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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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羽青鸾而言,自羽飞凤立为太子之后,他便不止是她的弟弟了,他在努力地当一个太子,一个未来的天子,而不是在当她的弟弟。姐弟之间相处,与君臣之间,是不一样的。
  她能与自家父亲说的话,不能对羽飞凤说。便如手里的这本书,她拿来给父皇,父皇会为她解惑,会教她。她找羽飞凤,羽飞凤会让裴曦回不了京。一个太子,在亲随军中安排几个人在出征路上意外亡故一个公爵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他如果孙大才下一个密令,孙大才也不得不听,不能不办。
  天子在羽青鸾走后,慢慢起身,去往皇后的宫殿。
  连护着太子长大的青鸾都防他到如此地步,太子的将来令人堪忧。
  第162章
  羽青鸾和羽飞凤在天凰宫里用完早膳,正准备跟着天子去天凤宫议事, 皇后身边的掌事女官来传, 说皇后有话对他们说。
  姐弟俩进到皇后寝宫,便见宫女和宫侍们都退了出去, 而他们的母后正半躺在床榻上看着他们,神情是罕见的严肃。
  羽飞凤依照礼法行了一礼,刚喊了声母后:“母后。”便瞥见身旁的姐姐直接便跪下了。她跪得笔直,端端正正的,一副面对母后垂询责备时的模样, 不由得诧异了下,跟着跪下。
  皇后说:“太子姐弟不合, 满朝皆知,亲随军中亦传得沸沸扬扬, 可有此事。”
  羽飞凤回道:“回母后,并无此事。”
  羽青鸾回道:“有。”
  羽飞凤再次诧异地看着自家皇姐,喊了声:“皇姐?”
  皇后看向羽飞凤, 说:“飞凤,你讲。”
  羽飞凤再次说道:“回母后,当真无此事。儿臣不知此传言从何而来。”他又扭头看向羽青鸾,喊:“皇姐?”
  皇后说:“青鸾,你讲。”
  羽青鸾说:“飞凤不满于我, 觉得我大婚之后, 心里向着裴曦, 不如以前护他。朝臣、宫人待他不若待我恭敬, 言行间透露出太子需要在青鸾长公主羽翼之下过活的姿态,所有人都告诉太子,他是未来的天子,未来的天下之主,他觉得除了父皇母后天下的所有人都该听他的,为他效力。”
  羽飞凤愕然地看着羽青鸾,又看向皇后。他是真没想到他皇姐竟然会在母后面前告他的状。且,难道不该如此吗?只是,心思被戳破,小小少年的脸面很是没地方放,一阵青青白白,更有些气愤,要不是母后就在这里,真想扑上去挠她。
  羽青鸾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继续说:“君臣、姐弟,若为君臣,便难成姐弟,若为姐弟,便无君臣相隔。父皇母后与我,礼法上是君臣,实则为骨肉至亲。他分不清君臣姐弟之间的关系,自乱阵脚。”她说完,叩头行了一礼,起身出去,走了。
  羽飞凤扭头看着羽青鸾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寝宫,又扭头看向皇后,喊:“母后。”有些犹豫,想要追出去找姐姐算账,但直觉告诉他,母后这里……更可怕。皇姐可是父皇母后心尖子上的肉,皇姐要打死协嫡子,父皇不仅不拦,还下诏给她撑腰,替她挡污名,不惜背上杀子之名。
  皇后看着羽青鸾离开的身影,她笑了笑,说:“飞凤啊,如果天子真是天下之主,你那三个哥哥,又岂会夭折。”
  羽飞凤回过神来,叩首,说:“儿臣明白,是皇姐护儿臣长大的,没有皇姐就没有儿臣今日。”
  皇后说:“你不明白。飞凤,应该护你的人是你父母,不是你的姐姐,你不是她的儿子,她没必要保护教导你。”
  “你死了,她依然能活得很好,她是你父皇唯一的嫡女,对天子之位没有任何威胁,任何人当天子都得善待她以拢人心。没有你,自有其他人继承天子之位。协嫡子、继嫡子之位空悬,若想立,随时可立。她没了三个嫡出哥哥,没有了协嫡子弟弟,没有了一堆庶出弟弟,她依然是大凤朝最尊贵的长公主。”
  羽飞凤低头应道,“是。”
  她目光沉沉地看着羽飞凤,说:“她为你父皇出谋策划,为你母后打理后宫,护你的代价便是被谋算帝位之人除之而后快。那些人最想的是让你们姐弟离心自相残杀,你对青鸾的任何不满都会变成射向你的利箭。如今,朝廷内外皆知,大子对青鸾长公主的不满溢于言表,如果我是那要谋皇位的人,我就等,等你父皇驾崩,等你姐弟反目。”
  羽飞凤说:“儿子对皇姐并无不满,姐弟之间打打闹闹实为稀松平常之事。”
  皇后说:“飞凤,便是君臣,也有君臣之义。为你父皇卖命效力的人,你父皇能给他们富贵,保他们太平。帮过我的人,我也惦记着,别看我是皇后,但能真心帮我,对我不见外的,不多,就一个。你姐夫她娘,陆敏。当年难啊,两眼一抹黑地出京,为娘这身本事,好多都是她教的。你皇姐,从不让替她办事的人亏着,能让人乐呵地给她当差,能在嘴馋的时候让望公冒着风险出宫去给她到宫门口买冰食。”
  “你呢?你姐姐护着你平安长大,护你当上太子。她建府邸,你未曾添一砖一瓦。她大婚,你未给她添一床一被。她开府出宫,搬出天鸾宫,你理当所然。飞凤,她的父母还在世,她还是我和你父皇的孩子,你还没继承天子大位,我这一份家业,她还没继承呢。”
  “我瞧着,都寒心。”
  “若换作你父皇是你,他一定会把天鸾宫留给你皇姐,让天鸾宫仍旧维持原样留她将来在这里奉养天年,他一定会让青鸾知道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她不护你,能活得很好,护你,有可能会被你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换作是你,如何选?”
