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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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播夏种秋收冬藏,这八个字道尽了庄稼人的一年。辛苦了一年,庄稼人最盼着,也是最欣喜的就是秋收,收了粮食,心里有了底才能安生的过冬,再暗暗寄望明年也是这样的好年景。
  本来秋收大郎也应该有假的,却赶上太后的寿辰,今年太后六十六大寿,在现代还远远算不上老的年纪,在这里却已经成了老寿星。
  皇上很早就下了圣旨,今年要大办太后寿诞,举凡四品以上的官儿都需回京祝寿,四品以下的地方官也要送上寿礼,一个也不能少,这是普天同庆的节奏啊。
  而大郎作为京畿护卫部队骁骑营的一员,也就理所当然牺牲了秋收的假期,执行安保工作,在碧青看来,大郎的工作就是保安,有时想想大郎穿上现代的保安制服,碧青就觉格外好笑。
  不管大郎回不回来,家里一样忙碌,别人家正收地里的黍米,只有碧青跟王富贵家,忙着刨地里的山药蛋。
  今年的雨水足,日晒长,肥水又跟的上,远不是菜园子能比的,一棵番薯藤底下挂着一串十几颗,个个都跟小孩脑袋一样大,小的也比拳头大,洗剥干净,一撅两开,中间嫩红的瓤子,光瞧着就叫人流口水。
  碧青家地里的番薯比王富贵家要大的多,一家子大大小小老老老少少,齐上阵挖番薯,就连碧青的爹都来了。
  养了大半年,身体好了很多,除了仍有些消瘦,也能干些活了,碧青本来不让她爹过来,怕地里的秋阳大,着了热,她爹却不依,说庄稼人哪有怕日头大的,日头越大收成越好。
  碧青没辙只得找来个大些的斗笠,给她爹戴上,嘱咐碧兰盯着些,又在她爹腰上挂了装水的葫芦,里头是一早熬得荷叶茶。
  大郎没回来,却来了个不速之客,杜子峰又来了,王富贵最终没听碧青的劝,怕耽误了收成,番薯只种了一亩,不一会儿就挖完了。
  杜子峰就来了碧青家的地里帮忙,碧青家的地不多,人倒是不少,小五三口子都来了,狗娃子说话晚,腿脚却硬,快三岁了,跑的飞快,在田里来回窜,一会儿摔个嘴啃泥,爬起来的时候,咬了一嘴绿油油的番薯藤,引得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见大家都笑他,小家伙不干了,眨巴眨巴眼,撇撇小嘴眼看要大哭,何氏急忙过去,把他嘴里的番薯藤拿下来,掏出一块麦芽糖塞进狗娃子的小嘴里,小家伙眼里还噙着泪花呢,小嘴已经咧开呵呵笑了,这就是孩子最容易满足。
  王青山家的地少,五亩黍米昨儿就收完了,今儿听说碧青家挖番薯,一大早就来帮忙,王兴的大哥王福上个月娶了邻村的小寡妇,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
  碧青送了一份厚礼,还去帮忙了,迎着新媳妇儿进门的时候,就想起了大郎,琢磨这女人块头跟蛮牛倒是绝配,自己这小身板儿,每次蛮牛抓她手腕的时候,碧青都怕他把自己的腕子撅折了。
  虽说是寡妇,王青山两口子对这个大儿媳妇儿却很满意,因为能干,自打进了门,里里外外的活儿,都能拿的起来,块头大,力气也大,自己费了半天劲都拔不出来的番薯,她轻轻一提,连着地里的番薯都出来了。
  不服不行啊,就凭这份力气,自己拍马也赶不上,没见周围地里好几个婆婆都羡慕的望着王兴娘吗。用王兴娘的话说,丑怕什么?能干就成,关了灯还不都一样,话糙儿理不糙,就看自打娶了媳妇儿,常咧开嘴傻笑的王富就知道,对这个丑媳妇儿非常满意。
  碧青有时总想,要是大郎也娶这么个媳妇儿,是不是比自己强,至少能碰,以蛮牛的禽兽样儿,管什么好看不好看,能使唤比什么都强。
  碧青正自己在这儿瞎想呢,忽听旁边杜子峰喃喃的道:“果真收成好,果真好收成,这么算着,一亩怎么也有几千斤了。”
