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倍受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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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梦龙跟这两个老头聊了很久,话题一直围绕着荆襄叛乱展开。杨梦龙如实向孙承宗和傅宗龙介绍了荆襄叛乱的实情,直言叛军只诛土豪劣绅,不伤百姓,朝廷最好不要发兵去剿灭他们,至少在他们将整个湖广洗了一遍之前不要去剿灭他们。
  “湖广绝大多数的田地都掌握在不纳税的官绅手里,平定荆襄叛乱对朝廷一点好处都没有。但如果让叛军将那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给连根拔起,把他们的田地分给老百姓了再去将其剿灭,朝廷就能从分到田地的老百姓身上收税,湖广一省能收上来的钱粮很轻松就能翻上一两番!”他说。
  孙承宗说:“怕就怕到时叛军势力已经稳固,想剿都剿不了了。”
  杨梦龙傲然说:“还没有河洛新军剿灭不了的叛军!”
  这倒是大实话。叛军的老巢离南阳太近了,河洛新军从汉水顺流而下,直取襄樊,朝发夕至,以河洛新军那强悍绝伦的战斗力,想要剿灭叛军又有何难?问题是,荆襄叛军不同于只会破坏不会建设的流寇,他们不滥杀无辜,不凌辱妇女,不劫掠乡里,每打下一地便将田地分给老百姓,组织生产,早早的剿灭这股流寇,对朝廷真的有好处吗?或许,应该像杨梦龙说的那样,等他们将整个湖广的官绅集团给清扫掉之后再去剿灭他们对朝廷更好一点?
  孙承宗把杨梦龙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这场叛乱,跟你有没有关系?”
  杨梦龙吓了一大跳,说:“怎么可能!我对朝廷忠心耿耿……”
  孙承宗冷然说:“你对朝廷是否忠心耿耿我看不出来,不过你胆大包天倒是人尽皆知的!”
  杨梦龙哭丧着脸说:“老大人,好歹我们也一起并肩作过战,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孙承宗无力的摆了摆手,说:“别装了,老夫管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你是难得的人才,老夫真不希望你一步走错,成为千古罪人!”
  杨梦龙满口的保证着,只是,他的保证实在很难让人安心,谁叫他不靠谱是出了名的呢?
  吃了一顿午饭,杨梦龙走出了尚书府。走出十几步之后,他再回过头去看了看威严的尚书府,喃喃说:“孙老头,傅老头,你们都是正直的人,都是好人。但是在这个时代,你们这种性格注定是没有办法改变什么的,正直的人永远也斗不过那些口蜜腹剑的小人……”
  回到驿馆,正好看见红娘子在跟扎吉冲翁比武,两个人拳来脚往,打得难分难解。扎吉冲翁拳脚肘膝并用,拳法狂野而凶悍,活脱脱一头冷酷而迅捷至极的猎豹,攻击极为凌厉,而红娘子则像一只花蝴蝶,在腿风拳影中穿飞,总是能在间不容发之间避过扎吉冲翁志在必得的一击,偶尔发动反击,也是用点穴、擒拿等小巧而灵活的招术,专往关节招呼,让扎吉冲翁颇为忌惮,谁也奈何不了谁。对了,李岩也在,这位佳公子现在一点风度都没有了,额头用绷带缠得跟粽子似的,一团血迹十分显眼……我的乖乖,该不会是破了相吧?他大吃一惊,问石天保:“这是怎么了?谁把李公子打成这样的?”
  石天保一指扎吉冲翁:“问他!”
  杨梦龙叫:“他无缘无故干嘛把李公子打成这样?吃错药了是吧?”
  石天保直笑:“刚才李公子说要跟他比试一番,他爽快的答应了,然后仅仅一个回合,便一肘击在李公子额头将李公子击昏,皮开肉绽,血流如注,红娘子气极了,扑上去跟他拼命,两个人就打起来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分出胜负……”
  杨梦龙看看鼻青脸肿的李大帅哥,再看看暴怒的雌虎般跟扎吉冲翁缠斗不休的红娘子,肩头直耸,发出一阵狂笑,捂着肚子笑得东歪西倒,就差没有满地打滚了。文武全才的李公子,帮助李自成灭了大明的李岩,居然被一个广西出来的野小子一肘撂倒,差点打出了脑震荡,还得靠红娘子去帮他出气,这……这也太搞笑了……谁来救救他啊,他都要笑岔气了……
  李岩扭头看了他一眼,颇为郁闷,红娘子直接了当就是一阵怒吼:“小屁孩,你的手下把人打伤了,你还好意思笑!?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梦龙被她吓得一哆嗦,不敢笑了,叫:“又不是我打的,你干嘛凶我啊?”
  红娘子一记凌厉的穿心腿将扎吉冲翁逼退,跳出战团,瞪着杨梦龙,说:“不是你打的,但是你的手下伤了人,你脱得了干系么?说好了只是比划比划,怎么一出手就下死手?万一把他的脑子打坏了,你赔啊?”
  最后这句话是吼扎吉冲翁的。
  扎吉冲翁委屈的说:“我哪知道他这么不经打啊?”
  嗖的一声,杨梦龙别在大腿上的狗腿刀到了红娘子手里,刀尖指着扎吉冲翁:“你再说一遍!”
  我靠,都动刀子了!
  李岩不得不出来说话了:“算了,是在下要跟这位壮士比武的,学艺又不精,败在他手里也是心服口服……”
  红娘子怒发冲冠:“他这哪里是比武,分明就是杀人!”
  扎吉冲翁越发的委屈:“我们村落平时都是这样比武的……”
  红娘子差点没一刀捅过去!
