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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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常儿也终于想起小堇出事前吃下的那碗芙蓉羹,立马将碗取来交给太医查看。
  太医从医箱中取出一应药水器皿,将碗中残羹仔细检查,初时用银针试时并无反应,至少证明了不是□□类毒。之后又换数种药水,终于试出毒性。
  老太医起身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急汗,他听说了这羹汤乃贤妃娘娘所赐,可眼下是圣上指派他来的,又是人命关天,他便不得不直言:“这碗中确实有毒,且是苗疆的一种奇毒,名曰金蚕蛊。无色无味,混入汤羹中便无可察觉。”
  孙氏紧紧揪着自己衣襟,若非伯爷扶着,她定要站不稳当了。
  “那可有解?”楚兴怀急急问道。
  老太医苦笑:“若是单中这金蚕蛊,只怕还未等老夫赶来,楚姑娘就要没气了。金蚕蛊发作极快,幸而楚姑娘在服下这毒时体内已有了其它毒素,从而牵制了它的挥发。既然赢得了时日,老夫倒是有几分把握能研制出解药来。”
  这种情况的确是不幸中的万万幸,只是眼下楚家人也笑不出来。既然知道中了何毒,也知这毒从何来,他们就得仔细琢磨琢磨如何告贤妃草菅人命谋害无辜臣工之女这一状了。
  贤妃娘娘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可他们的女儿也不是任人想害就随便害的,孙氏已立定主意,便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为女儿讨这个公道!
  很快乔嬷嬷也带来了其它碗筷,太医纷纷查验过后,竟发现燕窝碗和酒盅里,皆有剧毒!
  便是这三种毒素相互冲撞,才酿成了如今这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局面。
  太医先暂且开下几个暂缓毒素和增强体魄的方子,之后便告辞,他要回太医院去联合其它太医,一起加紧研究驱这三种毒的法子。
  第33章
  送走太医后, 孙氏彻夜守在女儿床边,直至天蒙蒙亮,见女儿平顺熬过了夜里, 才稍稍安心的回房去补眠。
  白日里伯爷也未闲着,亲自带上厨房精心准备的吃食送去太医院, 以犒劳的方式婉转催求。
  如此, 楚家人忙忙碌碌犹如在热锅上熬煎一般, 终于度过了五日,等来了老太医研制的驱毒方剂!
  老太医再次登门, 亲自盯着熬好药后拿给孙氏,孙氏亲手喂下,小心翼翼的一滴都未洒出。之后一家人便再次围聚在榻边,等待楚堇服药后的反应。
  一柱香过去了……一个时辰也过去了……可床上的人还是未见半点儿反应。
  孙氏眼巴巴的望向老太医,老太医上前号脉,之后辄施针砭,细细端看。之后笃定道:“毒性确乎在驱散减弱, 然三种剧毒来势汹猛, 实乃老夫宫中多年也未曾见过之奇事。若想彻底驱散体内余毒,非一朝一夕之功,伯爷和夫人无需太过焦急, 就按这方子服上三日, 三日后老夫再来为令千金施针。”
  之后又细细叮嘱了这三日的注意事项,之后老太医便拱手作辞。
  伯爷与夫人亲自将人送至门外,再三谢过, 并安排了马车。车上除了载着老太医,还装着诸多作酬谢之用的金银财帛。
  这药方一吃便是三日,孙氏夜夜都要守在楚堇榻前, 直到白日才回房小歇上两个时辰。
  那日太医虽言毒性已减弱,但之后也说了这些剧毒之物,便是有所消弱也时时都处于危险之中,直至三日余毒尽排后,他再施针,才能确保不再有性命之忧。
  换言之,这三日是楚堇的关键。
  而伯爷每日照例去户部应个卯,但凡无要事急事,便立马打道回府。他如今担忧的不只有女儿,还有夜夜熬度着的孙氏。上了年纪,精神气儿怕是要撑不住。
  这几日来孙氏也不再奢盼楚堇立马醒来,只盼着她能顺利度过去这三日,莫被余毒索了命去。
  先时太医说过,三种毒物彼此制衡,才保得暂时平安。眼下孙氏就怕这驱毒的方子万一先驱走了其中两种,余下一种无可制衡了,是不是就要发作?
  伯爷也不通医理,却知除此之外也没旁的更好的法子,于是便扯了谎来安夫人的心,告诉她白日里已求问过太医,断乎不会发生那种事的。如此,孙氏才安下心来,若不然,连这两三个时辰也是睡不踏实的。
  很快到了第四日,老太医再次登门,行过望闻问切流程后,便开始施针。这回施针倒非为了排除余毒,而是之前为防毒物侵害脏腑,暂时封了楚堇的几处穴位,如今余毒尽排,穴位也可得解。
  施完针后,太医又开了些养心蓄力的温补方子,之后又叮嘱一番才行告退。
  送走太医,伯爷回房见守在床畔的夫人身子微晃,连忙上前扶住,略带着气道:“夫人又是整整一夜未阖眼。如今天大亮了,你速速回房歇息,这里自有人盯着。”
  说罢,便将孙氏架起。孙氏却不依,手一推挣扎开来,重又坐回床畔,也气乎乎的道:“方才你没听太医说,今日解了经脉,小堇随时会醒!”
