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荣耀重现时(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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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全黑了。
  窗开着一条小小的缝隙,因为夜风的吸力,窗帘贴到了墙壁上,透过布料能辨出窗户的轮廓。还有月光,或是路灯的光,穿过那一层布照进来。
  她枕在他的胳膊上,仰头看他,看到的下巴的弧度,还有喉结。忽然想到洗手间的那盒刀片,想到锋利的、薄如纸的银色刀锋刮过去的轨迹,想到他胡子拉碴的颓废样,想到他生日那天,自己偷跑到华盛顿。
  他也是这样,完全像个没人管、没人牵挂的单身汉。
  那天她等在球房里,大家都在围着她叙旧。
  虽只见过一回,可对于这个“嫂子”,全都是热情的。
  电梯门打开,她看到他走出电梯,完全是不修边幅、忙碌了半个月没刮过胡子的模样。他一露面,大家马上起哄,让林亦扬和嫂子亲一个,要不然无法表现出心上人从天而降的喜悦……殷果被哄得不知所措。
  林亦扬指了几个叫得欢的,当场浇灭他们的胡闹气焰。
  他不是个特别外露的人,在满室欢笑里,两人连抱一下都没有,可她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那天大家也都识相,很快给他们留空间。
  她趴在吧台上,看着他走入柜台,看着这个和自己不在一起,就不知道拾掇拾掇的老男人,轻声问:“开心吗?”
  当时的他,转过身,一边给她倒饮料,一边反问:“你说呢?进电梯都差点撞上人。”
  说完,又道:“累不累?”
  她“嗯”了声,目光舍不得离开他的脸,在想,怎么就那么讨人喜欢呢?这个男人。
  “累了带你回去睡觉。”他说得很坦然。
  她“哦”了声,抿嘴笑着看他。
  当时的林亦扬被她盯得好笑,把饮料罐搁进冰箱,关上门。他直到把手擦干净了,才将手臂撑在吧台另一侧,望着她,低声问:“不想去?”
  ……
  殷果忽然遗憾,可惜没时间再去一趟华盛顿,真想念他的小穷球房。
  她趴在他胸膛上,又想到另一件事:“集训时候林霖一直很照顾我。”
  林霖知道他们的关系,会怕俩人经验少,过于相信外用措施,中招影响世锦赛,私下找她聊,还现身说法说自己就因此中招过。当时自己一听就燃起了熊熊的八卦火焰,但一个是林亦扬发小,一个是自己哥,也不好当面问。
  “她喜欢过别人吗?除了我哥?”殷果绕着圈问,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林亦扬,毕竟属于的女孩子隐私。
  “应该没有。”林亦扬说。
  他看那天林霖和孟晓东之间的气氛,猜出来的。林霖那个人从小就做事决,真忘情了,绝对是老死不相往来。
  “你说……我哥这一年多不在状态,会不会和感情问题有关?”
  “不会。”他了解自己这个老对手,不会这么脆弱。
  孟晓东在去年只能算是震荡起伏严重,今年更是一路下滑。
  已经快五月了,拿到的最好成绩就是刚结束的中国公开赛四强,还是因为有林亦扬一路高歌猛进的刺激才有了这次小爆发。
  “他比你还小,应该还有机会起来吧?万一真走下坡路,我怕他会受不了。”她还是担心。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是每个运动员都会面对的。
  林亦扬想了想,说了残忍的实话:“运动员这行,不是努力就有回报,不管拿多好的成绩,未来全是英雄末路。早晚而已,受不了也要受。”
  他是过来人,高峰低谷都经历过,他的话很有分量,也很残酷。
  看她半天不吭声,林亦扬察觉自己过于严肃,自我检讨了半分钟,想到自己小女朋友似乎对林霖和孟晓东的过去很感兴趣,于是说:“林霖过去对你哥说过,就喜欢看他板着一张比姑娘还漂亮的脸去削人,把人都削哭了,还是板着脸,笑都不笑的欠揍样。”
  “你哥要心里还有她,会爬起来的。”他总结。
  “你原来知道这么多?他们的事儿?”殷果不得不佩服他,嘴太严了。
  林亦扬笑了笑。
  毕竟从小长大的,什么都看在眼里。
  外面恰好有了动静。
  “安妹醒了。”林亦扬岔开话题。
  像在配合他,门被敲响:“醒了吗?”
