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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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初三,逸王与逸王妃率领大军破沔水边城而下,西路的楚王大军自韦州沿江东进,一路控制住东楚的连州、袁州大军,切断东楚连州、袁州对中路大军有可能造成的阻隔,而东路的吕光临与娄开宇两位向来配合默契的将军也从东路往南往西开进,力图与已经离开沔水边城,正在快速往铜安渡口而去的中路军汇合,共克东楚沔水边城破城之后东楚增加的十万兵力。
  逸王不负作为元昌帝最信任的领将,更不负作为辰国强军天玄军的将领,自沔水边城之后,一路势如破竹,自十一月初三破城南下,十一月初六,逸王已经率部沿江北岸南下,刚刚经历了破城与丢失沔水沿江三城的东楚军根本还没有来及得做反应,逸王便命部下领舰船跟进,直逼东楚湖口城,并起最快的速度顺利通过湖口,在东楚援军尚未到达之前,继续领兵南下,十一月初八,逸王率军突袭黄水寨,十一月初十,轻取东楚林州,连续而又快速攻城占取东楚城池营寨的的辰国大军让东楚彻底慌了手脚,而十一月十三,逸王与逸王妃率部在铜陵渡口猛力出击,一举击败东楚的大军,并于铜陵渡口获取东楚战舰三百余艘,击败铜安渡口东楚大军万余人,经过铜安渡口一战之后,逸王率兵连克东楚抚州、郗乡并于堂石镇击败东楚大军三万余人,俘获东楚各军部将近百余人,彻底攻占东楚北部诸多要隘。
  前方的消息传回东楚京都的时候,东方麒大殿之中的丝竹之声还是向往日一般热闹不已,听闻消息的他当场拿起手边不远处的一只砚台砸在了场中,当场将一个舞女砸得头破血流,辰国大军势如破竹的消息,终于彻底打破了东楚皇城华而不实的热闹与繁华。
  东方麒生过一场大气之后,即下令派镇江节度使率领五万水军,并派出三万步兵即刻北上支援,阻击逸王玉无修南下的大军,双方的兵马在炎州一带进行了一场恶战。
  就在炎州的大战打得正火热的时候,东楚都城里的百姓,依旧热热闹闹地生活着,东楚朝堂上的朝臣,却是焦头烂额,可东方麟与东方麒两方的人也夹在大军破城地焦虑中争论,隐隐之间甚至还有压下东方麒保皇一派的大臣的势头之意。
  皇宫中成天的礼乐之声终于渐渐消下去,笼罩在东楚皇都之上的阴云似乎有一种越发浓烈了的感觉,某个不知真假的消息渐渐从皇宫里传了出来,太后重病,东方麒急召小王爷东方麟入宫,并以大乱之时需要亲自服侍太后为理由将东方麟留在皇宫之中。
  为此,当东楚前方的大战还在继续的时候,据说小王爷留宿深宫的当夜,小王爷府进行了一场历时两个时辰的混乱,只是第二日天亮的时候,早起的百姓起来开门做生意之前,却未曾发觉过昨夜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深夜难得一场冬日的大雨,将窗户拍得噼里啪啦地响动,让人睡得并不安稳。
  湿漉漉的街道上,各自摊位的贩子扫得干干净净,只有走路的时候一步小心溅起一些水花将穿在身上的衣裙溅湿了一点点,笼罩在东楚皇城上的阴云还没有消散,昨夜的那一场大雨,似乎只是一场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预热一般,辰时的天儿,没有一丝阳光,倒更像是平日里卯时未过之前的天气一般。
  街道上也还没有什么人,东楚皇都外一座送别的亭子之中,阮弗回头看了一眼连续生活了一个月的东楚皇城,轻轻叹了一口气,“王爷的动作倒是快,只怕东方麟此次是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太后重病,东方麟入宫,只是因为多了一个翻云覆雨的手而让这一场原本可以轰动东楚皇都的争夺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收尾了罢了。
  玉无玦神色平静,“东方麒是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的,何况,恰逢东楚外乱的时候,加之你消失,吴韩两国的消息同时被封锁,东方麟当能意识到情况早已不在他的控制之内,昨夜他若是真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未必没有胜算,可惜了他并没有。”
