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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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望着沈度,突然觉得,情况没那么坏。他还见到了沈度、爱上了沈度,他们不会这样分开。而且他还年轻,可以等,他熬到江树德老,甚至熬到江树德死,难道还不能拍片吗?那时妈妈就管不了他了。那个日子也许是二十年后,也许是三十年后,但总归是有希望至于这二三十年,他可以跟沈度学东西,一直学到炉火纯青,人一辈子是很长的。对了,还有,他已经演过了一部片子,得了许多认可,去过柏林,拿了奖项,有许多美好回忆,他这辈子已经值了。
  于是,在一片寂静当中,江沅说了他刚刚才知道的事,关于他的父亲,也关于他的母亲。
  沈度只是耐心听着,而后,他让江沅把江树德的所有经历都告诉他。
  江沅一直讲一直讲, 可江树德生意的事江沅其实不甚了解,只说了说江树德的外贸公司、光伏公司,对后来的金融公司则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最后沈度点点头,问:“沅沅,2015年,你能猜到他为什么可以从老同学王二那里借到500万吗?”
  江沅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
  沈度笑了,十分温柔,他拍了拍江沅后脑,说:“没关系。”
  江沅不是非常明白,问: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正常来讲,王二似乎不大可能借江树德500万去创业。他们应该非常清楚这老同学是什么人。再说了,那群富人绝不会因'同学情分’大把撒钱的,破产了的江树德对王二来说毫无价值。还有一个疑点就是江树德打王1 招牌为新公司招揽生意,说王二认为他的产品非常不错,王二居然也忍下了,这不寻常。我甚至怀疑江树德的一亿欠款也是王二出资解决的。
  “嗯……”江沅思索了一下,“他抓到了王二把柄?勒索?”
  “还不知道。”沈度说完沉吟半晌,之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沅沅,回去吗?三点多。”
  这时江沅也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冷了,点点头:“好。
  沈度笑笑,搂着江沅的腰,把人一把放到路沿上头,而后转过身,对江沅说:“趴上来吧。”
  江沅见沈度要背他,也终于笑了一次,看看左右两边,确定空无一人,便搂着沈度脖子,脚下猛地一蹿.跳到沈度背上。
  于是沈度背着江沅一步一步往车上走。
  在车里,沈度没再提江树德,而是问江沅: 沅沅,饿不饿?”
  “有点儿。”
  “我回去给你下一碗面?”
  “你会下吗?”
  沈度唇角一勾:“当然。”
  “那好~”江沅不想沈度担心,也努力装作正常,说,“要吃~! !”
  “嗯。”
  车子仿佛是一条鱼,游进外面斑斓的夜。沈度江沅两人默契地只讨论面吃什么,没再说今晚的事了
  回到家,沈度换上睡衣,挽起袖子,去厨房了。
  没一会儿,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被端上餐桌。面条里面卧了一个荷包蛋,还有几根蔬菜与几片斜切着的火腿肠,上面撒着榨菜、 辣子、花生碎。
  沈度不饿,于是,他只是坐在餐桌对面,撑着下颌,微笑地看着江沅。
  江沅眼眶又热热的,觉得沈度好温柔。他喉头里像有什么酸酸硬硬的东西,梗着、支着。江沅拼命仰起头来,擎着眼泪,喉结一动一动的,只想把那涌上来的东西咽进肚子。
  沈度说:“沅沅,你等会儿先去睡觉。我再想想解决办法。”
  “……嗯。”
  “赶紧吃吧,面要凉了。”
  “……嗯。”
  此时,面对沈度的温柔,江沅真的觉得一切还好。他一把捧起瓷碗,罩在脸上,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
  吃完面条,沈度拿了脸盆、牙刷与热毛巾来。等江沅洗过脸刷过牙,他又陪着江沅去卧室休息。
  江沅其实根本睡不着,可他不睡,沈度就不走,只是坐在大床边上一下一下轻拍着他,好像对待个孩子一这让江沅也莫名觉得自己可以完全依赖对方,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做。最后,因为担心沈度拍得太累,江沅拿出毕生演技,轻轻打了几个小鼾。
  沈度真的被骗过了,叫了两声“沅沅”,没有得到回应以后,他站起来,轻轻躬下腰,在江沅的太阳穴上轻轻轻轻吻了一下,又抬起唇,在江沅的同侧耳边说了一句:“沅沅,我喜欢你。”
  江沅一夜都没睡着,翻来覆去,一会儿想起他小时候江树德还没破产那时候的事,一会儿回忆他六年前被那些人死死捆着那时候的事,一会儿想起他半年前跟王金 发拍摄电影那时候的事,一会儿想起他上个月为姜斯选演绎“秋生”那时候的
  不知不觉,天蒙蒙地亮了。
  江沅知道沈度一直在书房里查着什么。他推测与王二有关,于是又期待,又紧张。
  沈度再次走进卧室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他叫:“沅沅?”
