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疑似拆白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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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半年多之前,丁齐接待了一位求助者,名叫关小茵,女,三十三岁,职业是一名私营企业主,登记预约的问题是情感纠葛,却没有更多的自我介绍资料。
  对于这种求助者,很多心理医生包括丁齐在内往往都会感到很头疼。她们大多都是遇到了失恋、吵架、家庭矛盾等问题,跑来诉苦与发泄,通常只是为了发泄大量的负面情绪,诉说谁如何如何不好,而自己又为谁做了多少多少……
  可惜心理诊室并不是情感调节机构,也不能帮助求助者解决现实中的问题,只能发现与尽量解决求助者本人的心理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假如心理医生处理不好,可能会引起对方的反感甚至强烈的应激反应,医生也会成为攻击的对象。
  我明明是个爱害者,你怎么能说我有问题呢?这是大多数求助者的第一反应。她们花钱来找心理医生后咨询师,是为了斥责负心人并取得赞同的,从而得到自我肯定。而心理医生并不能解决婚恋问题,也不能解决她们的伴侣存在的问题,只能指出她们本人的心理问题。
  有些经验不足的心理咨询师在接待这种求助者的时候,一不小心会被投诉,挨一顿并要求退钱啥的,因为求助者的情绪本身就不太稳定。
  还有的咨询师自作聪明,他们能看出求助者的心理,了解她们来到这里是想要什么,于是便采取了安抚和赞同的引导方式,让对方的情绪稳定下来,重点是让她们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错,肯定她们的优秀之处。
  这么做也是有效果的,但往往会有另一个后果,就是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反而会导致求助者的依赖心理与移情现象。当求助者一有负面情绪需要发泄的时候,就会想到来找这位心理医生,甚至会形成一种不自觉的潜意识。
  被当成知心大姐还是好的,假如心理医生是一位男性,可能就经常会被求助者邀请,比如喝个茶、吃个饭啥的,对方会想各种办法拿到他的联系方式。无论是从专业要求还是职业规定的角度,心理医生都是应该拒绝的。
  对于大部分此类求助者来说,安抚还是十分必要的,也要对方的情绪有渲泄的途径,心理医生扮演的角色就是转移与吸收这些负面情绪的,过去了也就没事了。但对于某些比较特殊的求助者,她们总是反复遇到类似的问题,那么就有问题必须要解决了。
  关小茵走进来的时候,丁齐就觉得有些有眼熟。这世上有很多人,你有印象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比如曾在某种场合扬寒暄、还互相交换过名片,隔了很久之后再次见面还能认出来,但是就想不出来对方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丁齐此刻就是这种感觉。
  但他并没有流露出来,还是像平常一样很温和的点头微笑道:“关女士吗?你好,请坐!……我是你预约的心理咨询师丁齐,请问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助你的?”
  关小茵:“你就是丁齐医生啊?比照片上还帅!我在网上看过你的事迹,觉得你很了不起,也很不容易,所以特意才来找你求助的。”
  丁齐微笑道:“看来关女士做事很仔细,请问你找我需要哪方面的帮助?我注意到你预约登记上诉说的问题是情感纠葛。”
  关小茵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我的男朋友,他总是那么不着调,所以我想找老师帮我分析分析,他究竟有什么问题……我对他那么好,给了他那么多机会,可他怎么总是不珍惜呢?”
  丁齐:“能不能描述一下你们结识恋爱的经过?”
