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南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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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走后,皇帝才笑对容妃道:怎么了?傅恒这可是要去你的家了,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朕,朕吩咐他。容妃道:谢皇上,但您明知道纳兰夫人……怎么还做这样的安排?说着走上前去。皇帝拉着她手,道:依你说,朝务就不管了?容妃道:您可以派别人嘛!皇帝摇头道:别人都不行,那里还是傅恒去妥当。容妃一笑,抚在他肩上,道:皇上,臣妾可不是干政,我是为了纳兰夫人,我和她在路上说得十分投契。
  皇帝道:傅恒都没说什么。容妃道:傅恒大人当然明白您的心思,他是最好的人选,他能说什么?纳兰夫人也不能说什么。皇帝道:那你的意思,是朕不近人情?容妃不答,走出殿外去,皇帝生起气来。一下子,她又回来了,对皇帝道:臣妾去叫李玉传膳,沉壁陪您午饭好不好?皇帝拿手点了点她,意思是她故意捉弄自己,容妃一笑便了。
  第二日,璎珞在家里最后打点去南苑的准备,一直是海氏张罗,她不过是过个眼点个头。小全子送上一封信来,道:主子,这是陆师傅拿来的。璎珞心里有数,海氏在一旁道:你去歇息吧,如要问你,我叫小全子去告诉你。璎珞于是和珍珠回了自己的卧房,展开信来,看完又折起。珍珠问:容妃娘娘说什么?璎珞道:她说大人去准噶尔的事她劝了皇上,但皇上心意已决,无可更改。
  珍珠道:她真是一个好人,主子您都没说什么。璎珞一笑,叫珍珠去把信收了。珍珠道:主子,您真的就由大人走了?璎珞道:珍珠,就算这次不走,还会有下次,傅恒是不能老待在家里的,这不是现在才这样。珍珠道:那您不怪皇上?璎珞摇了摇头,道:朝务和家事要分开,怎能为了我们母子耽误朝廷的大事。你再去看看海姐姐那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珍珠走后,璎珞叹了口气,想起傅恒这几天情绪都不高,知道他还是担心自己,这一出门,真地不知什么时候能回转,自己也无可宽慰他。正想着,珍珠又进来了,道:大人回来了。话音刚落,傅恒已经进来了。这还未到中午,璎珞站起来,诧异问道:怎么这样早?傅恒一笑,坐了下来。璎珞于是示意珍珠出去。傅恒才道:没什么事,明天要出发了,今儿早点回来。
  璎珞道:皇上能放了你?傅恒吁了口气,道:他叫我回来的。璎珞摇了摇头,笑道:这定是容妃。傅恒诧异道:容妃?璎珞于是把她给自己送信的事说了。傅恒也摇了摇头,道:她是好意,但这是公务,而且她为我们说话不合适。璎珞道:不管怎么说,皇上今日早放了你,总是她的功劳。少爷,你想做什么?傅恒道:不做什么,就在家里陪你。你做什么,我就跟着你。璎珞于是开心地一笑。
  夫妇二人歇午觉起来,璎珞给傅恒过目了府里要采办的字画的明细,傅恒扫了一眼,见大件都是他和璎珞讨论过的,便道:你做主吧。然后璎珞又说要去看看吴敏和陆师傅那边都进行得如何,傅恒便说跟着她。她于是瞅着他笑,傅恒知道她在笑自己那天晚上介意皇帝的话,于是也勉强一笑。
  璎珞见他情绪不好,便不言语,走路时一直拉着他的手。后花园里在起两层高的戏楼,刚不过打好了地基。因宫里的戏楼是三层,所以玉京园的不能逾制,只起两层。傅恒之前看过吴敏送来的图纸,以前和他在理藩院见过几面,却是第一次和他近距离说话,见他四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扁脸小眼睛,看上去十分沉静。
  吴敏向他行礼,他微笑道:吴大人,你的图纸我和皇上都觉得好,皇上一直夸你能干,就是你圆明园和这里的两边跑,辛苦你了。吴敏忙道:多谢傅恒大人在皇上面前美言,免了下官理藩院的差,这算不了什么。大人如此忙碌,却还记着下官的事,下官感激不尽,只能尽力办好差,以回报大人和夫人。
