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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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叔,后面隐隐能看到追兵了,怎么办?我们也要跟着逃吗?”李过的声音再次在李鸿基的耳畔响起。
  “不,去林中,贼人有数匹快马,我们肯定逃不过,再说现在人群这般拥挤,”李鸿基拉了一把还在发呆的李过,隐入林中,前面有一颗粗壮的大树,上面枝丫繁多,他用手一指,“快,我们上树。”
  “上树?”李过仰头看了一眼,“这么粗的树,树干又滑……”
  “别说了,快,你先上,别让这些盗贼发现了。”李鸿基在他身后推了一把,李过没法,只得顺着树干爬上去,李鸿基自己也跟着爬上去,在一颗巨大的丫枝上靠着树干坐下,恰好能看到官道。
  李过压低声音道:“二叔,我们呆在树上,要是被盗贼发现,想逃都无路。”
  “官道两侧这些大树,盗贼怎么会搜索得尽?”李鸿基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再说,天很快就要黑了,盗贼们怎么可能摸黑来树上寻找?”
  李过想想也是,也就不再言语,却将视线投向官道。
  官道上,盗贼已经追了过来,三批快马当先,马上的汉子一手持刀,一手握住缰绳,赶上跑得快的百姓,也不言语,上去就是一刀。
  步行的盗贼随后跟上,见到百姓手中的包裹,先抢来再说,如果打开后没有发现他们想要的东西,随手一扔,却将那包裹的主人一刀砍翻在地,嘴里还骂骂咧咧:“穷鬼,跑什么,老子追了这么远,一点银子都没有……”
  更多的是盗贼的惊呼声与难民的惨叫声,还有女人的歇斯底里……
  这里既是天堂,也是地狱。
  盗贼的天堂,财物、女子、人命,可以任意收割,也他们的面前,就是一群两脚羊,没有角的两脚羊,除了呼叫能让盗贼们血脉更加扩张之外,什么反抗都没有。
  难民的地狱,财物、身子甚至是生命,在这一刻竟然是如此脆弱,他们自发抱着头蹲在雪地上,任盗贼凌辱,明知道无望,他们还是发出绝望的惊叫,除了求饶,连骂声都没有一句。
  在这场天堂与地狱的游戏里,连一个裁判都没有,北风与积雪,很快就将这一切罪恶吹尽消融,它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但,它们不会说话。
  李鸿基与李过隐在官道南面的树林里,北风一吹,官道上的声音清清楚楚,连血腥味都能闻得到,李过身子微微发抖,为了掩饰,他轻声骂道:“这些天杀的盗贼……”
  “双喜,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愿加入盗贼了吧?”李鸿基微闭着眼睛,似乎不愿目睹着人间的惨剧,也可能在思索着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们杀了这些百姓?”李过也学着李鸿基,闭目思索起来,他不是为百姓鸣冤,只觉得这些盗贼太残忍了。
  “嗯。”李鸿基点点头,微微睁开眼,却将目光落在外面的官道上。
  “这些百姓,杀了也就杀了,”李过不解,二叔什么时间变得这么仁慈了?“二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现在不一样,”李鸿基扭动了一下,让身子坐得舒服些,“这样草菅人命,是不会得到老百姓的支持的,再说杀鸡取卵,他们抢光了百姓杀光了百姓,将来谁给他们种粮食?如此下去,不等官兵围剿,他们自己就生存不下去了。”
  李过丝毫不以为意,“换个地方,只要换个地方,又有了粮食和银子。”
  “这样下去,只要将来官兵围剿,永远被官兵撵得四处奔跑,那就真是流寇了,”李鸿基微微叹口气,“双喜,如果没有自己的地盘,哪有固定的粮食来源?连山大王都不如呀!”
  李过还是不懂,全国这么大,有多少粮食等着去抢呀!
  李鸿基接着道:“我们只说粮食问题,如果全国的粮食被抢光了,到时候怎么办?”
  李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会吧?大明有这么多粮食,怎么抢得完?”
  “双喜,如果到处抢夺,百姓不得安心从事生产,哪有粮食让盗贼去抢?”李鸿基知道李过的心思,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一千倍,不劳而获,才是他真实的意思,“你知道山大王吗?他们一般只抢过往的行商,对当地的百姓,盘剥倒是不太严重,为什么?”
