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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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清薇也踉跄几步才站稳,大口大口喘着气:“呼……没想怎样?没想杀我?”
  “反正我不过是你讨好父亲的工具而已。他需要乖巧听话的女儿,我就必须乖巧听话。他喜欢女孩子温柔贤淑,即便我武道天赋出众,也只能做个温柔贤淑的长信侯府大小姐。他独断专行为我定下婚约,哪怕未婚夫不思进取对我毫无感情,我也必须乖乖嫁过去……我受够了!与其如此,不如你杀了我吧!”
  “你……”大长公主呆呆立在原地,看着女儿一口气将心底积郁已久的委屈和愤怒全都发泄了出来,神情竟罕见有些不知所措,她张了张嘴。
  “你父亲都是为了你好。”目光与方清薇对视一眼,大长公主别过脸,转身向屋里走去,“你先在这里好好反省,免得他回府发火。”
  “我恨你……”
  身后传来少女气若游丝的声音,大长公主的脚步顿了顿。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绝不会重蹈你的覆辙,身为高高在上的公主,费尽心思嫁给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把自己活得如此可悲可笑!我会嫁给皇帝最宠爱的三皇子,让他爱上我,离不开我,摆脱父亲的控制,成为整个大雍最有权势的女人!”
  凌乱的院落中一片寂静,发现这边动静的下人们早就知趣地退了开去。
  大长公主缓慢地转过身来,华丽的裙摆像是花瓣一样一点一点盛开。她静静俯视着一身狼狈的方清薇,看着她那双充斥着满满的愤恨与野望的眼睛。
  “真是傻啊。”大长公主低笑一声,“不会重蹈我的覆辙?”
  “你以为三皇子看上的就是你这个人吗?”她喃喃自语着,眼睛里露出悲哀讽刺之色,“你父亲如何想我不知,我之所以也选择齐王世子,正是不想让你重蹈覆辙啊。”
  有些人心志太高,容得下万里江山,却装不下一个人;有些人或许所求不多,不过一屋一舍,只要你能走入其中,便可永驻于此。
  见方清薇一脸不信,大长公主摇了摇头,脸色恢复冷漠。
  “不过,倘若你非要自讨苦吃……”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作为你的亲生母亲,我便帮你最后一次。”
  “——希望你不会后悔。”
  ·
  “啊!”三皇子的寝宫中响起一声杀猪般的尖叫,紧接着便是一阵低低的痛吟。
  上完药的宫女被用力推开,瘫在床上的三皇子龇牙咧嘴,一张俊脸青青肿肿,完全看不出本来样貌。
  他眼睛里神色变换数次,最后恢复以往的温柔和煦,扭头对跌坐在地的丫鬟歉意一笑:“起来吧,刚才是我一时情急。”
  小宫女忙不迭站起身,连道不敢。
  她埋下头去,一张俏脸羞得通红,悄悄用余光偷看三皇子,同时忍不住为自家殿下义愤填膺:“都怪九公主!是九公主做的太过分了,仗着殿下脾气好便如此嚣张跋扈……”
  “皇妹她天生经脉异常,无法修行,因此心中郁闷,有时脾气不好也是应该的。我身为兄长,宽容一二便是了。”
  三皇子一脸大度地替九公主开解,完全无愧于他一向温文尔雅的人设。只可惜如今鼻青脸肿,形象不佳,否则这一波效果必然更好。
  打发走殿中的宫女内侍,屋中只剩他一人后,三皇子脸上和煦的微笑渐渐消失,青青紫紫的脸上更是阴沉一片。
  “姬慕月!”他咬牙切齿低低念了一声,“迟早有一天……”
  “你失态了。”有人绕过屏风入内,女声优美动人,又带着天然的妩媚之意。
  三皇子看见来人,眼睛一亮:“母妃!”
  雍帝并不好色,后宫中嫔妃不多,三皇子的生母贵妃算是他最宠爱的妃子,爱屋及乌之下,连带着三皇子也受到了他最多的重视。加上元后早逝,名下仅有九公主这个嫡女,贵妃与三皇子在宫中的地位与日俱增。
  贵妃倒也有些智慧,并没有得意忘形。她一面笼络住雍帝,一面对儿子培养包装,从小便将三皇子塑造成文武双全,又温文尔雅、友爱兄弟的形象。如此一来,雍帝自然对三皇子越来越满意。
  三皇子素来听从贵妃的话,这时便忍不住告状:“母妃你不知道,那姬慕月着实可恶,拿着鸡毛当令箭,借着父皇的旨意对我下毒手……”
  “好了。”贵妃打断他的话,“九公主从来不是你的对手。”
  “别看她私下里帮陛下处理奏折,还在飞羽卫挂了名……”
  “什么?她帮父皇处理奏折,还能指挥飞羽卫?这我怎么都不知道?”三皇子一听,脸色便是一变。
  贵妃不满地看了一眼大惊小怪的儿子,不以为然地说道:“这种事陛下当然不会传出去,本宫也是偶然在陛下醉酒后得知的。据说至今已有九年了。”
  要是让外人知晓,是九公主在幕后帮助皇帝处理政事,陛下他不要面子的吗?