  傅恒道:那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本想你熟悉理藩院事务也不便就撂手,不想这府里要开工,于是便把那一头全卸了。吴敏道:是,皇上体恤下官,知道下官喜欢做这个营生。璎珞笑道:你们不要老说皇上了,下次皇上来了,再叫他不迟。说着便拉傅恒去了。
  两人到了漪竹院,走到院中,只见陆文洪带着另两个伴奏,在拉琴,两个小戏边唱边做,见他二人进来,想停下行礼,璎珞立刻笑着对他们摆了摆手,和傅恒站在一旁看。一个小戏将手抚在胸前,咿咿呀呀地唱道: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手执着饯行杯,眼阁着别离泪。刚道得声保重将息,痛煞煞教人舍不得,好去者前程万里。
  一个小戏便在一旁作劝酒抹泪状。
  璎珞心想:可巧了,竟如此应景儿。拿眼去瞧傅恒,果然见他神色黯然。于是便拉了他出去。
  两人穿堂过院,在府中走了一会儿,到了花荫堂。傅恒知道这是海氏的住处,只是门上的匾还没做好,用着原来的名字,踌躇不进。璎珞笑道:顾忌什么。不由分说,拉他而入。海氏正在和小福对衣样子,见二人进来,忙撂开手,上来招呼,让两人坐了。
  璎珞道:那是给永琪的吧?海氏点头。两人说话,傅恒才第一次打量这屋子,只见和普通庵堂摆设一样,只是所有的物器看上去都是陈年古董,色凝厚重,蕴藉典藏,绝非外面普通的庵堂用具可比,特别是案几上的那个石叟铜观音坐像,眉眼细致,雕刻得栩栩如生,目光慈祥,庄重娴雅,衣纹流畅古朴,一看便是上品,知道这是璎珞对她的心。
  却听璎珞对他道:这些都是太后的赏赐,看标签,那观音是明代物。傅恒于是点了点头,知道太后是因为五阿哥。海氏也看出来傅恒情绪低落,便微笑着对他道:有我在,傅恒大人可以放心,绝不让璎珞出一点儿差错。傅恒微笑道:谢谢,有劳。璎珞笑道:你叫他傅恒便行了,客气什么?海氏道:我不习惯。
  璎珞道:叫叫就习惯了。又对傅恒道:你要叫她姐姐。海氏忙摇手道:那绝对使不得,璎珞,你就饶了我吧。傅恒知道她是顾及先皇后,心中愈加难过,说了一声“璎珞”,然后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要勉强。璎珞对他微笑了一下,点点头,又和海氏说了一阵,才和傅恒告辞出来。
  回到二人屋里,璎珞便放了头发,垂在肩上,傅恒惊异地看着她,她在镜中对着傅恒一笑,道:从现在开始,今天我们就不出这屋了,你不是说陪着我?傅恒于是走到她身边,把她揽入自己怀里。两人待了一会儿,璎珞笑道:少爷,真看不出,你竟如此儿女情长。以前璎珞一个人在宫里,你还不是一走那么久,现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傅恒道:现在怎么一样。璎珞道:是不一样,但你更应该放心,肚子里的宝宝就等于是你在身边陪伴着我,等你离家,我晚上便教珍珠来陪我睡,我不会孤单的,而且你还可以给我写信,我相信你不用很久就会回来的。傅恒轻声道:嗯,我知道很多人会照顾你,但就是舍不得和你分开。璎珞道:璎珞也舍不得少爷啊,璎珞只是要少爷去做好自己的事。傅恒嗯了一声。璎珞又笑道:你想想,皇后姐姐若还在,见你这样,会怎么想?傅恒又嗯了一声。
  璎珞站起身来,让傅恒坐在凳子上,然后坐在他腿上,去亲他。亲了一会儿,她觉得傅恒的唇炙热起来,便由他的吻重重地落在自己的脸上和脖子里……娇喘细细,两人都陷在一种忘我的情绪里。璎珞闭着眼睛笑,傅恒把她抱起来,紧紧贴在自己胸前,闭上了眼睛。两人又待了一会儿,傅恒才放开她。于是璎珞站起身来,去穿衣镜那里扣扣子,等她扣好了扣子,傅恒走上来,从后面圈住她,看镜子里她双颊晕红,如醉酒一般,眼里精光闪闪,自己的眼里也精光闪闪,两人心里都充塞了崭新的甜蜜力量。
  晚饭的时候,珍珠和翠儿将盘碗杯盏摆满了炕桌,一切安置好,便出去带上了门。璎珞拿过酒壶来给傅恒倒了一小杯,又拿过茶壶来,给自己的小杯里倒上茶,傅恒一直看着她,见她杯中液体里作红色,便诧异地看着她,璎珞笑道:这是昆仑雪菊泡的,叶大夫教饮,今儿才到的。然后举杯对傅恒道:璎珞敬少爷。
  傅恒一笑,拿起酒杯来和她碰了一下,两人都一饮而尽。璎珞道:有点儿苦。然后给傅恒夹菜,口中还不停地说着,“少爷,这个火腿炖肘子可香了”,“你尝尝这个新鲜的冬菇”,“这个香油蛋羹要趁热”……傅恒由她张罗着,默默地瞅着她笑,默默地吃饭。璎珞见他的眼神,不好意思起来。傅恒便道:我没事,你放心。璎珞于是笑问:我不放心什么?傅恒一笑,却不说话。璎珞也一笑,不再言语。
