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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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妗带着青黛回到桂宫时,十数个宫婢内侍提着水桶,拿着扫帚,在殿门前的空地上洗刷着什么,空气中仿似还弥漫着淡淡的腥味。
  银朱急急的迎出来,拉着虞妗的上看下看,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娘娘可无碍?”
  虞妗哑然失笑:“活着呢,早晨怎么出去的,这会儿就怎么全须全尾回来的。”
  银朱瞪她:“您也太大胆了,和姜太医有商量也不和我们说,万一那贼人下的是什么顶厉害的毒物呢?你这也敢喝!”
  虞妗笑着往里走:“你又不是不晓得,青黛向来不会说什么谎话,你又要替我留守在宫中,蒋韶那是个人精,若是被他瞧出什么端倪来,咱们这几日的谋划可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青黛将提篮里的奏折一一摆上几案,一边说:“得亏是罗布麻,对您的身子还有些好处,若是旁的,我和银朱怕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虞妗一边听着,不由得哑然失笑:“你说她是想害我,还是想帮我?”
  “她何曾对您手软过?”银朱解了她的狐裘挂在一旁。
  虞妗在暖榻上落座,将未批阅的奏折摊开,提笔边写边问:“可查清楚了?”
  银朱和青黛对视了一眼,一人走向大敞的窗门处站立,向外头张望,周边伺候的宫婢内侍早已经躲得远远的。
  银朱这才说:“您可记得,翠微宫那位陈太嫔。”
  虞妗手下微顿,她记得,这位陈太嫔不过比她大五岁,便是那位原妄想取代白氏,企图嫁给她大哥虞雁南的那位,陈氏的侄女。
  最终强嫁未遂,而后便被陈家送进了宫,要知道,那会儿先帝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并无力气宠幸嫔妃,这宫门犹如阿鼻地狱,她这一入宫,便该同虞妗一般,彻底的守了活寡。
  谁知她又是个不安分的,御花园一朝偶遇,将先帝请去了她宫中,不知使了什么阴毒的法子,让先帝宛如壮年回春,竟强撑着病体,宠幸了她一晚。
  许是试图赌一把,万一这一夜便怀上了呢,若是个龙子,她便是太后!
  可惜哪有那么多万一,先帝病体沉疴,精水不济,这是人尽皆知之事,否则这燕宫里这么多年来,如何只有福宜和秦寰两个独苗苗?
  她这一赌还险些将先帝彻底拉进鬼门关,虽是被姜眠秋救了回来,却也无济于事,本还有一年的命数,却因精气已散,油尽灯枯,不过月余便撒手人寰。
  陈太嫔罪不可赦,本该就地处死,连殉葬的资格都没有,所幸虞妗嫁进了宫,陈家以虞妗生母王氏要挟,逼着虞妗将她保了下来,不过也落得个幽闭冷宫的下场。
  这三年来她倒也还安分,缩在翠微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这事竟也扯到她的身上去了不成?