  两人看似平常的话,实则却将东楚一场本该惊心动魄的政变轻描淡写地说了过去,阮弗点了点头,“东方麟空有雄心却缺乏决心,只是……王爷心中恐怕更明白,若是东方麟成功了,只怕辰国面临的困难,会更多吧。”
  “知我者,阮儿也。”玉无玦笑笑,“在军事上,东方麒的确比东方麟好对付一些。”
  阮弗眉目平静,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我该上路了,王爷就送到这儿吧。”
  玉无玦却是叫住了她,“阮儿,兵临汉河,才是大战真正开始的时候,万般小心。”
  阮弗深看了一眼玉无玦,看他轻轻皱起的眉头,那句让他也切记小心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只道,“我知道。”
  说罢,她便翻身上马了,玉无玦长身玉立,站在阮弗的马前,在阮弗尚未将缰绳放在手中的时候便当先牵了她的马儿走到了大路边上,“阮儿,既然你我都是执着之人,便让这一场江山之赌来说服彼此罢。”
  他说得自然而然,牵着她的马儿,如同一个卫士一般,似乎并不在乎那一夜皇都老河边上定下的赌局一般。阮弗抿唇,不知该如何应他的话,事实上,是那一夜,在他执着的话语之中,跳动和烈焰的眼眸之中,在那双深邃如东楚夜空一般的双眸之中,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如此任性的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声音,与他进行了一场是输是赢,她并无任何把握的赌局。
  她想,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也是一场交代了吧,前路还那么长,未知的事情还那么多,这一时一刻,算得了什么呢?
  玉无玦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马背上的那一抹青衣,渐渐地从他的视线之中消失,最后变成一点模糊的影子,直至在道路的尽头渐渐消散。
  玉无玦握了握负在身后的手,眼眸的颜色,渐渐变深,在这冷肃地冬日里,让人更觉得冰寒无比,一阵冷风吹过,将他束在身后的墨发微微扬起,月白色的长袍随风微动,却无法翻动得更多。
  他的声音却温柔得如玉泉相碰一般,飘散在冬日的冷风之中,“阮儿,天下与你,我都不愿负。若你无法决定自己的心,便让我自私地为你决定,只是……这颗心若在我手,我便永远不会再放开。”
  阮弗到达逸王中路军大营的时候,双方在炎州一带连续了几日的恶战也终于结束了,结局自然是以东路汇合而来的吕光临与娄开宇两位将军率领东路军与逸王妃和逸王妃所部在炎州汇合,出其不意快速击败东楚镇江节度使带来的水军以及东方麒派来的两万步兵,只是,东楚水军的厉害是出了名的了,经过炎州一战之后虽是消灭了镇江节度使带来的五万水军中的三万,但是辰国的伤亡也并不在少数,几乎可以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经过炎州一战之后,辰国在江河作战方面的短板与瘸腿也越发明显了,接连的大战之后不管是东楚还是辰国,经过炎州大战,双方都需要短暂的修整。
  而东楚在炎州一战之后自然也发现了辰国大军在水战中的缺陷,因此,更是调动了后边江河不断增援炎州一带,在借以镇江节度使剩下的两万水军,一起形成守护之势,试图将东楚的大军阻挡在炎州之外,另一方面却快马回京,请求东方麒的救援,试图再增兵数十万,即便不把辰国大军挡会北边,也不能在让大军南下了,否则,一旦辰国大军度过汉河,东楚京都便危在旦夕。
  玉无修与中路军部下以及刚刚汇合不久的吕光临和娄开宇两位将军正在军营之中议事,商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吕光临和娄开宇两位将军虽然也算是战功赫赫,但是其实说起水战,两人并不是很擅长,此时,与逸王等人坐在大帐之中议事,也是相瞪着眼睛,虽是能将双方的情况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是若说是拿出一个切实可行地办法,一时之间却是谁也拿不出来。
  “王爷,难道咱们真的要被那什么镇江节度使困在炎州不成?”