  杨梦龙赶紧让那个二货滚蛋,不然肯定是要出人命了。扎吉冲翁把李岩打成这样,他也过意不去,让人上街买了些好酒好菜弄了一桌,算是赔礼道歉了。不过,李岩虽然拳脚功夫不怎么样,气量却是不凡,两杯酒下肚便将这点不快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摸摸额头,苦笑:“将军,你手下那位壮士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出手如此野蛮?”
  红娘子气鼓鼓的说:“就是!跟头野兽似的!”
  杨梦龙嘿嘿一笑,说:“他啊,是广西俚人,那里民风比较剽悍,经常械斗,打死人那是常有的事……”
  红娘子说:“原来是广西蛮子,怪不得如此野蛮!”
  杨梦龙说:“还好啦,平时挺老实的,最多就是在比武的时候把对方打成脑震荡或者打断对方的胳膊。”
  红娘子说:“那还不够野蛮啊!?”
  李岩苦笑:“看来在下是自讨苦吃了。对了,将军,你去见孙阁老,跟他说什么了?”
  杨梦龙说:“送了点南阳特产给他,然后闲聊了一会儿……两年前,我在大凌河那边打过仗,他是我的顶头上司,给了我不少照顾,到了京城不去看看他就说不过去了。”
  李岩悠然神往:“当年那一战,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啊!天雄军火枪队与建奴箭阵面对面的对射,舞阳军数百铁骑踏破敌阵,射伤岳托,刺死奴酋洪太的战马,令建奴尸横遍野,那是何等的快意,又是何等的壮丽!在下虽是一介书生,亦不禁为之热血沸腾,只恨没能参与这一役!”
  杨梦龙说:“别提了!提起来我就一肚子火!那一仗我们从头到尾让人家牵着鼻子走,明知道有陷阱也只能将大军一支接一支的往陷阱里送,打得稀里糊涂,输得也稀里糊涂,满手好牌打成这个烂样,想起来就来气!”
  红娘子瞅着他,只觉得他气鼓鼓的样子很萌:“哟,小屁孩,口气还不小嘛!能救出天雄、关宁两支精锐,斩首两千余级,已经是辽事以来未曾有过的奇功了,你还想打成什么样?”
  杨梦龙说:“至少也要打残他们一旗甚至两旗才对!”他叹了口气,说:“不过那时候我舞阳军和卢大人的天雄军都是才训练了两年的新军,根基未稳,真要是死拼下去,那肯定是要输的,唉!”一口干掉了一大杯,又拎起酒壶想斟,但突然想起了什么,咕哝:“不能超过三杯,不能超过三杯,不能超过三杯……”满面遗憾的放下了酒壶。
  红娘子看得好笑:“小屁孩,在咕哝什么呢?”
  杨梦龙说:“夫人有令,喝酒不能超过三杯,微醉即可,我已经喝了两杯了……”
  红娘子逗他:“喝吧,你夫人在南阳,离这里有两千里,你喝再多她都不会知道的。”
  杨梦龙说:“我答应过她一次只喝三杯的,男人说话就要算数。”把酒杯覆过来扣在桌面上,表示不喝了,望定李岩:“李公子,你才华横溢,是栋梁之材,为何不入朝为官,好为民请命?”
  李岩神色有些苦涩:“在下学业不精,没能考中进士,此生只怕是与仕途无缘了。”
  杨梦龙说:“屁话,举人怎么了?我连举人出身都没有,还不照样当上了两镇总兵,统率近两万精兵?你出身比我强多了,怎么就不能当官了?”很豪迈的拍着胸膛,说:“今晚皇上要见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把你推荐给皇上!我跟他有点交情,他肯定会重用你的,你放心好了。”
  红娘子用手捏住他的脸用力往两边拉,说:“羞羞羞,吹牛不打草稿!”
  李岩的神色微微变幻,酒杯都有点端不稳了。杨梦龙是极受崇祯信任的大将,如果能得到他的引荐,没准他李某人真的可以脱颖而出,一飞冲天,而不必再顶着个举人的头衔在老家虚度年华,日夜盼着那些思想僵化、知识退化、器官老化、等待火化的老不死翘辫子看能补上这个缺————十年寒窗苦读,盼的不就是这个么?但是,他随即又想到了老家那些不顾百姓死活,一味催收税款,弄得百姓家破人亡的官吏和眼睁睁看着百姓流离失所,饿蜉遍野也不肯拿一点钱粮出来赈灾的缙绅,一腔热血顿时冷了下去,苦笑着说:“将军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这性格,如果当官恐怕只能四面树敌,最终身败名裂,甚至累及亲族,所以还是算了吧。”
  杨梦龙一想,也是,李岩书生意气太重,放在一个朝代锐气方张、开拓进取的时候肯定能绽放出夺目的光芒,但是把他放在暮气沉沉、处处散发着一股陈腐气息的明末官场,只会被人活活玩死。他叹了口气,说:“那就算了。要不回头我把你推荐给卢大人?他肯定很需要像你这样的得力助手,或者方大人也行。特别是方大人,一直在抱怨说人才太少,把他切开两半当两个人用也不够……”
  李岩大喜:“如果能到卢大人或者方大人手下听用,那真是在下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杨梦龙嘿嘿一笑:“那是,谁不知道在这两位手下做事不仅福利好,还能尽展才华啊?不过……李公子,你的数学学得怎么样?”
  李岩愣了一下:“数学?”
  杨梦龙说:“数学学不好,在大名道和南阳可是没法立足的哟,别的不说,让你做个最简单的统计都做不来……一看就知道你的数学很烂,没事,回头我送你几本算书,你好好补习一下,肯定能通过面试的。”
  还要面试?
  说好的赤足相迎呢?
  说好的三顾茅庐呢?
  李岩泪流满面,表示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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