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异乡人,旅者,将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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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奕将金乌羽翅切割成十数个小块。
  西边陲高台的几位草原王,每人都得到了一块,服下之后,各个头顶聚拢金光,体内气血翻涌。
  这金乌大圣的血肉,寻常人类吃了,也就吃了。
  但荒人不一样。
  他们体内有妖族的血脉!
  妖族血脉,是可以向上进化的……在倒悬海龙绡宫,紫凰妖圣就依靠吞噬真凰,进化了自身血脉!
  金乌大圣的生命层次,显然要比这里所有荒人都要高。
  即便是成为抵达涅槃境的白狼王,也无法与之媲美。
  倒悬海枯,大战在即,宁奕此番来到草原,便是为了今后开战做准备,能为王庭诸人增强一分战力,未来攻打芥子山,便多出一分胜算!
  片刻后。
  白狼王率先睁开双眼,他头顶的金灿雾气缓缓散开。
  大可汗悠悠吐出一口长气,喃喃道:“乌尔勒,真是不可思议……我似乎对于‘生死之境’,多出了一丝感悟。”
  其他几人,陆续回过神来,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境界上的突破。
  众人纷纷感叹金乌羽翅之神奇。
  宁奕扫视一圈,这几位草原王的实力都在星君左右徘徊,金乌肉固然有裨益,但却不可多吃,他将分割好的羽翅交给田谕,叮嘱道:“未来草原王庭,若有破境成为命星者,便将这羽翅赐下。切记不可贪吃,境界不够,敢吞服大圣血肉,便只有死路一条。”
  “乌尔勒……”田谕神情感激,欲言又止。
  他知道,这又是一份天大恩情。
  草原欠乌尔勒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不必多言,回去了。”
  宁奕笑着抬手,西边陲高台之上,风云席卷,雷音翻滚,一扇门户就此打开。
  几位草原王,都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神通。
  他们日夜奔波,马不停蹄,方才赶到西边陲。
  乌尔勒只是轻轻一挥手,便打穿母河与西边陲的壁垒,拨开一扇门户。
  五年未见。
  如今的乌尔勒,当真犹如天神一般,举手投足,施展神迹。
  ……
  ……
  青冥长河,依旧如镜。
  只是此刻的镜,又与先前不太一样了。
  先前一片静谧,此刻则隐约可见,镜面表面,泛着浅淡隐没的刻痕。
  像是有人,对着这面明镜,以五指抓了一道。
  宁奕来到母河河畔。
  那道久违的声音响起,隐约能听出语气中带着疲倦。
  “宁奕……回来了啊。”
  是元的声音。
  “你醒了?”宁奕半蹲在长河河面之上,柔声道:“方才在西边陲……谢了。”
  他注意到天启之河琉璃无垢的镜面,多出的伤痕。
  很显然,白帝的那一手,终究还是逼出了元。
  “呵……”
  河底依旧是那温和的声音,但凡听到,便会觉得心中踏实,温暖。
  元笑了笑,“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字?”
  此刻天启河畔,已经围了许多人。
  王庭甲卫,在长河河畔拉了一条警戒线,防止人群拥堵。
  小元山符圣,以及几位草原王,俱是面色释然,他们与元大人沟通了许久,今日终于得到了回应!
  乌尔勒来了,元也醒了。
  “进来一叙吧。”
  河面升起两缕光华,水波涡旋,元温柔地发起了邀请。
  裴灵素怔了怔,眼前两个入河的涡旋……
  “还愣着做什么。”元笑道:“裴姑娘,你千里迢迢赶来,不正是为了问我阵纹之事么?”
  ……
  ……
  坠入天启之河,便真像是坠入一片镜面世界。
  天启之河的河底,是这世界的终点,是另外一个世界的起始点。
  两个水泡,将二人包裹,缓缓下潜,又缓缓悬浮,最终来到了元的对立面。
  裴灵素第一次看到元的模样。
  在苍白水流中,翻涌着如海藻般宁静柔顺的大袍。
  “其实,我之前便醒了。”元笑了笑,“西边陲,与其说是我救了你们……不如说,是你们救了我。”
  “此言何意?”
  “如果没有你们……西边陲青冥天破,会是必然。”
  “要么,‘它们’进入草原,要么我离开草原……这两种结果,都指向寂灭。”
  元的脸上永远挂着浅淡的笑容,即便说着寂灭,死去,依旧如此。
  “它们?”宁奕喃喃道:“您指的是?”
  金乌大圣攻打青冥天,会指向元的死亡寂灭……无论怎么看,东妖域都没有这个实力做到这件事情。
  “它们不可说,但也可说……它们,即是你心中所想。”
  宁奕心中一动,知晓元已参破命运,却不可开口说破。
  说到这一步,已经极限。
  剩下的,便需要自己去悟。
  “‘青冥天’是我最后的自保。”这一次,元的笑声里多了些淡淡的怅然,“我看到了自己的过往,亦看到了这世间的结局……或许我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宁奕心神一震。
  从大隋开国,活到如今,这位活化石般的存在,在境内世界,成为了真真正正的不朽与永恒。
  为何这次见面,元的话语听起来这般悲哀?
