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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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虚心里一阵委屈,抬手抹眼泪:“师父,她欺负我!”
  郑玄颇为头疼地捏了捏沈青鸾的手,不知道这位起伏不定的占有欲要怎么应对,他无奈劝道:“昭昭……”
  “怎么?你还要哄他?”沈青鸾凑过去亲他,碰了碰对方的脸颊,满不在意地道:“都多大的孩子了,我在他这个时候都已经一个能打三个了,我看是你性子好,他跟着你岂不是要养得娇气?”
  要真说娇气,在摄政王殿下眼里的王妃才是真的娇里娇气。受风受冷不许,有一声咳嗽、半点儿不对,沈青鸾都能把身边儿的医仙大人给烦死。
  就这么宝贝着,她还觉得郑玄光吃东西不长肉,连吃东西太素了,怪不得一身花花草草的味道,又香又冷的。
  沈青鸾没看出王妃娇气来,倒是非常双重标准地说玉虚养得娇。
  郑玄敲了敲她手背,道:“那我现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岂不是更……”
  “那怎么一样。”摄政王殿下不讲道理,摩挲着他的手指,琢磨了一会儿,道:“按大启的规矩,要是让嫁人的那一方出来操劳,岂不是说本王无能?”
  郑玄望着她叹口气,一时接不上话。
  他转而望向眼巴巴看过来的玉虚,在沈青鸾的视线之中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道:“进去说吧。”
  沈青鸾看着郑玄收回手,正感到满意时,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从他怀里把那只埋头装死的小猫掐着后颈拎出来。
  小狸花喵喵喵,喵了一堆猫式脏话。然后被沈青鸾笑眯眯地转手放下。
  南霜在两人身后无语腹诽:完了,王爷连个猫都不让王妃碰了。
  郑玄怀里的毛绒绒一团被沈青鸾拎了出去,换上了对方的手,他爱莫能助地看了一眼小猫儿,然后连视线都被醋淹陈塘关的王爷挡住了。
  沈青鸾一本正经地道:“它有什么好看的,看我,想不想亲?”
  郑玄:“……别闹,回去再说。”
  出来迎接就被这几句对话砸得头晕目眩的林庆:“……”
  ·
  两人回转国师府,并未先去见景王府已换过的匾额,而是理应入宫谢恩。
  但并不急于一时。
  沈青鸾为他捋了捋鬓边发丝,道:“途中已布下手段,此刻京中该是谣言四起之际,那老狐狸竟无动作。”
  郑玄重换衣饰,以摄政王妃身份觐见,他抬手碰了一下耳垂,触到柔润微温的玉质耳环,回道:“这也正是我所疑惑的。”
  两人视线交对片刻,稍稍静默少顷。
  “……你我初返京华,想来是有什么事情是情报消息所未能及的。”郑玄转过身看向玉虚,淡淡道,“叫林庆过来。”
  玉虚虽然气闷,但对于自家师父的吩咐还是言听计从的。他抱着小猫儿离开,不多时,便见林庆谦和恭敬地站在郑玄身后,望了沈青鸾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似的。
  沈青鸾想了想,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这和善得有些让人心惊胆战。林庆转眼望向少主人,便看到方才被沈青鸾撩起的长发边,莹润耳垂下通透的玉质耳环。
  郑玄未曾注意到沈青鸾的小心思,他问道:“我不在的时日,宫中可有什么消息?”
  “大多已报于您。”林庆道,“但有些还未确定的流言……说圣人这几日忽疾,龙体有恙,罢了早朝。而龙榻边侍疾之人,并非易皇后,而是……”
  “是贵妃?”