  “刚醒。”他应着。
  门外的声音又说:“上回来,江杨说附近有个球房?你说说在哪儿,我该去训练了。”
  “等会,一起去。”林亦扬回他。
  陈安安都醒了,他们也不好赖在床上。
  他和殷果整理好床,穿衣服时和她说:“九球世锦赛一结束,安妹就退了。这里算他最后一站公开赛。”
  这么快?陈安安和他年纪不相上下,没到三十岁……
  “一会出去,当不知道。”他摸摸她的头发。
  她轻声回说:“我又不傻。”
  林亦扬这次来美国一是为陪殷果,二就是为了陈安安。
  那小子是个死脑筋,不管在哪儿比赛,到了地方就只是训练,比赛结束立刻回国,不想浪费球社一分钱。所以去年虽然来过纽约,也都没好好逛逛。
  林亦扬想着,趁着最后这一次的比赛,陪这傻小子到处转转,下回来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哥哥做东,弟弟总不敢拒绝。
  ***
  他们吃了晚饭,到球房训练。
  时隔一年再来,殷果看着每个角落都能想到无数的过去片段。
  这一年林亦扬住在这个公寓,练球也自然在这间球房,所以之前常用的包房里的球台专门换了斯诺克,常年被他包了下来。
  殷果和陈安安一人一个球台,完成了今天的训练。
  林亦扬在一旁做陪练,优哉游哉,看上去极其享受。其实他还是喜欢这种生活,定个球台给女朋友和兄弟练球,自己在一旁陪着,偶尔出去和人插科打诨玩两局。抱一冰桶的啤酒,不管是区域冠军、全国冠军,还是业余玩家都混在一起,爱说教的说教,爱喝酒的灌酒,爱讲笑话的放肆讲,干干脆脆、单单纯纯。
  在这一晚,殷果再次见到了久违的那个林亦扬。
  好像在法拉盛那晚的他,穿着黑色纯棉的休闲上衣,长裤,运动鞋,提着一根公共球杆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球房里,做一个不闻名的隐世高手。
  这才是那个不拘于规则的、才华横溢的男人,是那个不管是不是比赛,拿不拿奖金都一样高兴打球、游戏人间的男人。
  “他这样多好,自在。”陈安安在殷果身边,因为几瓶啤酒的关系,难得话多了,“没人管得住的林亦扬,才是他自己。”
  她附和着:“我第一次看到他打球也是这种印象,在另一个华人球房。那天他很嚣张,对手是一个特别有名的区域冠军,他就对人家说——来,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到现在她都记得,他提着一根球杆,一手颠着球、背对着自己对人说话的模样。
  陈安安听得笑了,他握着棕色的玻璃瓶,继续感慨着说:“他是个挺矛盾的人。一面洒脱得要命,不管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一面又太重情义,会因为这个被绑住手脚。”
  不过谁不矛盾呢,人都是多面的。
  陈安安停了会,突然说:“我有时候在想,要是我们没出现,他在这里也不错。”
  “你不想他回去?”她以为东新城的人去年扎堆来都抱着同一个目的,让林亦扬回国。
  陈安安摇头。
  过了会儿,又说:“想他回去的是江杨,江杨想让他接东新城的班子。”
  想让他接东新城?
  殷果望了眼远处斯诺克球台旁的男人,他在和一个白发苍苍的白人老头切磋着斯诺克,老人家是爱好者,和他完全不在一个技术层面,还喜欢提问。林亦扬讲得倒是认真,算是一边在玩,一边在答疑。
  “他没答应?”殷果轻声问。
  她猜肯定没答应,如果真应了,他会告诉自己。
  “对,没答应。”
  陈安安停了会儿,仿佛有很多的话想说,可因为平日里和女性|交流少,想来想去还是说起了过去的事儿:“过去我们几个里,只有他和江杨是贺老的徒弟,其他人都有自己的老师。我那个老师在我刚进东新城第二年就走了,那年我初一,资质一般,别的老师不愿意接手……可我不想走,想继续打,没人教也没办法留下来。”
  殷果猜着:“他让贺老帮忙的?”