  碧青看了看地头挖出来的番薯道:“我估摸着四五千斤总是有的。”
  杜子峰抬头看着她,那张一贯冷静的脸上有些激动的神色透出来:”这个可能在旱地里种?“
  碧青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想了想道:“据我所知,这东西不挑地,我家菜园子里的地并不好,收成也不差,只不过,再不挑也得有水,旱地也不能一点儿水没有,不过,比起麦子要好种的多,更大的好处是耐储存,家里挖个地窖存在里头,搁一年也不会坏。”
  现在的碧青完全把杜子峰看成了自家的大靠山了,颇有种知不无言言无不尽的意思,如果这家伙能早一天飞黄腾达,自己的发财大计,没准儿也能早一天实现,这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也可以说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两只蚂蚱,至少她自己这么觉得。
  杜子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接着埋头挖番薯,那个认真劲儿,不知道的谁也不会把他跟间河县的知县大人连在一起。
  自己的婆婆跟爹娘,在一开始的恐慌之后,逐渐接受了县太爷出现在自家地头帮忙的现实,只不过还是尽量远着他,仿佛他是吃人的怪兽。
  五亩地的番薯足足挖了一天,才算都挖出来,找王富贵家借了牛车拉了足足十几车才把地里的番薯都拉回去,满满当当堆了一院子。
  家里的地窖还是麦收大郎回来重新挖的,阔出去很多,也深了不少,如今装的贼慢,除了番薯还有萝卜,南瓜,白菜,都是为了过冬储备的。
  很快县衙司农部的人来了,照着一文钱两斤的价儿先收了王富贵家的番薯,再收碧青家的,王富贵就是为了应付杜子峰,种了一亩番薯也没怎么上心打理,就这样还收了两千斤,得了一两银子。
  捏着刚到手的一两银子,两口子悔的肠子都青了,当初王富贵是想听碧青的话种五亩番薯,可桃花娘不答应,怕到时候没收成,五亩地都打了水漂,可不得心疼死,勉强答应种了一亩番薯,哪知道官府真金白眼的往外掏啊,再说也没想到,真有这么多收成。
  碧青家精心种的番薯,收成翻了两倍还多,五亩地共得了三万多斤番薯,十五两银子的进项让整个王家村都沸腾了,谁能想到,大郎家种的这个番薯能值这么多钱,这哪儿是种番薯啊,简直就是种钱呢,更何况,还有番薯藤。
  去年碧青刚来王家,来不及储备太多东西过冬,番薯藤就成了好的,今年不一样了,菜园子里种的菜都收了,番薯藤更是多的拉都拉不回来。
  碧青叫王兴小五就拉了两车回来,预备着喂猪喂鸡鸭,至于人,今年就不吃了,番薯藤这东西虽好,鲜嫩着吃还成,当干菜吃,便有些硬了,今年碧青晒了许多野菜,到冬底下掺着肥肉包饺子最香,地里剩下的番薯藤,就由着村里的人随便拉。
  不止王家村的,附近的村里都来了人,背筐的,挑担子的,没有半天儿,地里的番薯藤就一点儿不剩了,那些乡亲也仁义,拿走了番薯藤,顺道把碧青家的地给平整了一遍。
  碧青觉得好笑,杜子峰挨村让他们种的时候,谁也不种,这一见着东西,连番薯藤都成了好的,估计明年不用杜子峰挨村做工作,间河县的地里再也瞧不见别的庄稼了,自己可以考虑种点儿黍米,毕竟,如果大家都种番薯,黍米的价说不定就高了,自己家种点儿够吃的就成。
  至于番薯,明年秋天大丰收的时候,官府也不会一文两斤的收了,这是必然趋势,谁也改变不了。
  不过,如果明年赤地千里的深州下一场雨,即便不下雨,官府领头打几眼深水井,种番薯倒是最合适,深州的地面大,间河县这点儿番薯,官府都收上去做种薯也不一定够,所以,一两年内应该还算紧俏东西,再往后就会臭遍街,到那时,估计比什么都便宜。