  玉无修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本王想?炎州过不去,不困住能如何?”
  “这……”说话的吕光临与娄开宇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要说什么,玉无修往椅背里面一靠,语气里不知带了何种意味,“告诉你们把,先前大军之所以一路势如破竹,说来也不是本王带兵真的如何如何,有人可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呢。”
  吕光临与娄开宇眼前一亮,“晋王殿下?”
  “王爷,不知晋王如今身在何处?”
  玉无玦身在何处,自然是在东楚皇都了,但是,玉无修能说么,自然不能,只冷笑这看两位年龄比自己大了不少却一脸期待的两位将军。
  玉无修的表情也让两人明白了玉无玦不可能这个时候出现在军营或者在很快的时间之内能够考察好炎州的情况从而给他们一个很好的主意,吕光临眼中的黯然慢慢淡去,末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王爷,不知天玄军?”
  “天玄军?”玉无修挑眉道,“天玄军原本就是为了对付北边才成立的军队,虽然天玄军在北边所向无敌,但是,来了炎州,与一般的军队也没有什么两样,水战,本就不是咱们辰国擅长的,便是本王的天玄军来了也没用!”
  娄开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末将倒是觉得,如此的话只能等楚王带军前来汇合,三军齐击,仗着人数多也能多有把握吧,但是,最好的时机也是在东楚援军尚未到达炎州的时候,最迟,也只有五日的时间了。”
  玉无修眉头皱了皱,东楚不可能真的等五日的时间,如此便会失去战机,这个时候,玉无修在心中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帐之中的气氛在慢慢变得暗沉下来的时候,营帐外边突然传来传报的声音,“王爷,营外来了一位自称姓孟的公子。”
  玉无修猛地一下子站起来,不过,人还没有走出去,营帐外小兵恭恭敬敬的声音便响起,“见过逸王妃。”
  逸王妃点了点头,笑着拉开了议事大帐的账门,“王爷看,是谁来了?”
  随着逸王妃的话落下,一身雨过天青的阮弗便出现在了大帐的门口,逸王眼前一亮,“阮弗!”
  大帐之中的几个人也齐齐回头,看向一身少年装扮的阮弗,阮弗倒是眉目平静,微微点了点头,“见过王爷,几位将军。”
  玉无修的神色慢慢冷静了下来,与逸王妃对视了一眼,关于孟长清就是阮弗,就是右相府嫡女的事情营帐之中的人早已有了耳闻,只是这个时候阮弗出现在炎州辰**营的大营之中却是让在场的人都小小惊讶了一阵。
  不过阮弗倒是平常,进入了大帐之后在一阵略微诡异的气氛之中将离开之前东楚的局势与大帐之中的人简单却也较为详实地说了一遍,待到阮弗说完之后,吕光临与娄开宇对视一眼,看向阮弗,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要称呼她孟先生还是阮小姐。
  阮弗见此,只好开口道,“不知两位将军还有何疑问,阮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然她都已经如此称呼了,娄开宇也道,“阮姑娘此时出现在军营中总不是偶然。”
  阮弗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是奉了晋王殿下的命前来炎州。”
  见几人神色严肃了一些,阮弗继续道,“我刚从东楚京都离开,轻骑快马,但是在我离开的第二日,东方麒已经下令派兵十万增援镇江节度使阻拦辰国大军,最迟还有四日的时间,援军便会赶到。”
  消息一出,营帐之中紧张与焦急的氛围便立刻升起来了,娄开宇着急地看向玉无修,“王爷!”