  晚上,璎珞坐在床上,缝一件白色的小衣服。一阵清新的味道近前,是傅恒洗浴完了,坐到床边,看着她。她于是也笑看着他,傅恒拿过她的手,放进一样东西,她看那是一条幼细闪烁的金链子,下穿着一个扁扁的小椭圆形白瓷坠子,坠子上的图案是一朵朵红色的玫瑰花,坠子很薄,和金链子匹配,但做的十分精致,不觉惊奇,放了小衣服,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傅恒道:知道要去准噶尔的那天我拿回来的,但不是买的,这是自广州口岸进来的英国舶来品。说着,又从她手上拿起链子来,给她带在颈项里。璎珞只觉得十分轻软,似乎没带什么东西,坠子触体生温,脖子里似乎还是空无一物。
  傅恒去梳妆台上拿了一面镜子来照给她看。璎珞看了看,嫣然一笑,道:真好看,傅恒大人,你都暗中收了多少好东西?傅恒把镜子放过一边,上了床坐着,笑道:不告诉你。璎珞终于明白了,那天他本是要给自己这条链子,因为自己提到皇上,他就没拿出来。于是坐靠近他怀里,轻声道:傻瓜。傅恒将头轻轻搁在她肩上,把双手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那里面过一阵就会一动,璎珞见他饶有兴趣和孩子玩,笑嘻嘻地把边上的小衣服拿过来继续缝,只听见针线穿过棉布细细的摩擦声。
  第二日天明,皇帝容妃带着三位阿哥,浩浩荡荡出了紫禁城,向南出永定门,经石榴庄,进入南苑地界。玉京园的马车更早就出发了,先将海氏送回了她在高家店的娘家,然后到南红门行宫去等候皇帝一行。
  待皇帝銮驾到行宫,已近午时,这一日没有别的安排,只是各人安顿,只午膳是皇帝容妃和三位阿哥一起用,皇帝竟日忙碌,和阿哥们这样的时候是很少的,所以这是一个难得的彼此亲近的机会。皇帝很久没见过六阿哥永瑢,自多年前苏静好获大罪死于冷宫,也没关心过这个孩子,他一直是在阿哥所按照阿哥的分例被抚养照顾,此时见他形容瘦小,一股弱不禁风之态,不觉想起当年的纯妃来。
  那个时候,纯妃拒绝侍寝十年,他一直不知道确切的原因是什么,但总是因为她心里有人吧,那个人是谁,对他来说也不重要。忽然一夜之间她便想通了,成了自己的女人,他不是不奇怪的,但也没多想。他是喜欢她的,谁会不喜欢她呢?她美丽,温柔,有才情,棋下得尤其好,对弈时经常和自己势均力敌。只是没想到,她的心肠竟如此狠毒,如果不是她,七阿哥不会死,容音也许也不会死……
  想到这里,他对六阿哥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厌弃,这大概就是这么多年自己不去过问永瑢的原因,看见他,便会想起那些教人不愉快的往事。阿哥的事是皇后那拉氏统管,看样子她对他还不错,至少没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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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原型】弘昼及妻妾子女。弘昼,性情刚□□躁,好饮酒。在世时,常常假装自己已死,为自己办丧事取乐,于是被称荒唐王爷,历史学家指他其实是向弘历宣示他无意争权夺利,而假装“荒唐”,韬光养晦、自污保命。其代表诗作《金樽吟》是向乾隆表述了自己无意帝位、只想把酒言欢,及时行乐的心迹,被历史学家誉为“救命诗”。诗云:“世事无常耽金樽,杯杯台郎醉红尘。人生难得一知己,推杯换盏话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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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十三年(1735年)二月,設辦理苗疆事務處,弘曆与弘晝及鄂爾泰等共同辦理苗疆事務。