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北城
布岱公司。
会议室。
“大家辛苦了, 散会。”苟玳温柔道。
众人面色有愧地退出会议室。
【无用忧品】的售卖非常成功，创下了布岱公司成立后售卖速度之最。【无用忧品】被收购后，众人马不停蹄地进入新的项目——农业生态园。
众人确立该项目的契机, 是在【无用忧品】收购协议签订当天, 北城政府的政策宣讲团恰好来园区宣传产业扶持政策，着重讲了新农村相关的政策优惠。
奥伟园区大多是互联网企业, 对该类政策优惠无动于衷, 而恰逢“空窗期”的布岱公司却发现, 其未尝不是一个好方向。
难得老板和员工一拍即合，名为【不怠农夫】的项目很快诞生。
众人的项目策划非常理想, 要打造一个集生态和经济效益为一体的农业生态区，园区内包括农业种植、家畜养殖、生态旅游、科普娱乐等，还能产生衍生的社会效益，比如带动周边农户的发展，保护环境等等。
总之，是一个盈利点众多且利国利民的好项目！
然而项目刚进入实践阶段, 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瓶颈。
做一个生态园的难度，远远超过他们之前所有实体业项目，其背后牵涉众多, 政府、当地农户、本地豪强、风水迷信等等，其困难绝非开个餐厅、杂货店能够比及。
以至于项目策划书出来一周，进度条依然为0。
苟玳并不责怪众人, 反而在会议上鼓励一番，倒使得众人愈加心里有愧。
“老板。”最后跨出会议室的上官静娴忽然回头。
“嗯？什么事上官姐？”苟玳道。
阳光落在苟玳头上, 依旧是美到不真实的画面, 一如画中走出的名士, 气度高洁中又有几分仙气环绕。
上官静娴摇了摇头：“没事。”
最后一刻, 上官静娴还是将想说的话吞尽嘴里。
如果前些日子，她在苟玳身上看到的是正在蜕皮的坚果壳，此刻，她的身前又是一颗完美的鹅卵玉石，圆润光滑，没有棱角，美不胜收，却也无坚不摧。
他的果壳又闭合了。
上官静娴不知怎的，有些替老板难过。年纪差在那，她对苟玳，总有几分类似母爱的情感。
任何一个母亲，都会为有苟玳这般孩子而自豪。
只是一个真正的母亲，首先会希望孩子快乐，而不是完美到虚幻。
上官静娴走回大办公室。
办公室内，傅巧明和王飞牛两个八卦王正窃窃私语。
然而办公室不大，上官静娴听得分明。
傅巧明：“好奇怪，老板这回为何要重新拉投资，我还以为君待固定注资呢？”
王飞牛：“可能君待不看好农业项目？”
傅巧明：“不过真没想到，小梁总竟然是梁斯的孙子，今后不就是栋元集团的继承人？”
王飞牛：“我之前还调侃过小梁总几句，不会放在心上吧？”
傅巧明：“你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小梁总那长相，一看就很大度。”
王飞牛：“姐，你颜即正义太严重了吧！”
……
上官静娴听着两人斗嘴，垂眸。
或许，这就是让苟玳改变的原因吧。
==
q大。
凤凰操场。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社团纳新日，操场上重现了“百团大战”的热闹场景。
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最热门社团的名号，由舞协易主至创业社。
创业社社长柳钟圆坐在纳新点，看着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内心百感交集。
想当初，她和仇仁、王雯和小高在这里纳新，旁边就是舞协，两边队伍的差距让人落泪。现如今，风水轮流转，舞协依旧热闹，创业社却更胜一筹。
柳钟圆清楚，今天这副盛景，和她的“英明领导”毫无关系，纯粹是因为创业社如今多了两张王牌。
这两张王牌，自然就是苟玳和梁君澈。
苟玳即便已经休学离校，依然是q大校园里不灭地传说。其在校的成绩便足够让各学弟学妹们讲神话故事般口耳相传，更莫说最近一年来屡次创业成功，早被当成鸡汤文里的正面案例，在各大社交平台收割了一波又一波的迷弟迷妹。
创业社作为苟玳在校期间唯一参加的社团组织，自然变得高大上且神秘起来。仿佛只要进了创业社，就一脚迈入了创业天才的行业，明天就能赶超苟玳在商场上大杀风云，后天就能和巴菲特谈笑风生。
比起苟玳，梁君澈事业上的成功似乎不足挂齿。
哪怕君待投资的业绩非常可观，让无数投资人艳羡，可梁君澈的家庭背景过于突出，往往让人忽视了个人努力和优秀。
他的成功，在大部分人看来，都是家庭助力的产物。
但这并不妨碍梁君澈成为比苟玳更有影响力的招牌。
一来梁君澈在校，还在创业社；
二来q大学子多理智，对自己的斤两摸得清，能独当一面，成为商业骄子的终究是少数，大多人的想法，还是想在大企业里谋个好职位，能够青云直上最好，不能的话也衣食无忧。
众所皆知，梁君澈是栋元集团未来掌门人。
如果能在学生时代就和未来巨鳄攀上关系，今后的路就顺畅许多。
因而创业社作为能够接近梁君澈的理想途径，自然被挤破门槛。
此刻，柳钟圆一边指导学弟学妹们填写报名表格，进行简单面试，一边看向坐在身旁的梁君澈。
柳钟圆邀请梁君澈一同参加纳新时，是没想到对方会答应的，为此她还猝不及防了一阵。
毕竟梁君澈的模样和性子，怎么看都不像“积极参与集体活动”的样子。
柳钟圆看着队伍中精心打扮过的学妹，心里感叹，想当初她和王雯，不也是在看到苟玳出现在纳新点时，立马来到当时门可罗雀的纳新点，甚至还第一次涂了口红。
纳新进行得很顺利，因为报名人数太多，等到纳新结束时，校园里早已华灯初上。
柳钟圆请今天帮忙纳新的社团成员吃晚饭，而后便和王雯先一步来到沁园食堂下的餐厅，找了个包厢点菜。
柳钟圆翻着菜单：“尽管点，别和我客气。”
王雯磕着老板送的海瓜子：“客气？不存在的。柳大社长今天如此春风得意，不出点血说不过去 。”
柳钟圆早习惯王雯的调侃：“如果今天仇仁和苟玳回来，看到这般盛况，肯定会很开心。”
王雯笑得揶揄：“他们开心不开心不知道，反正小柳肯定开心。”