  关小茵:“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那时候我就是被他骗了……”
  她一说这话,丁齐就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位求助者眼熟了。四年前,丁齐第一次在火车上遇到了范仰及其手下的团队,当时那位小沙谎称是刚刚被减刑释放的服刑人员,在车厢里来了一场声情并茂的演说,打动了很多人,总计要来了三千零五块。其中给钱最多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当时她化的是浓妆,显得很是妖娆,眼圈都红了,抽出一叠钞票递给了小沙还说了一番话:“男人就应该好好干,老婆跟人跑了也没关系,只要努力把日子过好,还可以再找更好的!加个微信吧,还有什么困难可以再和我联系。”
  小沙当时摇头道:“我从监狱里刚出来,还没买手机,不知道怎么加微信。”
  女子道:“没关系,我先给你留个电话,通过号码就可以加我的微信。”
  她真给小沙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如今丁齐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关小茵,而小沙的名字叫沙朗政。有时候不得不说颜值就是正义,小沙长得很帅,身材健壮挺拔,全身肌肉轮廓分明,五官英俊稍带点粗犷的感觉,对女人确实很有吸引力。
  假如换成小袁或小朱以同样的方式来那样一番演说,可能也会多要不少钱,但效果恐怕远远赶不上小沙,至少关小茵不会主动留联系电话。
  过了不久,小沙主动加了关小茵的微信,在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陪她聊聊天啥的,虽然话不多,但总是嘘寒问暖很贴心。小沙说有事想找关小茵帮忙,关小茵问他是不是想借钱,小沙说不是借钱,是想找个便宜点的房子,最好在市中心的境湖区附近,离他的工作地点不远。
  两人就约着见面吃了顿饭,小沙还特意将关小茵上次给他的六百块钱还了回来,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工作、拿到了工资,并对她曾经的援助表示感谢。
  关小茵推让了半天,到底还是把这六百块钱给收回来了。小沙想在境湖区租房子,关小茵就住在境湖区而且有好几套房子。她在某个小区里有两套住宅,自己住一套,同一栋楼里还有另一套仍然空着。
  关小茵便好心地建议小沙暂时就住在她那套空房子里,而且不收租金。小沙怎么好意思,坚决要付租金,两人争执了半天,最后关小茵还是坚持不收钱。小沙也说了,那么只能是暂住,等找到更合适的房子他就会搬出去。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小沙为了表示感谢,坚决要求请客。又是争来争去,为了满足男人的自尊心,关小茵最后还是让小沙请客了,并后悔自己点的菜有点贵了。
  又过了不久,小沙自称找到合适的房子了,等签完合同就会搬出去,为了表示感谢,他想再请关小茵吃顿饭。两人就住在同一栋楼里,关小茵便说何必去外面吃呢,就在家里自己做得了,然后她难得亲自下厨在自己家做了一顿饭。
  吃饭时两人都喝了一点酒,庆祝小沙成功迈向新生活,关小茵竭力劝小沙不必另租房子,就继续这么住下去也挺好,她也不缺那点房租收入……喝着喝着,不知道怎么着,两人就喝到床上去了。
  这看似是这个意外,但是说句实话,在丁齐这种心理学家看来,现代孤身男女进入此情此景,简直就是必然的演化结果,潜意识中早有期待。
  后来他们俩就同居了,发展成了类似恋人的关系。为什么说“类似”呢,因为关小茵心里的感觉总是很不踏实,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小沙正式交往的对象,还是一个保持固定关系的炮友?她经常在心里问自己一个很经典的问题——小沙对她究竟有没有真爱?
  两人第一次分手,源于一场争吵,或者说只是单方面的争吵,因为小沙并没有大声的呵斥或争论,只是拒绝了关小茵的建议。关小茵建议小沙不要在外面打工了,她可以给他安排一份更好的工作,或者干脆就到她的公司里来帮忙。
  但是小沙不答应,关小茵便赌气不理他了,小沙又搬到了楼下那套空房子里。过了不久,关小茵又觉得于心不忍,便主动原谅了他,两人又合好了,或者说又上床了。
  这几年来两人的关系就这么分分合合、反反复复,每次“分手”的时候,小沙就会搬回到楼下那个空房子里住,过了不久关小茵便又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两人之间最大的矛盾,是关小茵认为小沙对生活缺乏长远的规划,没有责任心,尤其是对她没有责任心。另一方面令关小茵感到最不安的问题,就是她经常不知道小沙在干什么?小沙在一家营销公司工作,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外出好几天,还神神秘秘的联系不上。
  关小茵怀疑小沙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根据她的观察和分析,也确实发现了这种迹象,但总是抓不住确凿的证据……其实说来说去,旁观者听她对小沙的形容就是两个字:渣男。
  关小茵最后带着哭腔道:“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很多事情都不告诉我,而且一点责任感都没有。丁老师,您是心理专家,能帮忙分析一下他究竟有什么问题吗,这种情况还有救吗?”