  江沅睁眼:“嗯? ”
  沈度拿着几份东西:“我说不定能猜出来王二被江树德捏着的把柄是什么。恐怕正是因为这个把,柄,他才被迫“借” 给了江树德500万。也就是说,他是被江树德勒索的。”
  “……是什么?江沅知道沈度是p大经管的毕业生。
  “我不确定。”沈度说,“他们两个应该只在x省老家有过交集。 初中毕业后,江树德在粮管所当营业员,王二回到桃树村做集体企业。后来,199x年, x省启动乡镇企业整体改制,然而进展并不顺利,x省甚至下发文件,强制要求乡镇企业199x年年内完成转制。当然了,王二公司也包含在必须转制的名单内。然后,到下一年,王二公司突然成了全县改制的标杆儿,被一大堆当地新闻轮着报道……喏,这是朋友在图书馆刚翻到的x县报纸,这里说,王二公司转制过程一气呵成, 仅仅用了两个星期。可是我们可以发现,x省x县 乡镇企业的改制是早就开始了的,王二公司整整两年没有动静、毫无进展,却一下子在14天内全部完成 .我猜,一开始,王二公司的管理层拿不出钱收购企业,可是后来……嗯……”
  江沅不懂。
  沈度没再解释下去,而是说:“沅沅,我如果没猜错的话,王二怕的那个罪名刚刚过了20年追诉期,而且,“犯罪'有时代原因,也并不算不能见人无法曝光的黑历史——王二大概只是以防万一。现在,追诉期已经过去,同时,王二后来又创立的it公司这两三年大不如前,几乎从公众的视野中消失了。他本来是肯定不想惹是生非或者说节外生枝的,可是,你刚当上姜大导演新电影的男主角,那么,假如你曾被亲爹绑架过、而他也被同一人勒索过的消息被曝光出来他就可以得到大量的关注。不在微博‘爆’上一周都算失败。那么问题来了,沅沅你希望江树德受惩罚吗?”
  “……啊?”他还有点懵。
  沈度耐心地道:“王如果要这热度,江树德就必定会被公关机关立案调查。我刚查过,勒索金额50万元的量刑就已经是10年以上了,500万甚至可能还要加上他后面的一个多亿,足够他把牢底坐穿了。”
  “啊……”江沅呆呆的。
  “也就是说,江树德绑架你,我们没有证据,动不了他,但是,他勒索王二,王二却是有证据的。我们可以从这下手,试着说服王二报案。假如他把牢底坐穿,你的妈妈也许就能安心一点儿、放松一点儿了。当然,王二也可能不为热度而是单纯为他自己而报案,还可能,王二不愿提起此事,我们算盘全部打空。
  “啊……”江沅想了想,说,“我跟妈妈商量一下。”他现在对这个“爸爸”的感情十分复杂,可是,如果劝王二报案,让江树德坐牢”能让妈妈不再终日提心吊胆,同时也能让自2己开心地做喜欢的工作的话,他不会犹豫,他善良,但不愚蠢。
  而且,说不定,这对江树德也同样是最好的安排。
  听了江沅的话沈度一哂:“行。”
  沈度离开后,江沅抱着自己手机,斟酌半天,最后给何秀发道: [妈妈, 我如果把江树德给送进大牢,蹲上十年,你能同意我当演员吗? ]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江沅才收到何秀回复,那是一句不置可否的话: [你要 是有这个本事咱们再说。]
  第49章 危机05┃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沈度去与it大佬王二见面的那一天,江沅在家坐了会儿,可实在是静不下来,一颗心始终吊着, 在房间走来走去,一会儿看一眼手机, 一会儿看一眼手机,算计他们两个已经讲了几句话了,对方答没答应、拒没拒绝.
