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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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宫人来报,说是杨东平与范氏在宫门外等候,淑妃便宣他们进来。
  上回杨家分家的事情淑妃也知,当时杨东平还求见了的,可淑妃一直没有与他见面,只因她并不想插手分家的事情,可杨东平没有放弃,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次她便见了。
  二人向淑妃行礼。
  淑妃赐座。
  “娘娘看起来更显年轻了。”范氏一来就说好话,“前几年见过,娘娘比那会儿还要好看呢。”
  淑妃笑了笑:“你们现住在集贤街可好?”
  范氏的眼睛猛地一红,委屈道:“怎么能好,样样都要重新添置的,忙了好些日子,要说原先侯府,妾身还不是费了好些心力呢,结果说分就分。”
  淑妃不为所动:“分家么,也是寻常事,前几日工部尚书鲁大人家还分家了呢,个房过个房的,也能清净些。”
  范氏不敢反驳,勉强一笑,应了声是,又想到来意,说道:“延陵这性子,其实分开过也确实不算坏,皇后娘娘这不是好心送了他两个美人儿么,谁料到转眼就送到庄上去了,就是不太会领别人的情。要说娘娘对他也极好,可也不见他怎么关心人呢。”
  淑妃眼眸微微一眯。
  她这侄儿是招人恨,好歹自己是她姑姑呢,见他身边没什么姬妾才送的,他倒是好,淑妃看一眼元娘,元娘连忙伸手夹一块刚熬好的雪梨送到她嘴里。
  淑妃吃了后,淡淡道:“他一向这样,不过不近女色也是个优点。”
  杨东平插话道:“那不敬长辈算不算优点?我还是他二叔呢,看他如何待我的?”他眉毛一挑,“不是我说,他能这样对待我,将来也一样能这样对待你。”
  他们两个是亲兄妹,说话间便随意些。
  淑妃看着他问:“那哥哥的意思是?”
  杨东平今日来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一家人,淑妃也想看看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杨东平道:“我看这侯府早晚是要被他毁掉的,他会什么经营,只知道领兵打仗,我看娘娘不如重新考虑一下,哪一个当不了武定侯呢?”
  原来是明目张胆的想要爵位,淑妃笑了:“当年也是因大哥去世,皇上才把爵位给延陵的,如今他做得好好的,我能怎么办?”她斜睨一眼杨东平,“再说,哥哥你常年在家里养病,做出了什么功绩了?这话你能说,我可说不出来。”
  杨东平脸色一变,有些恼怒的道:“那小子不过凭运气而已,我要不是受伤了,当年也不至于会回京,要是再给我机会,准保让娘娘知道我的本事。”
  “你的腿伤好了?”淑妃问。
  “差不多。”
  淑妃点点头:“既如此,我下回同皇上说说,给你官复原职。”
  “这个倒不用娘娘操心,我已见过恭顺伯了。”
  这话说出来,便表明是与淑妃一条心的,都是支持三皇子将来做太子。
  然而,淑妃却皱起了眉。
  她虽然在不停的笼络杨延陵,但这是她亲侄子,她做其他事还是低调的,那恭顺伯,她几年都没有与他见面,就是唯恐皇帝猜疑,谁想到杨东平却私自见了。
  看淑妃脸色不太好看,杨东平与范氏面面相觑。
  “以后哥哥不要再去见恭顺伯。”淑妃警告道,“不然如此下去,还不知道谁会毁了杨家呢,就这样罢,我也乏了。”
  她端茶送客。
  最后受到一顿奚落,杨东平只觉满腹屈辱。
  他这一辈子,先是被杨东远压着出不了头,等到杨东远去世,爵位又给了杨延陵,他身为二叔,又开始被杨延陵压着。
  如今淑妃竟也看不起他。
  杨东平恼恨道:“日后等我飞黄腾达,定要叫他们后悔!”
  范氏叹口气:“没想到娘娘还是向着那臭小子。”
  本来以为杨延陵得罪淑妃,淑妃说不定就迁怒与他,愿意想方设法把爵位给杨东平,这样互帮互助,结果淑妃却没有这个意思。
  杨东平冷冷道:“我还不如自己想法子呢。”
  二人走后,淑妃伸手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头疼,她这个二哥向来没什么长进,所以她也从来不指望他,如今看来,只要不给她惹麻烦都算好的。
  “娘娘,陈婕妤来了。”宫人又来禀告。
  淑妃请她进来。
  陈宁华笑着问安:“刚才出去走一走,路过园子,唯见腊梅开着,真真是好看,妾身就摘了一些来,还请娘娘莫嫌弃。”
  这等时节,也只有腊梅能开的好了。
  宫女捧着一簇金黄色的腊梅进来,淑妃瞧一眼,点点头:“我也爱腊梅,不似别的花儿,她清高虽清高,但扛得住冬天,这就不是一般花儿能比的。”
  “是啊,妾身也这么想,这是一枝独秀呢。”
  淑妃叫人把腊梅插起来:“这么冷,你也莫要常往外面走,省得着凉了。”
  “妾身知道,谢谢娘娘关心。”
  淑妃就叫她坐到身边来,二人这段时间走得近,陈宁华颇得淑妃喜欢,宫中冷清,有时候也需要能说话的,这么时间就打发过去了。
  很快开春后,就到了二月。
  陈宁玉这日早上起来,刚刚要吃饭呢,杨太夫人领着一个大夫过来。
  “快些叫大夫瞧瞧。”杨太夫人笑容满面。
  而陈宁玉则是莫名其妙,问道:“我这好得很呢,怎么要看大夫?”