  玉无修的神色也严肃了几分,他倒是不怀疑阮弗带来的这个消息,不过他似乎是勾了勾唇,“不知阮大小姐除了给本王带来这个不好的消息,还有没有一些别的的。”
  “是坏消息,也是好消息。”阮弗道,“至少援军还在路上,还有几日的时间,不知如今中路与东路军加起来,还有多少兵马呢。”
  “八万!”吕光临说出了一个准确的数据,他没有那么多偏见,既然逸王和逸王妃,甚至是晋王殿下如此信任阮弗,并且这个人就是名副其实的孟长清,只要她能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吕光临就不在乎这个人到底是谁。
  阮弗点了点头,“八万足矣。”
  “阮姑娘,八万人马虽是远远胜过了东楚的大军,但是咱们不善水战这也是确实存在的问题,这八万兵马加起来,恐怕还不能对付镇江节度使的水军啊。”
  阮弗点了点头,“吕将军说得是,辰国不善水的确是一个确实存在的问题,此次作战,从沔水边城到如今炎城,这一路上王爷都在避免与东楚的水军进行大规模的交战,即便是铜安渡口也是借助了自然势力来避免水战带给辰国的损失,我们选择的办法,从来都是能避则避,实在不能避免了,便如炎城一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说起来,双方在战斗上的差异不过是南北差带来罢了,辰国并非天生不擅长水战,只是因为,缺少水战经验罢了,王爷可想过,借助此次攻打东楚的机会,锻炼出一批防守在东部沿江沿海一带的水军?”
  玉无修眉目沉静地看着阮弗,“锻炼出一支水军?”他眯着眼重复了一遍阮弗这句话。
  “没错。”阮弗点了点头,指着大桌子上的地图道,“炎城开始之后,再往南东楚的水网便会越加密集,双方的交战,对于东楚而言,最好的战场便是在水上,这是眼前最迫切的情况,那么,往大了说,当我们攻打下整个东楚之后呢,这一带便会纳入辰国的版图之中,水军筹备,志在必得,可如何先拥有一支具备足够经验的水军而后慢慢扩大,形成东南一带的防线,让吴、韩乃至南华不敢小觑?这次对东楚作战,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辰国再也找不到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增加一方军队在某个领域某种类型上的战斗能力的机会了。”
  她说了这么长长地一段话之后,娄开宇和吕光临的眼中只有满眼地震惊,两位将军看着阮弗沉静的眉目,顿了顿开口道,“只是……咱们从哪里寻来能够领兵水战的将士?”
  逸王似乎是嗤笑了一声,逸王妃笑了笑,“看来你在水战上也有独到的见解?”
  阮弗摇了摇头,“独到的见解我不敢说,只是……心中的把握多了一些罢了。”
  吕光临和娄开宇面面相觑,心中虽是有许多疑问,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玉无修却是很快下来决定,当即让阮弗说了接下来的计划。
  阮弗只凝眉了一瞬,似乎很快就组织好了语言,将心中早已清明无比的计划与在座的众人说了一遍,待她说完之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十一月二十,寒冷的北风在炎城刮了一遍又一遍,自炎城一战之后就被炎江之水阻挡了南下脚步的辰国大军已经郁闷了许久。
  天还没有完全亮,整个炎江水上,依旧是雾蒙蒙的一片,让人看得不真切,只是隐隐约约可见,在炎江北岸,一只军队正趁着朦朦胧胧的雾色踏上了早在夜间就已经准备在炎江水边的军舰,阮弗站在一处半山腰的高地,比起习武之人,她的目力自然是有限的,加之薄雾笼罩,更是隔断了她的不少视线,不过即便如此,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很严重的影响。
  无琴无声无息站在阮弗的身后,自离开东楚京都之后,一直在暗中保护玉无玦的无琴就被迫与无棋分开,跟随青衣与盼夏都不在身边的阮弗往炎城而来,这一路上,自是见识了不少阮弗的过人之处。
  同样站在阮弗身边的,还有一身战甲的吕光临将军,比起阮弗,他的目力可就好了许多,即便是隔着一层薄雾也大致能够知道如今炎江岸边的景象是如何的。
  对于今日的行动,吕光临早便知道了,但就是因为知道了,才不得不对身边的这个少女生起一股由衷的敬佩。
  几人一直站在半山腰的高地之处,直到炎江上的雾气渐渐消散,他们的视线亦更加清明。
  很快的,炎江上的景象在大雾散开之后便完全而清晰地映在他们的眼前,双方对峙的情况,在宽阔的炎江上,既模糊又清晰。