  自己是不是跟小五商量着开个作坊,红薯的用处可并不只局限于蒸煮烤炖,还可以做淀粉,做红薯粉,做干粉条,红薯糕,红薯饼,红薯球甚至炸薯片。现代的时候,自己最爱吃的那个一圈一圈串在木签子上的,就是红薯做的,总之,大家都不种的时候,自己种,大家都种了,自己就可以搞衍生产品了,只有处处领先一步,才能赚到钱,跟风永远赶不上好行情,这是赚钱的铁律。
  丰收是农家的大事,累了一天,自然也要吃点儿好的,尤其今天还有客,虽说不是自己请来的,好歹是合作伙伴,又是父母官,招待顿饭也应该。
  王家今天异常热闹,人太多,桌子就摆到了院子里也不够,四张小方桌拼在一起成了一张大桌子,小板凳不够就坐砖头,庄稼人没那么多讲究,再不成就蹲着,只要看见满院子的收成就比什么都满足。
  碧青下午就宰了一只肥肥的母鸡,用小火炖了一个时辰,酥烂非常,早上还叫二郎跑了一趟邻村,去小三师傅哪儿买猪肉,跟二郎交代好要前膀子,顺道叫二郎给猪倌背了半筐番薯过去。
  猪倌是厚道人,给二郎搭了好几根大棒骨,用斧子劈开,开水冒了,放在大锅里熬汤,开了就把灶膛的火焖住,小火熬了一天,这会儿就是一锅最浓稠的大骨汤,奶白奶白的。
  前膀子肉剁成馅儿汆丸子,丸子汆好,把切好的白菜倒进去,见个开儿就成了,有汤有菜还有肉,更有营养,对于辛苦了一天的家人,是最好的饭,就着软软的发糕,一人一碗吃的西里呼噜,别提多香了。碧青越来越喜欢做饭,看着家人满足的吃着,就觉的特别幸福。
  杜子峰吃了两碗,他家那位一脸深沉的家仆吃了四碗,那些衙门司农部的人,碧青也都留了下来,他们吃的更多,等碧青忙活完的时候,一大锅丸子汤连一滴都没剩下。
  碧青摇头失笑,拿着炖鸡的汤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不用放什么,只撒上一些切碎的葱花,卧一个鸡蛋,就是一碗最地道的阳春面。
  碧青吃的时候,小海凑了过来,盯着自己碗里的面条吞口水,一个劲儿的问:“姐你的面好不好吃?香不香?”白等碧青又给他擀了一碗面,这小子才闭上嘴。
  杜子峰吃完了,没急着走,而是坐在院子里四下看,脸上虽然仍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不然,记忆中的家,不是雕梁画栋的相府,而是跟母亲相依为命的小院,小小的院落,清清静静的,除了一个老仆就是他们母子。
  他娘不会做饭,灶上的事都是老仆干,老仆手艺很好,后来自己才知道,老仆是京城最有名的状元楼的厨子,最拿手的是一道清蒸狮子头,自己百吃不厌,自己的嘴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养刁的。
  后来进了相府,相府的饭菜都有些难以下咽,所以,在父亲眼里自己成了挑嘴的,外放来冀州,除了忠叔还叫相府的厨子跟了来,丞相大人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感天动地,可惜就算感动了天地,也不会触动自己分毫,因为他很清楚,父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杜家,或者说,为了他自己。
  朝堂上都知道相爷精于算计,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儿,这样的权臣,一辈子都在谋划铺路,自己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因为大哥是个混账,所以自己这个弃子,有了出头之日,当年的冷酷,如今的怀柔,都只有一个目的,这就是自己的父亲,高门大户的相府从来就是家。
  杜子峰原先以为自己跟母亲相依为命的小院就是家,可现在才明白,自己记忆中那个家差了很多很多,这里才是一个家,有个聪明而能干的主妇,她能友爱四邻,能计划未来的日子,还有一手神奇的厨艺,能把最平常的吃食,做成世间极品美味,她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火温暖,即使自己这个看客,都有些留恋这样的温暖,不想走。