同年八月二十三日凌晨,雍正帝於圓明園九洲清晏殿駕崩,内侍取出密諭,宣布皇四子弘历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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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昼府邸在紫禁城东北铁狮子胡同。乾隆帝即位后,把雍正帝的潜邸及财物全赐给了弘昼,所以弘昼富于其他亲王。弘昼倚著兄长的威势,傲慢任性,肆意妄为。弘昼性刚,一次上朝,弘昼因事与军机大臣、获封一等公的讷亲有了小争执,竟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殴打讷亲,乾隆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既不怪罪,也不出声阻止。文武百官见状,从此无人敢惹弘昼(原剧中有以上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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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帝曾于正大光明殿监考八旗子弟,到了中午的时候,弘昼请乾隆帝去用膳,乾隆帝认为八旗子弟积习懈怠玩忽,不愿离开。弘昼气著说:“皇上难道以为我要私下收买士子心么?”乾隆当作没听到,真的走了(原剧中有以上情节)。傅恒责备弘昼:“这难道是臣子可以讲的话么?”弘昼立刻后悔了,次日弘昼去向乾隆脱帽谢罪,乾隆说:“假使朕昨天回了你一句话,大不敬之罪就足够让你碎尸万段了。你的话虽然是憨直,但是你想让我赶紧用餐的心,是出于兄弟友爱之情,所以朕原谅,但你以后小心,不要再说出这种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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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嫡福晋【吴扎库氏】,副都统五什图之女。雍正五年三月二十七日行成婚初定礼。同年七月十八日,吴扎库氏与宝亲王弘历的嫡福晋富察氏和慎郡王允禧的嫡福晋祖佳氏一起被迎娶入宫。弘昼共有八子一女,其中七子和女儿均为她所出,自雍正九年起,她在十四年间生育了八个孩子,看起来,弘昼十分喜欢她。长子名永瑛。次子名永壁,袭王位。这两子都为她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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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侧福晋章佳氏,护军参领雄保之女。雍正十二年八月,给和硕和亲王侧福金二位做朝帽朝褂及朝袍、糊制朝帽盒、糊轿车。生弘昼第三子,夭折。
  @侧福晋【佟氏】,原护军常哈之女,雍正十二年春旬的外八旗选秀中,时年十六岁的佟氏被指婚予和亲王,在当年十月初四日娶进,惟因佟氏没有生育而没有被录入《玉牒》。乾隆十一年三月初十日去世,以亲王侧福金之例办理祭礼,《皇朝文典》有录入和硕和亲王侧妃祭文。
  @侧福晋崔佳氏,崔奇哲之女。
  @弘昼唯一的女儿,雍正十二年六月二十四日生。乾隆初年抚养在寿康宫,后封为和硕和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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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可以看出,在历史上,弘昼一家所受的皇室礼遇是非常高的。小说里弘昼及其家事参考了这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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