  “傻孩子。”杨太夫人笑道,“你小日子都推后好几日了,怎么自己不觉得?我先前倒是不知,不然早给你请大夫了。”
  “也只几日罢了。”几日的话,也不是一定就是怀孕,若是有半个月,她兴许会往那个方向想,可谁知道杨太夫人那么着急,听到这事儿就坐不住。
  陈宁玉也随她的心,把手伸出来给大夫把脉。
  大夫很专心的按着她脉搏,过得一会儿,笑着向二人一拱手:“恭喜太夫人,恭喜少夫人,少夫人这确实是有喜了!”
  杨太夫人不知道用什么来表现自己的如愿以偿,忙叫人给大夫拿一锭大银子。
  陈宁玉却在发愣,没想到真的有孩子了!
  一时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高兴好像是高兴的,可也好像不是特别高兴,有种从天上摔下来,从此后要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古怪感觉。
  “这是傻了?”杨太夫人嗔道,“一会儿延陵回来,还不知道怎么欢喜呢,你听着点儿大夫的话,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千万别任性了,都要忍着点。”
  陈宁玉嗯了一声。
  大夫便叮嘱一通,其实也不用陈宁玉亲自听,谷秋丹秋几个都拿了纸笔,一条条都工工整整记下来。
  杨太夫人很满意:“你身边这些都是用心的,我倒不用专门再派人来。”
  她又吩咐厨子,这日起,要给陈宁玉好好的补身体,还打算重出江湖,再次管家,好让陈宁玉不是那么辛劳,可以安心养胎。
  陈宁玉忙道:“也不用如此,祖母,现在这些管事都管得挺好的,我不太费心,祖母您年纪大了,万一伤到身体,可不是叫人担心呢?我还怎么养胎,就按现在这样罢,我自己会注意点儿。”
  杨太夫人就没有勉强。
  等到杨延陵回来,路上就有人告知好消息,他大踏步的走回院子。
  陈宁玉正歪着看书,见到他,本想起来的,结果杨延陵几步上来,一只手按在她小腹上,笑得跟什么似的:“你要给我生孩子了?”
  陈宁玉皱眉:“什么是给你生,也是给我自己生的。”
  杨延陵哈哈笑起来:“说的是,你是孩子的娘么。”一边手慢慢抚摸,奇怪道,“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就有了,到底是哪一天的事?”
  这个怎么说啊,陈宁玉无语,大冬天也没有减损他的热情,所以他们经常同房的,如何猜得到是哪一日怀上,而且把脉这种,好像也不可能精确到哪日受孕罢。
  “男的女的?”他又问。
  陈宁玉不可思议的盯着他,还有些恼火:“怎么着,侯爷还是个重男轻女的?是不是女儿你就不喜欢了?”
  “哪里的话,我只是问问。”杨延陵看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冲呢,是不是怀了孩子脾气也会变大?”他记得前几日她好像就开始了。
  那天他不过是想换个姿势,就差点被她踢下床。
  陈宁玉咳嗽一声:“是有点儿罢,所以还请侯爷担待些。”
  现在有梯子,她必须得顺着上,这样以后欺负他几下,也是情有可原么。
  杨延陵哪儿能不答应,虽说他不急,可不代表他不想,现在如愿了,那是心花怒放。
  “你好好养胎,这拳就不要打了,不过走还是要走的,不准偷懒,听到没有?要吃什么,尽管要,喜欢什么也尽管说。”
  陈宁玉拉住他袖子道:“侯爷,我要月亮,晚上挂在床上好亮呢。”
  杨延陵噗的笑了,刮她鼻子:“好,本侯晚上给你摘去,现在就叫人搭梯子,一会儿你跟我去开开眼界,什么月亮,那星星都能弄下来。”
  虽然是玩笑话,可他这宠溺的口气倒是叫陈宁玉甜丝丝的,也很满意。
  可惜好景不长,月底杨延陵被皇上封为陕西总督,责令两日内出发剿灭陕西叛匪。
  要说这叛匪,也不是最近才闹事的,而是闹了三四年了,只是原先的总督没有本事,剿匪没剿成,反而让匪徒的队伍日益壮大起来,现已经革职处置,由杨延陵取而代之。
  不过陈宁玉很相信杨延陵的本事,笑问:“侯爷是不是还跟上回一样,很快就回来了?”