柳钟圆被戳穿心思，立马转移话题：“不过梁君澈会答应来帮忙，我真没想到，今天一看，觉得他人真的不错，工作认真也很有耐心，有几个学妹肢体上都有骚扰意图了，他也没有黑脸。”
王雯：“还人不错，你可长点心吧，那可是你最强劲的情敌。”
柳钟圆无奈，将选好的菜单拿给老板，这才对王雯道：“你能不能别老致力于将苟玳和梁君澈凑一对？人家就是心心相惜的学长学弟，默契相投的合伙人。你怎么这么爱磕cp？”
王雯呵呵一声：“我可没有磕cp癖好，这世上好男人本就不多，多凑一对世上就要多两个爱而不得的女孩。”
说罢，王雯长叹一声，谁能想到，自己大学里唯二两次心动的男人，就彼此看上眼呢？
社团成员陆陆续续地来到包厢。
小高是和柳钟圆、王雯同一批进入社团的人，今日心情格外好，二话不说立马要和众人吹瓶，被柳钟圆制止了。
不过很快，菜肴上桌，几杯下肚，众人皆都敞开心扉，各种话往外倾吐。
小高今晚喝得格外多，这回纳新结束，他基本就要退出社团了。“想当初，我是为了追王雯才来这社团的，没想到之后便真情实感了，遇到这么好的你们。”
“哇！”众人一片惊呼，显然没想到还有这般往事。
王雯举着酒杯：“现在是好兄弟！”
小高碰了酒杯：“对！好兄弟！”
无法完成的爱恋，就各退一步，变成彼此不尴尬的关系。现在的人类，都懂得最体面的相处方式。
被小高开了头，众人纷纷说起当初入社的原因。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除了有一个人是身怀创业梦想，认为创业社是成长摇篮外，其余人皆是为了“人”而入社，且十有八九是苟玳。
轮到社长柳钟圆，柳钟圆端着酒杯，矜持道：“因为当时社团气氛让我感觉很好，前社长老仇特别搞笑，苟玳学长仗义助人……”
柳钟圆说得滴水不漏，顺道强调了下社团的文化传承。
一旁的王雯嗤笑一声，看着柳钟圆，嘴角挂着坏笑。
柳钟圆狠狠地回瞪一眼，一副敢说出秘密就杀人灭口的表情。
王雯笑得肆意，转回头：“我嘛，自然是为了苟玳入社的。”
众人皆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并不惊讶。
没想到王雯自己爆料：“不过苟玳让我经历了人生路上第一个滑铁卢。”
众人顿时起了兴致，酒也不喝，拳也不划，燃着八卦之魂，看向王雯。
王雯拨了拨头发，放下酒杯：“想当初，无数学长学姐告诫我们，苟玳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类型，是唐僧，是佛祖，是凡人不要奢想的类型。”
“老娘当初哪信这邪。男人嘛，只要女生主动，长得不差，基本没有不成的。说到底，还是女孩子们手段不够，要么太生涩幼稚，让对方觉得无趣；或者太单刀直入，让对方没有征服感。”
社团成员连连点头，王雯不愧是学生会女生部每年定期邀请的嘉宾，各种“恋爱论”“男女论”以及“女人魅力论”，说起来都是一套套，还让人颇有信服感。
王雯顿了顿，闷了一口酒才继续道：“本小姐初出茅庐，还以为苟玳也是给点甜头就上钩的类型，哎，谁曾想……”
王雯一句话说到一半，将在场众人的胃口钓到最高，恨不得赶紧听下文。
唯有两人面色凝重。
一个是柳钟圆。当年两人心知肚明入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柳钟圆没想到，原来对方早就采取过行动。而她却始终怯步不前，将暗恋进行到底。
另一个是梁君澈。听到有人公然表达对爱人的喜欢，甚至分享追求经历，心底无法好受。
王雯继续道：“姐当初精挑细选了一张照片，那可是天使脸蛋、魔鬼身材，纯情中不失性感，谁看了都蠢蠢欲动。”
王雯的自夸并不让人反感，她确实有资本，属于性感派的美艳，哪怕去年校花评选中落败给更清纯气质的学妹，依旧是许多人心中的女神。
王雯对桌边的女生道：“姐跟你们分享个心得，你再喜欢一个男孩子，都不能主动和他告白，因为你一旦告白，这段感情里你就处在劣势。因而你再喜欢，也要欲擒故纵，若即若离，勾得对方主动告白。”
社团女生们连连点头，恨不得掏出小本子做笔记
王雯：“不过也不是对谁都适用。想当初，我发了一条朋友圈，只对苟玳可见，除了那张私房照外还配文：第一个点赞的我可以满足你任何愿望哦。”
换位想想，任何一个男生，在夜半无人时刷朋友圈，看到一张认识的美艳女生的玉照，且同时满足男人又要清纯又想性感的臭癖好，还有一句暧昧的“满足你任何愿望”，怎能不浮想联翩。
果然，社团里的男生道：“那愿望肯定是让阿雯当女朋友！”
王雯耸肩：“对吧，正常男生应该都要这反应吧？”
一旁的小高好奇：“那苟玳什么反应？”
王雯撇撇嘴：“一直到一天后，我才收到苟玳的点赞。”
想到这，王雯郁闷得吹了一瓶啤酒，继续道：“姐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超级尴尬地说你是第一个点赞的。显得姐好没有行情，我去。”
桌上一片欢声笑语，美女吃瘪这种事，挺让人欢愉的。
“然后呢？苟玳向你提愿望了吗？”柳钟圆此刻郁闷的心情消淡不少，八卦心更占上风。
王雯呵呵两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找出存在云端的历史相册，将手机丢给众人传阅。
“我还截图呢，艹。简直是我的人生耻辱。”
只见聊天记录里。
【王雯：学长，你是第一个点赞的哦！】
【苟玳：这么荣幸】
【王雯：学长，我可以实现你任何一个我能办到的愿望哦】
【王雯：任何哦（抛媚眼）（可爱脸）】
【苟玳：学妹也太大气了。那我就许愿世界和平吧】
【王雯：……】
看到截图的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小高对王雯打抱不平：“靠，这种照片都不许愿当女朋友？苟玳真是唐僧再世！”
柳钟圆也无奈 ：“苟玳又不是世界小姐，祝什么世界和平？”
……
梁君澈看着聊天记录，并没有参与这场热闹的起哄。
可能苟玳许愿世界和平，是真心的吧？
王雯拿回手机，眼中有些湿润：“不过苟玳，真的是很好的人吧 ，拒绝人也温温柔柔，总能让你很体面。”