  他看到了世间的结局?
  “这是龙绡宫一千零二十四座青铜殿的阵纹。”元望向裴灵素,眼神无比温柔,缓缓抬袖,袖口飘掠出一枚提前雕刻好的木简。
  木简内,烙刻着无比珍贵的精神印记。
  裴灵素接过木简,神念一扫,只觉得这枚木简,前所未有的沉重。
  元将龙绡宫的阵纹符箓全都记载于其中,这恐怕是大隋天下万年以来,所有阵纹师都梦寐以求的造化。
  这枚木简,帮裴灵素省去了不知多少年的苦参。
  “这是北境长城的阵纹原始图录。”
  元又递出了第二枚木简,怅然笑道:“两千年前,我随狮心王修筑长城,借用了龙绡宫的一部分阵纹……在那一刻起,我便想过,或许有一日,北境长城能成为‘龙绡宫’那样的壁垒,这对人间是一件好事。两千年后有人萌生出同样的想法,实在让我觉得很欣慰,那个叫沉渊君的年轻人,真的很不错。”
  裴灵素接过两枚木简,深吸一口气,疑惑问道。
  “您到底是……”
  “我到底是谁?”元接过了裴灵素的话。
  他低眉笑了笑。
  这一刻,他想起了两千年前的故事。
  神情恍惚似乎回到了当年。
  他曾是籍籍无名的阵纹师,追随狮心王翻山越海。
  他亦是
  龙绡宫的掌钥者,沉睡在草原母河河底,等待着有缘人开匣。
  再之前,他还是大隋开国的初代国师,与光明皇帝一同征战万族,为大隋天下开万世太平。
  数万年的游历里,有时连自己都忘却了自己是谁。
  无名也好,有名也罢,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一个又一个身份叠加,还未昭显出真实,最终便全都化为了泡影。
  当记忆醒来。
  他回想起一切……美梦也随之破碎。
  “我只不过是个,异乡人。”
  元喃喃道:“或者说,旅者。再或者说,无家可归的将死之人。”
  异乡人,旅者,无家可归的将死之人。
  他用这三个词来概括自己的过去。
  然后又用了一个词概括了当下的现在。
  “和阿宁一样,我是一只挣扎在光明中的飞蛾。”元声音很轻,道:“从树界的那一边,跨越壁垒而来,希望在这个世界得到救赎。”
  “元……”
  宁奕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比元更轻。
  “那么,我又是谁呢?”
  元忽然不再笑了。
  宁奕就这么静静凝视着元的双眼,他的态度既平静,又坚定。
  这个问题,不是第一次问了。
  他要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元看着宁奕,语气变得低沉,真挚,“你是命运长河里无法捕捉的那个‘一’,是亘定不变里的‘变’,我看到了世界破碎倾塌,万物迎来寂灭的黑暗,而你则是黑暗里唯一的一缕光……宁奕,你是谁,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你解答,你需要自己去探寻……”
  元的话,信息量非常之大。
  裴灵素一下就明白了眼前这位伟大存在,先前之所以语气悲哀的原因。
  元看到了人间最终的结局。
  破碎坍塌,万物寂灭……
  “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命运长河中,我还曾看到自己离开草原后的寂灭,留在草原内的寂灭……”元轻声道:“但如今,你改变了这一切。”
  他还活着。
  天启之河的镜面,只是多了一处破损而已。
  宁奕能够理解元口中的“道理”,在勐山幻梦中,他便得见了这因果倒置的命运——
  宁奕喃喃道:“可无人给我解答,我又该如何去寻找?”
  元沉默很久之后,道:“如果你以时之卷,回溯时光,回到自己诞生的那一刻,或许……你就能够得到答案。”
  宁奕低下头,凝视着自己掌心的雪白玉石。
  他知道。
  自己全力以赴,催动时之卷,最多也只不过回溯一小段时光。
  “执剑者的每一卷古书,根据宿主的炼化程度,可以发挥出不同程度的威能。有人天生适配灭字卷,有人适配空之卷。”
  元轻声提点,道:“但其实从来就没有人,能将天书的力量,发挥到极限……即便是那些完美适配者也不例外。如果你想探究这份答案……当前的参悟,显然还不够。”
  元顿了顿,意味深长道。
  “在北妖域的十二妖神柱,有龙皇对于时之卷的毕生感悟。”
  ……
  ……
  (今天的码字状态并不好,写了很久,改了很久,调整好节奏,以至于这么晚才发。可能只有一章了,等到现在的诸位辛苦,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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