  沈青鸾蓦然出言追问,她单手扣住扶手,在心里嫌弃了一下国师府陈设冰冷,长清以后必然不能久住在这里。
  林庆应道:“正是贵妃。”
  字句落实后,颇有几分沉凝之感。
  郑玄闭了闭眸,复而又启,道:“你下去吧。”
  “是。”
  幽然静室,如此只剩下郑玄与沈青鸾两人。春光漫过窗棂,映出一片空茫而眩目的明亮。
  “我曾帮扶过易家。”郑玄开口道,“虽未曾知悉其在后宫是如何地位,但也不至于在圣人病榻之前竟无一席之地。皇帝重用三皇子、依仗李相,强令你班师,如今后宫又在贵妃的笼络安排之下。”
  沈青鸾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你我入宫谢恩,是常理之事。李凝若不是想……”
  她话语倏忽顿住。
  在此局面之下,最大胆最冒险,也是收益最大的方法,便是直接让圣人“病故”,遗诏令三皇子齐谨正继位。前朝后宫,前朝因沈青鸾与郑玄俱往西北,被他只手掌控,后宫内,易后有凤仪天下的身份,却不可靠近齐明钺半步。
  沈青鸾顿了片刻,语句慢慢地续上:“除非他想,直接将局势定下。”
  “对。”郑玄应道,“你觉得此刻你我进宫,李相有多大把握,行先斩后奏之事?”
  “六成不到。”沈青鸾沉吟半晌,忽道,“或许根本不必奏,新皇登位,他污我盘桓不归,有谋逆之心。以清君侧之名血洗朝堂。史书无情,可却只为胜者而书。”
  “虽然——”她低低地笑了一声,吻上王妃眉心,很轻柔地触及一瞬,落如蜻蜓点水。“我的确有。”
  郑玄被这个轻吻安抚下来许多,精神略微放松了些,反手握住她指掌,轻声问:“你想如何应对。”
  沈青鸾并不能确定李凝是否就在进宫觐见之上动手,她思考片刻,道:“宫城之前,如有异动,必伏弓箭手。令神武军内的精良弓箭手,先以令牌交替城楼上的兵士。你我仍是入宫谢恩。”
  她语气一顿,“将虎符交给殷将军,让他带着七殿下,领神武军围宫。”
  郑玄听出些许不对的感觉,他抬眼望回去,问道:“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冒险?”
  这样处理之下,无论李相是否动手,她都逃脱不了一个谋逆逼宫的罪名。
  沈青鸾抬手抚上他面颊,尽力放柔的语气之中,依旧掩不住如同刀兵出鞘的锋锐淬血之感。她闭上眼,低语道。
  “是。的确冒险。”但语句却未就此停滞,“齐明钺当日那杯酒,算准我的有恃无恐,自负才干。如今,我依旧如此自负,行事之间,不做半分转圜的打算。”
  之前两人曾商议谋划过更复杂、更精密的布置,但在如此危机临身之下,沈青鸾用词寒凛,字字皆带杀意。
  “他不动手,那,我们动手。”
  她是有跟李凝下棋的心思,但也并不忌惮掀了这棋枰。
  郑玄平静地注视着她,即便在这种令人遍体生寒的话语决策之中,依旧神情温文,并无丝毫惊诧之感,而是语调和缓地补充道。
  “齐谨正母子戕害天子。”他叙述道,“李凝谋害忠臣。”
  “摄政王匡扶社稷,稳定朝局,诛杀奸相,何罪之有?”他慢慢地落下这短暂话语,与之对视片刻,指腹在她愈合得伤痕浅淡的虎口轻轻摩挲。
  “前路变化未知,我与你同行。”
  第50章 博弈
  自厚重朱门之外, 旭日盛光落满地面, 映出明亮盛大的光辉。
  一人的背影落在朱门之前, 周围是两三侍从,尽皆静默不语。而朱门之前的佩剑侍卫,亦是神情无波。
  在琼宇高楼之上,玄袍银线的三皇子齐谨正立于高处, 远望着从视野最末端缓缓驶来的马车。
  马车并不华丽,却处处精巧细致,独具特点,满溢着一股清贵之气,粗略一观,便知不是凡品。
  在马车之畔,新封的摄政王骑在雪白骏马之上, 在一旁低首与车中人交谈,而后只携了三两兵士, 及摄政王的贴身亲卫。
  齐谨正凝神观察片刻,掌心按住栏杆, 视线随之移动,缓缓移至近处。
  “殿下。”侍从问,“可要一切依照计划行事?”
  齐谨正缓慢颔首,在应允之后不忘询问:“母亲那边如何?”