  丁齐想了想,反问道:“你刚才说了在火车上和他的结识经过,你们的结识就是基于一场谎言,对吗?”
  关小茵点头道:“是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刑满释放人员,也没有坐过牢!但他对我解释了,那是公司领导搞的员工培训,他的表现最好,后来还被提拔了,我当时也等于帮了他的忙呢。”
  丁齐:“他是在你们第一次同居后多长时间,才坦白这件事的?”
  关小茵:“有半年多吧,在我们第一次分手后,我调查过他的情况,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坐过牢,然后去问他当初是怎么回事,他才对我解释的。
  这件事情我原谅他了,也没怎么介意,没有坐过牢不是更好吗?但是我觉得,他不能再跟着那么不靠谱的老板混了,可是说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听。”
  丁齐:“对于你们的关系,我想多了解一点,假如涉及个人隐私也请放心,我们会为求助者保密的。虽然很多女人都说男人的承诺并不靠谱,但是有承诺和没有承诺还是有区别的,他和你保持了这种亲密的关系,对你们两人的将来有过承诺吗?”
  关小茵:“没有,一句都没有,这才是令我最失望的。”
  丁齐:“你对他有什么期望,或者说希望他为你做什么吗?”
  关小茵:“我不要求他能为我做什么,只要他能全心全意对我,肯为我努力改变就行。只要他能做到,我就愿意帮助他……我说过愿意成立个分公司让他做法人。”
  丁齐:“你们有过多次争吵,有几次是他主动挑起的?”
  关小茵:“那倒没有过,他的态度一直都挺好,从来都不主动跟我吵架。但不论我怎么说,他还是我行我素,一点都没有变,最近比以前更变本加厉了,经常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总是好几天都联系不上。”
  丁齐虽然只是在火车上见过小沙一面,但对此人的情况或许比关小茵更了解。小沙是什么人?范仰这个江湖大骗子带出来的江湖小骗子,而且是一伙小骗子中最出色的那个!
  再听关小茵对两人关系的描述,丁齐已经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小沙可谓综合了很多所谓浪子的特点。丁齐现在关心的问题,小沙玩的是不是江湖上所谓钓红线的拆白党那一套,事先调查过关小茵的情况,然后就是来骗财骗色的,其中以骗财为主,但是又不太像。
  想到这里,丁齐又问道:“你的经济情况应该很不错,也愿意在他身上花钱。能否告诉我,这些年你到底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钱?”
  关小茵神情有些矛盾道:“他并不贪我的钱,第一次见面就将那六百块钱还给我,给我的印象很好,我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这几年他从来没有主动问我要过钱,我给他买什么东西,也都不是他主动开口要的。”
  丁齐:“你们在一起前后三年多了,分分合合好几次,可是每次分手的时候,他便住到楼下那套空房子里。那套房子也是你的呀,为什么不把他赶出去,彻底断了念想?”
  关小茵:“那也不能让他无家可归啊,我还是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可他总是不珍惜。”
  丁齐:“能问一下你的情感经历吗,以前是否遇到过类似的男人?”
  这句话好似击中了要害,关小茵突然低下头捂着脸哭泣起来,声音含糊道:“我怎么总是遇到……”
  丁齐取出一包纸巾,走过去放在茶几上。换一种场合,假如想安慰对方,会拍拍肩或者摸摸头啥的,但在心理诊室中不可以,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在心理咨询会谈过程中,都要坚决避免身体接触。
  丁齐又在座位上坐了下来,不需要再追问什么,关小茵擦干眼泪后,主动讲起了自己的情感经历。她是一个善良并充满爱心的人,却总是遇到“渣男”。小沙当然不是第一个,发生过亲密关系的,他恐怕已经是第七、八个了,但情况总是类似。
  但小沙好像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到现在他们也没有完全断了关系,持续的时间也最长。就在前不久,关小茵和小沙又一次分手了,她觉得已经彻底失望了,却还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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