  虞妗摇摇头,果然是不该心软,有些人是该早死,否则便是东郭先生与狼,迟早反咬一口。
  “小厨房的几个宫婢已经招认,东西确实是从翠微宫来,是陈太嫔身边的掌令女官岁合交给她的,奴婢并不想打草惊蛇,便没径直往翠微宫拿人,还请娘娘决断。”
  虞妗一下便明白过来了,这是西宫那个和她那好继母,在找替死鬼呢,好巧不巧,这燕宫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
  她与陈太嫔本就有旧怨,她若是不多日死了,追查下来,罪责必定落在陈太嫔身上。
  “这算盘打得倒是响亮,两个人当真是好无辜啊。”
  “祸水东引,齐家人惯用的伎俩,可惜了,聪明反被聪明误,承恩公可真是找了个好夫人,生养了个好闺女。”
  “银朱分别去躺誉国公府和承恩公府,传哀家的口谕,以意图谋害太后为由,将陈氏和承恩公夫人拿下,各杖责一百,责令休妻。”
  银朱应了一身便往外走。
  “蒋韶从她宫里走了吗?”虞妗又问
  青黛转身去拿方才挂好的狐裘,往虞妗身上披:“婢女来说了,殿里没旁的动静了,只齐太后在哭,想来是已经走了。”
  虞妗站起身:“那咱们去会会西宫太后吧,便是他没走,听着我来了也会乖乖藏好,害怕被哀家瞧出什么马脚。”
  *
  虞妗领着青黛去长亭殿时,整个大殿都静悄悄的,只听见齐漪在里头大发雷霆。
  “太后娘娘到——”
  说是两宫太后,实则也只是给承恩宫齐家一个面子,妾就是妾,哪怕是皇贵妃,在虞妗这个明媒正娶的皇后面前,她也永远矮一头。
  况且依照大燕的惯例,若不是齐漪生的秦寰当了皇帝,她在后宫独占鳌头这么多年,也只有给先帝陪葬的命。
  虞妗跨进去,便踩着了一地碎瓷片,齐漪坐在上首脸色阴沉,厚重的脂粉也挡不住脸颊上的掌印,正死死的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虞妗对于坐那儿也不计较,瞧着旁边有一把干净的交椅,便坐下了,一边慢条斯理的说:“哀家好歹也是你的主母,你许久不去桂宫请安,哀家还以为你在这后宫耍得忘了形,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快死了。”
  又笑道:“啧啧,时间当真是个好东西,你当年可是口口声声羞愤欲死的,可哀家如今瞧着,这么些时候不见,你的脸皮见长啊?”
  齐漪脸色骤变,身边的袭绦见事态不对,忙把周围伺候的人撵了出去,还要赶青黛和银朱。
  虞妗头也不抬的道:“你把她俩个赶出去了,你家主子等会儿若是发起疯来要杀了哀家,你可担待得起?”
  袭绦愣了愣,半响竟转身自己走了出去,倒是青黛往她的背影看了好几眼。
  周边无人了,虞妗才抬头看齐漪,朝她笑:“问你话呢,你怎么还没死?活太久了舍不得?还是你以为那个侍卫死了,你所做的丑事就能被掩埋?就再也没有旁人知道了?”
  “你闭嘴!”齐漪慌乱的斥她。
  “我看你不单单舍不得死,还有点痴心妄想得意忘形了,”虞妗看着一旁冷掉的茶,唇边笑意不变。
  齐漪喘着粗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虞妗笑出了声,眼眸直勾勾的看着她:“两三日前才帮你回忆过的,你就忘记了?”
  虞妗的绣帕正搭在几面上,不过是手一挥,冷掉的半盏茶尽数倒在绣帕上,深褐色的茶渍蚕食着干净的绣面。
  抬手将绣帕扔在地上,绣着金翅飞凤的绣鞋毫不犹豫的踩踏其上,虞妗望着齐漪笑得无害:“这绣帕可真脏。”
  “嘉顺十九年,太液池旁的的景可真美,如今可半点不复当年了。”
  “你闭嘴!”齐漪尖声打断虞妗的话,捂着耳朵不愿听。
  “看来你没忘记,”虞妗指尖叩在花梨木的几案上,一声声沉闷:“那你怎么就异想天开了呢?还是开始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齐漪勉强冷静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虞妗笑而不语,青黛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里头是从桂宫小厨房搜出来的,剩余的罗布麻汁,摆在几案上:“娘娘心里头明白,你手底下的人已经一一招认了,银朱也已经带着太后懿旨去了承恩公府,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今日过后你或许还是还是大燕的西太后,可陈夫人再也不是承恩公夫人了。”
  齐漪猛地一拍几面,站起身,赤红着双目质问道:“虞妗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虞妗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好半天才平静下来,说:“许你动手要我的命,就不许我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这是什么歪理?”
  “自你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日起,就该有功亏一篑的觉悟,你说,相较起来,是你们娘俩重要些,还是承恩公的爵位重要些?”
  齐漪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脸庞被盛怒扭曲变形:“你卑鄙无耻!”
  “我卑鄙?”虞妗拍了拍袖子站起身:“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帝好歹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尚且能将他作为与我博弈的筹码,和你相比较,我自觉还是过于良善了。”
  齐漪抓起几案上的茶碗砸向虞妗,尖声吼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要打要杀悉听尊便!为何要牵连我母亲!”
