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三个癞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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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嘎”,申府饭厅的门开了。贺六顶风踏雪,走进了饭厅。
  申时行从遥远的思绪中走出。他站起身,拱手道:“六爷,你来了。”
  贺六连忙拱手还礼:“我只是皇上的家奴。在内阁首辅、皇上的肱骨大臣申公面前,怎当的上一个‘爷’字。你还是叫我老六吧。”
  申时行摇头:“六爷这是说哪里话。你比我年长十几岁。我初入仕途的时候,你老已经帮着先皇,扳倒了严党。六爷,请坐。”
  贺六坐到申时行对面。二人相视无言。
  良久,贺六终于打破了沉默:“申首辅,张四维不是我杀的。他的确是暴病而亡。”
  申时行道:“我相信你。”
  贺六问:“为什么信我?”
  申时行笑了笑:“因为事已至此,你没必要骗我。”
  说完,申时行举起了酒杯:“六爷,今夜的第一杯酒,敬文忠公张居正!”
  贺六举起了酒杯:“好,敬文忠公。”
  二人一饮而尽。
  贺六放下酒杯,开了个玩笑:“这几年朝野上下都在痛骂张先生。因为骂张先生骂得狠,得到了皇上的垂青,从而平步青云的官员不计其数。咱们二人,今夜却用这杯酒敬张先生的在天之灵。传出去,那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言官,又要上折子参咱们了。”
  申时行笑道:“洪武爷开国时定下了言官制度。嘉靖朝,的确出了几个能言敢谏的言官。譬如忠直公杨炼。奈何,本朝的大部分言官,都是六爷所说,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之徒。仿佛一天不寻个由头上折子骂骂人,就浑身不自在似的。让他们干事儿,他们什么事儿都干不成。可要说坏事,他们一个顶十个!”
  贺六道:“申公身为首辅,恐怕早就受够了言官们喷口水的苦了吧?”
  申时行道:“呵,习惯成自然了。大明历代首辅,有几人没挨过言官的骂?要是没挨过言官的骂,都不好意思出去说自己是做过首辅的人。”
  贺六道:“我虽是皇上的家奴,身份卑微。言官们却不敢骂我。”
  申时行笑道:“那是。哪个言官敢摸贺屠夫的老虎屁股?”
  贺六摇头:“我本想做个与人为善的好人。可惜,身在其位不自由。此生只能做一个浑身血腥气的屠夫。”
  申时行道:“张先生死前曾对我说过:锦衣卫的贺六虽然杀人如麻。可他杀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碍于天下苍生福祉的奸邪之徒。”
  贺六叹道:“知我者,张先生也。张先生死前,曾跟我有一次长谈。他告诉我:申时行会继承他的遗志,让大明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申时行道:“张先生太高看我了。”
  贺六却摆手道:“不!申首辅,你掌内阁这些年,多有恩惠于百姓。张先生不是高看你,而是了解你!放心,今后若有奸邪之徒,起了加害申首辅的不良居心,我贺六定会将那些奸邪之徒碎尸万段。”
  首辅府中,贺六跟申时行对饮畅谈。首辅府往东四里处的司礼监掌印张鲸外宅,张鲸亦在请人喝酒。
  张鲸请的这三个人,一个是光禄寺少卿江东之;一个是太仆寺少卿李植;一个是尚宝寺少卿羊可立。
  这三人中,李植是正四品,江东之是正五品,羊可立是从五品。从品级上说,这三个人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官儿。
  可朝野之中,却无人敢轻视这三人。因为这三人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言官骨干。
  江、李、羊三人,都是万历五年的二甲进士。中进士之后,他们一起进入了都察院,成为了都察院的七品御史。
  御史言官,说白了就是靠骂人吃饭的。这三人的骂功了得,不当御史那还真是屈才了。
  张居正病亡,万历帝倒张。他们有了一个发挥特长的舞台。
  三人上蹿下跳,联络同僚,上本子痛骂张居正及其子嗣。因为骂张居正骂得狠,竟被万历帝从正七品,各自提拔到了正四、正五、从五品。
  内阁次辅王锡爵曾对万历朝的言官们,有一个形象的比喻:言官就像是乌龟。乌龟咬人,向来是咬住了就不撒口,不撕下一块肉来不罢休。
  故而,别看言官们品级不高。即便六部的尚书、侍郎,内阁的阁员们轻易也不敢招惹他们。谁让他们是一群靠骂人、咬人为生的官僚呢?
  三年前,张四维回乡后,张鲸老实了一阵。最近,他傍上了郑贵妃这棵大树,又开始蠢蠢欲动。
  如今,王安管东厂,陈炬管锦衣卫。这两人都不愿与张鲸为伍。张鲸想东山再起,就必须找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张四维已经暴死,死人是不能做盟友的。张鲸将目光瞄准了言官群体。
  江、李、羊三人是言官中的骨干,张鲸今夜宴请他们三人,是想和他们摊牌,暗结同盟。
  鱼噶鱼,虾噶虾,乌龟噶个大王八。这四个人,可谓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李植在三人中品级最高,是三人的主心骨。他举起酒杯:“盟张公公抬爱。今后,我们三人愿唯张公公马首是瞻。”
  张鲸大喜:“我若能得三位相助,必成大事!”
  羊可立最爱卖弄聪明。他道:“我们三人,最近准备干一件大事!襄助张公公拿回兼管东厂、锦衣卫的大权。”
  张鲸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骂:羊可立啊羊可乐,你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羊可立似乎是看透了张鲸的心思,他道:“张公公不要以为我在说大话!请问张公公,王安、陈炬为何能牢牢掌控住东厂和锦衣卫?”
  张鲸道:“这还用问?王安是王皇后的心腹。陈炬,与锦衣卫的那条疯狗交好。”
  羊可立跟李植相视一笑。这回轮到江东之开口了,他道:“张公公此言差矣。皇上如今独宠郑贵妃。王皇后一个月都见不到皇上一面。至于贺疯狗,他身份卑微,只不过是皇上的家奴而已。王安和陈炬,之所以能牢牢掌控东厂和锦衣卫,不是因为王皇后跟贺疯狗,而是因为他们另有一个强大的盟友。”
  张鲸问:“你是说,内阁首辅,申时行?”
  江东之点头:“没错!我们准备干的这件大事,就是参倒内阁首辅,申时行。”
  张鲸愣住了:四、五品的小官儿,上来就想参倒内阁首辅?这不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而是癞蛤蟆张开嘴,要吞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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