  羽飞凤默然。
  皇后说:“好好想想,想明白了,能活。想不明白,等你父皇百年之后,你皇姐自有她的安身之处,而你,也会有人取代你坐这天下。因为旁人会想,你对抚养过你的嫡亲姐姐尚且如此薄幸寡义,对旁人自是没有半点情分,不会有人会甘心情愿为你效命,还会要你的命。”
  八岁的小少年,在听完母亲的话,默默地出了宫殿,却见自家皇姐站在殿外,等着他。
  他上前,红着双眼,满脸气愤地看着自家姐姐,“你向母后……”见到左右有人,身后还有亲随军,话又咽了回去。
  羽青鸾俯视着他,说:“父皇母后对你说过的话,都记牢,那是你将来安身立命于这天下的根本。”她淡淡地瞥了眼羽飞凤,说:“你是赶上母后病了,没挨过母后的打。”她说完,抬腿便走。
  羽飞凤快步追上去,问:“母后打过你?”
  羽青鸾侧目。
  羽飞凤清清嗓子,说:“好奇皇姐幼时……”
  羽青鸾没理他,走了。
  羽飞凤又追上羽青鸾,说:“搬出天鸾宫是礼法制度规定的,你怨我作甚?”
  羽青鸾驻足,俯视他,“成亲开府亦是礼法,你又为何对我不满?”
  羽飞凤说:“你现在待姐夫比待我好。”
  羽青鸾说:“他待我比你待我好。”
  羽飞凤说不定,气叫道:“我是太子。”
  羽青鸾淡淡地扫他一眼,“便是天子,也得讲理。”迈出天凰宫大门直接去到对面的天凤宫。
  两宫门口的亲随军们面面相觑:这对姐弟因为这点事天天吵,何时是个头。曦公,真难。
  姐弟俩进入天凤宫正殿,天子正和三公议事,瑞临长公主也在。
  他俩向天子行过礼,羽青鸾又向瑞临长公主行了一礼,喊了声:“姑母”问:“姑母何时回来的?”
  瑞临长公主答:“昨日刚回,回来调钱粮。”
  羽飞凤问:“前线又缺钱粮了吗?”
  京里也缺钱粮了,昨日姐夫运回来的,撑不了几月。内库都空了,差点就要动用亲随军的养军费用了。
  一个“又”字让瑞临长公主不由得多看了眼羽飞凤,真想说,嫌前线耗钱粮多,你去呀。
  羽青鸾:“……”这张嘴就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得了?她对羽飞凤说:“天凤宫议事,慎言。”
  羽飞凤看了眼自家姐姐,不说话了。
  羽青鸾说:“从盐场到京城的盐道已通,钱粮之急,可解。”
  瑞临长公主点头,说:“我回京途中遇到赶往闵地的曦公,他与孙门郎聚集两万战奴,带着数千担盐,分兵两路正往闵地去。怀地战事已平,无需再行调米发,闵地的钱粮,亦有曦公调度。居狼……却是刻不容缓。”
  天子把刚刚送抵的烟水城的战报交给宫侍呈给羽青鸾,便继续商议往居狼调粮的事。
  四份战报,一份是严世侯的,一份是裴曦的,一份是陈武侯的,还有一份是孙门郎的。
  严世侯的战报,更多的是关于攻打烟水城的。陈武侯的是太城、啸城以及攻打怀城的,孙门郎的则是接着之后前的战事禀报的,裴曦的依然是最长的,絮絮叨叨,一个人的战报比他们三个人加起来都厚。
  烟水城打下来了,伤亡极其惨重,烟水城打成了死城。达世侯封地由虔公平定,战获交由裴曦转送进京。
  裴曦用他分得的战获买了两万战奴分兵两路增援闵地,一同运去的还有几千担盐。
  羽青鸾知道,海盐一到,闵地的矿盐必然跌破,被盐卡住咽喉不敢贸然动兵攻打闵公的公侯们会趁机攻取,不然,裴曦去了,他们就会成为下一个虔公。好处没捞到,折损封地不说,反沦为笑柄。
  她略作盘算,说:“姑母可从闵地调钱粮增援居狼。”
  殿中的人齐刷刷地看向羽青鸾:你怎么这么能算呢?