  不想走也得离开,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家,能得她招待一顿饭,估摸还是看在那片山桃林的份上,这丫头除了对待家人,对别人都算的清清楚楚,尤其自己,王大郎倒是有些运气。
  杜子峰的马车离开王家村很远了,还忍不住撩开车帘往后看,王家的小院在昏黄的暮色中渐渐消失,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杜子峰才放下车帘闭上眼,脑子里却仍然回荡着刚才的情景,只要一想就觉分外温暖,尤其这样的深秋里,驱赶了不少萧冷。
  碧青没功夫理会杜子峰想什么,她正想着是不是给蛮牛送些番薯过去,军营里的吃食很是贫瘠,番薯还算个新鲜东西,正巧小五相熟的商家,有去京城拉货的车马,碧青答谢了人家半袋子番薯,把整整一麻袋番薯送去了京城。
  还有,蛮牛临走说了无数遍的家书,碧青想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给大郎写信,大郎不识字,自己写什么他都看不懂,都得让那个叫崔九的念给他听,他想让自己给他写什么,提笔很久终于落笔。
  “大郎亲鉴,犹记归家之时正是四月中,月满如盘,皎洁美好,恍惚一过便是匆匆数月,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抬头又是月色将满,才想起已至重阳佳节,记起你临行之言,特写一封家书保平安,家中一切安好,勿念,随信送上一袋番薯,是家里今秋的收成,可蒸,可煮,可烧,可烤,只新收的番薯恐不甜,至于秋阳下,晒两日方得其味,盼在外康安,敬申寸悃,勿劳赐复,妻碧青。”
  崔九拿着手里的书信念完了,不禁道:“大郎,本来我还以为你吹牛呢,可是看见这封信,不得不信,你媳妇儿的确念过书,而且相当有文采,就凭这封信,在京里的闺秀里,也算得上出挑了,你这么个大字不识的庄稼汉,倒是好运气,竟娶了这么个媳妇儿。”
  骁骑营的人都知道崔九是有名儿的傲气,眼珠子都恨不能长在脑袋顶上,他这一句话等于给大郎媳妇儿背书了,原先那些不信的也都信了,有些羡慕的看着大郎。
  大郎得意的不行,享受了兄弟们羡慕的目光之后,忽的开口问崔九:“那个,我媳妇儿信里到底写的啥意思,你倒是给我说道说道,听了半天,我也没听明白,就听见一句家中一切安好,其他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说的啥?”
  哄,……屋里人一起笑了起来,崔九摇头道:“这可真是对牛弹琴了,你媳妇儿明知道你不识字,做什么还给你写信?”
  大郎挠挠头:“我从家走的时候,跟我媳妇儿说了,要是敢不给我写信,回去就揍她。”
  崔九笑起来,指着他道:“我才明白,你媳妇儿为什么写成这样,原来是你逼着写的,人家不乐意,自然要难为难为你,我说,你这么个睁眼瞎能娶这样的媳妇儿,还不偷着乐去,反到难为人家做什么,人家信写了,你却不知道写的啥,这可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大郎一瞪眼:“就你废话多,你就给我解释解释不就得了。”
  崔九只能道:“你媳妇儿这封信是说,你上次回家是四月中,月亮正圆的时候,七月的热气退了下去,九月就该凉了,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抬头看见月亮又要圆了,才发现到了重阳节,记的你威胁的话,所以写了封信报平安,家中所有人都好,让你别惦记着,随信送来一麻袋番薯,蒸煮烧烤都行,只不过新收的怕不甜,让你放在日头下晒两天再吃。”
  “就这样?”大郎眨了眨眼:“我咋记得后头还有两句呢?”