  “二叔,我有些懂了,”李过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李鸿基,“咱们有句古话,叫兔子不吃去窝边草。”
  “对,就是这个道理,”李鸿基夸赞了一句,“关键是保境安民,无论盗贼还是朝廷,如果不能让境内的百姓有日子过,百姓就会起来造反,早晚有一天,这些骑在百姓头上的人,会被百姓赶出去。”
  这些道理李过都懂,像现在的陕西,如果百姓不是无粮可食,怎么会出现这些盗贼?他们迟早会将朝廷的势力驱赶出陕西,但这些盗贼,如果不能善待境内的百姓,百姓中又会生出新的盗贼,迟早将他们再赶出去,甚至消灭掉,“二叔,我明白了,要不我说二叔脑子好使,往后,我都听二叔的。”
  李鸿基笑道:“只要我们叔侄一条心,还愁闯不出一条路来?双喜,别看我们现在穷,但富贵迟早是属于我们的。”他心中暗笑,只要找到机会,将身上的这些技术释放出来,何愁富贵不来招手?但现在不行,不但没有使用这些技术的银子、场地,也没有保护这些技术的能力,今晚的所见的事实证明,天地视万物如雏狗,在这乱世,别说富贵,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
  就是他自己,要不是高立功拼着义气相救,都不知道能否吃到这个年夜饭,自己到底招谁惹谁了?
  这样一想,去甘州从军,一步步建立自己的势力,这种意志更加坚定了,虽然暂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这步路必须走下去。
  这时,外面的官道上又传过来声音,除了杂乱而密集的脚步声,就是女人声嘶力竭后有气无力的**,还有盗贼们得意洋洋的笑声和有些失望的叫骂声。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但盗贼中有不少人点起了火把,李鸿基极目望去,三匹骏马打头,每匹马背上不仅端坐着一为神情严肃的头领,还横放着一名女人,从她们清素的衣着来看,应该是年青的女子,女子趴在马背上,上下肢挂在两侧马腹上,看不到脸面。
  跟在后面的盗贼们,都是手执明晃晃的钢刀,一大半盗贼的肩上还扛着一个屁股朝天的女人,女人们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已经丧失了反抗的力气,最多只是在盗贼的肩膀山稍稍蠕动,像是在给他们挠痒痒,被抓的壮丁们自成一队,他们耷拉着脑袋,偶尔偷眼打量着某个盗贼肩上的女人一眼。
  也许那是他们的女人,或者姐妹,但他们不但救不了他们的亲人,连愤怒的表情都不敢,所有的悲痛只能埋在心里。
  李过一言不发,双手紧紧抓住身边的树干,树干上原先的积雪,已经融化了,血水顺着手腕流进衣袖里,他都不知道。
  “双喜,你怎么了?”李鸿基知道他的内心正经历着巨大的阵痛,希望他不再羡慕这些盗贼的自在活法。
  “真是盗贼眼光,”李过回过神来,小声说道:“他们如此对待附近的百姓,百姓们怎么肯给他们种植粮食?就是这些被抓的青壮,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抢被杀,将来官兵来剿,难保不会反水!”
  “双喜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眼看着这些百姓女子被抢,自己却不能施以援手,李鸿基的内心极其自责,虽然知道在明末,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亲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又是一回事,他没有“平天下”、“救民于水火”的愿望,但百姓如此被杀、被抢、被迫成为盗贼一伙,他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堵塞,好在李过经历了这场血淋淋的教训,已经不再渴望加入盗贼了,“这些盗贼,迟早会为官兵所灭!”
  “嗯,”李过这才发现雪水流进袖口,他伸手甩了甩,又将袖口上水渍挤了下,“二叔,我们现在怎么办?如果在树上待一夜,怕是要被冻僵的。”
  “先等等,等盗贼们去远了再说。”
  淡淡的火龙渐渐西去,官道上除了北风,再无声息,李鸿基与李过悄悄从大树上溜下来,小心地来到官道上,放眼望去,官道上一片灰黑色,与道路两侧的白雪形成鲜明的对比,李过虽然躬着身子,还是被地上的一具尸体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稳住身形,小心问道:“二叔,这些百姓中,还有活着的吗?”
  “不知道,咱们问问看,如果有伤得轻的,看看能不能救活!”李鸿基不是菩萨心肠,但这样的悲剧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实在有些不忍。
  “老乡……”
  “老乡,盗贼已经去得远了,你们怎么样?”
  ……
  两人一路东行,且走且问,但回答他们的只有呼呼的西北风,加上浓烈的血腥味,李鸿基皱着眉头,“这些盗贼,真是赶尽杀绝呀!”
  “二叔,我们怎办?”李过也是死心了,好不容易准备做点救死扶伤的事,上天却不给他机会,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自己的处境。
  如果继续西去,那是追着盗贼,万一遇上他们巡夜,那就是送死,回身向东也不现实,不但要走不少回头路,而且旅店也是相去甚远,等找到旅店住下,天怕是都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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