  微信消息“叮”地一声弹出来时,江沅的心咯噔一下。他忙去看,却发现沈度发的是“他还没到。架子很大。”
  此时已经超过他们两个约的时间半小时了,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江沅真的受不了了,于是扣上帽子,挂上口罩,到后头的小公园的河边儿走上一走。
  大白天的,公园里没什么人在。偶尔几个爷爷奶奶一步一步悠闲地走,也全部都不认识他。他们有的推了婴儿车,有的则没有。
  到一片草地上,江沅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望着天。天地总有一种安详,人们可以忘记一切。那变幻不定的云朵里似乎藏着一些哲理。
  心安定许多。
  江沅其实能猜出来沈度、王二会说什么。沈度会劝对方站出来,直接说出四年以前江树德的那次勒索。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其他人,因为江树德毕竟是个连亲儿子都不放过的。如果王二并不同意,那沈度还可以说,“姜斯选新片主演的亲生爸爸曾 勒索他”这个消息可以获得极大热度、极多关注。
  江沅觉得,他那个爹真的应该蹲一蹲的。在记忆中,江树德的身材很瘦,一米八几的个子,只有120多斤,江沅实在想不明白,那120斤的瘦弱肉体,为何会有那样大的无休无止的贪婪欲一望,就像有个魔鬼附体。从x县到首都,眼界越来越宽,心里窟窿却越来越大,无论如何都填不满。
  另外,江沅还是非常希望自己能够顾及妈妈的,他也不想自己妈妈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就像妈妈说的,如果自己出名了、有钱了,江树德拿一些东西不断威胁他们两个, 他怎么办?又或者,江树德真的疯了,接近不了他们,就转而伤害其他的人,比如自己一起长大的堂弟堂妹表弟表妹,又怎么办?这些人,江树德是全认识的。江沅知道,他妈妈的诸多顾虑也并不是全无道理。妈妈觉得他一直在广告公司就一定是最幸福的了。干吗非要抱个炸弹呢
  江沅给沈度发了一个微信定位,而后关上手机,扔到一旁,躺在大树的树萌下静静发呆。他不想看网友评论了
  怎么没带几本书呢?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撒下来,像一地金币。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江沅看见沈度来了。沈度穿着艷衬衫,高高大大的,叫人安心
  江沅坐起来,问,“回来了? ”
  “嗯,” 沈度看看四下无人,伸出两手拉起江沅,又拍掉了他身上的土,“回来了。”
  “王二他怎么说?”
  “没怎么说。”沈度摇头,”他不会给什么承诺的。 就只有'我看看’‘我想想’。不过,能说的我全都说了。”
  “ .” 这个结果也能想到。
  “沅沅,回家吗?”
  “嗯,”江沅竟然还是能笑, “回!”
  回到家,沈度做了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江沅觉得自己心情又稍微地好了一点儿。
  吃完,江沅十点就上床了。
  明天一早他又要与“禾风”公司开会讨论公关策略,大意不得。
  可是江沅一直睡不着。他与沈度这一阵子一直都是分开睡的。
  他想起来,他小时候,江树德的公司破产前,他们父子也曾有过一些温情。
  因为自己是个男孩,又长得漂亮,江树德常带他出去跟朋友们拼命炫耀。可后来呢,他破产后,跟妈妈越吵越凶,每天就是要钱还债 .还有一次,他打了妈妈。江沅记得自己当时扑上去拦,就也被打了。当然,他妈妈也不是吃素的,父母二人打作一团,锅碗瓢盆碎了一地。那天之后,“色爸”基本不再回家了,常年待在爷爷那儿。他正值壮年,人又很凶,他一吼,爷爷奶奶就跟两只鹌鹑式的,不敢吱声儿。一年后,他们两个终于离婚,在2009年。 他的妈妈并不想让江树德再打扰他们,不许自己搭理他,也不让对方联系自己,再说了,他那时候还在上学,也没有手机。在最开始,他收到过几次留言,并没有回,江树德可能觉得无趣,便不再发了。江树德是傲慢的人。
  江沅翻来覆去的。
  因为童年那点儿温情,江沅甚至有些希望王二不要站出来了。这样,自己还有沈度已经努力过、争取过了,可命运如此,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紧接着,江沅就又想起来了六年前的小屋子,暗骂自己心软。
  伤心再次涌上来了。
  江沅关严窗子、拉禁窗帘,让自己不受一点打扰,可还是睡不着。许多念头奔腾、喧嚣,如千军万马排山倒海。这个点儿,全世界都早已沉睡,他却一直清醒着。最后只有闭眼数羊,一、二、 三、四……摆出个舒服姿势,仰面躺着,双手握着,一小时后,好不容易有点睡意了,却又同时有了尿意,明明决定不去管它,可就是放不下,于是只有又急又气地去厕所,只尿出去一点点儿,再又急又气地回卧室,得,又清醒了。来回折腾一个小时, 睡意尿意再次同时抵达,于是只有重复之前的过程。到四点,江沅下地“啪” 地开灯,想,拉几把倒,老子不睡了。
  可明天还要打一天
  最后江沅终于决定再试一试最后一招,
  他蹬蹬蹬跑过客厅,轻轻拧开沈度的门,而后一把掀开沈度的被子,跳上对方的床,抱着对方的腰,把头扎进沈度怀里。
  沈度没有丝毫不悦,他问:“怎么了,沅沅?一直听你进进出出的。”
  “沈度,”江沅说,你说一说爱我的事儿。”在这样的时候,他需要被被人爱着。”
  “嗯。”
  沈度声音低沉磁性,开始讲他过去几年曾经如何努力地找他。比如,他曾加过北电中戏等等学校的考研群,见谁是表演班的就问一问。他不知道江沅名字,只能用外貌特征。
  江沅听着听着,只觉得轻飘飘忽悠悠的感觉倏忽而至,身体不断下沉、下沉,终于拥抱了睡眠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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