  崔九白了他一眼道:“后头两句的意思是不用你回信了,这可是为你着想,就你上回让我写的那信,你媳妇儿看了,不笑死算我白说,你媳妇儿不定以为骁骑营都是你这样儿的,倒挂累了我的好名声,不过,这番薯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我从来没见过?”
  崔九的话还没落地儿呢,屋里其他几个一拥而上,冲着地上的麻袋就来了,跟一群苍蝇似的,嗡一下,等崔九明白过来,整整一麻袋番薯已经没了一半。
  兵营里伙食就那么回事,不能提滋味儿,就是管饱,所以看见好吃的,谁还有功夫听崔九问东问西,何进几个是吃过的番薯的,所以知道这东西有多好吃,上回就抢了一点儿,这次能不先下手吗。没吃过的,一见这几个人抢就知道是好东西,先抢上再说,不是给崔九面子,剩下的半袋子也没了。
  一个锅里抡了大半年马勺,崔九太了解这帮人了,见着吃的命都能不要的主儿,急忙把剩下的番薯抗在肩上就跑了,生怕慢点儿就没了,这东西自己得先尝尝,真好吃,今年太后过寿,自己就不用发愁了。
  大郎不管这些,即使崔九说小媳妇儿信上说不让他回信,依旧没影响他的好心情,拿着信看不明白也看,一边儿看,一边嘿嘿傻乐。
  何进生吃了一个番薯之后,觉得这东西还真没上回甜,记的刚崔九念信的时候,大郎媳妇儿提了一句,这东西得晒了才甜,何进偷着把东西丢到房顶上了,想过几天拿下来再尝尝。
  放好了回来,就见大郎还在哪儿拿着信傻笑,不禁摇摇头道:“瞧把你乐得,你那媳妇儿就不是个过日子人,这么一□□袋番薯白白送了过来,这东西好吃,要是在集上摆个小摊子卖,怎么不能弄几个钱,这倒好,全打水漂了,大郎,哥哥比你大几岁,有些话知道你听不进去,也得说,你那小媳妇儿真的好好管管,你就是太由着她的性儿,这婆娘不管能上天,就跟咱的战马似的,时不时就得抽两鞭子才老实。”
  抽两鞭子?大郎想起小媳妇儿那一身细皮嫩肉,别说两鞭子,自己用的力气大些,都能抓一个青印子,哪舍得用鞭子抽啊,再说,自己可不傻,他才不听何进的呢,听何进的没半点好处,要是听小媳妇儿的,小媳妇儿一高兴,那张小嘴就能让自己亲个够,还有,那身子又白又细又滑溜,怎么也摸不够,虽说不能干啥,可光摸着也能解馋。
  这么想着,大嘴又咧大了些,何进见他那傻样,就知道自己的话没听进去,摇摇头走了,姜山的小姨子来了,十八了,姜山的婆娘自己是见过的,身板壮实,重要的是能生养,给姜山生了俩小子一个丫头,还会过日子。
  如今来了京城,还穿着过去的旧衣裳,料理家里的事之外,还不忘织布贴补家用,好的都给男人孩子吃了,自己顿顿吃咸菜,这才是男人该娶的婆娘呢,像大郎媳妇儿那个败家的,谁娶谁倒霉,认字管屁用啊,日子过好了才成,败家的娘们不能娶啊,姜山的小姨子要是跟她姐似的,自己不如寻个媒人上门,如今来了京城,可再不想回家种地了,有上顿没下顿的穷日子,自己早过够了。
  不说大郎这儿拿着信想媳妇儿,再说碧青。番薯收上来,就得挖藕了,入了秋天就冷了,尤其水里,光着脚下去,一会儿就把脚冻麻了。
  碧青使唤了不少钱,叫小五跑了一趟冀州府买了两匹厚油布,比着现代见过的,画了样子,做了几条连体背带裤,特意交代用双层的油布,省的一下去就漏了。
  油布防水到底比不得皮革,这里没有人造革,但有牛皮,只不过牛皮的造价实在太高,用不起,所以,只能用油布凑合,好在碧青一开始就料到这个了,所以种的是浅水藕。