  吕光临一双虎目,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面,眼见辰国的大军渡江尚未到一半,一直停在炎江南岸的早作准备了的东楚水军便扬帆待发,果然不出一刻钟的时间,东楚镇江节度使的水军先锋便当先领着战舰直冲尚未渡过一半炎江的辰国大军而来,双方交战的情形在薄雾化开了的江面上清晰可见,辰国并未占据任何优势,不出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登船南下的大军便不得不往回撤。
  这样的情形,似乎早就在东楚大军的预料之中,对此,东楚大军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丝毫没有放过辰国的意思,不仅水军先锋追赶而来,原先停在东楚水军先锋身后的水军也发动军舰而来,似乎料定了经过今日的这一场水战,辰国防护的能力必定会下降一样。
  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看着江面上的激战,吕光临的额头上却是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可转眼一看眼前的阮弗,却见少女眉目平静,她只披着一件绒毛围边的披风,一阵冷风吹来,将她脖子旁边的雪白的绒毛吹得微乱,可与之相反的却是她过分平静了的容色。
  吕光临原本生起来的焦急,在看到阮弗这等神情的时候,不知为何,竟是平复了一分,可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阮姑娘,这……你看东楚的大军不出半个时辰,如此下去,必定能登岸!”
  阮弗摇了摇头,“吕将军切勿着急,尚未到我军反击的时候。”
  吕光临转头看着交战场面激烈的炎江水面,那一句“现下情况我军如何反击”在少女平静的眼眸中终是没有问出来。
  “孟先生,东楚水军来势凶猛,几乎全军出击,我军渡河大军已经退回炎江北岸三分之一处!”汇报的士兵,连声音都是打颤的,看着阮弗,一双不满血丝的双眼,带着深度的渴望与期盼。
  可是,阮弗并没有给他期待中的答案。
  “未到出兵之时”一个沉静的声音,在冷风中清晰地传入了浴血来报的士兵的耳中。
  吕光临红着一双眼睛看阮弗,可很快,他就被炎江水面上激战的声音再次引过去了。
  “情况如何?继续报。”阮弗的声音再次传入士兵的耳中。
  “孟先生,继东楚先锋水军阻拦我军之后,主力大军已经正式渡江,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主力大军便可渡江过半!”
  这士兵,早还在沔水大营的时候便知道阮弗,这一声孟先生,即便是面对少女,依旧改不了口。
  阮弗点了点头,视线重新回到江面上,却没有再说话。
  很快,不出一刻钟的时间,继续有士兵来报。
  “孟先生,东楚主力大军已经渡江过半,我军原袭江大军已全部撤回炎江北岸,东楚先锋水军已经攻占北岸码头!”
  来报的士兵气喘吁吁,一头浴血奋战过后的乱发贴在流满了汗水的脸上,几乎已经让人认不出他原先的模样。
  阮弗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又松开,“再等时机,不可反击!”
  “阮姑娘!”吕光临大声喊道。
  阮弗抬起一只手,浑身散发的气息,竟有一股多年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因为焦急而开始怀疑阮弗的吕光临想要开口的话再次生生忍住了。
  吕光临不止一次与晋王打过交道,而至今为止,能给他这样的感觉的,除了在少年时期与元昌帝一起上战场的时候那少年天子带给自己的,便是如今的晋王殿下,可今日,吕光临又发现了,还有另外一个人。
  阮弗眉目平静,秋眸如波,就像极致平静时候的炎江水面,可人人都知道,即便是平静时候的炎江水面,底部也是暗潮涌动,可没有人能够看得清楚那一双冷淡的秋眸下,到底暗藏着怎么样的风波。
  吕光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他也有一个儿子,儿子的年龄比阮弗还有大上十岁,更是自小跟着他行军打仗,可此时此刻的吕光临方才有这等生儿不若女的强烈而深刻的遗憾。
  站在阮弗身后的无琴无声地看了一眼阮弗,在他们脚下的不远处,就是炎江北岸的码头,此时此刻,他们清晰可见,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再次传来,“孟先生,东楚大军已在登岸!”