至少她今天不说，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曾经追求过对方。而不像其他男生，会将其作为谈资和自己魅力的展示。
==
聚会结束，众人散场。
仍旧清醒的梁君澈帮忙柳钟圆把醉酒的众人送回宿舍。
等到送完最后一个人，他和柳钟圆告别，来到了创业社外的大香樟下。
初秋的风穿过香樟叶，拍打在梁君澈脸上。
想到当初和苟玳在这棵树下推心置腹，又想到当初自己在这编造了新的谎言，梁君澈感觉甜蜜中透着酸楚。
他拿出手机，找到了何铭展的通讯。
【梁君澈：今天又听到了苟玳的一些过往趣事，他一直都那么好，我何其有幸，竟然能得到他。】
【梁君澈：一想到他对谁都温柔体贴，照顾周全，心底又有些嫉妒，像被蚂蚁挠心般难耐。】
【梁君澈：我感觉每听到他的名字一次，我的爱意就加深一分，后悔和自责也加重一分。】
【梁君澈：可是我又很怕，当初若是没有谎言，我是不是也是他拒绝人里的一员？】
【梁君澈：可是我真的不想放弃，我想拥有他，我想让他快乐，我想抚平他的创伤，我如果错过他，我真的会死的。】
……
梁君澈一口气发了四五十条，无需对方响应，心随所至，想到什么发什么，像是醉酒的牢骚，又像是匿名墙般倾吐心事。
而后他关掉了何铭展的通讯页面，点开了一直置顶的人。
和发给何铭展的信息不同，这次他反复斟酌，删删减减，终于将最后一条信息发出。
【梁君澈：今天创业社纳新，非常多学弟学妹报名了。大家今天一起聚餐，都很想你，还说了关于你的趣事。柳钟圆社长当得很好，想邀请你和仇仁回来，又担心影响你们。社团活动室外的大香樟好像又茂盛了，我现在抬头看，都没办法从树缝里看到夜空了。好像和你，再在这个树下喝酒聊天。】
梁君澈发完，盯着对话框页面。
对方不会回复他，他知道。
他的发送没有获得【你不是对方好友，请重新验证】，他便觉得苟玳仁至义尽了。
静止的对话跨页面，全部是他一长串一长串的发言。他每天都给苟玳发，和他说校园里的趣事、生意场上的心得感悟，甚至是发现了有特色的店铺，看到了一只长相可爱的流浪猫。
他将和苟玳的对话框当做日记。
他想让对方了解自己的生活。
他想让对方看到真实的他。
他想有一天，生活里重新出现苟玳。
他不知道苟玳会不会看，有时候要感谢微信没有出已读、未读的功能。
因为无论显示已读还是未读，他恐怕都会思虑万千，辗转难眠，而不像此刻，留有余地，留有希望。
==
与此同时。
距离q大二十公里外的北城牡丹酒店。
何铭展听到手机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翻了个白眼。
坐在对面的甘胜元抿了口红酒：“怎么不看看信息？”
何铭展撇嘴，如此高频率的信息，用脚趾想想都知道是谁的杰作。
何铭展：“一个病入膏肓患者。”
对中文停留在字面意思的甘胜元：“人家都重病了，你也不回个信息？太无情太没人性么！”
何铭展呵呵两声，换了个话题：“对了，你前阵子和原料供应商的谈判，进行得怎样？”
“不怎样。”甘胜元说到这，有些郁闷的放下酒杯，“你还和我说，请那几个人去ktv唱个歌，后面生意就很好谈，根本没有，第二天感觉更凶了！”
何铭展看着落地窗外的林立高楼：“不可能啊，你那两个供应商我以前也接触过，老色痞了，你这美人美酒一灌，什么谈不下来。等下……”
何铭展将视线拉了回来，盯着甘胜元：“你请人家去‘红英会所’了？”
“对啊，听你的话，专门去的。富丽堂皇是真，就全是庸俗气。”
何铭展琢磨一会，很高明的问道：“你花了多少钱？”
甘胜元：“那倒是不贵，我还买了张团购券，六小时大包厢还送一个果盘四个凉菜，两打啤酒，668元，我还点了两支酒，不到三千好像。”
何铭展：……
甘胜元纳闷：“点太少吗？可是那些东西都没吃完啊。而且他们明明不喜欢唱歌，全程都是放原唱，也不拿麦。”
何铭展：“不，我觉得你是个人才。”
不懂反讽艺术的甘胜元：“干嘛忽然夸我。”
何铭展：“你能在华国做生意成功，真是个奇迹 。”
甘胜元想到什么，面颊酡红，满眼醉意：“主要是苟老板指点迷津，话说我好久没见到苟老板了，老何你不是和苟老板熟吗？要不组个局？”
何铭展看着眼含期待的甘胜元，呵呵两声，摇了摇手机：“不了，这里还有一位重病患者，我可不想再多一个。”
==
泰宁小区。
小区数百米外有一年久失修的体育场，今年被选定为冬季大型赛事的场馆。为了赶工期，获得政府批准的施工队日日夜夜赶工，连带着场馆周围的道路也同步修缮。
因为白日该地段通勤人员极多，修路会造成交通大堵塞，只能赶在半夜十一点后开工。
这就苦了周边居民，包括苟玳。
老旧小区的隔音很差，远处工程的敲打声，爆炸声，灌水泥的声音声声分明，让人神经衰落。
苟玳已经连着数日未能好好休息。
屋漏恰逢连夜雨。
昨夜，北城刮了一场建国以来最大的狂风。
一夜过后，小区的树木七零八落，绿化一下倒退十年。
苟玳阳台的落地玻璃门也被吹裂。
苟玳找出小锤，小心翼翼地将剩余裂碎的玻璃敲下，装进垃圾桶。
只剩铝合金外框的门空荡荡，就像他的心。
忙碌的日子里，阳台利用率不高。苟玳只会在每天出门前，给阳台的花浇一圈水。
一次开合 ，就是一日光阴。
此刻，他终于能细细整理这个满是回忆的阳台。
梁君澈买的双人摇椅，梁君澈买的双人情侣花盆，梁君澈为三花猫买的满满一箱玩具，梁君澈给家里绿萝买的爱心挂钩，甚至是阳台水池里的下水盖，也是梁君澈看了某个危言耸听，下水道废气会影响健康后，交了智商税采购的。
这个阳台，这个家里，充满了梁君澈的存在。
苟玳很难理清此刻是何心情，索性极为刻意的将其抛在脑后。
苟玳一边吃早餐，一边找出充电的手机，开机。
向上官静娴请了假后，苟玳点开微信。
数条信息涌了进来。
苟玳一一查看，直到看到梁君澈。
对方和他分享着生活点滴，倾吐心事，就好像他们从未分离，仍是情侣。
苟玳觉得心里堵得慌，早餐一下也索然无味。
他点开名片，想要删除，又在最后一刻放弃。
他不是喜欢搞僵人际关系的人，能在所有相处里游刃有余，给所有人台阶。
他也不懂，为何对于梁君澈，自己却无法体面。
想不通，索性不再想，苟玳关掉手机，胡乱地吃完早餐，回到书房，拿出【不怠农夫】的方案。