  杨延陵怔了怔,才道:“是啊,你在家好好养胎,别担心我。”
  可那一瞬间的犹豫,还是叫她发现了。
  她便很关注杨延陵,只见他确实没有像上回那样轻松,今儿在书房光是看地图就看了大半日,中间也没有出来过,用饭时,还是别人去叫的,哪里像上一回,他千叮嘱万叮嘱的,还有空闲跟她打情骂俏。
  陈宁玉这饭都吃不太下。
  看她拿筷子把米粒拨来拨去的,杨延陵问:“可是饭不合胃口?你想吃什么,叫厨房重新烧一份。”
  “不是,我是在想你要去陕西的事情。”
  杨延陵笑道:“有什么好想的,不是说了,不过是小事一桩么。”
  现在才装已经晚了,陈宁玉叹口气:“我跟侯爷好歹也成亲快一年了,侯爷有心事,我看得出来,这次是不是挺危险的?”
  杨延陵放下了筷子。
  陈宁玉叫丫环们都退下,又说道:“若侯爷不肯说,我难免胡思乱想的,指不定还回陈家问父亲呢,不如侯爷还是说了罢,我也能分担些。”
  杨延陵叹口气,双手一伸道:“过来。”
  陈宁玉便坐过去。
  他环住她的腰问:“当真看得出来?”
  “看得太真切了,侯爷不是还看了地图么,我猜想那儿地形也挺复杂的,不然一群叛匪罢了,哪里需要这么几年的时间呢。”
  “是啊,你说的没错。”杨延陵轻抚她头发,“只我还担心别的,你知道是哪些人举荐我去的?”
  这话就有些玄机了,陈宁玉心里一沉:“难道是三皇子的人?”
  “还有严余庆的。”杨延陵道,“只怕我稍有差池,便会被他们抓住大肆发挥。”
  陈宁玉忍不住就把身子更加贴近他一些。
  “你也别怕,我至少是有准备的,只需小心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侯爷若是事事小心,束手束脚的,或许又会耽误了军机呢?”陈宁玉还有别的顾虑,撇了撇嘴道,“那些爱弹劾的,只怕你上个茅厕,用些贵重绸布,他们都能拿来做文章呢,当真躲得了?”
  杨延陵被她说得笑起来,又正色道:“反正不管如何,我尽力避免。”
  陈宁玉摸摸他的脸,轻叹一声:“你什么都好,却总是忘了,你不是一个人。”
  “何意?”杨延陵挑眉。
  “你有我,还有陈家,章家,徐家,吴家这些亲戚,不然联姻是拿来干什么的呢,不就是互帮互助么。”陈宁玉道,“侯爷不用担心,我到时会回去一趟,与祖母商量的。”
  “这……”杨延陵真没想到这些。
  他年纪轻轻就在战场上历练,经历了多少次危难,他学会了领兵,也学会了如何灵活应用各种兵法,他习惯了靠自己,做一个真正的将领。
  而他当初娶陈宁玉,亦没有想过她背后的家族,只是想娶她,便娶了她,现在陈宁玉这话叫他豁然开朗。
  “那就麻烦你了。”杨延陵领了她的情。
  待到第二日,他就要整装走了。
  这会儿又在叮嘱陈宁玉。
  第二次分别,已经与第一次不一样,陈宁玉心想,她以后也只会越来越习惯了,谁让自己嫁给这样的人了呢,她也只能越发坚强起来。
  杨延陵与杨太夫人告别,又在陈宁玉脸上亲了一下,低声道:“不管如何,我一定会在咱们的孩儿生下来之前回来的,你莫要怕。”
  听到这句,陈宁玉真想拽着他袖子不给他走。
  虽然她要习惯分离,可是她也习惯了他对她的好。
  她现在怀孕了,更希望他留在身边。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杨延陵揉揉她的头发:“我会好好想咱们孩子的名字的,男女都取一个,你也想想,要是比我的好,就用你的。”
  “真的?”陈宁玉雀跃。
  “当然是真的,还有,别忘了每日出去走走。”杨延陵叹一声,“你太懒了,真怕你不动,到时候生孩子都没力气生下来。”又看杨太夫人,“祖母,您督促着她点儿!”
  杨太夫人红着眼睛道好。
  杨延陵这才转身走了。
  陈宁玉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
  跟上次不同,这回除了不舍,好似心还有点儿疼,他才走,她就已经开始担心他的安危了。
  看她哭得跟什么似的,杨太夫人拍着她后背道:“傻孩子莫哭了,这样对肚里的孩儿不好呢,被延陵知道,又要担心。”
  陈宁玉点点头,又抹眼睛。
  看小夫妻两个感情好,杨太夫人也欣慰,安抚道:“延陵很快就会回的。”
  陈宁玉却看着她,突然说道:“祖母,我想去看看淑妃娘娘。”
  “什么?”杨太夫人一愣。
  “祖母,我想见一见淑妃娘娘。”陈宁玉说的很清楚。
  杨太夫人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怎么会想到要见她?是延陵说了什么么?可延陵没有同我说这件事儿呀。哦,可是为那两个美人儿,我这已经送去庄上了。”
  “也不是。”陈宁玉想了想,“也不全是,我就想知道姑姑的想法,还请祖母捎个信儿去,我想单独见见她。”
  杨太夫人见她一再坚持,也便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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