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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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铮!
  又是一道琴音响起,这一缕琴音之中摒弃了种种情感,只剩纯粹的杀意。
  凝固的画卷像是被一支毛笔任意涂抹一通,将天地间原本秩序井然的一切尽数打乱。又像是被熊孩子直接泼了一盆墨水上去,什么道意都变得乱七八糟。
  好不容易才从池子里爬出来的拓跋鸿二人,还没来得及呛出肚子里的水,就被迎头痛击。
  “咳!疯子!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你这疯子!”之前对宿星寒的种种幻想尽数烟消云散,拓跋泓狼狈闪避,一边大叫道,“老祖,杀了他,这就是个疯子!”
  下一刻,宿星寒倏然自凉亭中起身,抬手将琴身抱起,竖立于身前,指尖轻拨,无形声浪如浪涛滚滚而出,将轰然落下的掌风逼退。那不过普通材质的琴身也因此崩碎成了无数碎片。
  他喷出一口鲜血,体内的真气与四周的灵气都剧烈燃烧起来,几乎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灵火。俨然是类似于“天魔解体大法”的某种临时提升的秘法。
  四周的空气一阵扭曲,那位入道大宗师轻咦一声,似乎有些忌惮。
  宿星寒依旧不发一言,似乎丝毫不担心会被即将赶到的入道大宗师拍死。他倏忽乘风而起,非但不趁机离开,反而纵身向刚刚爬上岸的两人掠去。
  像是一道凛然狂风、一抹无形冰雪、一道九天垂落而下的银河,裹挟无匹锋芒,落入人间。
  这种以命换命一般的疯狂劲儿,吓得拓跋鸿一个哆嗦,随手将旁边瘫软在地的绿衣少女向前一推,趁着对方倒下之时,就要抱头鼠窜。
  下一瞬,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掌落在他的天灵盖上,死亡的气息第一次如此逼近。拓拔鸿大叫一声:
  “我有那个人的线索!”
  天灵盖上的那只手掌停了下来,一道冰冷的声音缓缓落下:“说吧。”
  拓跋鸿整个人一下子软倒在地。
  “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他苦笑一声,抬起头来,“其实之前你就应该猜到,我可能是在骗你了吧?”
  宿星寒神情淡淡,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说着,拓跋鸿已是一脸恍然。短短片刻工夫,他想明白了很多之前没有发现的事,“枉我之前还沾沾自喜,以为你天真好骗。”
  “拓跋氏的势力强大是真的,的确比你一个人势单力孤找人要快得多……所以你将计就计,宁愿赌一线希望。哪怕很有可能被骗。”
  他脸上苦涩之意更浓。尽管之前打着人财两得的想法,但他本身对宿星寒还是有几分心动的。
  “线索是什么?”宿星寒相当不近人情,对于什么真心剖析不感兴趣。
  “根本没有什么线索,是我骗你的!”
  拖延了这一阵,也没能等到转机,更没能让对方心软,反而被冷冷的狗粮拍了一脸,拓跋鸿索性不再抱有丝毫幻想。他大笑出声,想要欣赏对方由欣喜到失望的表情。
  “哈哈哈哈,杀了我吧!白念,拓跋氏不会放过你的,我也会永远——”
  噗嗤!
  心口处传出一阵剧痛,拓跋鸿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瞬间被人捏成了碎片。
  他死死瞪大双眼,映入瞳孔的最后一幕是一双充斥着极端杀意的凶戾的眸子。
  宿星寒收回手,努力压抑住全身上下翻腾的气息,这才转身离去。
  突然想到什么,他又认认真真留下一句话:“对了,我不叫白念。”
  ……所以不管对方想说什么,都与他无关: )。
  记得以前有人教过他行走江湖三十道守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行走在外多开马甲,少用真名。
  想到这里,宿星寒那张冷淡的脸上突然现出懊恼之色。他好像睡的太久忘记了开马甲的重要步骤……
  “只记得易名改姓,忘记还要易容了。唔,应该没关系吧?”