【不怠农夫】的策划方案相当完美，却有一个弊端，便是准备期太过漫长。
若全部从头开始，就要和农民打交道收地，要和政府打交道批项目，还有园区的筹建、吸纳专业人才团队、种植、养殖、管理基地，市场筹备等等，每一项都工作量巨大。
苟玳倒是可以投机取巧，将前期的准备全部排除在系统计算的创业时间之外，可是这些工作势必耗费巨大精力，并且稍有差池，便会压缩之后的“系统任务期 ”。
因而苟玳放弃了“零起步”的想法，决定直接收购一个现成的、成熟的园区。
在和仇仁跑遍了北城周边后，苟玳还真发现了一个完全符合心意的园区，位于北城和h省的交汇处，在地缘上偏远得似乎和北城没关系，又确实属于北城行政区内的地方。
该园区位于大农村内，盘子很大，其创始人颇有野心，从农业、养殖、旅游、生态等处全方位着手。
只可惜其经营不善，年年亏损，开园至今最大的收益，来自于政府的项目补贴和政策奖励。
园区的投资者显然也觉园子拖累，有打算出售的意向，只是其财报难看，找不到接盘侠。
苟玳有想要接手的意向。
但他很清楚，接下这个园子，不仅仅是资金到位即可，还需要有足够强大的关系和人脉，因为这种园区在建设时，早就牵涉各方条条道道。
苟玳想到最好的解决方式，便是找个资金强大且有人脉资源的合作者或投资人。
苟玳思索良久，在通讯录里找出一个人。
==
何铭展从睡梦中醒来，习惯性在刷牙前喝一杯凉白开。
他点开手机。
梁君澈名字旁的信息条数让他翻了个白眼。
若非他的梦想是心理医生，他也知晓这辈子都不可能从事这份职业，而梁君澈恰好让他的喜好有了用武之地，他分分钟都想删除这人。
真的太啰嗦！太痴汉了！
谁他妈有心思听你分享像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又酸的暗恋心事啊。
何铭展心里吐槽，却不妨碍他打开对话框，一目十行的将信息看完。
‘艹，真酸，恋爱恶臭，失恋更恶臭！’
‘记得对方睫毛的模样有屁用？你就是记得对方牙龈的模样也无济于事。’
‘仿佛听到对方的柔声软语？幻听应该去找耳科医生，找他干嘛？’
‘心痛得像万箭穿心，心肝肾胆都不属于自己？这么不珍惜器官，去签个遗体捐赠啊！’
……
何铭展痛快的吐槽完，却没有回复。
毕竟对方蛊毒深重，自己就别刺激他了。
我真是个善良的人，何铭展想。
一条新跳出的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是个久未联系，近来却高频出现的人——苟玳。
何铭展有些好奇地点开。
【苟玳：何老板，布岱公司最近有个新项目计划，不知您是否有兴趣。】
【苟玳：《项目简介说明》】
何铭展眉毛一扬，有些诧异。
不过看完项目介绍后，他便清楚苟玳找自己合作的用意。这不是欣赏他的才华，这是看上了他的人脉资源。
不过无妨，这本就是他的强项，他也凭借此吃了太多红利，没什么好遮遮掩掩。
何铭展略一思索，便答复道
【何铭展：我对农业本身是没啥兴趣，毕竟我这人长得就不接地气。】
【何铭展：不过如果是苟老板的项目，我倒是挺想合作。】
==
苟玳和何铭展皆是效率极高之人，不到一周，他们便完成了注资、签约、收购、资产移交等活动。
在这过程中，何铭展无数次想调侃地问——“苟老板怎么想着来找我？不找梁君澈了。”
不过见苟玳始终面色如常，他还算有人性地没问出问题。
对方的伪装功夫太出色，他无法琢磨，问完这话后，对方风平浪静的模样下，是怎样的心思。
而和苟玳的合作，何铭展也未曾对梁君澈提起。大概想给对方保留一次惊喜。
==
收购完成一周后。
苟玳决定搬到园区入住。
一来园区百废待兴，许多事情、决策都要他亲力亲为，住得近，办事快，效率高，决策上也能更有准确度；
二来小区周边修路，夜晚难眠，园区内山清水秀，风景如画，何苦放着好好的田园美景不用，在水泥都市内备受纷扰。
苟玳的提议得到了众人响应，到最后，除了需要照顾孩子的傅巧明和上官静娴，以及需要照顾生病女友的肖钱，单身汉沈怜花、李小白和王飞牛，以及合伙人仇仁，都来到园区办公居住。
园区内恰好有现成的度假别墅，无需修缮，简单的布置些软装，即可变成办公楼。至于住宿的地方，则比比皆是。
苟玳收拾好东西，请货拉拉将所有生活物资和办公用品搬到园区的那天，天空下了一场雨。
正是傍晚时分，西坠的夕阳忽然被乌云遮盖，突如其来的雨让本就糟糕的北城交通更加凌乱。
苟玳坐在车上，看着修缮一半的道路泥泞不堪，脚印和汽车车辙印杂乱一片。
大楼在雨中变成了模糊的城市丛林，霓虹招牌和大楼灯光，变成了一滩滩模糊的光影。
城市好混乱。
如同他的心。
逃离这座拥堵的城市，也和如今混乱的自己，进行道别。
再见，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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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
“大家辛苦了, 散会。”苟玳温柔道。
众人面色有愧地退出会议室。
【无用忧品】的售卖非常成功，创下了布岱公司成立后售卖速度之最。【无用忧品】被收购后，众人马不停蹄地进入新的项目——农业生态园。
众人确立该项目的契机, 是在【无用忧品】收购协议签订当天, 北城政府的政策宣讲团恰好来园区宣传产业扶持政策，着重讲了新农村相关的政策优惠。
奥伟园区大多是互联网企业, 对该类政策优惠无动于衷, 而恰逢“空窗期”的布岱公司却发现, 其未尝不是一个好方向。
难得老板和员工一拍即合，名为【不怠农夫】的项目很快诞生。
众人的项目策划非常理想, 要打造一个集生态和经济效益为一体的农业生态区，园区内包括农业种植、家畜养殖、生态旅游、科普娱乐等，还能产生衍生的社会效益，比如带动周边农户的发展，保护环境等等。
总之，是一个盈利点众多且利国利民的好项目！
然而项目刚进入实践阶段, 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瓶颈。