  瑞临长公主一听羽青鸾居然寸毛不拔,也不委婉了,直接说:“至少先给我半年的钱粮,撑到秋收。”
  羽青鸾说:“一月足矣。若不够,如今仅京城、闵地、郁盐有盐,姑母可先以盐作抵,找公侯们赊欠。京中钱粮吃紧,望姑母海涵。”
  瑞临长公主气得差点跟羽青鸾拍桌子。谁是你姑母!我千辛万苦千里迢迢跑回来,你就这样对你姑母。
  第163章
  羽青鸾知道如果不是真的钱粮吃紧,她姑母不会几千里奔波赶回京里要钱粮, 自己一句只给一个月钱粮, 让她去闵地调,自然是行不通的。
  她解释道:“闵公府造反, 早有预谋,屯粮不会只有一年,必是三至五年起。裴曦运了数千担盐,又带有两万战奴,有盐利, 再有两万战奴增援,便是拿下一城……姑母至少三五月的钱粮便出来了, 从京城到居狼国要走三个多月,从闵地到调粮到居狼只需一个月左右。”
  “两位门郎将加上以望公世子为首的各路诸侯, 三面围攻闵地,姑母认为,劫一座城的粮, 难否?即使拿不下城,姑母至,亦必有粮。”
  瑞临长公主听明白了,羽青鸾一毛不拔,这是让她去找裴曦要粮呢。她对羽青鸾说:“你给我一道手书。”
  羽青鸾才不写这信, 当即看向她爹。
  ……
  于是, 瑞临长公主带着一个月的钱粮, 揣着两份诏书离京, 去闵地找裴曦去了。
  她随身带着两份诏书,一份是天子让裴曦就地征调钱粮的诏书,一份则是战功封赏诏书。
  孙大才封为孙武侯,他的嫡长子孙茂为侯世子,封地在巨木城。孙大才继续担任门郎将,世子孙茂赴封地,其千夫长职位由孙大才的嫡次子孙盛接任。
  ……
  瑞临长公主在去往闵地的半路遇到闵地往京城送战俘战获的队伍。
  那长长的押送队伍中,一大半拉的都是粮,足够她半年的用粮。
  她坐在马车里,看看沿途奔波赶路,满身风尘仆仆的自己,看着粮车,半晌找不到语言。她如果在赴京途中遇到裴曦时跟着裴曦调头去闵地,估计现在钱粮都已经运到居狼前线了。
  瑞临长公主继续赶路,沿途又遇到好几波押送队伍。
  她从开初赴京,到京城时已经是三月中旬,再从京城到闵地,都到夏天了,孙大才、安世侯、望公世子分兵三路,已经打下了五城。
  居狼国都撤兵了。
  她连续奔波半年,晒得黑如锅底。
  裴曦,面白依旧,悠然自得地同各地豪商们做着买卖。
  孙大才在前面领着兵打仗,裴曦已经开上了客栈和各种铺子,甚至还在他的安保作坊下成立了“曦公镖局”替商队或个人押送货物兼送信去京城。
  亲随军们的战获、家书,便是由“曦公镖局”运送进京。
  商队找到镖局,镖局跟着朝廷的押送队伍走,有时候十天半月一趟,有时半月或一月一趟。
  瑞临:“……”打仗应该是田地荒芜、奴隶贩子四处抓捕奴隶,豪商们倒卖战获物资的吧?
  豪商们确实在忙,忙着运粮来找裴曦换盐,裴曦又再派商队给缺粮的地方运粮去。
  破城之后,很多贵族士族豪商们的宅子都被查抄了,据说那些宅子都是完好无损的,五折价出售,放上三五年倒手卖出便能赚上二三成。
  裴曦还向她感慨,“果然战争财是最赚的。”
  瑞临:“……”她这太商由裴曦来干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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