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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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誉原本是靠在黄花梨椅背上,看到了这里,咦了一声,脸色变了,身子也立了起来。
  后面的部分其实罗玑没有看完,没想到这位素来笑嘻嘻没有正形的学生,竟是这样的反应,“怎么了?”
  沈誉一直看完以后,才开口说道:“罗大人,前面的那些话是对林鹤本人锦上添花的荣誉,后面的东西,可以若是在整个大齐推行开,这可能救了不少的人命。”
  关于灭蚊的药方是在后面单独写下的,潘曾毅觉得这一件事很难把它单独归入哪个门类,对林鹤本人而言,或者是在郧河范围里,只能说是一件小事,甚至比不上决堤那件事严重,但是这件事若是放在整个大齐而言,可以说是经世济民的大事了。
  罗玑看完了之后,也是深深一叹,“我会把邸报呈给内阁。”
  林鹤的政绩足以他往上挪挪位置,可以去建安府做个从六品的同知。但是罗玑想着提到林鹤在郧河的规划,他也想知道要是多给林鹤一些时间,郧河能够做成什么模样。
  想到了翔安县,罗玑准备上的邸报之中多写上几句,这翔安县与郧河交接,两县合并倒也可行。
  无论是翔安县还是郧河县,每年都是缴纳公粮三万以下,这种三等下县,县令一职是从七品,若是两县合并,缴纳公粮就可以化为中县,品级自然而然就成了正七品。两县合并之后,若是缴纳公粮能够上升到十万,就是从六品的官员。
  目前大齐的官员冗杂,内阁一直有做“大县”(把人口少的两个相近县合并成一个)的想法,把目前一些下县进行合并成为中县或者是上县,罗玑觉得,郧河和翔安的合并,是十有八·九的事。
  那林鹤在京都里做了十多年的翰林,并无官名,现在贬谪当了县令,竟然还有如此际遇,罗玑在心中想着,若是那些经过了科考的年轻后生,也应当学林鹤,潜心做事,从小处着手,也会有前景。
  沈誉看着罗玑的表情,就知道恩师的打算,红泥小炉的水已经沸了,发出了汩汩的声响来,沈誉拎着小水壶,冲泡茶叶,让那蜷曲的茶叶在沸水下舒展开,根根挺立。
  沈誉是沈家的嫡出子弟,沈家在大齐可以说是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沈誉的祖父曾为先帝之师,先帝也因为敬重这位师父,所以在世时候,把沈家女定为太子妃,等到太子继位成了皇帝,沈家女也成了皇后。
  太后还在世时候,圣上行事还不像是现在这般,太后去世之后,身上就改了作风,一味偏宠屠户之女汪氏,力排众议把汪氏立为贵妃。如果不是太后懿旨,只怕当今圣上也不愿立四皇子为太子。
  原本沈家还不会这么早站位,两个皇子年龄还小,给两位皇子教习的几位大臣显然都觉得四皇子无论文武都是远胜于三皇子的,有太后懿旨在,文臣武将也都是偏向太子,四皇子继位似乎是铁板钉钉的事。
  但是元安公主与驸马祁赟之和离的事,给沈家人敲响了警钟。
  元安公主就算是与当今圣上并无血脉联系,毕竟曾是太后宠爱,也是公主之尊,她被祁赟之这般欺辱,还被祁赟之的妾室设计弄丢了女儿,只因为祁赟之走了汪贵妃的路子,竟然能够让圣上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是罚了几个月的俸禄。
  四皇子就算是背靠他们沈家,得到朝中文臣的称赞,甚至还有文臣的支持,但是这个位置真的坐的稳吗?