做一个生态园的难度，远远超过他们之前所有实体业项目，其背后牵涉众多, 政府、当地农户、本地豪强、风水迷信等等，其困难绝非开个餐厅、杂货店能够比及。
以至于项目策划书出来一周，进度条依然为0。
苟玳并不责怪众人, 反而在会议上鼓励一番，倒使得众人愈加心里有愧。
“老板。”最后跨出会议室的上官静娴忽然回头。
“嗯？什么事上官姐？”苟玳道。
阳光落在苟玳头上, 依旧是美到不真实的画面, 一如画中走出的名士, 气度高洁中又有几分仙气环绕。
上官静娴摇了摇头：“没事。”
最后一刻, 上官静娴还是将想说的话吞尽嘴里。
如果前些日子，她在苟玳身上看到的是正在蜕皮的坚果壳，此刻，她的身前又是一颗完美的鹅卵玉石，圆润光滑，没有棱角，美不胜收，却也无坚不摧。
他的果壳又闭合了。
上官静娴不知怎的，有些替老板难过。年纪差在那，她对苟玳，总有几分类似母爱的情感。
任何一个母亲，都会为有苟玳这般孩子而自豪。
只是一个真正的母亲，首先会希望孩子快乐，而不是完美到虚幻。
上官静娴走回大办公室。
办公室内，傅巧明和王飞牛两个八卦王正窃窃私语。
然而办公室不大，上官静娴听得分明。
傅巧明：“好奇怪，老板这回为何要重新拉投资，我还以为君待固定注资呢？”
王飞牛：“可能君待不看好农业项目？”
傅巧明：“不过真没想到，小梁总竟然是梁斯的孙子，今后不就是栋元集团的继承人？”
王飞牛：“我之前还调侃过小梁总几句，不会放在心上吧？”
傅巧明：“你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小梁总那长相，一看就很大度。”
王飞牛：“姐，你颜即正义太严重了吧！”
……
上官静娴听着两人斗嘴，垂眸。
或许，这就是让苟玳改变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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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大。
凤凰操场。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社团纳新日，操场上重现了“百团大战”的热闹场景。
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最热门社团的名号，由舞协易主至创业社。
创业社社长柳钟圆坐在纳新点，看着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内心百感交集。
想当初，她和仇仁、王雯和小高在这里纳新，旁边就是舞协，两边队伍的差距让人落泪。现如今，风水轮流转，舞协依旧热闹，创业社却更胜一筹。
柳钟圆清楚，今天这副盛景，和她的“英明领导”毫无关系，纯粹是因为创业社如今多了两张王牌。
这两张王牌，自然就是苟玳和梁君澈。
苟玳即便已经休学离校，依然是q大校园里不灭地传说。其在校的成绩便足够让各学弟学妹们讲神话故事般口耳相传，更莫说最近一年来屡次创业成功，早被当成鸡汤文里的正面案例，在各大社交平台收割了一波又一波的迷弟迷妹。
创业社作为苟玳在校期间唯一参加的社团组织，自然变得高大上且神秘起来。仿佛只要进了创业社，就一脚迈入了创业天才的行业，明天就能赶超苟玳在商场上大杀风云，后天就能和巴菲特谈笑风生。
比起苟玳，梁君澈事业上的成功似乎不足挂齿。
哪怕君待投资的业绩非常可观，让无数投资人艳羡，可梁君澈的家庭背景过于突出，往往让人忽视了个人努力和优秀。
他的成功，在大部分人看来，都是家庭助力的产物。
但这并不妨碍梁君澈成为比苟玳更有影响力的招牌。
一来梁君澈在校，还在创业社；
二来q大学子多理智，对自己的斤两摸得清，能独当一面，成为商业骄子的终究是少数，大多人的想法，还是想在大企业里谋个好职位，能够青云直上最好，不能的话也衣食无忧。
众所皆知，梁君澈是栋元集团未来掌门人。
如果能在学生时代就和未来巨鳄攀上关系，今后的路就顺畅许多。
因而创业社作为能够接近梁君澈的理想途径，自然被挤破门槛。
此刻，柳钟圆一边指导学弟学妹们填写报名表格，进行简单面试，一边看向坐在身旁的梁君澈。
柳钟圆邀请梁君澈一同参加纳新时，是没想到对方会答应的，为此她还猝不及防了一阵。
毕竟梁君澈的模样和性子，怎么看都不像“积极参与集体活动”的样子。
柳钟圆看着队伍中精心打扮过的学妹，心里感叹，想当初她和王雯，不也是在看到苟玳出现在纳新点时，立马来到当时门可罗雀的纳新点，甚至还第一次涂了口红。
纳新进行得很顺利，因为报名人数太多，等到纳新结束时，校园里早已华灯初上。
柳钟圆请今天帮忙纳新的社团成员吃晚饭，而后便和王雯先一步来到沁园食堂下的餐厅，找了个包厢点菜。
柳钟圆翻着菜单：“尽管点，别和我客气。”
王雯磕着老板送的海瓜子：“客气？不存在的。柳大社长今天如此春风得意，不出点血说不过去 。”
柳钟圆早习惯王雯的调侃：“如果今天仇仁和苟玳回来，看到这般盛况，肯定会很开心。”
王雯笑得揶揄：“他们开心不开心不知道，反正小柳肯定开心。”
柳钟圆被戳穿心思，立马转移话题：“不过梁君澈会答应来帮忙，我真没想到，今天一看，觉得他人真的不错，工作认真也很有耐心，有几个学妹肢体上都有骚扰意图了，他也没有黑脸。”
王雯：“还人不错，你可长点心吧，那可是你最强劲的情敌。”
柳钟圆无奈，将选好的菜单拿给老板，这才对王雯道：“你能不能别老致力于将苟玳和梁君澈凑一对？人家就是心心相惜的学长学弟，默契相投的合伙人。你怎么这么爱磕cp？”
王雯呵呵一声：“我可没有磕cp癖好，这世上好男人本就不多，多凑一对世上就要多两个爱而不得的女孩。”
说罢，王雯长叹一声，谁能想到，自己大学里唯二两次心动的男人，就彼此看上眼呢？
社团成员陆陆续续地来到包厢。
小高是和柳钟圆、王雯同一批进入社团的人，今日心情格外好，二话不说立马要和众人吹瓶，被柳钟圆制止了。
不过很快，菜肴上桌，几杯下肚，众人皆都敞开心扉，各种话往外倾吐。