  这一次,从阮弗口中吐出来的却再也不是前几次让他们焦急不安的等待和不可反击,阮弗目光微沉,看着炎江北岸的惨况,声音清晰地道,“从两翼截断东楚登岸之举,夺船乱阵反攻,已登岸东楚大军,一个也别放过!”
  阮弗的声音并不见得多么严厉,甚至还带着女子音色里那一层抹不去的温婉,可此时此刻听来,却让人无端觉得周边的气息似乎冷冻了许多。
  来报的大军激动地领命而去,吕光临激动的大笑,按剑而起,“阮姑娘果然神机妙算!我也去入战!”
  可阮弗却拦住了吕光临的动作,“吕将军留步。”
  吕光临有些不解得看着阮弗,只听得阮弗道,“现下还有一件非将军不可的事情需要将军来做。”
  吕光临的脸上不由得严肃了几分,“阮姑娘但说无妨!”
  “还请将军即刻带兵前往槐东桥,在两个时辰之内,务必要拿下槐东桥!”
  吕光临眼中震惊一闪而过,而后语气坚定地道,“阮姑娘放心!”
  阮弗点了点头,目送吕光临离开了半山腰处,炎江边上的大战已经继续展开了,自阮弗下令之后,试图在炎江北岸码头登陆的东楚大军被从侧翼杀出来的辰国大军截断了队伍,一时散乱,辰国大军便趁此机会,猛力攻夺东楚水军的战舰,东楚水军根本想不到辰国大军这番作为根本就是请君入瓮之举,眼见队伍被截断,腹背受敌,一场原本该是他们占据优势的水战,转眼之间,便又将优势推往了辰国。
  阮弗依旧站在半山腰,这一场大战,持续了很久,今日并无可视的阳光,阵阵阴冷的寒风,确然让人心生升起强烈的不安,尤其是东楚此次派来的镇江节度使,在得到前方战报的消息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半山腰上的阮弗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宽阔的炎江水面上,一只模糊的队伍在被迫撤退的东楚主力大军退回道炎江中部的时候,突然带领一队战舰从侧翼杀出来,给正要撤退的东楚主力军以最致命的一击。
  她知道那是逸王的军队。
  阮弗眉目微闪,唇边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她突然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无琴,声音带着一丝轻松一般地道,“若是你家主子,这场战役他会如何打呢?”
  无琴先是一愣,而后微微垂首,似乎是沉思一般,而后才道,“无人可以猜透王爷的心思,面对同样的战局不同的人,王爷会有不同的方法以应对。”
  阮弗点了点头,摇头失笑,却也无人可知其情绪,“倒也是,若是真有人能明白了他的心思,哪里还会有如今这等局面呢?”
  无琴顿了顿,抬头看了阮弗一眼,“王爷说,世上无人能猜透他的心思,只有一人例外。”
  “是么?”阮弗笑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态度恭敬的无琴,“你想说那人是我么?”