  汪家现在的所作所为惹人发笑,他们笼络了户部郎中把人折腾成了户部侍郎,捏着一个写骈文的祁赟之……但是,话又说回来,汪家现在只有这几个人,倘若继续往下走呢?也幸好是钱家的那位钱镜诚跑了,要不然,汪家的名册上又要加上钱家,这位的分量可远超于卫淞和祁赟之。
  沈家从来都是走科举的路子,这件事之后,沈家培养子弟的方向就变化了起来,若是有愿意从军的,可以走武将的路子,而沈誉在读书的时候就可以说是天赋平平,只有算学有些天赋,现在沈家不再拘泥于科举,他就干脆走了商这一条路子。
  也是沈誉前段时间把周家在京都里的铺子接下来,沈誉过来的目的是去郧河找周家兄弟。
  去郧河县之前先到云州是因为,云州是湖江承宣布政使司衙门所在,郧河县所归属的布政使司就是这里,罗玑是掌管这里的最高品级官员。当年科考,罗玑也是沈誉的主考官,故而在去郧河之前,沈誉先来拜访恩师。
  想到了这里,沈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钱家似乎也在郧河县?得罪了汪贵妃的林鹤在这里居然做到不错,只怕要升官?周家因为林鹤直接把京都的产业全部脱手。
  京都之外小小的郧河居然能发生这么多事,沈誉对郧河越发好奇起来。郧河县还真是与他有些缘分。
  *
  沈誉并没有在云州叨扰罗玑太久时间,乘着马车从云州到建安府,再从建安府往郧河方向去。
  在到郧河之前,居然遇到了周家的二老爷周维,两人的队伍并成一个队伍往郧河的方向走。
  京都里的生意能够快速脱手,是因为眼前这位沈誉接下了,基本上沈誉想要问些什么,周维会尽数回答。
  周维跟着出海的时候很多,大部分都说在海上的日子,以及到异邦做生意的一些心得:
  “在海上一定是需要镇住船员的,广袤无垠的海上若是乱了起来,后果不堪设想,生死都在他人的手中。”
  “以前总是觉得需要带足够的淡水,后来发现,可以用一种蒸水的办法得到淡水,除了带淡水之外,海上最好带一些酸果子。”
  “为什么酸果子有用,也说不清楚理由,就是在海上久了,一旦出血了血流不止,人的肌肤也容易起各种痘症,用了酸果子就会好很多,越酸越好,这种容易保存,吃不下去可以泡水喝,最后一起把酸果子给吃了,这样之后,就没有受伤血流不止的情况出现了。”
  “寇国喜欢大齐的笔墨纸砚,还有诗集,又或者说是只要是大齐过去的东西,寇国都喜欢,东西在那边很好卖,不过寇国本身没什么值得带回来卖的东西,一般商人都不爱过去……印国喜欢瓷器,还有大齐的金器,他们那边盛产宝石和香料,通常可以换个好价格……”
  沈誉听着周维说的那些,察觉到或许每一次的出海都是在生死之间,周维也是享受这种日子的,他喜欢和人打交道,喜欢做生意,而且按照周维的说法,商人这个行当并不是吸血,让百姓更加穷苦,反而是与之相反,有了商人,可以让本地一些不值钱的东西销到其他地方,日子过得富足起来。
  他们在印国买的那些香料,让不少穷苦人家都可以过上好日子,他们给的价格,要比印国那些贵人出的价格好。
  周建说道,“我主要是做海外的一些生意,我哥则是走整个大齐,见到的事情就更多了,在江南的采桑女可以缫丝,这让不少女子也有了一条活路,要不然一看到是女婴,很多人家就会溺死女婴,现在女子也能帮忙赚家用,日子好过了不少,还有一些寡妇也可以缫丝织布过日子。”
  “还有靠近边城那些羊皮,硝过之后可以卖到其他地方,这些东西在边城可以说是一钱不值,只有到其他地方才能有的赚。”
  沈誉想着,若是晚些重整好了商队,可以再请周维,现在请周维他不会答应,而且也容易让周维被汪家视为眼中钉。
  周维和沈誉一起入了城,还痛快地邀请沈誉到他们家住下,当时宅院是给两位老人养老用的,所以修筑得很大,客房足够多,容纳得下沈誉。
  沈誉在路上的时候,看到了周维准备给孩子的小玩意,一部分是准备给三弟妹未出世的孩子,另一部分按照周维的说法,“这是我家人特地写信给我,让我给林二小姐准备的。”
  沈誉从罗玑那里知道了林鹤阻止了决堤,从周家的二老爷口中知道了,当时林鹤还带着小女儿,这位叫做昭昭的女孩子也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周旗差点跑路的事,周家上下都已经知道了,这事不好对外说,怕引起误会,但是周家上下感激林鹤那一日疏散了百姓,更感激林昭在关键时刻点破了周旗,间接避免周家的一场祸事。
  所以周维多说去桐花村的那一天晚上林昭是怎么会说话,怎么聪慧,怎么果断又决绝。
  沈誉在还没有见到林昭的时候,就已经从周家人的口中得到了她一箩筐的好话。
  “我家三弟是幼子,父母最为疼爱,也渴望早早抱上孙子,但是现在好不容易三弟妹怀了孕,阖家上下都希望是个如同林二小姐一样的女孩子。”
  “说来不怕笑话,我家三弟这个孩子,只怕起名字都要林二姑娘来起。”
  沈誉在进入到了郧河之后,郧河上下都在说七夕花灯节的事,沈誉对林昭更充满了好奇。
  他在林家没见到林昭,反而是在钱家见到的这个女孩子。
  当时林昭正在给雪影梳毛,那匹漂亮的白马不停地用头拱着小姑娘,让她发出笑声,然后用小手抚着雪影的脑袋,另一只手给雪影梳长长的毛发。
  第42章 沈誉送礼
  当昭昭听到了轻笑声,慌慌张张扭头看,就看到了沈誉坐在长廊的栏杆上。
  沈誉二十出头的年龄,穿着的是月白色带着竹叶暗纹的澜衫,头戴玉冠,倚在廊柱上,皮肤白皙而又气质洒脱,看上去十分俊朗。
  这样的沈誉让林昭想到了宝儿的话,宝儿说过的钱家二哥模样,更像是说得沈誉,而且巧合的是,沈誉穿得这一身衣衫颜色与钱镜诚的衣服相似,只是钱镜诚穿得皮肤更显得黝黑,而沈誉这般斜靠着带着不羁的洒脱来。
  昭昭想到了宝儿提到过沈家老爷递了拜帖,对着沈誉行礼,喊他沈老爷。
  “你给马梳毛是好事,怎的这般慌慌张张的?”