小高今晚喝得格外多，这回纳新结束，他基本就要退出社团了。“想当初，我是为了追王雯才来这社团的，没想到之后便真情实感了，遇到这么好的你们。”
“哇！”众人一片惊呼，显然没想到还有这般往事。
王雯举着酒杯：“现在是好兄弟！”
小高碰了酒杯：“对！好兄弟！”
无法完成的爱恋，就各退一步，变成彼此不尴尬的关系。现在的人类，都懂得最体面的相处方式。
被小高开了头，众人纷纷说起当初入社的原因。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除了有一个人是身怀创业梦想，认为创业社是成长摇篮外，其余人皆是为了“人”而入社，且十有八九是苟玳。
轮到社长柳钟圆，柳钟圆端着酒杯，矜持道：“因为当时社团气氛让我感觉很好，前社长老仇特别搞笑，苟玳学长仗义助人……”
柳钟圆说得滴水不漏，顺道强调了下社团的文化传承。
一旁的王雯嗤笑一声，看着柳钟圆，嘴角挂着坏笑。
柳钟圆狠狠地回瞪一眼，一副敢说出秘密就杀人灭口的表情。
王雯笑得肆意，转回头：“我嘛，自然是为了苟玳入社的。”
众人皆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并不惊讶。
没想到王雯自己爆料：“不过苟玳让我经历了人生路上第一个滑铁卢。”
众人顿时起了兴致，酒也不喝，拳也不划，燃着八卦之魂，看向王雯。
王雯拨了拨头发，放下酒杯：“想当初，无数学长学姐告诫我们，苟玳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类型，是唐僧，是佛祖，是凡人不要奢想的类型。”
“老娘当初哪信这邪。男人嘛，只要女生主动，长得不差，基本没有不成的。说到底，还是女孩子们手段不够，要么太生涩幼稚，让对方觉得无趣；或者太单刀直入，让对方没有征服感。”
社团成员连连点头，王雯不愧是学生会女生部每年定期邀请的嘉宾，各种“恋爱论”“男女论”以及“女人魅力论”，说起来都是一套套，还让人颇有信服感。
王雯顿了顿，闷了一口酒才继续道：“本小姐初出茅庐，还以为苟玳也是给点甜头就上钩的类型，哎，谁曾想……”
王雯一句话说到一半，将在场众人的胃口钓到最高，恨不得赶紧听下文。
唯有两人面色凝重。
一个是柳钟圆。当年两人心知肚明入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柳钟圆没想到，原来对方早就采取过行动。而她却始终怯步不前，将暗恋进行到底。
另一个是梁君澈。听到有人公然表达对爱人的喜欢，甚至分享追求经历，心底无法好受。
王雯继续道：“姐当初精挑细选了一张照片，那可是天使脸蛋、魔鬼身材，纯情中不失性感，谁看了都蠢蠢欲动。”
王雯的自夸并不让人反感，她确实有资本，属于性感派的美艳，哪怕去年校花评选中落败给更清纯气质的学妹，依旧是许多人心中的女神。
王雯对桌边的女生道：“姐跟你们分享个心得，你再喜欢一个男孩子，都不能主动和他告白，因为你一旦告白，这段感情里你就处在劣势。因而你再喜欢，也要欲擒故纵，若即若离，勾得对方主动告白。”
社团女生们连连点头，恨不得掏出小本子做笔记
王雯：“不过也不是对谁都适用。想当初，我发了一条朋友圈，只对苟玳可见，除了那张私房照外还配文：第一个点赞的我可以满足你任何愿望哦。”
换位想想，任何一个男生，在夜半无人时刷朋友圈，看到一张认识的美艳女生的玉照，且同时满足男人又要清纯又想性感的臭癖好，还有一句暧昧的“满足你任何愿望”，怎能不浮想联翩。
果然，社团里的男生道：“那愿望肯定是让阿雯当女朋友！”
王雯耸肩：“对吧，正常男生应该都要这反应吧？”
一旁的小高好奇：“那苟玳什么反应？”
王雯撇撇嘴：“一直到一天后，我才收到苟玳的点赞。”
想到这，王雯郁闷得吹了一瓶啤酒，继续道：“姐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超级尴尬地说你是第一个点赞的。显得姐好没有行情，我去。”
桌上一片欢声笑语，美女吃瘪这种事，挺让人欢愉的。
“然后呢？苟玳向你提愿望了吗？”柳钟圆此刻郁闷的心情消淡不少，八卦心更占上风。
王雯呵呵两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找出存在云端的历史相册，将手机丢给众人传阅。
“我还截图呢，艹。简直是我的人生耻辱。”
只见聊天记录里。
【王雯：学长，你是第一个点赞的哦！】
【苟玳：这么荣幸】
【王雯：学长，我可以实现你任何一个我能办到的愿望哦】
【王雯：任何哦（抛媚眼）（可爱脸）】
【苟玳：学妹也太大气了。那我就许愿世界和平吧】
【王雯：……】
看到截图的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小高对王雯打抱不平：“靠，这种照片都不许愿当女朋友？苟玳真是唐僧再世！”
柳钟圆也无奈 ：“苟玳又不是世界小姐，祝什么世界和平？”
……
梁君澈看着聊天记录，并没有参与这场热闹的起哄。
可能苟玳许愿世界和平，是真心的吧？
王雯拿回手机，眼中有些湿润：“不过苟玳，真的是很好的人吧 ，拒绝人也温温柔柔，总能让你很体面。”
至少她今天不说，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曾经追求过对方。而不像其他男生，会将其作为谈资和自己魅力的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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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结束，众人散场。
仍旧清醒的梁君澈帮忙柳钟圆把醉酒的众人送回宿舍。
等到送完最后一个人，他和柳钟圆告别，来到了创业社外的大香樟下。
初秋的风穿过香樟叶，拍打在梁君澈脸上。
想到当初和苟玳在这棵树下推心置腹，又想到当初自己在这编造了新的谎言，梁君澈感觉甜蜜中透着酸楚。
他拿出手机，找到了何铭展的通讯。