  ……
  片刻后,一道身影自半空中飞来,伴随着一声怒吼,这间宅院直接被一掌拍塌大半,不知多少仆役身死当场。
  而整座奉圣城也被调动起来,不仅处处戒严,更是开出了天价通缉悬赏。
  ·
  大雍,盛京城。
  “齐王府所图甚大,如今两家婚约既已作废,侯爷却不避嫌,依旧与齐王往来。竟是如此看好齐王吗?”
  长信侯府,地下室中。烛火幽幽照亮石壁,一位羽扇纶巾、作文士打扮的男子指着桌面上的书信,愕然问出口。
  ……按照他的分析,齐王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安分。长信侯若想将来不受其连累,最好的办法便是趁着两家婚约出现问题,直接与其一刀两断。
  然而,长信侯似乎并不是这么想。
  “我看好的不是齐王,是齐王世子。”
  “犹记得十六年前,那时我追索前朝余孽路过齐地,与那位还在襁褓中的齐王世子有过一面之缘……”
  长信侯目光幽深,难辨喜怒。
  “当时我便发现这位出生不久的小世子身怀非同寻常的强大体质,神意圆满,道蕴天成。”
  那一身文士袍的男子正摇着扇子的手都僵住了一瞬,失声惊呼:“道蕴天成……莫非是同那位太上道门当代道子一般的先天道体?这可真是……这可真是了不得啊。”
  思索了半天,他也只能蹦出这三个字来做评价。
  这世道便是如此不公。有人生来低贱,有人富比王侯。有人天生平庸无为,有人却注定光耀一世……最不公平的便是,这一切并非源自他们后天的努力,反倒是每个人生来所注定。这种先天而来的差距足以让许多人绝望。
  “于是,当场我便做主与齐王一同定下了这桩婚约。”
  长信侯看了这位骇然失色的心腹一眼,语气平静近乎漠然。
  “后来这位世子进京,却并未显露出那种可怕的天赋。不过我以为,这多半是齐王找到高人,以秘法将世子的特殊体质隐藏了起来。否则,让皇帝知晓实情,他恐怕无法平安度过这十年。”
  文士手中的羽扇也不再摇了,他脸上现出钦佩之意:“原来如此,侯爷真是深谋远虑。”
  “若是那齐王世子真有如此天资,将来成就天人亦有可能,那可是天人存在!的确值得提前下注。只可惜婚约已废……”他脸上现出深深的惋惜之情,“还好侯爷深明远见,如今还能通过齐王迂回与之交好。”
  长信侯方天洵沉默不语,似乎是默认。
  ……他做这一切可不是为了交好一个未来的天人,而是关乎到自身的一个重要秘密。这却不可对外人言。
  从平民一步一步爬到如今,方天洵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力量,其他一切外力皆不可靠。交好一个未来天人,哪里比得上自身成就天人?
  ——那位齐王世子,就是他成就天人的希望。即便缔结婚约失败,他又怎么甘心就此放弃?
  ……
  “长信侯另有所图?此事当真?”
  另一边,距离长信侯府不过两条街之隔的齐王府中,被晏危楼突然甩出的一句话炸得摸不着头脑的沈老满脸急切。
  这一晚也算是波折颇多,直到天亮,飞羽卫问询完毕,宴危楼才回到府中。
  他前脚回府,后脚便传来了皇帝的旨意——当晚大闹荣凤阁的纨绔们,都被要求禁足十天,包括他在内。
  沈老顿时好一通念叨,又道:“殿下,我早便说过那荣凤阁不是什么好去处,幕后东家可不简单……”
  直到晏危楼突如其来甩出一句“长信侯另有所图”的话,他才收了声,注意力彻底转移到长信侯方天洵身上。
  “长信侯与王上交好十余年,更是早早就定下儿女姻亲,难道他对齐王府有什么图谋?”他连声追问,焦虑之情不加掩饰,似乎只要得到一点线索,就要立刻将消息告知远在天边的齐王。
  “沈老对父王真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晏危楼轻笑一声,“放心吧,他是冲着我来的。确切的说,是冲着齐王世子而来。”
  沈老一个激灵,神情肃然:“殿下这是什么说法!你不就是齐王世子吗?”