  说到这儿,她拿帕子抹了抹眼角,接着道:“我这做娘的没陪她学说话,也没陪她学走路,堂堂一个伯府千金,却在别人屋檐下长大……如今她病着了,我总要陪她睁眼,让她见到的头一个人是我这个亲娘。”
  孙氏一席话,噎得楚伯安说不出话来,他收回双手不再阻拦,只转头吩咐下人去备饭。交待了几样小菜皆是平日里头孙氏最喜的。
  匆匆用了饭,孙氏便一错不错的望着女儿的脸蛋儿,连眨眼都有些不舍,仿佛生怕哪一瞬女儿睁眼,她却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可就这样一个白天过去了,楚堇依旧没有什么起色。
  夜里孙氏也不离开,整夜的熬度着,实在乏得不行了,就握着女儿的手趴在床畔歇歇眼。自是睡不实的,有时更漏一嘀嗒就能将她吵醒,抬头看看床上一动未动的楚堇,便是一声压抑的低叹。
  一日过去了……两日过去了……
  时岁悄然,一个月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
  可是楚堇,依旧未能醒来。
  初时孙氏时时苛刻不错眼珠的盼着,时日久了,也好似渐渐认清了,便也不再时时盼了。只是心中有个执念,只要人不咽气,这么天长日久的等下去,指不定有一天她就能醒来呢?
  孙氏依旧每个夜里都守在楚堇榻前,不同的是白日里她会饱饱的睡上四个时辰,养足精神。她想通了,她要陪女儿等下去,等到她睁眼再看这个天地的那一天。那么有一个前提,就是她不能先将自己折在女儿之前。
  期间太医登门过几回,无非是另换几个方子,帮她养精续命。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哪日会醒来。
  太医也已直言相告,这样的奇症他毕生未曾见过,更无经验可谈,所开方剂皆是遵循古书罢了。如今人事已尽,只能听凭天命。
  听了这话后,孙氏便不再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太医身上,开始博纳民间奇巧。
  做法驱邪的茅山道士,跳大绳的乡间巫医……都没少请。可金银如流水一般抛洒出去,却没听到半点儿回响。
  即便这样,再有谁提新的路子,孙氏还是愿意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试上一试。只是从来不见有显灵的。
  这一个月来,楚伯安也未干等。除了三不五时往太医院走动外,还连着上了三道折子,皆是求圣上着有司查办女儿中毒的案子。
  毕竟有眉目的两方毒源皆不简单,一个是赐下毒羹的贤妃,一个是曾命心腹丫鬟入过灶间,又与楚堇早不谐的侯府千金姚嘉玥。
  第三人虽尚未查出是谁,但这二人已是摆至明面,又皆身份贵重。楚伯安曾求见过贤妃,未得召见。他又登安都侯府的门,结果才将疑窦婉转一提,侯爷便立时黑了脸,闭门谢客,再不肯见。
  频频吃闭门羹的楚伯爷,想来想去,除了求圣上出面外,没有更妥当的法子了。
  只是递上去的最后一道折了也有三日了,圣上既不打回,也不召见,楚伯安不知是何意思。又心想着兴许御书房的奏折早已堆积成山,圣上尚没过目也未可知。
  这日又值金乌西坠之时,孙氏睡醒便来了楚堇的床边坐着。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床上的人聊着,尽管女儿未必听见,可她还是想日日将新鲜事儿说与她听。
  不多时,楚娆带着桂儿,捧着食案给孙氏送饭来了。这一个月来母亲从不上膳堂,都是她将饭送来楚堇屋里。
  楚娆劝了几回“母亲还是趁热用吧。”,可孙氏总是摆摆手:“不急,等会儿。”
  看着床上不死不活的楚堇,还有爱女心切的孙氏,楚娆心下似有火焚!她真是想不通了,这女人怎的如此命大?
  虽然父亲母亲谈及楚堇所中之毒时,大多时候避忌着她,但她也隐约听出那日对楚堇下手的并非她一人,且也正因毒性杂乱,反而起到了以毒攻毒的作用。
  知道这后,她更是暗恨!早知就再等等了。冒着天大的风险在楚堇的酒杯上下了毒,却成救了她!
