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鸡司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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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爷爷见宁修平挨了打,都要心疼坏了!连忙让人将宁修平抬去准备好的担架上,就要带他去看医生。宁修平却阻止了。他强撑着抬起手,竟然对着众族人露出了个笑容,喘着气道:“不急……诸位,茶庄,近来赚了些银子,修平,来给大家分红了!”
  话一出口,宁家族人个个面带惊喜,宁清卓也微讶挑眉:自本房叔叔死后,宁修平已经一年多没有给族人茶庄的分红了!
  宁修平脸上终于有了得意之色,只可惜屁股太疼,痛苦的神情与得意混在一起,看着很是怪异。却还是死撑着抬起头,断断续续开口道:“修平不才,茶庄经营惨淡,是以许久,没能给大家月份。这次终于,赚了些银子,自然是要,顾及诸位。”
  宁清卓听了,心中便是一声暗笑:经营惨淡?!你的确“不才”,可宁家的茶庄名声在外,这三年虽然不如从前,却时有老主顾光顾,你坐在家中财源滚滚来,却还当大伙傻的么?
  可她不能和银子过不去,遂没有开口,只是立在一旁,就等着看这人要耍什么把戏。
  说完这话,宁修平偏头看向宁爷爷。宁爷爷显然早有准备,配合拿出了一百两银票,递给宁清卓。宁清卓上前,接过那银票仔细验了验,是真的。便也不多说,将银票仔细收了起来。
  宁爷爷抹了把并不存在的老泪,感动感叹道:“这可是一百两银子啊!大伙这两个月的生活,可就不用愁了!修平真是记挂大家,受了这二十杖,却还心心念念要给你们分红。”
  一旁坐着的几位宁家老人连连点头,纷纷赞扬宁修平。其中一人话头一转:“清卓啊,我听说这个月,宁家没了用水权。”
  宁清卓心中一凛。这事传得这么快,这些老人又特意在此时提出来,看来宁修平今日,还真是有备而来……
  她心知瞒不住,索性实话实说:“抢水战是我赢了,但不知哪个小人去偷报了官府,”她特意看了宁修平一眼,这才继续道:“官差硬说我们宁家聚众斗殴,罚我们一个月不许用水。”
  此言一出,一时大哗。宁家族人乱了分寸:不能用水!那耕地怎么办!
  宁爷爷又敲了敲烟斗,中气十足喝了声:“安静!”
  族人慢慢静了下来。宁爷爷瞟宁清卓一眼:“早就说了,让你不要插手族事!你偏偏不听!看看现在惹出了什么麻烦!古话说得好,母鸡司晨家不兴!女人不能当家,那不是没有原因的!”
  宁清卓轻哼一声:“爷爷你有话明说便是,不必引经据典。”
  宁爷爷闻言果然亮了目的:“清卓,这个族长你别当了。我看之前,修平当族长时就干得不错……”
  宁清卓心底一声冷笑:又来!
  宁爷爷是典型的封建老古板。在他心中,女人就该在后院伺候男人,以男人为天。过去宁清卓没少跟着宁爹爹抛头露面,已经让他觉得败坏了门风,更别提现在宁清卓居然当家作主了!加之宁修平又是他最疼爱的孙子,是以,在宁清卓接手族长的半年里,宁爷爷多次带领旁支老人,挑剔她的办事,挑衅她的权威,一心想将她拉下马。
  宁清卓慢条斯理接口了:“哥哥这族长干得的确不错,一人贪占了茶庄,生生吞了宁家百来号人的分红。那些地契若不是我一直收着,还得被他一并贪了去。”
  宁爷爷一时语塞。一位老人连忙道:“正所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之前修平年轻,一时糊涂做错了事。现在他成长了,能悔改,于宁家终是好事一桩。”
  宁清卓却懒得再和他们废话:屡次三番来她面前撒野,他们不烦,她却烦了!
  ——择日不如撞日,今次,便要闹得他们人仰马翻!
  宁清卓忽然冷了脸,目光一凝,朝着宁修平射去:“你宁修平想做族长,我第一个不同意!”
  她抬手指向族人中的一名少妇,激情而愤慨开始了攻击:“秀姐姐夫君死后,王家图个旌表,逼她以死表贞烈,将她关在柴房里整整五日!她饿得只剩一口气,托人向你求助,请问你做了什么?不理不睬!若不是我出手,她现在已经被迫以死殉夫,上了卢陵的贞节牌坊!”
  又指向一大娘:“祥嫂儿子病危,无钱医治。她跪在你家门口求你借钱,你又做了什么?你让家丁将她打跑了!若不是高元纬大闹医馆,逼那大夫救人,她孩子现在就死了!”