  无琴无声,算是默认了。
  阮弗却摇了摇头,似乎是对无琴说的,又似乎是轻声呢喃一般,“不是我,我同样不了解他的心思,任何一个聪明人,永远都保持这似是而非的神秘,只有无法让别人抓住你,你才是主导一切的那个人。”
  无琴猛地抬头看向阮弗,眼中划过一抹短暂的震惊,他还记得,很多很多年前,他陪着尚且年少的主子刚刚进入那险恶的战场的时候,那时候,年少稚嫩的主子口中,同样也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可阮弗没有看见无琴的震惊,或者说即便是看见了,对她而言,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强烈的反应。
  她的视线又放回了炎江水面上,在逸王带领之下的大军,原本已经跨过了炎江的东楚水军已然是节节败退,混乱之中东楚大军,或许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在他们步步后退的路上,始终有一条并不严守的退路。
  一阵北风刮来,站在半山腰的阮弗伸出一只已经被冷风冻得发紫了的手掌,午后突然变得激烈了的北风,带了一丝小小的诡异,阮弗感受了一会儿风向,却突然勾唇笑了笑,她极少这样笑,带着轻松写意的笑意。
  慢慢收回了手掌,阮弗的视线又重新放在江面上,果然看到江面上,辰国大军的大帆船,渐渐升起了风帆,在呼啸的北风中,船帆被吹得鼓鼓的,在鼓胀鼓胀的风帆里,阮弗见到一缕缕浓白色的烟雾升起,接着金色的火光越来越亮,也越来越醒目,接着午后突然变猛了的北风,载满了冬日风干了的芦苇的大船,以不可阻挡地速度往炎江南岸而去。
  不用一刻钟的时间,遥远的炎江南岸,便是一阵熊熊烈火。
  “走吧,咱们也准备渡江。”阮弗对着站在身后的无琴道。
  无琴最后再看了一压烈火燃烧的炎江南岸,面无表情地转身跟着阮弗离开了这站了大半日的半山腰之处。
  从天色未亮,到天光明亮的,从更深夜重到如今风向变了又变,炎江上的战役打了许久的时间,阮弗并没有立刻渡江,下了山之后她便回了军营,对于吹了一夜冷风身子稍微有些撑不住的情形,心中感到一些遗憾,可炎江上的声音却是离她越来越远了,整个军营中,也几乎已经是人去营空。
  直到日薄西山,天色将黑的时候,整个军营外才又响起了激动的呐喊之声,彼时的阮弗已经休息够了,将士们激烈高昂的声音生生传入她的耳中,阮弗已经知道,逸王拿下了东楚炎城,东楚的镇江节度使被俘获,连同俘获的还有东楚诸多将领,这一场酣战淋漓的水战,让极少有机会参与如此直接水战的士兵们在过足了一把瘾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了无限的希望。
  吕光临几乎是一路激烈嚷叫着回到军营的,不知是情绪过于激动还是被风冷吹所致,吕光临一张脸已经是红彤彤一片,阮弗笑着迎上去,“恭喜吕将军凯旋而归。”
  吕光临爽朗一笑,“今日若不是阮姑娘奇谋奇策,抢险抓住了战机叫我等去攻占槐东桥,哪有今日这样的大胜!”
  阮弗含笑点头,“虽是我部署,可吕将军仅以五千兵马夺下槐东桥,也是奇功一件。”
  吕光临朗声一笑,语气可谓是解气,“说实话,阮姑娘,今日的行动一开始我还是怀疑你的,可如今我老吕却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东楚水军如此难缠的敌人在你面前,也不过尔尔,今日之后,天下当知,咱们辰国,并非是不善水战的旱鸭子!”
  阮弗微微含笑,只是,眸中却是划过一抹幽冷之光,无玦……你终究还是算计了我。
  而另一边,东楚皇都的一间别院里,玉无玦放下刚刚看过的消息,温润的面上维持着惯常的神色,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玉无痕有些着急地看着他,“四哥,长清如何了?”
  “大皇兄已经带军拿下炎城,吕光临带部攻占槐东桥,东楚水军全军覆没,明日,辰国大军将全部渡过炎江。”玉无玦声音平静地道,似乎这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玉无痕拊掌而笑,“太好了!看来再过不久,大皇兄就能兵临东楚皇都了。”
  玉无玦没有出声,那双一向让人难以看清情绪的双眸却是看向遥远而暗沉的天空,玉无痕自顾自地道,“不管是炎城一战也好,炎江一战也罢,今日之后,长清将会名满天下,声动辰国。四哥,如此该是不会有人乱嚼舌根了吧?四哥……”
  玉无痕微微激动地说了这些之后,却发现玉无玦并没有什么反应,玉无玦看了他一眼之后,声音并没有多少情绪地道,“明日,去见东方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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