  “娘娘说, 请您放手去做。”
  “好。”
  他胸口如擂鼓,骨血之中似有波涛冲刷,眼前现出至尊之位的形影, 想到百官俯首,天下尽入手中……是非成败,在此一搏。
  齐谨正低下目光,见到那个朱门之前的影子转过了身。
  马车停了。
  沈青鸾勒住缰绳,视线在一身丞相官服的李凝身上扫了一遍,翻身下马,由南霜牵至马车后方,即可行至对方面前,声音中似有疑惑:“李大人?”
  “摄政王。”李凝微笑道,“于女子而言,此乃大启古今历代、前所未有之封,可以名垂青史,冠绝天下。”
  “李相过誉。”沈青鸾盯了他一眼,略微勾了下唇,“冠绝天下,不敢当。”
  李凝没有回复她这句话,而是将视线落在了马车之上,语气温吞,几乎听不出半点攻击性:“国师大人许久未见,怎也不露面,我素闻玄灵子是当世修行之人的楷模,不仅有超脱于同辈的心境,在武学之上也颇有造诣……李某身不备此能,不该教国师提防啊。”
  他语气带笑,好似调侃一般,缓缓补充:“摄政王携王妃谢恩,难不成车中并非国师大人?”
  沈青鸾的目光未从其面上移开,眉宇压低,露出带着一股寒凛之气的冷笑。
  “玄灵子既然是本王的人,除却拜见君王之外,李大人有何理由让内子下车一见?”
  李凝不慌不忙地道:“王爷也没有必要如此紧张维护,玄灵子的确貌美,大婚之日,其盛名轰动一城,不到半月便传至京华,人们争相谈论。只是李某对王妃,只有同僚旧谊,并无冒犯之意。”
  他的话语在此一停,忽地又道:“难道摄政王妃不是玄灵子,而是千里误传?”
  李凝话语之中的语气确然温和至极,但其所用的词汇语句,无不带着嘲讽暗指,字字紧逼。
  他必须确认是两人同行,才可攻其不备,一举成功,如若有一人未至,则后患杀之不绝,继任登位,徒成笑柄。
  这话还未落实,车中之人便先沈青鸾一步,语气淡漠地应道:“李相操劳国事,亦对他人家中之事关心劳忧,处处严谨,郑玄惭愧不已。”
  一只手拨开车帘,露出白皙的肌肤与腕,手指修长,指节窄瘦,从薄薄覆盖其上的脉络皮肉之间,能隐约看到淡青的血管,漂亮得如同一件精心雕琢的工艺品,在晴天旭日之下晃回一道光。
  随即是青色的衣袖,即便不饰金银,依旧显出一股清透玉润的别致贵气。
  郑玄分开车帘,抬眼向面前的李相身上扫过去一道,随即被沈青鸾握着手接下马车。
  黑发乌黑,从中掺杂着一缕如清霜的雪白,耳鬓余发别回去收拢至银色发扣里,露出耳垂边缘那只质地细润的玉环。
  他的神情无波,目光淡而疏远地扫过朱门,及朱门前的丞相大人。
  “李大人专门等候在此,”郑玄问道,“只是为了迎接我二人的么?”
  李凝扬起唇,略微笑了一笑,道:“怎么会呢。”
  他后退一步,朱门前的军士立即上前,隶属于御林军的高大汉子面无表情地挡在李相身前。
  “王爷盘桓安川,久不班师,以成婚之名,在西北边境勾结玉周,使之诈降,欲得大启皇位,自取代之!”李凝一字一顿地道,到了此刻,他先前温和的表象似在寸寸撕裂,露出内里无有变化的冷酷,“幸亏本相及时发现,来往密信、勾结外邦的人证,俱落本相手中……沈青鸾,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帝宫城墙之上的列队军士抽出背后羽箭,弦弓拉满,直至宫门之前那两人。
  手中不稳,掌心尽是汗水,连手指都在微颤。其中一个军士声音不甘地向旁侧发问:“摄政王真的谋逆了么……”
  另一人沉默了片刻,随即道:“罪证俱在。”
  “我不信。”他觉得掌心滑腻,仍记得神武军主帅两箭逼退玉周的逸闻传至京华时,他与守城的弟兄深夜喝酒,是何等豪情万丈,恨不在摄政王麾下抵御外敌,守护家国。“王爷那样的英雄人物,怎会……”
  “赵哥。”旁边的人唤了一声,止住他试图开口的话语,“不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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