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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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瑁关心的是孟怀谨的近况,程卿随意说了几句,也是报喜不报忧。
  去年中状元入翰林,今年就撰升了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孟怀谨圣眷在身,引得程瑁这些还未参加乡试的秀才们艳羡。
  年轻人啊太天真了,哪里能想象孟怀谨要面临的困境呢。
  不说官场倾轧和圣心善变,就是那狗世子萧云庭也仿如粘性极佳的牛皮糖,孟怀谨想甩脱都不容易!
  程卿打住话头,又说起程瑁等人刚才的开明大义:
  “瑁堂兄,你们刚才齐刷刷赶来为五叔爷助阵,可真让我大吃一惊!”
  程瑁哈哈大笑,“小郎,难道只有你最开明,我们都是一群蠢人迂人不成?皇帝都封了蓉姑姑做柔平县主,蓉姑姑有这样的忠勇,就配享程氏祭祀的香火……我们都有这想法,不过能凑到一起赶来,还要多亏了程珪有决断,他说法不责众,就算族里不听我们的话,也不能把我们捉住打一顿!”
  程瑁等人眼里,肯定没有绝对的男女平等。
  他们只为程蓉说话,却不提让程氏别的未嫁女也能葬入祖坟,是因为皇帝为这丑闻扯的遮羞布理由找的好,说程蓉是救驾后伤重不治而亡,程蓉死后也能被世人赞一声“忠勇”。
  程氏出了这样忠勇的女子,程瑁等读圣贤书的年轻人肯定推崇。
  而且程珩他爹说县主不如公主尊贵,那也是偷换概念,皇家公主多才不值钱,换了普通人家,出个县主是天难地难。
  程氏族内有凭夫借子封的诰命夫人,却没有像程蓉这样凭自己得朝廷嘉奖的女子,从这点来说程蓉是独一无二的。
  至于其他未嫁早丧的该不该有和程蓉同等的待遇,千百年来的男尊女卑的传统哪是那么容易破除的!
  程卿暂时也不愿深聊此事,听了程瑁不居功赞扬程珪,程卿也向程珪道谢。
  程珪只说了一句“那也是我姑姑”就没有多言语了。
  程珪带着人闯入议事厅为程蓉说话的事传回二房,钟氏都不敢信儿子敢做这种事,程珪的性情,可没有这样锋芒毕露啊!
  钟氏又惊又喜,朱老夫人郁闷到想厥倒。
  “那孩子莫不是傻了,胳膊肘往外拐,忘了五房那老匹夫欺压二房的事了?他怎能为五房说话!出这个头与他有什么好处,叫程蓉葬入祖坟坏了风水运道,害得还不是——”
  “母亲!”
  钟氏声音尖利,“您别这样说珪哥。”
  钟氏现在才发现婆母岂止是左性,简直是毫无见识的愚妇!
  这件事的重点是程蓉葬不葬入祖坟吗?
  不,对钟氏来说是儿子程珪敢站出来,敢领头为程蓉说话,反驳族里的长辈们。
  软趴趴的男孩子有什么出息,珪哥敢出这个头,又说的那般有道理,这样有勇有谋的儿子竟是她生的,钟氏焉能不喜,焉能不傲!
  她欢喜到眉毛都在放光,竟也不管婆母朱老夫人是否高兴,捏着帕子就走了。
  朱老夫人在房里愣了半晌:
  孙子糊涂也罢了,竟连儿媳都敢大声反驳自己,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
  ……
  大房的想法和朱老夫人差不多,日子过得没劲儿!
  五老爷以强势的态度要把程蓉葬入祖坟,族里商议一番,竟然妥协了。
  这对大房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五老爷以一己之力和全族对抗,五老爷赢了,这说明五老爷的‘族长’之位稳得很呢。而且这件不符合规矩的事,族里的年轻一辈差不多都支持五老爷,这点更叫大房绝望。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除了大房和二房,别的房头既然已同意,就再不会反对。程蓉的棺柩择了一个日子葬入了程氏的祖坟,这是程氏百年来祖坟第一次接纳未嫁早丧之女。
  五老爷是程氏族长,程蓉又有县主封号,这场白事办的极为热闹。
  程卿在五房看到了何婉。
  她穿一身爽利的素衣,跟在何老员外身后,没戴帷幔,通身的气质干干净净,瞧见程卿,还轻轻点头打了招呼,也不脸红了。
  程卿觉得自己跑了一趟京城,连何婉的变化都不小。
  看何老员外和何婉进去了,程卿才小声问司砚:“如今县里可还有人议论何小姐落水的事?”
  要是有,就把程珩和红娘子的八卦翻出来讲讲,循环利用这种事,程卿做起来很熟练。
  司砚先是摇头又点头,程卿就看不懂了:
  “你这什么意思,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司砚冷不防放了个大料:“少爷,如今县里人议论何家小姐,说的却不是何小姐去年落水被救的事,而是何小姐接管了何老员外名下的织坊……就是处理坏缎子给您的那个织坊!”
  和接管织坊比起来,去年的落水被救早就没人说嘴了!
  大家现在议论何小姐不守闺誉抛头露面,又说何老员外怕不是患了老年痴病。
  老员外是不想让孙女嫁人了吧?
  何婉这样一抛头露面,上门提亲的青年才俊一个都没有了!
  司砚把程卿离开南仪县这段时间,何家发生的事大致都讲了一遍,还以为程卿会替何老员外和何小姐发愁,哪知程卿居然听笑了——
  小祖宗少爷呀,这有什么好笑的呀?
  难道您和何家的情分是假的么!
