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完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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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符箓,在小巷里翻飞,凝聚。
  墨守脚尖点地,飞掠而出,整个人像是一柄利箭。
  平妖司的那个壮汉,像是一堵小山,拦在他的面前。
  两人碰撞在一起,谁也奈何不了谁。
  然而那道惊若孤鸿的女子身影,已经飞速逼近了小巷的尽头。
  这条小巷,被他以符箓之力封禁,符箓升起之时,星辉无法动用,通天珠无法查看,整条巷子都陷入“时停”的缓慢领域之中。
  然而……锋锐的剑气,切割着这片领域,无视了规则和阻拦。
  龙凰的背后有一双漆黑的巨大羽翼舒展开来,整个人像是一只奔赴地狱的烈鸟,带着无比凛冽的杀意,撞向了小巷尽头的石壁。
  撕啦之音响起,剑锋切割符箓,插入石壁,紧接着便是“轰”的一声!
  整条小巷的符箓都被剑气余波掀开。
  “想逃?”
  墨守冷哼一声,他的面前是体魄强悍相当难缠的苦策,那道魁梧身形横在小巷里,把所有的视野都遮住。
  隔着一个人。
  墨守一只手抬起,无数符箓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巨大手掌,越过数丈距离,狠狠拍在龙凰的后背之处。
  后背震出一滩血雾!
  黑纱帷帽的平妖司大司首痛苦闷哼一声,双手攥剑插入小巷石壁。
  剑气迸发。
  墨守眼神冰冷,来不及去拍第二掌……自己的身前,有一道血红色的巨大法相拔地而起,燃烧着浑身精血的壮汉向着他扑来。
  小巷震颤。
  一道凄惨的女子身影撞碎巷壁,在天都夜色之中挣开双翼,瞬间消失无踪。
  小巷内,响起了沉闷的打击声音。
  在宁奕被押入皇宫的前一夜,天都城里已经有人死去。
  象征着北境和平的紫色莲花枯萎凋零。
  平妖司的两位大司首一死一逃。
  踏入莲花府邸的白发谋士,坐在石凳上,坐到天亮时分,一口一口喝完了茶,然后从府邸离开……如他料想的那样,这一夜之后,“铁律”和“皇座”的力量都被封锁。
  大隋的“铁律”,是皇帝最大的武器,也是制衡皇帝的最大杀器。
  初代皇帝把铁律的最高权限,封锁在一柄钥匙之中,掌控着“钥匙”的那个人,就是大隋天下的监察者。
  初代皇帝认为,这世上的所有权力都需要监察,如果失去了制衡,再理智的人都会慢慢膨胀,于是在创造“铁律”的时候,便有了这把“钥匙”……为了防止自我监察,如果流淌着皇血的皇族子弟,试图拿着钥匙释放所有的力量,那么会被初代皇帝留下来的阵法直接湮灭,连灰都不会剩下。
  近千年来,“铁律”的执掌者身份不断变更,最终形成了一个规矩,大隋国师负责“铁律”的监察和统御。
  徐清客让那朵莲花枯萎的意图也很简单……
  当莲花阁的主人身死道消,“铁律”大阵便失去了主人,这座大阵的新旧主人更迭,需要“钥匙”的认可……若是没有“钥匙”,那么“铁律”将不会对皇帝开放。
  他亲手熄灭了莲花。
  也亲手压下了铁律。
  而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抑制“铁律”……
  这把监察皇族的“钥
  匙”,不仅仅是铁律的开关,也是悬在皇族血液上的利剑。
  如果说,他杀死袁淳,能够做到的,是让皇帝无法拿到“铁律”这把利剑。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拿到“钥匙”,以监察者的身份,把铁律大阵握在自己的手中,然后将这把剑……对准皇帝!
  ……
  ……
  承龙殿。
  站在殿内的白发谋士,神情平淡,但眼神里有那么一丝轻微的遗憾。
  袁淳把钥匙交付给了弟子。
  这是一种大魄力。
  他在莲花阁等了一晚,灯枯茶凉,最终等到了墨守带来苦策的尸体,却没有等到那把钥匙……他的对手是太宗皇帝,大隋前所未有的雄主,仅仅是不让太宗拿到武器,并不意味着他赢了。
  龙凰燃烧生命,撞碎了小巷禁制,从伏杀之中逃离。
  如果他能握住那把钥匙,以铁律之力对抗太宗,那么胜算还会上升一成。
  徐清客的面颊旁边,淡淡的寒气掠过。
  先前递出那一剑的黑袍剑修,已经化为了冰屑和齑粉。
  如果说,杀死皇帝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那么徐藏,让这件事情变成了可能。
  徐清客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闭关百日,占卜了无数卦,心神憔悴,等的就是现在,徐藏复活之后踏入天都,对着皇帝递出那一剑。
  “杀死皇帝”的这件事情,多出了一丝微渺的希望。
  白发谋士伸出这一只手来,对着雾气之中的冰屑,缓慢合掌。
  他要握住这缕希望。
  大殿的两旁,有一白一蓝两道身影,缓慢走出。
  “陛下……我带你见两位熟人。”
  一位披着蓝色道袍的年轻道士。
  一位则是面容清俊柔和的白袍僧人。
  靠在大殿殿柱上的宁奕,怔怔看着这一幕,难以置信。
  蓝袍的年轻道士。
  陈懿。
  当今的西境道宗教宗……陈懿!
