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一招险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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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方秀娥与乔小弟俱亡,否则,能从他们身上拷问出更多消息。”裴恕冷冷道,眉眼森寒。
  陈滢却是淡和,干净的眼瞳深处,无一丝波澜:“由此可以推断出一件事:那设局之人对京中贵族诸私隐,十分地熟悉。他(她)甚至知道苏姨娘夜访亲族之事,以及其被送去田庄全是因我之故,遂利用她对我个人、对国公府二房的恨意,让方秀娥绕道田庄,前去套话。”
  裴恕颔首:“这是一招儿险棋,然而,却险得高妙。若非查出方秀娥真身,再追本溯源,这些节外之枝,就要被忽略掉了。”
  他转望陈滢,目中仍凝关切:“此事陛下也知道了,陛下只说了句‘有人欲除永成侯阖族而后快’,便再无别语。”
  陈滢轻轻叹了口气。
  元嘉帝其人,不仅清醒到一眼看出此局之关键,更对自己、对臣子,充满了自信。
  这样的皇帝,委实是难得的。
  “还有一事,我也先告诉你吧。裴恕又道,面色沉凝。“陛下虽不打算追究,但也降了一道口谕,着我今晚去永成侯府宣之于永成侯。”
  陈滢笑了笑:“陛下宽宏,大楚得一明君。”
  这委实算是极轻的处罚,若换个疑心重些的皇帝,永成侯府又是一场大祸。
  “陛下确实英明。”裴恕说道,略迟疑些时候,又低语:“不过,永成侯,可能又要挪地方了。”
  陈滢先还不解,再一细想,终是恍然。
  元嘉帝不主动追究,并不代表他真的不介意,这一道口谕,便是暗示。
  以陈勋的精明,他不会不懂元嘉帝的意思,接到口谕后,必定会上一份请罪折子。而这份折子,便是将一把梯子,递去皇帝足下。
  臣子诚惶诚恐请罪,天子为抚慰臣心,遂勉为其难,降其官、夺其职,所谓君君臣臣,概莫如是。
  陈滢想,微微扯动嘴唇,像是笑,又若讥嘲。
  午后天光渐暗,层云的边缘隐约透几束亮色,照见屋中对坐的二人。
  静寂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滢蓦地看向裴恕,神情认真:“谢谢你把这些都告诉了我。”
  语毕又想,麻将生意交予侯府,或许便能从另一个方面,缓解侯府危局。
  为皇帝想出一个挣钱的好法子,这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功劳。
  说到底,这一切皆因陈劭而起,这份功劳,便算是陈家对永成侯府的一点补偿罢。
  裴恕望着陈滢,眼瞳中,蕴着不加掩饰的温柔:“往常总是你帮我,这回换我帮你,虽然我也帮不上大忙。”
  陈滢笑而不语。
  再往下说,就又转回陈劭身上,这是她不愿触及的,想裴恕亦知。
  又饮了半盏茶,陈滢便换了个新话题:“那两宗沉尸案,如今可有进展?”
  相较于陈劭案的错综复杂,沉尸案相对简明。
  从案发至今,已过去了一年多,烟柳的案子也就罢了,年深日久,查之不易,但娇杏之案却还有个疑似人证的关键人物——小臻。
  这么个大活人,到现在尚无下落,也是奇事。
  “之前便听小侯爷说过,小臻似在江南,现下她又在何处?”陈滢再问,澄净眼波迢递而来,有若清湖光转。
  裴恕不免醉了一刹儿,启唇时,声音里也带些微醺:“我派去江南的人才送了消息,报说小臻似是从了良,如今回到了京城。”
  “哦?”陈滢握盏的手一紧,干净的眸中光彩灿然:“有具体些的消息么?比如她出没的地方、她从良的人家,诸如此类?”
  裴恕的脸黑了黑,也不知是气是愧,脑袋往下垂几分:“那个……那啥……都怪郎廷玉这厮!”
  他猛一拍案,震得满桌盘盏乱跳。
  “都是这厮办事不力,到现在没个准信儿!”他黑口黑面,煞气冲天。
  决定了,回去就抽这厮,拿鞭子狠狠抽,这厮最近皮痒,欠抽。
  正立在大门外喝风的郎廷玉,陡觉臀寒背冷,忍不住缩脖儿,脖领处恰一星冰凉,针扎也似。
  他霍然抬头。
  下雪了。
  稀疏的雪沫儿,盐粒子一般,四下乱飘,也就盏茶功夫,眼瞅它越下越大、越下越密,搓绵扯絮般漫天抛洒,等恁时,瓦檐浮霜、门头落絮,铺就满眼缟素。
  “真真好雪。”家中富贵的,倚暖阁、观梅花,再将红泥炉子烧着,煮酒赏雪,风雅逍遥。
  “瑞雪兆丰年。”乡农们合手祝祷,谢造物恩赐,盼来年好光景,衣食足、仓廪丰,不必受那饿肚挨冻之苦。
  “雪天路滑、不好行车。”出门在外的人,却对这雪又爱又恨,盼它莫停,又怕它下个没完。
  陈滢从四宜会馆出来时,雪下得正紧,裴恕执青伞,稳稳立于上风口,替她挡风。
  “接下来你要往何处去?”他垂眸看着她,神情专注。
  “去医馆瞧瞧。”陈滢笑答,仰首望天。
  飞雪连天,远山近树皆白了头,在她视线的边缘,裴恕的一侧肩膀,也担着一层碎霜。
  陈滢认命地叹口气,提帕子帮他掸扫,细细一捧雪,随帕子扬起,落去伞外:“我又不是怕冷怕热的娇弱女子,你不要总这样歪着打伞。”
  语罢,不动声色收回帕子,眉目弯弯:“今日我只带了两块帕子,这块我得留着自个儿用。”
  裴恕那张小麦色的脸,刹时间又像添了别的颜色,匆忙间转首望向街市,空着的手下意识扶去腰畔。
  拿不到她的帕子,突然就觉得多出一只手来,没事做,怎么办?
  偏今日要学着斯文,不曾佩剑。
  见他一身青衫,腰环素绦,连玉珮上都雕着岁寒三友,偏一手支楞着,空扶腰畔,不知往何处安放。
  陈滢忍不住笑,望着他半个脑壳儿:“小侯爷这是在赏雪么,看得如此专心,头都不回。”
  裴恕面上颜色未褪,干巴巴赞一声:“是啊,是在看雪。”又干巴巴感慨:“雪下得可真大啊。”
  陈滢望向伞外,轻声应和:“确实很大,这雪。”
  大雪当空,连绵不休,扑簌簌悬落九天,若一幕阔大珠帘,行人街市皆隐帘外,视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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