【梁君澈：今天又听到了苟玳的一些过往趣事，他一直都那么好，我何其有幸，竟然能得到他。】
【梁君澈：一想到他对谁都温柔体贴，照顾周全，心底又有些嫉妒，像被蚂蚁挠心般难耐。】
【梁君澈：我感觉每听到他的名字一次，我的爱意就加深一分，后悔和自责也加重一分。】
【梁君澈：可是我又很怕，当初若是没有谎言，我是不是也是他拒绝人里的一员？】
【梁君澈：可是我真的不想放弃，我想拥有他，我想让他快乐，我想抚平他的创伤，我如果错过他，我真的会死的。】
……
梁君澈一口气发了四五十条，无需对方响应，心随所至，想到什么发什么，像是醉酒的牢骚，又像是匿名墙般倾吐心事。
而后他关掉了何铭展的通讯页面，点开了一直置顶的人。
和发给何铭展的信息不同，这次他反复斟酌，删删减减，终于将最后一条信息发出。
【梁君澈：今天创业社纳新，非常多学弟学妹报名了。大家今天一起聚餐，都很想你，还说了关于你的趣事。柳钟圆社长当得很好，想邀请你和仇仁回来，又担心影响你们。社团活动室外的大香樟好像又茂盛了，我现在抬头看，都没办法从树缝里看到夜空了。好像和你，再在这个树下喝酒聊天。】
梁君澈发完，盯着对话框页面。
对方不会回复他，他知道。
他的发送没有获得【你不是对方好友，请重新验证】，他便觉得苟玳仁至义尽了。
静止的对话跨页面，全部是他一长串一长串的发言。他每天都给苟玳发，和他说校园里的趣事、生意场上的心得感悟，甚至是发现了有特色的店铺，看到了一只长相可爱的流浪猫。
他将和苟玳的对话框当做日记。
他想让对方了解自己的生活。
他想让对方看到真实的他。
他想有一天，生活里重新出现苟玳。
他不知道苟玳会不会看，有时候要感谢微信没有出已读、未读的功能。
因为无论显示已读还是未读，他恐怕都会思虑万千，辗转难眠，而不像此刻，留有余地，留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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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距离q大二十公里外的北城牡丹酒店。
何铭展听到手机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翻了个白眼。
坐在对面的甘胜元抿了口红酒：“怎么不看看信息？”
何铭展撇嘴，如此高频率的信息，用脚趾想想都知道是谁的杰作。
何铭展：“一个病入膏肓患者。”
对中文停留在字面意思的甘胜元：“人家都重病了，你也不回个信息？太无情太没人性么！”
何铭展呵呵两声，换了个话题：“对了，你前阵子和原料供应商的谈判，进行得怎样？”
“不怎样。”甘胜元说到这，有些郁闷的放下酒杯，“你还和我说，请那几个人去ktv唱个歌，后面生意就很好谈，根本没有，第二天感觉更凶了！”
何铭展看着落地窗外的林立高楼：“不可能啊，你那两个供应商我以前也接触过，老色痞了，你这美人美酒一灌，什么谈不下来。等下……”
何铭展将视线拉了回来，盯着甘胜元：“你请人家去‘红英会所’了？”
“对啊，听你的话，专门去的。富丽堂皇是真，就全是庸俗气。”
何铭展琢磨一会，很高明的问道：“你花了多少钱？”
甘胜元：“那倒是不贵，我还买了张团购券，六小时大包厢还送一个果盘四个凉菜，两打啤酒，668元，我还点了两支酒，不到三千好像。”
何铭展：……
甘胜元纳闷：“点太少吗？可是那些东西都没吃完啊。而且他们明明不喜欢唱歌，全程都是放原唱，也不拿麦。”
何铭展：“不，我觉得你是个人才。”
不懂反讽艺术的甘胜元：“干嘛忽然夸我。”
何铭展：“你能在华国做生意成功，真是个奇迹 。”
甘胜元想到什么，面颊酡红，满眼醉意：“主要是苟老板指点迷津，话说我好久没见到苟老板了，老何你不是和苟老板熟吗？要不组个局？”
何铭展看着眼含期待的甘胜元，呵呵两声，摇了摇手机：“不了，这里还有一位重病患者，我可不想再多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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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宁小区。
小区数百米外有一年久失修的体育场，今年被选定为冬季大型赛事的场馆。为了赶工期，获得政府批准的施工队日日夜夜赶工，连带着场馆周围的道路也同步修缮。
因为白日该地段通勤人员极多，修路会造成交通大堵塞，只能赶在半夜十一点后开工。
这就苦了周边居民，包括苟玳。
老旧小区的隔音很差，远处工程的敲打声，爆炸声，灌水泥的声音声声分明，让人神经衰落。
苟玳已经连着数日未能好好休息。
屋漏恰逢连夜雨。
昨夜，北城刮了一场建国以来最大的狂风。
一夜过后，小区的树木七零八落，绿化一下倒退十年。
苟玳阳台的落地玻璃门也被吹裂。
苟玳找出小锤，小心翼翼地将剩余裂碎的玻璃敲下，装进垃圾桶。
只剩铝合金外框的门空荡荡，就像他的心。
忙碌的日子里，阳台利用率不高。苟玳只会在每天出门前，给阳台的花浇一圈水。
一次开合 ，就是一日光阴。
此刻，他终于能细细整理这个满是回忆的阳台。
梁君澈买的双人摇椅，梁君澈买的双人情侣花盆，梁君澈为三花猫买的满满一箱玩具，梁君澈给家里绿萝买的爱心挂钩，甚至是阳台水池里的下水盖，也是梁君澈看了某个危言耸听，下水道废气会影响健康后，交了智商税采购的。
这个阳台，这个家里，充满了梁君澈的存在。
苟玳很难理清此刻是何心情，索性极为刻意的将其抛在脑后。
苟玳一边吃早餐，一边找出充电的手机，开机。
向上官静娴请了假后，苟玳点开微信。
数条信息涌了进来。
苟玳一一查看，直到看到梁君澈。
对方和他分享着生活点滴，倾吐心事，就好像他们从未分离，仍是情侣。
苟玳觉得心里堵得慌，早餐一下也索然无味。
他点开名片，想要删除，又在最后一刻放弃。
他不是喜欢搞僵人际关系的人，能在所有相处里游刃有余，给所有人台阶。