  陈安安笑了,摇着头说:“他对东新城的人说,反正他是冠军,他来教我。说的那些话啊,真是狂的要命,因为这事儿得罪了好几个东新城的老师,都说他目中无人,有贺老惯着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可没有林亦扬自负自大的坚持,陈安安早就转行了,那将是另一种人生轨迹。也许会更好,也许不如现在,但肯定再和台球无缘了。
  “顿挫这个人,不爱说漂亮话,他的人生哲学是自己强才是真的强,不喜欢搞社交网那套。你好的时候,见不到他凑上来抱团,等你不好了,身边人都散了,才看到他还在。”
  林亦扬对她招招手,让她和自己出去透透气。
  殷果把球杆搁到架子上,三两步穿过人群,跟着他跑上台阶。
  球房大门外的脚手架竟然还在,她拉住林亦扬的手仰头看:“在装修什么?一年都没拆。”
  他笑,鬼知道。
  林亦扬手里是从球房老板那拿的一包烟。眼下他心情畅快,倚在门框边,瞧着外头的街景,敲打着烟盒底部,敲出了一根来,用打火机点燃了,吸了一口。
  淡淡烟雾散在夜里,他眯着眼,透过烟雾瞧着她,瞧到烟雾消失无踪了,也不吭声。
  “喝多了?”她的手在他眼前晃。
  这点酒,能上头不错了,喝多还太早。
  “看那。”他突然一把攥住殷果的手腕,连着她的胳膊扣着,从身后抱住了她,夹着烟的手指指着远处,下一个街口。
  是一辆冰激凌车。
  她知道,他又要投喂自己了……
  “你对人好,是不是就是喂好吃的?”
  这么一说,还真差不多。
  爸妈走的早,起初两年没联系好亲戚就是他自己带着弟弟,哄不好买吃的,揍一顿也买吃的,挺有效果。一开始可烦,自己要上学,还要去球房,还要骑车接送弟弟上下幼儿园,生活不易,能有口好吃的是天大的幸福。
  他来了兴致,几口把烟抽完,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钱包。
  结果陈安安出来,也获赠了一个冰激凌,和殷果一人一个。
  “我一大男人,”陈安安一糙老爷们,握着个蛋筒冰激凌,“给我买这个……”
  他笑着对殷果说:“小时候他天天带着他弟,只有三招:吓唬、揍,买吃的。估计对你直接就第三招了,他也不会别的。”
  殷果听得直乐:“对,对,他可爱请人吃饭了。就这一招把我追到的。”
  “北城的小师妹,还缺人请吃饭?”陈安安笑了。
  她抿嘴笑着。倒是不缺,但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比不上。
  一个男人怀揣着全部家当,满脑子都是计划着带你去这里吃,那里吃,恨不得最后一分钱都给你买一杯出生那年的古董酒。这种人,谁都比不上。
  林亦扬在旁边又点上一根烟,像看孩子一样地看着两人吃完了冰激凌。球房里有人要了多几冰桶的啤酒,大声在问“lin,是不是到午夜十二点?都你来买单?”
  林亦扬靠在那,笑着回:“到明天天亮,他们喝多少,买多少。”
  热情的欢呼声和致谢声,林亦扬看路边有两个流浪汉也在看着这里,把手里的半包烟丢了过去:“enjoy.”
  流浪汉们的接连几声amazing让人心情更好了。
  殷果和他一个在门左边,一个在门右边。他在抽烟,在看她。
  殷果被他的目光圈住,迈过去两步,到他跟前,两只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林亦扬低头看她,漆黑的瞳孔里有着很激烈的东西,但也只是在眼底。
  在这个街头,在第一次抱她的地方,在满是车流和路人的道路旁,他低了头。因为怕她嫌烟味重,抵着她的嘴角亲了亲,从唇缝里悄然滑进去用舌尖和她搅了两下,很快离开。
  随即,他笑着低声评价说:“冰激凌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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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是不影响剧情的省略号哈哈哈。
  作者的心路历程是这样的,按照正常逻辑我们顿挫哥哥肯定是好奇宝宝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确认小果为什么要吃什么时候吃的,那就要有详细的科普经过……于是我写了大半章各种口服外用等等方式后,突然觉得老子为什么要写这么详细(影响小说美感)。好吧,换种预防方式吧……所以改一改前章。0.0(一个细节控作者的改文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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