  不过,藕田里的水放掉之后剩下的泥也足有三尺深,顺着枯荷往下挖,一整棵藕就出来了,多的有七八节,少的也有四五节,用水冲干净,雪白透亮的大白藕,叫人见了就喜欢。
  挖藕是辛苦活儿,虽说有油布连体裤,依然挡不住水里的寒意,刘氏跟何氏死命拽着碧青,不许她下去挖藕,说女人的身子弱,最怕着寒气,这时候下去就别想要命了。
  秀娘也说:“这么多人呢,哪用得着嫂子下去。”
  碧青只得作罢,人是不少,王兴的两个哥哥也都来帮忙了,哥仨加上二郎小五,五个大小伙子,干的飞快,不一会儿坑边就堆满了大白藕,碧青估摸着有一车了,就道:“今儿就先挖这么多吧,藕离了水搁不住,等小五把这些藕送到冀州府去,再要再挖。”
  五个人这才上来,碧兰早把熬好的姜汤拿了过来,一人一大碗先喝下去发发汗,省的寒气入体生病。
  王兴的两个哥哥,碧青一人给了五十文,王兴娘死命的推辞:“平常可没少偏你们家的吃食,帮这点儿忙还要工钱,忒没人心了,不成不成。”
  碧青却硬塞给她道:“婶子要是不要,以后我可不好意思再叫福禄兄弟帮忙了,婶子也见了,咱们这藕田里,还有不少藕呢,回头还得挖,到时候,还得福禄兄弟帮忙。”
  王兴娘这才接了,把其中五十文直接给了老大媳妇儿:“拿着吧,你男人挣的钱,娘就不拿着了,回头大集的时候,买块布做件儿袄穿,记得念着你大郎嫂子的好儿。”
  王福的媳妇儿眼都亮了,忙接了过去,谢了碧青,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心里算着五十文能买多少肉……
  王福媳妇儿块头大,吃的也多,王兴娘常跟何氏背地里埋怨:“新媳妇儿吃的太多,一顿好几个杂面饼子都不撂筷儿,都顶上老大的饭量了。”
  何氏听了摇摇头道:“你这当婆婆的,总盯着儿媳妇儿吃饭做什么?你光看见福子媳妇儿能吃了,怎么不说还能干呢,你家收黍米的时候,我可是亲眼见的,背上那些黍米怎么也得有一百多斤吧,换个人试试,打死也背不起来啊,福子媳妇儿一会儿就是一趟,一上午怎么也跑了十来趟吧,没这么个能干的媳妇儿,你家那五亩黍米能一天就收家去吗,能吃点儿算什么,我倒是盼着碧青能多吃点儿呢,你瞧她那小身板儿,就怕以后圆了房不好生养,秀娘当初生狗娃子的时候,命都差点儿没了,末了,还落下一个病身子,三天两头的吃药,风吹吹都要病。”说着叹了口气。
  王兴娘道:“嫂子这话说的,就福子媳妇儿那个憨货,怎么跟碧青比,差着一天一地呢,碧青哪用得着使力气,稍微动动心眼子钱儿就来了,就拿今年的收成来说,你家虽然就五亩地,论收成,十里八乡也没有赶得上你家的,五亩番薯就得了十五两银子,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我的嫂子,你家碧青就是财神爷,娶了这么个财神媳妇儿,大郎他爹在坟里躺着都能美死了。”
  何氏笑道:“你就别夸她了,她娘说的好,这丫头是钻钱眼儿里去了,跟小五两个一会儿一个主意,我可没力气管,由着他们折腾吧,只要有我老婆子一口吃的,赶明儿能抱上孙子就成了。”
  王兴娘点点头:“嫂子就放心吧,大郎媳妇儿是个福星,孙子早晚得有。”说着低声道:“嫂子,昨儿青山跟我商量了,说明年俺家那五亩地也种番薯,嫂子说成不成?”何氏知道她是见自己家得了十五两银子,眼热了,原先青山家的喊自己大妹子,如今可是一口一个嫂子,上赶着奉承。