  说着,贵妃还颇为感慨:“九公主倒真是聪慧,当年她也不过十二三岁,竟然就能帮助陛下理政。可惜,她天生不能修行,又是女儿身,否则,若这位是中宫嫡子,哪里还有你的份!”
  她翻了个白眼,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蠢儿子。
  三皇子被亲娘嫌弃了一把,还在念念不忘姬慕月之事:“这么说,这些年来那些老臣吹捧父皇的话,有一半都是属于姬慕月的?”
  十多年前雍帝登基之时,他年岁还小,但也并非记忆全无,十分清楚当时朝中混乱,雍帝便是入了后宫也是日日紧皱眉头的。据说宗府不少长辈都十分不看好雍帝的能力。
  没想到几年之后,他的能力却有了长足进步,处理国事的手腕越发高明,直至如今已然成为人人称颂的明君。
  而这一切,居然与姬慕月有关。
  想到这里,三皇子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看,他冷冷讽刺道:“原来是讨好了父皇,难怪她年纪一大把不嫁人,还养了一堆面首,父皇也从不怪罪。真是伤风败俗!”
  “砰!”这话刚出口,三皇子脑门上就挨了一记锤,本就鼓着大包的脑袋顿时更痛了。
  他捂着脑袋抬起头:“母妃你这是做什么?我又犯什么错了?”
  “没什么,我手滑了一下。”
  贵妃笑眯眯地回了他一句,心中却是一阵叹气。
  ……九公主的日子那才是神仙过的日子!她不知道有多羡慕!!就等着把儿子培养成皇帝,以后也能过上这样的神仙日子呢!
  现在看来,就算儿子当上了皇帝,这个梦想也是没戏,说不定太后身上的条条框框比贵妃还要多。那么,她费心费力培养儿子做什么?难道就为了住进更大更华丽的宫殿里吗?
  贵妃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仿佛瞬间从斗志昂扬变成了咸鱼瘫平。
  三皇子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母妃身上的变化,那仿佛一瞬间失去所有再无追求的眼神让他摸不着头脑。
  “母妃可是身体不适?不如找个太医来看看?”他连忙开口。
  贵妃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用了,本宫没事。”
  “那就好。”三皇子点点头,又问,“那母妃,关于长信侯府大小姐之事该如何是好?这次是我不小心,居然提早暴露了我们的关系。”
  “此事作罢。”贵妃一脸正色,“不必费心思搭上长信侯府了,以你父皇对你的宠爱,想来必会为你指一门好婚事。”
  三皇子有些急了:“这怎么能行?长信侯乃入道大宗师,掌大雍一军之权。父皇赐婚再好,怎能与长信侯府相比?”
  “原先是本宫弄错了,如今看来,长信侯对这个女儿不过如此,并不如传言中那般宠爱……这样一枚废棋,还有何价值占据你的正妃之位?”
  况且,心中疑虑没有想通之前,贵妃娘娘表示只想咸鱼,不想搞事。
  想了想,她一脸慎重地叮嘱蠢儿子:“既有心思瞎琢磨,不妨当心齐王世子。”
  “世间仇恨莫大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如此耻辱,但凡男子必不能容。”
  第16章 微澜生(4)
  被人惦记着很可能会展开报复的齐王世子本人,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他正在吃面。
  面是新鲜热乎的牛肉面,汤汁又清又透,表面上浮着葱花和肉片。
  面馆则是距离齐王府不远的一家老字号面馆。那略显眼熟的店面和老板熟练的招呼让晏危楼确信,过去的自己或许正是这里的常客。
  从出关到现在还不曾吃过东西,晏危楼坐在角落一张桌子前,动作极快,偏偏一举一动又透着非同寻常的优雅。
  想来他曾经的品味不错,这里生意不差。随着日头升起,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客人进来,很快就连晏危楼所在的角落都坐满了。
  就在他边上那张桌子上,赫然便是几名眼熟的沧海剑宗弟子。其中就有前一晚才和他搭过话的越昭兄弟俩。虽然他们身上没有穿沧海剑宗的标准服饰,晏危楼仍是一眼认了出来。
  “陆师兄可真会给大家找麻烦,自己先一步离开,还要让我们继续找人。那逍遥楼主一向神出鬼没,哪里是我们能找到的?”
