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怒发冲冠为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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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汝鱼没有去看蛇矛和长枪之战,也没去想解郭为何左慈站在一起,他眼里只有一个人:满身血污躺在刘班昭怀里的阿牧。
  阿牧眼睛闭着。
  李汝鱼风驰电掣撞入废墟里,心中颤抖着矮身蹲下,又怀有期翼的问,“她怎么样了?”
  任红婵有些愧疚,“受了重伤,不过暂时无性命之虞。”
  李汝鱼长出了一口气。
  眼角余光看见秀气青年,怒道:“北镇抚司的人都死光了么,郎中呢!”
  秀气青年其实早就清楚阿牧的伤势,也早就有应对之策,并不气恼李汝鱼的以下犯上,依然挂着一副欠打的随和笑意,“郎中没有。”
  一见李汝鱼就要怒发冲冠,暗叹一声,终究是个少年,不过能做到这样的少年已经很不错,比同龄人成熟稳重了太多,慌不迭又道:“但是有位神医。”
  秀气青年挥挥手。
  从废墟之后的客栈后院里,走出一位老人,身后跟着一位佩剑的汉子,李汝鱼愣了下,那佩剑的汉子李汝鱼见过,曾出现在女帝身旁。
  剑房之剑!
  这老人究竟是谁,来到蔡州竟然需要剑房之剑来保护?
  而且看这架势,哪怕长街之上所有人都死了,这柄剑房之剑也不会出手,只会保护老人离开蔡州,显然老人的地位和身份,更在刘班昭之上。
  只见老人疾步走过来,查探了一下阿牧的伤势后笑道:“无妨。”
  医者父母心。
  老人一生行医,当年甚至愿意为祸乱天下的枭雄治病,又怎么会不理解李汝鱼的心情,示意李汝鱼将阿牧抱到后院,笑道:“小哥儿勿急,只要这姑娘还有一口气,华某不说让她立刻活蹦乱跳,至少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李汝鱼嗯了一声,他已经听不见老人说的什么。
  看着昏迷的阿牧,李汝鱼心疼如绞,从她在建康开始跟着自己,开封城外一次战岳单,阿牧身受重伤,一次战宁浣范夫子,阿牧留下心痛后患,澜山之巅阿牧又是全身浴血,每一次的激战,她都是受伤最重的人。
  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却没有保护好她。
  李汝鱼心很疼。
  想起了在摘星山庄里的那番拒绝,李汝鱼越发心疼,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有些人错过之后才懂珍惜。
  弯腰轻轻抚摩着阿牧的脸颊,温柔的说阿牧你可要好好的,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李汝鱼直起腰,对华姓老人一揖到底。
  华姓老人坦然受之。
  李汝鱼默不作声的转身出门。
  从踏出扇面村后,李汝鱼的情绪就很少失控,有喜有乐,也有悲欢,但从没有过愤怒……但这一次,李汝鱼很愤怒。
  因为阿牧的伤而愤怒。
  也因为自己的错误而愤怒。
  自己若是不去圣人庙,阿牧就不会受伤。
  来到任红婵身旁,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解郭为何会和左慈站在一起。
  用蛇矛的削瘦青年又是谁。
  最重要的,是谁刺了阿牧一剑。
  任红婵看着身旁脸色黑得能滴水的少年,感受着少年心中狂肆的怒意,愧疚的简单说了前因后果,最后叹道:“我们都看错了解郭,他叫郭解,是王琨的人,也是他刺了阿牧一剑。”
  原来如此!
  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所以才会有三个读书人在自己身畔谈圣人庙的事情,就是让自己和阿牧分开,也难怪自到石庙镇后,解郭就隐然有些不对劲。
  李汝鱼先前还能压制住愤怒之意。
  但听见出手刺伤阿牧的是郭解后,那种被背叛的感觉瞬间冲破了所有的意志,愤怒之意如山崩海啸席卷了少年的心智。
  愤怒。
  只有愤怒。
  李汝鱼从没有感受到如此愤怒。
  心防决堤。
  愤怒如滔滔洪水肆无忌惮的席卷。
  李汝鱼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在燃烧,脑海里的白起之心疯狂跳跃,山巅读书人、披甲将军、刺客荆轲和那陌生身影同时出现。
  那道看不清的影子也出现在脑海里。
  在李汝鱼的脑海里,秉承李汝鱼意志的意识之海中,天雷滚滚,霹雳纵贯天地,无尽天风地火涌现,整个世界都在翻滚沸腾。
  怒火冲天。
  而在任红婵眼里的李汝鱼,浑身衣衫无风自飘。
  那一头乌黑的长发飘舞之中,竟然慢慢上浮倒立,宛若被被大风吹拂,炫舞在面目四周。
  若戴冠,此时便是怒发冲冠!