  “这不是我的马,它病了,我陪陪它。”昭昭说道。
  她一个人过来是因为钱二哥说雪影生病了,等到上完了课宝儿急匆匆先回房如厕,林昭一个人就过来看看雪影。林昭喜欢雪影,甚至有时候想把雪影给带回家去,所以才会在听到动静的时候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破了。
  “我看这马儿与你十分亲近,当真像是你养得一样。”沈誉笑着说道,“你是林二小姐是不是?”
  昭昭点点头。
  “我们说说话。”沈誉含笑拍了拍身旁的栏杆。
  昭昭让沈誉先等片刻,她再摸了摸雪影,然后净手敛裙侧坐在了沈誉的旁侧。
  沈誉看着林昭,笑道:“我是和周家二老爷一块儿来到郧河的,暂住在周家,这些天可是不少次听起他们提到你。还有七夕花灯节的事,林二小姐很厉害。”
  距离七夕过去有一段时间,昭昭现在嗓子都已经好了,那些当面过来看她是什么模样的凑热闹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昭昭也不再像是那几天一样害羞,她冲着沈誉弯眼而笑,口中道:“只是做了当做的事。”
  小姑娘因为乖巧地坐在他旁边,沈誉看着她笑容甜美,忍不住用手拧了一下她的腮。
  她的杏眼咻忽瞪圆,惹得沈誉哈哈笑起来。
  在林昭看来,钱家二哥一来是黑黢黢的,二来处处体贴温和,一点也不像是宝儿口中的外人称赞君子如玉,实则是有些跳脱匪气。反而是沈誉像是宝儿口中的钱二哥,无论是容貌还是现在的性情都对上了。
  两人就在长廊处说着话,昭昭提到了哥哥书读得好,就听到沈誉说道,“家父与松林书院有些交情,你家哥哥可要进书院读书?我可以去递帖子,若是过了试,可以去松林书院读书。”
  林昭一愣:“这样合适吗?”
  “可以的。”沈誉笑着说道,“我去过一趟你家,也见过林少爷,看得出他读书不错,当时我也不好开口,正好与你说到这个。与我而言不过是顺手的事。若是没有门路,只怕要等上一年的时间,我觉得若是有心科举,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
  沈誉的祖父曾为帝师,做过两江巡抚,一共做过三次秋闱的主考官,可以说是座下门生无数,沈誉的外祖父包括父亲,也都曾做过考官,基本上在各地的书院都认识一些人。
  沈誉顺手带着林晟彦去书院见一趟山长,对他而言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沈誉看来,林晟彦口中的那位岑夫子确实有些本事,只是一来男女有别,这样通过林清薇学习长久下来还是不妥当;二来岑夫子到底没有真正进行过考试,松林书院是读书的地方,并且还坐落在云州,是最适合林晟彦的。
  林昭也很清楚哥哥入学的问题,先前因为腿脚不便,错过了松林书院招学生的时机,也感慨错过了松林书院的招录时间。
  昭昭仰头开口问道:“沈老爷,如果若是走了您的门路,我哥哥入学会不会挤占了别人的机会?”