  “是啊,连那逍遥楼的人都是一问三不知,我们又从哪里弄明白?”
  几个人的对话清晰传入晏危楼耳中,大都是些抱怨之辞。
  “要我说,还是陆师兄心地太好了些。”也有女弟子轻声辩解,“或许是以为那人失踪本就受了他连累,若不能确定其安危,未免过意不去,也有违他的剑道。”
  “也罢,再耽误两日,无论有没有消息,总算是不辜负陆师兄的情分。左右时日尚早,不会误了观战……”
  旁边的晏危楼连眼神都没变一下,神情自若,似乎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对方要找的人也不是他。
  随着大堂中坐满人,四下的喧嚣声便越来越响,不少持刀携剑、作武士打扮的人毫不顾忌地交谈着江湖朝堂上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
  “听说了吗?”有个大嗓门嚷嚷着,“「了恨刀」萧无义约战「黄金剑」陆一渔,角逐乾坤道图排名……”
  “什么!真的假的?”
  “这消息我们怎么都没听过,莫不是唬人的?”
  难得享受了一番众人瞩目的感觉,那人很是得意:“自然不假。今天天还没亮,那战帖都直接送到陆一渔住的客栈去了,我可是亲眼所见!”
  顿时周围又是一阵哗然,许多人这才反应过来,本该在东黎范围游走的沧海剑宗真传居然来到了大雍,这对他们而言,不吝于江湖传说突然出现在身边。若不是又听说陆一渔已经离去,只怕这些人早便蜂拥而去。
  神州浩土武风极盛,乾坤道图更是天下闻名。据说此图乃天地造化之神器,如日如月,千古以来便存在于世间。唯有每个时代天资超逸之辈出手,显露出其非同寻常的禀赋,乾坤道图才会有所感应,从而显现于世。
  名留乾坤道图者,无一不是古来天资非俗之辈,一旦有人入选,一日之间,声名便可传扬于天下。非但江湖之上人人侧目,哪怕是不通武艺的普通人,都能将这些人的事迹说得头头是道。
  在民间,这些人的名气堪比晏危楼所在另一个世界的明星人物,不少人还有着狂热的崇拜者和追随者。
  在乾坤道图留名十七的陆一渔,自然也是如此。如今听闻是争夺排名之事确定真实无误后,一群看热闹不闲事大的家伙立时兴奋起来,争论不休。
  “嘿,魔道第一的北斗魔宫少主,对决正道圣地沧海剑宗真传,这下可刺激了,也不知最后谁胜谁负?”
  “废话,自然是「黄金剑」!那萧无义我也听说过,本是当年「担日负月」萧大侠的独子,居然弑亲杀友,沦为邪魔之流,这等人也配留名乾坤道图?”
  “话可不是这么说,乾坤道图向来只认天资潜力,可不管什么正邪之分、善恶之别。那萧无义至今也没有正面出手的战绩,说不定此次便可一举扬名,登上乾坤道图。”
  “说的也是。怎么说他也是北斗魔宫唯一的少主,而陆一渔可不是沧海剑宗的首席真传……如此看来,该是萧无义更胜一筹。”
  “狗屁不通!沧海剑宗年轻一代只有那「黄金剑」登上了乾坤道图,可见所谓首席不要也罢。况且北斗魔宫乃是邪魔外道,怎么能与沧海剑宗相提并论……”
  一时间,大堂里居然吵作一团。
  很快,不少脾气暴躁的江湖武者便吵出了真火,直接撸起了袖子,眼看就要上演全武行。
  作为吃瓜路人的晏危楼就看到旁边桌上那几名沧海剑宗弟子神情几番变化,有人夸赞陆一渔时,他们便露出与有荣焉的骄傲神色,反之,他们便满脸不悦。
  眼看着这几人居然脸红脖子粗地加入了辩论大军中,和一帮人争论起来,最后更是被几个动手的江湖武者出其不意打肿了脸……晏危楼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一脸享受地吃下最后一口面,神情写意轻松,俨然和其他人不是一个画风。
  “十二月初,对决于北域雪原?”
  心中默念了一遍从一堆杂乱讯息中筛选出来的有效讯息,晏危楼微微垂下眼睛,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
  “倘若记忆没出错,这件事是不成了罢……倒是有一场热闹可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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