他也不懂，为何对于梁君澈，自己却无法体面。
想不通，索性不再想，苟玳关掉手机，胡乱地吃完早餐，回到书房，拿出【不怠农夫】的方案。
【不怠农夫】的策划方案相当完美，却有一个弊端，便是准备期太过漫长。
若全部从头开始，就要和农民打交道收地，要和政府打交道批项目，还有园区的筹建、吸纳专业人才团队、种植、养殖、管理基地，市场筹备等等，每一项都工作量巨大。
苟玳倒是可以投机取巧，将前期的准备全部排除在系统计算的创业时间之外，可是这些工作势必耗费巨大精力，并且稍有差池，便会压缩之后的“系统任务期 ”。
因而苟玳放弃了“零起步”的想法，决定直接收购一个现成的、成熟的园区。
在和仇仁跑遍了北城周边后，苟玳还真发现了一个完全符合心意的园区，位于北城和h省的交汇处，在地缘上偏远得似乎和北城没关系，又确实属于北城行政区内的地方。
该园区位于大农村内，盘子很大，其创始人颇有野心，从农业、养殖、旅游、生态等处全方位着手。
只可惜其经营不善，年年亏损，开园至今最大的收益，来自于政府的项目补贴和政策奖励。
园区的投资者显然也觉园子拖累，有打算出售的意向，只是其财报难看，找不到接盘侠。
苟玳有想要接手的意向。
但他很清楚，接下这个园子，不仅仅是资金到位即可，还需要有足够强大的关系和人脉，因为这种园区在建设时，早就牵涉各方条条道道。
苟玳想到最好的解决方式，便是找个资金强大且有人脉资源的合作者或投资人。
苟玳思索良久，在通讯录里找出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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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铭展从睡梦中醒来，习惯性在刷牙前喝一杯凉白开。
他点开手机。
梁君澈名字旁的信息条数让他翻了个白眼。
若非他的梦想是心理医生，他也知晓这辈子都不可能从事这份职业，而梁君澈恰好让他的喜好有了用武之地，他分分钟都想删除这人。
真的太啰嗦！太痴汉了！
谁他妈有心思听你分享像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又酸的暗恋心事啊。
何铭展心里吐槽，却不妨碍他打开对话框，一目十行的将信息看完。
‘艹，真酸，恋爱恶臭，失恋更恶臭！’
‘记得对方睫毛的模样有屁用？你就是记得对方牙龈的模样也无济于事。’
‘仿佛听到对方的柔声软语？幻听应该去找耳科医生，找他干嘛？’
‘心痛得像万箭穿心，心肝肾胆都不属于自己？这么不珍惜器官，去签个遗体捐赠啊！’
……
何铭展痛快的吐槽完，却没有回复。
毕竟对方蛊毒深重，自己就别刺激他了。
我真是个善良的人，何铭展想。
一条新跳出的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是个久未联系，近来却高频出现的人——苟玳。
何铭展有些好奇地点开。
【苟玳：何老板，布岱公司最近有个新项目计划，不知您是否有兴趣。】
【苟玳：《项目简介说明》】
何铭展眉毛一扬，有些诧异。
不过看完项目介绍后，他便清楚苟玳找自己合作的用意。这不是欣赏他的才华，这是看上了他的人脉资源。
不过无妨，这本就是他的强项，他也凭借此吃了太多红利，没什么好遮遮掩掩。
何铭展略一思索，便答复道
【何铭展：我对农业本身是没啥兴趣，毕竟我这人长得就不接地气。】
【何铭展：不过如果是苟老板的项目，我倒是挺想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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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玳和何铭展皆是效率极高之人，不到一周，他们便完成了注资、签约、收购、资产移交等活动。
在这过程中，何铭展无数次想调侃地问——“苟老板怎么想着来找我？不找梁君澈了。”
不过见苟玳始终面色如常，他还算有人性地没问出问题。
对方的伪装功夫太出色，他无法琢磨，问完这话后，对方风平浪静的模样下，是怎样的心思。
而和苟玳的合作，何铭展也未曾对梁君澈提起。大概想给对方保留一次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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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购完成一周后。
苟玳决定搬到园区入住。
一来园区百废待兴，许多事情、决策都要他亲力亲为，住得近，办事快，效率高，决策上也能更有准确度；
二来小区周边修路，夜晚难眠，园区内山清水秀，风景如画，何苦放着好好的田园美景不用，在水泥都市内备受纷扰。
苟玳的提议得到了众人响应，到最后，除了需要照顾孩子的傅巧明和上官静娴，以及需要照顾生病女友的肖钱，单身汉沈怜花、李小白和王飞牛，以及合伙人仇仁，都来到园区办公居住。
园区内恰好有现成的度假别墅，无需修缮，简单的布置些软装，即可变成办公楼。至于住宿的地方，则比比皆是。
苟玳收拾好东西，请货拉拉将所有生活物资和办公用品搬到园区的那天，天空下了一场雨。
正是傍晚时分，西坠的夕阳忽然被乌云遮盖，突如其来的雨让本就糟糕的北城交通更加凌乱。
苟玳坐在车上，看着修缮一半的道路泥泞不堪，脚印和汽车车辙印杂乱一片。
大楼在雨中变成了模糊的城市丛林，霓虹招牌和大楼灯光，变成了一滩滩模糊的光影。
城市好混乱。
如同他的心。
逃离这座拥堵的城市，也和如今混乱的自己，进行道别。
再见，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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