  如果要是挤占了机会,那哥哥还是等一年好了,毕竟原本家里人就没准备今年让哥哥入学。
  沈誉看着小姑娘刚开始没说话,还在好奇她在想什么,没想到居然脱口而出的是这句话。
  本想要揉小姑娘的脑袋,注意到她的发髻是用帕子包裹住的,想到了她是半长的头发,最终手指在她的脑袋正中弹了弹,“小孩子家家的这么爱操心,不过还真不会挤下去别人,只是去多个考试的机会,松林书院入学是需要考试的,时间就定在一个月以后。”
  林昭点点头,笑着同沈誉道谢。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开口说道,“沈老爷不如在我家住下罢。”
  林晟彦得了圣上的赏金,这足有百两的金子都给了父母,以前林家囊中羞涩,有了这笔钱,县衙后院以前没有修的地方就可以修缮了,周家的院子虽然大,但是现在住的人也多,沈誉住下也不方便,而县衙有一个单独隔开的客院,还开了一个小门,可以直接不用经过正院就可以进出。
  林昭说了之后,越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可以说是双赢的好事,用手指在空中画了家里布局图,笑道:“您也说了我哥哥的书读得不错,您要是可以指点一二就再好不过了。”
  林昭是听宝儿说了这位沈家四老爷的经历,虽说他自谦书读得不好,但是当真是书香门第,见识不凡,如果要是哥哥一个月后去云州读书,这段时间若是和沈誉交流一二,也是好的。
  沈誉看着林昭画得布局图,还当真是有些心动,周家虽然宽敞,但是现在周朝和周维都回来了,确实是有些乱,沈誉已经答应了周家,也不好现在离开周家去住客栈,倘若是住在林鹤家中就不一样了。
  在林家住下,林家应当也是乐见其成的,但现在开口的只是昭昭,而不是林鹤,故而沈誉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让昭昭问过了之后,再做决定。
  昭昭开口就想过这件事父母会答应,和父亲林鹤说过这事之后,沈誉就从周家搬出,暂且住在了县衙的客院。
  *
  林晟彦刚开始跟着岑薛青学是合适的,但是随着书读得多起来,多多少少和妹妹林清薇在读书上擅长和薄弱的地方不一样,每次通过妹妹间接跟着岑薛青学习,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些不够用了,并且也会给林清薇带来负担。
  他原本想的是明年再去书院入学,现在忽然有了机会,是一件好事,但是林晟彦多多少少有些紧张,考试时间就定在一个月以后,他有些发愁自己能不能通过开始,这松林书院的名声很盛,是整个大齐都数一数二的。
  林晟彦以前在大伯娘家学习从不憱考试,现在认真读书了,反而害怕起来,一听到考试,下意识就想到了以前自己的胡闹,对自己十分不自信,甚至觉得今年就去正儿八经读书是不是太快了,现在这样也挺好,他进度慢一点就慢一点。
  林晟彦吞吞吐吐地说道:“真可以吗?这考试……好快。”
  沈誉说道,“以前松林书院还收过不认识字的,现在名气大了,就读的人多了,为了教对应的学生,才有了考试,这考试的目的只是为了区分进度,还有判断学生的心性,倘若要是直接妙笔生花,有状元之才,也不用去书院了,是不是?”一口气说了这些,沈誉继续补充说道,“说来也是巧合,我来郧河县之前,去了一趟松林书院,我这边还带上了去年的考题。还抄录了去年最好的文章。”
  这些东西是给他的太子侄子赵翊林准备的,赵翊林的年龄要比林晟彦小,但是两人读书的进度细论起来差不多,没想到这些东西赵翊林还没有用到,先让林晟彦用上了。
  林清薇听到了有去年的试题,眼睛一亮,“每年都是一位夫子出题吗?那试一试就知道水准了,也可以知道这位夫子的喜好,猜测他怎么出题的。”
  昭昭看着姐姐的模样,就知道姐姐其实也想试试,说道:“可以当做考试,哥哥姐姐都做一份答卷,让爹爹来判卷子。”
  林鹤也是一路考过秋闱、春闱还有会试,不然也不会留在翰林院,做了十几年的翰林,他看着林清薇,“薇儿也想试试?”
  林清薇确实也想试试,如果要是林昭没开口,她还不好意思说,现在昭昭开口了,便说道,“女儿想要试一试。”
  林晟彦对着沈誉笑着说道,“我妹妹的书读得很好,尤其是写得好八股,以前她明明更更擅长诗词那些,跟着岑夫子学习了之后,反而喜欢这些。”
  林清薇的脸上一红,小声说道,“哪儿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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