  宁清卓愈加愤怒,走到宁修平身边,质问道:“新坡的渡口,历来是陈家与宁家的公产。前段日子,陈家想要独吞渡船,我在官府和陈家奔波,请问你又做了什么?和陈公子一并流连诗会酒楼?今天早上,我一人力战高元纬,对峙燕捕头,请问哥哥,你又在做什么?!”
  宁修平张口结舌。他眼珠转了转,正想开口诡辩,无意间四望,却发现许多宁家族人正盯着他。不满、谴责、厌恶、憎恨在静默中朝他扑面而来,那一双双眼睛似乎都变成了一个个黑洞,让他心中莫名恐慌。
  可身体的痛感却提醒了他。对宁清卓的恨意再次强烈袭来,宁修平咬牙片刻,竟然努力撑起身,朝族人道:“过去是我多有不足,可往后再不会了!大家若是支持我做族长,我、我可以立下保证书!往后每月给大家月份钱!”他狠狠心道:“每人每月……二钱银子!”
  此言一出,宁清卓脸色便是一僵!她刚刚的那番表现,是想引爆族人的情绪,借力攻击宁修平。却不料,宁修平这次真是舍本,竟然给出了这等利诱!
  她扭头看向堂中的众人,目光在那些熟悉的面孔上一一扫过,果然看见了挣扎与动摇,心中便是一声暗叹。人总是要生活的,宁家衰败,族人度日艰难,为了月份钱重新接受宁修平,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出乎她意料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有人一声大骂:“呸!谁稀罕你的银子!”
  宁清卓一惊,急急循声看去!便见祥嫂指着宁修平斥道:“亏你还好意思进祠堂?!看着先祖牌位,你脸不脸红?!没有清卓,我家二娃现在就去地下见他爹了!”她抱紧了身前的孩子,暴躁而恼怒,红着眼吼道:“你让人打我地方现在还留着疤,你却想当族长?!做梦!”
  祥嫂的语音刚落,秀姐便冷冷笑着接口了:“宁修平,两年前,你欺我双亲俱逝,将我嫁给王家那个病痨子,赚了大笔彩礼,这便算了!后来居然眼睁睁看着王家将我饿死!你还有没有良心?!”她扫视堂中的几名年轻女子:“让你当族长?方便往后你不顾妹妹们死活,再把她们卖个好价钱?我绝不同意!”
  附和声点点滴滴,愈来愈大。众多对宁修平的指责与斥骂声入耳,宁清卓心中似有暖流注入,满满涨涨。她为了族人奔波,族人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里。于是现下,他们放弃了利诱,挺身而出支持她。
  一老人见状,慌乱喝道:“胡闹!什么时候,女人也能在祠堂里说话了!”
  四下大哗。宁家有宁清卓这样的奇葩,对族内其他女子也是种鼓励,因此宁家女子本就比普通女子大胆许多,又恰逢情绪被调动,众女们立时恼了,叽叽喳喳就朝老人攻击起来。
  却见一中年男子前行一步,走到祠堂前,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原来是宁清卓的远房堂叔。
  堂叔态度很平静:“几位叔伯,我总有说话的份吧。”
  老人们面面相觑,只得点头。这堂叔是宁家旁支为数不多的男性劳力,因着他老实本分,人缘向来很好,自然有资格说话。
  堂叔又上前两步,站在了祠堂中,却是看向宁清卓道:“清卓,我要先谢谢你。我十七岁就在新坡渡口撑船,这些年宁家变动也没受到影响,过得倒比其他人宽适。上回多亏你夺回渡船,否则我这把年纪,往后真不知该做何谋生。一家老小都指着我养活……”
  他本来就是不善言辞之人,现下当着族人说了这么多话,突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愣愣在堂中站了半响。他盯着地面,众人盯着他。
  宁清卓适时上前,站在他身旁和缓鼓励道:“叔叔有什么想法,但说便是。”
  堂叔总算抬头,回头看了看族众:“我这把年纪,死就死了,总该为孩子们着想,有什么话就直说了。”他看向宁修平:“修平,叔叔觉得你太过分。你以前当族长,就是想要族里的茶庄。现下又想当族长,就是想要族里的田产。人家都说同族相帮,可大伙现在就指着那几亩地过活,你是要逼死大伙才安心吗?”
  宁清卓微挑眉:这倒是意外收获!这个堂叔话虽然糙,但是这种实打实的话,反而句句戳在了点子上!
  果然,堂叔说完,族人的怨恨倾闸而出!平日他们没法拿宁修平怎样,现在突然有了机会对他群起攻之,怎能放过!一时间,祠堂中只听见“宁修平你还想做族长,滚蛋!”“把茶庄还给我们”,谩骂声此起彼伏。
  宁修平见状,再不敢开口,连忙看向宁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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