  虞妗头也不回的往外走,青黛将殿门打开,二人猝不及防与秦寰撞了个正着。
  看着秦寰略带稚气的脸,虞妗愣了愣,随即一字一句道。
  “你以为,此事仅仅是你我的后宫之争吗?我想你与你母亲谋划着要我命时,定然是瞒着承恩公的,否则他便是不认你这个女儿,也不会让你做这种蠢事。”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怪我更迟了,实在是今天的瓜太香惹。
  然后就是,这一章太后娘娘是不是很坏,我要咋说呢,她其实真的还没有喜欢王爷啦,或者没有那么喜欢,所以她只敢撩不敢负责,或者说得不好听些吧,她其实一直都在利用王爷,啊,我这么说会不会挨打。
  但是很快了,娘娘其实是个好人,她会光速爱上王爷的。
  我淦,王爷太惨了。
  第二十二章
  “儿臣给母后请安。”
  这殿门开得猝不及防,秦寰似乎也未曾反应过来,怔愣了半响才躬身向虞妗见礼。
  殿内的齐漪心下巨震,忙抬眼,秦寰被虞妗挡了个正着,只瞧得见他明黄色的龙袍,脚下不由自主的往前迈了一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也没再迈出第二步。
  “皇帝不必多礼,”虞妗伸手虚服了一把,瞥了一眼边上当鹌鹑的李钦,温声说:“皇帝是来给齐太后请安的吧?怎么不进去?”
  李钦一脸菜色,秦寰脸色也没好看多少,强撑着说:“非也,儿臣方才去桂宫寻您不见,内侍说您来了此处,便寻了来,母后可与她说完了话?咱们一道走吧?”
  如此,虞妗便知秦寰怕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心里生了怨,不过瞧着他现今的模样,怨得对象应该不是自个儿。
  “听说你也许久未来长亭殿,这会儿你来都来了,进去与她问声安吧,哀家在外头等你。”
  秦寰猛地抬头,看了一眼虞妗,随即又垂下头,闷声应了一句。
  等虞妗过了庑廊,才听见他推门进去的声音。
  “皇上怕是听见了什么,”青黛,想起秦寰与齐太后的母子关系,不由得有几分唏嘘。
  “听见了又有何妨,反正与我无甚妨碍,”虞妗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站在庑廊下,望着外头的一片冰天雪地。
  “也就只有她,还把皇帝当个孩子,”
  “无论什么人,只要坐上那一把龙椅,就再也不可能一如既往了,”
  “何况秦寰坐上龙椅前本是一张白纸,可不就任由旁人图画?他如今的心性,当真是应了那句话,”
  “君心难测。”
  青黛跟在虞妗身后,却频频回头看不远处站着的,齐漪的宫令女官,袭绦。
  “你总瞧她,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虞妗问道。
  青黛拧着眉,斟酌片刻才道:“奴婢与长亭殿的宫令女官在初进宫时,曾住过同一间下人房,也一同在花房当值,后来奴婢家中打点,便被调进了桂宫,没过多久便听说她被齐太后要了去。”
  “那会儿因着先帝驾崩,整个燕宫都乱成一团,许是忧心自己的前途,她还时常来寻奴婢说说话。”
  “后来您与齐太后越发水火不容,奴婢与她便见得少了,但情分却还是在的,”
  “奴婢只是有些奇怪,她怎么瞧着像是与我半点都不相识的模样?”
  虞妗若有所思道:“齐漪向来是个狠得下心的,她的前一任宫令女官是她从齐家带进宫的,说是自小一块长大的贴身婢女,三年前不也被她生生的淹死在了这碧波亭下?”
  “在她这般喜怒无常的人身边待久了,心性有几分转移也无可厚非。”
  话虽如此,青黛仍旧有几分犹疑。
  不等她再说话,远远便见秦寰愤而甩袖从齐漪的殿中出来。
  虞妗与青黛对视了一眼,并不做声。
  等秦寰走来时,面上已然并无异样,若无其事的与虞妗话着家常。
  *
  秦寰一路跟着虞妗回了桂宫,也不提自己找她何事,只一个劲儿的东拉西扯着话题,虞妗一边批阅奏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或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上书给他自行翻阅。
  约莫小半响的功夫,银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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