  楚娆的手紧握成拳,气的整个人都微微发抖,以至于未发觉母亲已往食案走来。
  “你这是怎么了娆儿?”孙氏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第34章
  楚娆立即醒转过来, 不自然的扯了扯唇角:“没怎么,女儿就是心疼姐姐和母亲。”
  孙氏拍拍她的手作安抚,拉着她一同在食案旁坐下, 揭过先前话题道:“你也留在这儿用点吧。”
  楚娆确实还未用饭,不过她觑了眼床榻, 眼中流露出一瞬厌恶的情绪, 转而看着孙氏笑吟吟道:“母亲先用吧, 女儿刚刚用过些点心,这会儿还未消食。”
  她才不要守着个将死之人用饭。
  孙氏兀自安静用饭, 不时侧头看看床上的楚堇。楚娆在她身边伺候汤水,过了会儿试探着开口:“母亲,女儿今日听桂儿说起她们老家的一桩奇闻。”
  “是何奇闻?”孙氏边用着饭,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是说一个落榜的书生,回乡后终日颓丧,便饮酒消解心中郁结。有一日他豪饮过后昏死过去,大夫开了解酒的方子也不见效, 打那后就终日卧床, 再不见好。所幸那书生府上还算富足,他爹娘又从外地请来位远近有名的大夫给他瞧,可那大夫瞧过后却道, 他是先天便有隐疾, 如今被酒毒吊了出来,一朝发作来势凶猛,怕是活不过这个冬日了。”
  听到这儿, 孙氏掀起一丝兴趣,停了夹菜的动作,认真等着楚娆讲下去。
  楚娆便接着讲道:“可书生的爹娘心疼儿子来世上走这一遭, 亲都没结就要这样孤零零的走了,一生便算不得圆满。于是花了重金娶了个外乡女子填充门户,结果不曾想那书生非但未气绝,竟身体日见好转!”
  “后来呢?”孙氏圆瞪着一双眼,迫切的追问。
  楚娆笑笑,不紧不慢的道:“去岁桂儿回乡探望爹娘,正逢那书生的府上添丁进人口呢,听说还是个大胖小子!”
  这则奇闻,很自然的引起了孙氏的重视,她思绪飞转,口中喃喃道:“冲喜这当子事我早前也听人提过,想不到竟这般灵验。”
  顿了顿,又有些拿不定主意的问:“娆儿,你说冲喜当真能救小堇么?”
  楚娆叹口气:“哎,连宫里妙手回春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女儿又有什么十足的把握?不过是觉得算一线生机,不忍错过罢了。”
  孙氏点点头,不过很快又皱眉:“可这冲喜的法子自古皆是新妇为相公,还未听说过有相公为新妇的。”
  “母亲,其实冲喜无非是借大吉来压制邪祟罢了,女子为夫君又或夫君为女子,想来也无多少差别。”
  “这话在理。”孙氏点头,当即便铁了心,决定去请媒婆张罗此事。
  冲喜这种事自然不能如正经议亲,门当户对的人家哪个会结这种亲?故而只能指望市井里的媒婆,寻户人家,让女儿下嫁。
  孙氏朝帐帷望了眼,“只是委屈小堇了。”
  见母亲主意已定,楚娆内心雀跃,当即自告奋勇:“母亲放心,这事不如交由女儿来办,女儿定会施以重金,让媒婆给姐姐寻个好的。”
  这下她终于可以无后顾之忧了!只要将楚堇打发出去,那么即便有一日楚堇醒来,也只是伯府泼出去的水,碍不着她的事了。
  她不由觉得人的命数果真是天定。楚堇这种人即便生在高门,也只配养在棚室。哪怕如今认祖归宗了,最终还是只能嫁进平头百姓家。
  楚娆这厢正窃喜着,就听孙氏事无巨细的叮嘱她:“你且得挑仔细了,清贫些倒没什么,反正是来冲喜的,入赘后也不指望夫家。关键是人得耐看,莫叫小堇见了他就心烦,到时更不愿醒来了。”
  这平淡的话落进楚娆耳中,却如一道炸雷。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孙氏:“母亲是说入……赘?”
  孙氏一脸理所因当:“那是自然,给咱们家冲喜,理应是进咱们家的门儿。如今小堇病着,离不开爹娘,若是外嫁,难不成我和你爹还得跟着一并到婆家去照顾?”
  楚娆:“……”
  奈何这是自己讨来的差事,此刻也容不得她再推诿,楚娆明明心里恨的要命,嘴上却也只能应着。
  宫中这一个月也是生了诸多事端,闹得皇帝也不得安宁。
  桃花宴那日,有新来的小宫女看见冯嬷嬷碰过太子的那碟边果,太子将冯嬷嬷下了狱,日审夜审,冯嬷嬷终于耐受不住认了罪。
  冯嬷嬷是贤妃的心腹之人,皇帝也觉此事兹事体大,于是亲自提审了冯嬷嬷,想确定贤妃是否牵涉其中。可谁知冯嬷嬷一见了皇帝,立马哭喊着叫冤,改口不认先前按了手印的罪状,一口咬定是被屈打成招!
  皇帝再提审那当初告密的新来宫女,发现人已不知去向,翻遍宫城也查无所踪。是以太子所言的一切罪证,皆被推翻。
  当日太子亲临诏狱,打算再次审问冯嬷嬷,却发现冯嬷嬷业已服毒自尽了。
  之后几日,贤妃三不五时跑到圣上跟前替冯嬷嬷喊冤,细诉主仆情谊,直指太子为了构陷她而草菅人命。
  皇帝被扰的不行,连着半个多月未往玉鸢宫去,夜夜宿在小钟后宫中。
  太子那边也多次进言,直言冯嬷嬷是遭人灭了口,铁了心要将此事一查到底,揪出幕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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