  “是吗……”晏危楼笑了笑。
  沈老脸上的神情不知不觉变得僵硬:“当然,难道是谁在殿下耳边乱嚼舌根,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
  说着,他的声音渐渐变低,目光不知不觉被晏危楼吸引过去。
  只见面前的少年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灿烂微笑,没有半点不耐烦,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注视着他。
  少年眉峰如剑,瞳仁深黑,双眸幽深如潭,好似藏着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在少年的注视之中,他心中罕见地生出了淡淡的不安。
  他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殿下说长信侯有所图谋,究竟是什么谋划?”
  “哦,这个啊,是我猜的。”晏危楼笑眯眯说道,“昨天晚上我才知晓,长信侯修炼的功法居然是碧落天的《补天诀》残卷……”
  他说话的语气像过去那般自然熟稔,如同闲聊一般,笑起来时露出整整齐齐八颗牙齿。似乎还是曾经那个将面前这老人当做相依为命的长辈一般真心敬爱的傻白甜世子。
  “什、什么!”
  “——掠夺他人之根基,补全己身之不足。创造出这门功法的先辈当真是惊才绝艳。”晏危楼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钦佩,“长信侯倒是有些机缘,也难怪他能如此迅速便崛起,从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成为如今的入道大宗师。”
  天之道,损有余以奉不足。所谓“补天”者,便是以自身为器胚,不断掠夺他人之道基精华,以奉养己身。
  穷文富武,要想踏上武道之路,修炼其他功法,需要消耗大量资源,一般人家都负担不起。即便负担得起,许多人也没有那份足可攀上巅峰的天资。因此平民之中难有英才。
  《补天诀》却不同,不需要消耗大量资源,也不用绝世天资,只要不断掠夺其他人的根基与天赋,就能一步一步将自己锻造成为天才。
  这门功法是八百年前一统魔道,分裂大幽皇朝,魔威盖压神洲的碧落天之主所开创,据说全本早已失落,只有部分残卷流传下来。北斗魔宫正是获得了其中一卷残卷,这才自诩魔道正统。
  如今看来,长信侯手中所获得的这一卷才是《补天诀》的真正精华所在。
  如此隐秘的消息,谢玄居然在短短数日之中查出,真不知是飞羽卫情报机构出色,还是谢玄本身实在了得。
  晏危楼倾向于第二种猜测。若是飞羽卫有这么厉害,也不会连他的真实身世都不知道。
  “居然是《补天诀》!”沈老显然也是第一次得知这个消息,脸上神情难掩惊讶:“难怪!想不到竟是如此……”
  作为普通人出身,却一步一步成为入道大宗师,最后甚至迎娶了一国公主的传奇人物。长信侯方天洵的事迹在天下广为流传,尤其是在大雍,他几乎已经被神话,成为了普通人逆袭的标杆。
  这位的过往经历,许多人一清二楚。
  在他崛起之起,曾经与一位平民天才交好,两人亲如兄弟,后来那人意外身死,据说是被一位小有背景的贵族子弟所暗害,此后,方天洵便出乎意料地展现出过人天资,手刃仇敌替兄弟报仇。
  从此,方天洵便如彗星般崛起。过程之中,他曾遇到过不少天才人物,有人为敌,有人为友。但最后那些人一个个销声匿迹,默默无闻,他却越走越高,最终封侯拜爵。
  此前晏危楼只把对方的经历当做是一部龙傲天式小说来阅读,如今才算是洞悉了某些真相。
  见沈老也被这个消息震得不轻,晏危楼又问:“沈老你可知……长信侯当初为何会一眼看中齐王世子,立下婚约?”
  他的称呼有了一些变化,用的不是“我”,而是“齐王世子”四个字。
  沈老紧紧皱起了眉:“这其中难道有什么特殊原因?”
  “当然有。”
  晏危楼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笑意,目光一瞬不瞬凝视着面前的灰袍老者。
  “他看中齐王世子天资惊艳,道蕴天成,身具无上道体,夺之或可补天。”
  “他敢!!!”原本还神情放松的老者身体一下子紧绷,他猝然抬起头,苍老的脸上现出前所未有的惊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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