  跌坐在皇座最高处的徐清焰,同样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景象……那个唇角挂着淡淡笑容的,正是受皇帝旨意,从灵山赶赴天都皇宫,来东厢指导自己修行的那位灵山大知——
  崤山居士。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不是这两位道宗佛门内地位极高的人物,此刻竟然出现在承龙殿……而是他们身上的气息,本来是一片清净,毫无“作为”,随着踏入承龙殿,一步一步迈出,两个人的额首,都燃起了淡淡的火光。
  大隋有禁令。
  道宗的教宗,绝不可以修行。
  每年寒冬,道宗教宗都会按例入天都城朝圣,若是被发现身上,有半点“不干净”的气息,那么当夜就会杀死,被埋在天都城的大雪里,上一位教宗就是因此“暴猝”。
  对于四境之内的信徒,这其实也不是一件难以交代的事情……见得到教宗的只是少数,天都城杀死教宗之后,对外先是公布教宗生了重病,隔一段时间公布一次病情,于是这个已死之人,变成了一个“将死之人”,等到合适的时机,这个人的离去便不会显得突兀。
  一切都是自然而又合理的事情。
  道宗对此不感到愤怒吗?
  当然愤怒。
  知道真相的只是少数人……当然有极端者意图把真相公之于众,利用群众的怒火让大隋皇室付出代价,但可惜的是,皇帝可以用同样的手段,把这些极端者处死。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相。
  道宗的一切,都是皇帝赠予的。
  当初皇帝如何给出,他就可以如何收回。
  灵山的佛子同样如此,不可修行,不可淬体,只能当一个百世凡人,就连与灵山佛龛里的菩萨道火有所感应……都绝对不可。
  坐上道宗教宗、灵山佛子的位置,是一种殊荣。
  但前提是……他们要足够听话,否则这就是一场浩劫,躲不过,逃不了。
  两位东西两境的“凡俗之人”,缓慢走到了徐清客的身旁。
  陈懿的道袍被风吹起,他眼神里的那股青涩缓慢褪去,瞳孔深处澄澈而又深邃。
  宁奕总是觉得,这个少年教宗的身上,带着一股不与世俗亲近的“老成”,即便有时候故作亲切,也总显得格格不入。
  徐清焰则是抿唇看着自己的老师,崤山居士的目光也笑着望向殿上的黑纱裙女孩。
  徐清焰的脑海里忽然闪逝了几个零碎的画面。
  崤山居士曾带着自己踏入长陵。
  拿走了自己一绺长发。
  白袍僧人曾经说的话,在她心里轻轻荡开。
  “借你一绺长发用用。”
  “不久后的一天,你会因此而感谢我的。”
  ……
  ……
  天都皇城的上空。
  一张古旧符纸,悬停在空中,随风摇曳,猎猎作响。
  这是“铁律”大阵的阵眼。
  当初青山府邸之争,这张符纸轻轻松开一线天机,于是朝天子便得以恢复巅峰实力……“铁律”强硬地压制了皇城方圆数十里内的一切生灵,无论修行境界,实力高低,都无法越过某条界限。
  大阵若起,那么执掌铁律的皇帝,便身为天都城内的至高之人。
  皇帝的神念,在“铁律”符纸旁边游掠,始终无法打开这座大阵。
  而另外一股力量,同样只是震颤,不做回应。
  天都城外的“长陵”。
  山雾蔓延。
  这座隐于俗世的碑石陵墓,重新出现,坐落在天都的不远处。
  真龙皇座就藏在长陵山顶的大雾之中。
  登基之后,皇帝一缕神念,便可以沟通“皇座”,这是大隋天下最强大的先天灵宝,是初代皇帝开辟天地的圣物。
  即便后代血脉一点一点稀薄,只要能够沟通“皇座”,那么内外诸敌,都将被横扫成灰。
  然而此刻,山顶雾气之中的那尊皇座,只是震颤,并不分出力量。
  披着黑袍的守山人,悬在雾气之中。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十根手指交织,浑身的星辉和血气都在燃烧。
  如果说,莲花阁执掌着铁律,是大隋律法的监察者,那么她……就是皇座的看守者。
  骷髅面具下,守山人的唇角溢出鲜血。
  真龙皇座的力量,被长陵的法则所压制,皇帝沟通着这座宝座,她能够做的,就是压上自己的所有,拖延片刻。
  直到新王的登基。
  皇座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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