  阿牧可以伤在岳单手上,因为那是立场不同,受伤也是自身实力问题。
  阿牧可以伤在宁浣手中,因为那是宿怨。
  阿牧可以伤在聂隐娘剑下,因为无关情感,只是单纯的敌我。
  但阿牧怎么可以伤在你郭解剑下?!
  从开封到摘星山庄,一路南下,不说成为至交好友,至少也是朋友。
  你郭解有自己的理想,可以!
  你要出剑,可以!
  但你可以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再出剑。
  为何要偷袭。
  为何将那一段经历如垃圾一般抛弃,这是何等的背叛。
  李汝鱼怒不可遏。
  锵!
  一声脆响,响彻天地。
  李汝鱼出剑,几乎是刹那之间,身后同时浮现两道巨大虚影,皆如山高。
  一虚影为人,披甲挂剑,身后的大氅迎风飞舞,双眸无情。
  一虚影为山,山巅有读书人负手而立,一手虚握如捉笔豪。
  狂风吹拂中,李汝鱼身畔涌现无数墨色流气,如光华流转。
  长街骤然闻书香墨韵。
  只是眨眼之间,环绕李汝鱼身畔的墨色流气,扭转幻化,竟然变做无数骷髅饿鬼,仿佛从地狱爬出来一般,张牙舞爪。
  隐隐然,似有鬼泣之声,不绝如缕。
  杀意迸裂。
  哪怕是正在大战的英布和燕人,也在这一刻感到浑身不自在,仿佛陷入了一片看不见的漩涡之中,身体周围是看不见的污水。
  这是何等的杀意?!
  无人不惊。
  骤起的狂风,吹乱了废墟,卷起漫天尘埃,任红婵在狂风之中站立不住,一退再退,最后退到秀气青年身畔。
  把玩着手中剔骨刀的秀气青年脸上依然挂着随和笑意,说的话却让任红婵莫名其妙的很:“冲冠一怒为红颜,要是临安那边知晓了,只怕某个人的后院要起火,陛下要为难了。”
  任红婵先是不解,旋即恍然。
  少年有个青梅竹马,是大凉雏凤,悬名豆蔻录榜首,更是悬名咏絮录榜首,注定将成为少年的正妻,陈郡谢氏乃至于女帝陛下皆有此意。
  而今日李汝鱼却了阿牧怒发冲冠,大凉雏凤能高兴?
  只怕要醋香十里。
  不过任红婵却不同意秀气青年的看法,她很喜欢这样的少年,无论他有多少女人,只要是他的女人,他愿意为之怒发冲冠,那就是最好的男人。
  英雄的心里,不应该只有天下。
  也有爱人。
  不知道为什么,任红婵忽然觉得,这个少年啊,很可能比自己心中那个人更英雄,更值得让女人去体贴照拂。
  所以,大凉雏凤谢晚溪有什么好吃醋的,这样的男人,她应该好好珍惜才对。
  阿牧若是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吧。
  嗯,会的!
  李汝鱼背后两座虚影,一执笔文墨,一执剑杀戮,然而长街之上,无人可见,就是妖道左慈,也看不见那两座虚影。
  只是觉得少年好生诡异。
  李汝鱼目视郭解,睚眦目裂,“今日我必杀你!”
  一步跃起而出剑。
  李汝鱼出剑之时,整个长街甚至于整个石庙镇,方圆十里之内,无论男女老幼妇孺壮汉,若是有人抬头看天,便会看见天穹之上,似有一条巨大游鱼摆尾。
  紫气如鱼!
  有金线南来,穿入紫气大鱼的体内,连接着远方天地尽头,仿佛是无尽远处抛来的一条金色鱼线,牢牢钓住紫气大鱼。
  大鱼双鳍染金辉。
  大鱼唇角生金须。
  一闪即逝。
  ……
  ……
  圣人庙里,手中香灰洒落如金光的范姓庙祝,擦拭掉满头大汗后,又小喝了一口云头浮,犒劳自己先前的劳心劳力,来到栅栏处望向石庙镇。
  目光却倏然凝滞。
  哟,那少年怒发冲冠了。
  话音中多戏谑。
  旋即又哟了一声,不得了,剑道又提升了。
  话音中多惊诧。
  最后又带着疑惑口吻的哟了一声,龙气南来,这紫气大鱼要扶摇了?!