  司砚怀疑程卿没听清楚,又强调了一遍:
  “为着何小姐接管织坊的事,何小姐的叔叔们都回南仪闹过,说家里不缺她银子使,他们在生意伙伴面前丢不起这人,不许何小姐抛头露面。何小姐的婶婶们则劝她在家待嫁,学女红学女戒,等着她们给介绍个夫郎,何家老宅三天两头就要演一场,这些事哪里瞒得过街坊们,何家真是天天都有热闹看,若不是蓉……县主的棺柩被迎回,县里肯定还在说何小姐。”
  何婉被从八卦中心拯救,还是因为程蓉要葬入程氏祖坟的事,更叫县里人意外。
  程卿越听越乐,等司砚说完,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错,不错,真好!”
  “少爷,哪里好啦?”
  “何家人不许何小姐抛头露面管织坊,县里人议论说她不守闺誉,你看何小姐有没有听他们的?”
  司砚一愣。
  那肯定是没听哈。
  若是听了,何小姐此时应该在何府躲丑了,今天不会出门。
  程卿挑眉:“何小姐没听别人的闲言碎语,按照自己的想法在生活,这么值得高兴的事,你家少爷为何不能笑?”
  小婉娘可以呀,程卿惊讶之余,更多是为何婉感觉高兴……程卿还有点莫名的小骄傲,也不知因何而起!
  第176章 :她变了,他瘦了(加)
  程卿为何婉骄傲。
  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好像又理所当然。
  程蓉下葬之后,程卿才从何老员外嘴里听到了更详细的版本。
  原来一开始何婉说要管织坊,何老员外是拒绝的。
  不过别人是女儿奴,何老员外多年的孙女奴,哪里扛得住何婉的撒娇歪缠,终是同意让何婉试一试。
  这一试,还真试出了点名堂,叫何老员外既喜又纠结。
  老爷子从前就知道何婉学女红被针扎手指,学厨分不清酱醋……那就不必学得多好,能糊弄人就成。
  管家算账是用心教了的,就怕何婉被人骗。
  然而何老员外自己也没料到,何婉竟算的那般好,织坊一年用多少丝,要进多少染料,哪种缎子卖的最好,哪种缎子最费工时,这些知识繁琐又难记,比学女红学厨艺不知难多少倍!
  何婉不怕烦,不怕累,得空就往织坊跑,跟在织坊的老管事后面问东问西,又挽着袖子抬染料桶,看老师傅织锦,一蹲就是一天,如此月余,何婉对织坊的运作不过才有几分理解,那态度先就把何老员外感动的不得了。
  聪明有什么用,世上聪明人少吗?
  许多人都是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偷奸耍滑投机取巧,一辈子都靠着卖弄小聪明混着过。
  最难的是聪明还肯学,还肯花功夫钻研。
  何老员外原是打着让孙女知难而退的主意,何婉就是不喊累,反把何老员外搞得进退两难。
  真要叫婉娘管?
  这哪里行呀!
  可他要手把手教个几年,婉娘这资质,不说开疆辟土吧,把织坊给守住应该是没问题。婉娘想管织坊,且有那个潜力,为何不能管,就因她是个小娘子?
  何老员外犹豫。
  何老员外心中天人交战。
  老爷子自己还没想通,何婉叔叔们听到了风声,回南仪来劝。
  有说老爷子糊涂的,也有说何婉爱折腾的,话里话外都是让何婉老实在家待嫁,老爷子补贴厚厚的嫁妆他们都没意见,别在外面抛头露面,让何家其他小娘子闺誉都受影响。
  叔叔们的评价,是瞎折腾,何婉不懂事,老爷子也纵着。
  还有婶婶们说的也难听,有给何婉送女戒的,还有去庙里求灵符让何婉喝符水的,怀疑何婉去年落水被水里什么脏东西缠住了,如今才这般不正常。
  等何老员外把儿子和媳妇们都打了出去,摇摆不定的心反而定了——别人都说婉娘不能管织坊,他偏要让婉娘试试!
  何老员外年轻时是绸缎铺的伙计,绸缎铺老板想叫何老员外当上门女婿,他偏想自己闯一闯。别人笑话他傻,人财两得的美事都不接受,自己出去闯,哪有将来继承岳父的绸缎铺舒服?
  何老员外不信邪,他拿着攒下的工钱,辞了绸缎铺的活计要自立门户,绸缎铺老板骂他不识抬举,那家小姐却爱他有志气,说什么也要等他。
  三年后,绸缎铺的小姐成了被人笑话的老女,何老员外在外跑了三年,被强人抢过,被骗子骗过,也有贵人相助过,最终叫他带着赚到的几千两银子,风风光光回了南仪,娶了绸缎铺老板家的小姐。
  “老夫年轻时不赌那一次,虽不会饿死穷死,多半要平平庸庸守着岳父的绸缎铺到老,还要被人骂做吃软饭的上门女婿。老夫赌那一把,才有了今天的何家。”
  那时候有小姐三年不嫁,等他锦衣还乡。
  老岳父骂他不识抬举,又想逼他服软,故意扣了他大半工钱,离开南仪前,是小姐当了自己一堆最喜欢的金钗给他做盘缠。
  一晃,这些事竟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何老员外带着醉意问程卿:
  “程小郎你说说,老夫能做到的事,婉娘为何不能做?”
  程卿给何老员外倒了一杯酒:“您能做,何小姐当然也能做,有您给打下的基础,何小姐或许会做的更好。”
  何老员外醉眼迷瞪:“你不嫌弃婉娘?他们都说老夫是错的,说婉娘不该抛头露面,说她没有父母教养,果然没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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