  不止王青山家,谁瞧了不眼热,桃花娘这会悔的,恨不能倒回去重新来过,自家就种了一亩番薯,没怎么收拾,还得了一两银子,大郎家五亩地收了三万多斤番薯,整整十五两银子,要是早知道,家里五十亩地都种上番薯,下心思照管照管,得多少收成啊,还不用自家拉着往外卖,官府就地就收了,白花花的银子立马就攥在了手里,少说也得一百多两银子。
  自己两口子辛辛苦苦攒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啊,现在都打了水漂,瞅着西屋里堆的满满的黍米棒子就来气,这要是番薯该多好。
  一眼瞅见小三家来,手里还捏着一只大白藕,进了院就嚷嚷:“二郎家的藕挖出来了,白花花的撂在坑边儿上,这会儿正装车往冀州府拉呢,来了好几辆牛车,说饭馆子三十文一斤都要了。”
  桃花娘听了,倒吸了一口凉气,快步出来,一把夺过儿子手里的藕道:“胡说,这东西再好,也不过是个菜,能值这么些钱,是二郎哄着你玩呢吧。”
  王富贵从外头进来,瞥了他婆娘一眼道:“三儿可不是胡说,三十文都抢呢,今儿是大郎家挖的第二次藕了,昨儿挖出来的那些,一到冀州府就抢没了,昨儿还是小五跟王兴借了咱家的牛车送到冀州府去的,今儿送都不用送,人家自己套车拉来了,那藕一挖出来就地就换成了钱,大郎家这个媳妇儿算是娶着了,瞅着吧,他家兴旺发达还在后头呢。”说着敲了敲手上的旱烟袋进屋去了。
  碧青觉得,小五真是太能干了,就往冀州府拉了一趟藕,就把那些饭馆子的掌柜勾了来,生怕晚一步,藕就让别人买了去,争抢着要,碧青虽然高兴,也不能让这些人胡来,藕在冀州的价格太高,拉回去用不了就赔了。
  这些人之所以如此,是怕被别人都买了,自己捞不着,碧青就跟这些人说:“各位以后随时来买藕都行,在藕田里能放到明年开春,也不会坏,可离了水就不成了,只不过随着天越来越冷,挖藕就成了苦差事,越往后藕的价就会高一些,但也绝不会离谱,不为了别的,就为了给在冰冷的泥水里挖藕的小子们一点儿补偿。”
  饭馆的掌柜都是老油条,哪有不明白的,这一入秋青菜就少了,饭馆子里的买卖也是一落千丈,莲藕本来就是稀罕吃食,冬底下就更稀罕,价也卖的更高,就这么着,有钱的主顾依然喜欢点这道菜。
  往年为了储存,饭馆的后头都有个泥池子,派伙计从外地弄了藕回来,埋在泥里头,为着冬底下能赚一笔,只不过这藕离了根儿,埋在泥了也容易烂,把损失算在里头,可就成了天价,王大郎家种的藕不仅比野生的藕好,价也不高,还能随挖随有,贵点儿算什么,进价高,菜价儿也高,这东西本来也不是给平民老百姓吃的,所以没人有异议。
  藕装上车让伙计拉走了,掌柜的却都留了下来,因为碧青说了:“买卖成了就是主顾,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还得各位多照顾,乡屯里头没别的,吃顿农家饭也算是自己的一点儿心意。”
  掌柜的一开始还推辞,直到小五说是全藕席,掌柜的们才不言声了,都想尝尝这个全藕席究竟有什么,真要是好,回去叫厨子做出来,也能多添几个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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