  范姓庙祝的眼里,天地尽头,出现一道金色的细线,如一道箭一般穿越千山万水,没入云层之上的紫气大鱼里。
  最后摇头叹了口气,急什么呢,那女人从女帝那借的一分龙气尚未断去因果,这一次若是扶摇,很可能在今后引来临安金龙反噬啊……
  可惜了可惜了。
  而在临安,钦天监里监天房中无人,只有老监正在看书,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天下气运池,看着那尾游鱼跃出水面,本是紫气的鱼,却倏然间生出一缕金辉之时,嗫嚅着嘴唇,终究吞了回去。
  起身来到浑天仪前,看着那条旋绕金龙黯淡了一丝,老监正只说了一句过犹不及。
  少年可不能贪得无厌。
  虽然知道少年很可能并不知道那一分龙气的事情,但他的无心之举,若是今日真的大鱼扶摇而化鲲鹏,却可能损害女帝金龙之气,到最后天下平定后,便是鲲鹏和金龙之争。
  何苦来哉。
  谢府,谢晚溪正襟危坐执笔泼墨,身旁有丫鬟侍候。
  在房梁之上,有赤足女冠悬空翘腿斜倚,开边极高的雪袍之下,依然无寸丝遮掩,却忽然坐直了身体,看向北方,一脸苦笑,恼恨的道了句别啊!
  我帮你借龙气,是让你温养气运。
  可不是让你野蛮吞噬女帝龙气的啊,如此粗鲁的抢夺女帝龙气,到时候便会引来反噬,你和女帝之间纠葛难断,那到时候我家谢晚溪怎么办?
  女冠懊恼不已。
  执笔泼墨的小小抬头看了一眼女冠,眼神询问。
  女冠摇摇头,示意没事。
  心中却在嘀咕,要不要趁现在还有挽回余地,把一龙同根给斩了?
  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一直侍候谢晚溪的丫鬟讶然的跟着小姐目光看向房梁,却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问道:“小姐怎么了,是累了吗?”
  小小笑了笑,“没事。”
  蜀中,黑衣文人坐在院子里品茶,青衣唐诗在练剑,只是练着练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有些忧郁的坐了下来,抚剑凝眉。
  黑衣文人叹了口气,“你和她的姐妹情已断,何必自寻烦恼。”
  青衣唐诗嗯了声,可还是压不住心头情绪,埋怨道:“先生,宋词去了江湖,这许久也不见消息,难道我们就真的不管她了?”
  黑衣文人无语。
  管得了?
  宋词之所以离开,并不是她的错,或者说,这件事本身没有对错,只不过世间事就是如此,不可能事事如意。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失误。
  当年临安夕照山那一步棋,自己不仅失去了红衣宋词,也失去了江照月。
  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但……我相信人定胜天,否则今时又怎么会如自己所愿出现天下三分的局势,下一步,便是真正的收官。
  黑衣文人忽然有些吃惊,转头“望向”书房。
  书房临窗的书桌上,那株死亡之花上,其中有一朵花倏然伸展开了一爿花瓣,和已经伸展的两爿血红花瓣不同。
  这是一爿金色的花斑!
  黑衣文人望向东方,那双看不见风光的目盲眸子里,竟然出现了一条大鱼,以及一条横贯了半个大凉天下的红线。
  黑衣文人一怔之后,一脸绝望。
  青衣唐诗呆滞。
  第一次在先生脸上看见的神情,竟然如此绝望的神色,究竟发生了什么?
  ……
  ……
  李汝鱼出剑之时,背后的巨大虚影中,山巅读书人挥毫泼墨,重重的从上到下,缓慢至极的写了一笔,只有一笔。
  一竖!
  与其说这是一笔竖,倒不如说是一柄剑。
  而巨大的披甲虚影,更是像李汝鱼的影子一样,也跃起而出剑,这一跃便跃上了云层,手中巨大的虚影之剑劈落,纵贯天地。
  李汝鱼手中的剑劈落,直指郭解。
  只是这一剑,没有起风雷,也没有缭绕电光霹雳,仿佛只是很普通的一剑,普通的任何一个游侠儿都能劈出来的一剑。
  这却是李汝鱼全身心意的一剑。
  这一剑,必杀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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