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逢 (五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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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重逢 (五 下)
  “八路,八路來了。”工事里正在探头探脑向外观望的伪军们大惊失色,尖叫着就去抓各自的步枪,然而当他们将枪口端平之后,却又全部都傻了眼,压在扳机上的手指不停地哆嗦着,就是不敢用力下扣。
  几乎所有伪军头目,从冯学荣往下数十七八位,都被先前假扮成曰本鬼子的那些人给活捉了,雪亮的军刀架在后脖颈上,逼着他们面对工事站成了笔直的一排,谁要是敢开火,第一个倒下的肯定是他们。
  “别,别开枪,千万别开枪。”汉歼队长冯学荣弯腰曲背,两腿紧夹,有股不明液体顺着裤脚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弟兄们,千万别开枪,八路军向來优待俘虏,八,八爷,我们跟曰本人混,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沒干过任何坏事,每次陪着小鬼子去打仗,都,都尽量缩在最后头。”
  后一句话完全是说给背后的白胖子听的,谁料小白胖子邵雍听了之后,手中的马刀非但沒有向上抬起分毫,反而又向下压低了半寸,“谁是你们家八爷,老子是晋绥军九十三团。”
  “七爷,七爷饶命。”感觉到脖子已经被刀刃切破,汉歼队长冯学荣吓得魂飞天外,“噗通。”一声跪在了尿窝里,哭泣着求饶,“七爷,饶命啊,小的当这个自卫队长,真的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从來沒干过任何坏事,小的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
  “起來。”骑兵营长邵雍又是感觉好笑,又恨此人窝囊,冲着此人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大声喝令,“起來,让你的人都放下枪,自己从工事里走出來,老子给你一分钟时间”
  沒等他把话说完,冯学荣已经扯开了嗓子,“弟兄们,赶紧放下枪,放下枪出來投降,七爷,七爷向來优待俘虏,咱们跟曰本人干,就是为了混口热乎饭吃,把命搭上,不值得,不值得啊。”
  “弟兄们,投降吧,咱们已经尽力了,尽力了啊。”其他被活捉的大小汉歼们,也在马刀的逼迫下,纷纷扯开嗓子,向着工事里的伪军们喊话。
  “啪啦,啪啦,啪啦。”几十支破旧的三八步枪被伪军们丢出了工事外,然后陆陆续续又是几十支,大部分伪军的确像冯学荣自己说的那样,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才给曰本人当了狗,所以心中也沒任何军人荣誉感,见到大势已去,很干脆的选择了缴枪投降。
  然而,在工事的西南角处,却始终沒有任何枪支被扔出來,也沒有任何伪军翻过沙包主动向外走,相反,有一挺老掉牙的歪把子始终架在那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骑兵营长邵雍,随时都有开火的可能。
  “杜豁嘴儿,我艹你祖宗。”沒等邵雍开口追问,冯学荣已经冲着那边破口大骂,“你想把我们全给坑死么,还是你老娘被曰本人睡过,,赶紧给我把机枪扔掉,然后自己出來向八爷,不,向七爷请罪,否则,老子做鬼也饶不了你。”
  “是啊,杜豁嘴,你想把大伙全害死么,,咱们大伙沒冤沒仇的,你想下地狱,你自己和何必非拉上别人,。”其他汉歼头目们也纷纷开口,劝蹲在西南角负隅顽抗的伪军赶紧投降。
  “老子既然当了人家的兵,自然要对得起那份军饷,。”工事后,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脑袋,有条刀疤从耳根处一直画到下巴,将整张脸画成了上下两瓣,“再说了,你们今天放九十三团过了河,事后曰本人那边能饶过你们,,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死得像个男人样。”
  “你,你混蛋。”冯学荣急得额头上汗珠滚滚,可就是拿此人沒任何办法,几名半个身子已经翻出工事外的伪军听到杜豁嘴的话,也又犹豫着缩了回去,继续选择抵抗,肯定沒有任何胜算,但曰本人的军法也不是写着玩的,万一來个秋后算账,非但大伙沒机会活命,弄不好,连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骑兵营长邵雍见此,也不愿意再多浪费时间,将冯学荣拉起來挡在胸前,就要拿俘虏们当肉盾下令发起进攻,众汉歼头目见此,立刻放声大哭了起來,一边哭,一边冲着副队长朱大康数落道,“姓朱的,姓朱的,你倒是说句话啊,杜豁嘴是你招來的,你就愿意陪着他一起去死么,。”
  “我,我有什么办法,。”副队长朱大康横了众同伙一眼,垂头丧气,“他是土匪出身,向來六亲不认,况且他说的也沒错,咱们早晚都是个死”
  “谁说早晚都是死了,。”话音未落,扮作翻译官方国强大声打断,“同样是死,还可以死在打鬼子的战场上,让子孙后代提起你的名字來,就满脸荣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得丢人。”
  “您,您老是说,我们可以,可以加入七路半,。”众汉歼们立刻停止了哭泣,抽抽搭搭地试探。
  “加入七路半也行,加入八路军也行,人这辈子,谁沒走过弯路,老祖宗说,知耻近于勇,如果你们肯幡然悔悟,我代表黑石游击大队欢迎你们。”毕竟是做政工干部的,方国强语言鼓动水平非同一般,寥寥几句话,就让很多汉歼和伪军心里活动了起來。
  “您老,您老是八,八爷,。”有人不敢相信当前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揉着眼睛确认。
  “嗯。”方国强骄傲地点头,“他是七路半,我是八路,你们加入任何一家都行,随你们自己选。”
  “可,可我的家人,我的家人还都在集宁城里。”突然间,有名汉歼小队长捂着脸,蹲在了地上,放声嚎啕。
  其他几名原本已经动了心思的汉歼头目也都纷纷低头落泪,只恨自己当初一步走错,导致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那你们就暂时留下,找机会接了家人再一起走呗。”方国强笑了笑,对汉歼们的难处丝毫不以为意,“大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别哭,我给你们看个东西。”
  说罢,他又迅速将头转向了桥面,冲着正在组织人马过河的赵天龙喊道,“赵队,麻烦你派个人先把那匹马牵过來,就是那匹,背上驮着包裹的那个。”
  “知道了。”赵天龙答应一声,立刻指派专人去牵马,并安排其优先过桥,片刻之后,一匹驮着厚布包裹的蒙古马被拉到了众俘虏面前,方国强走过去,双手从马背上解下包裹,朝众人脚边重重一丢,“呯。”包裹被摔破,有具血淋淋的尸体从里边掉了出來。
  “啊,,。”汉歼们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就往后躲,脖颈处传來的冰冷赶紧,又逼着他们稳住身体,定睛细看,只见尸体的长短在一米五十上下,面荣丑陋,鼻子扁平,在鸡屁股般的鼻尖下,还挂着一团仁丹胡。
  “太,太,太,太君,,。”冯学荣等人立刻齐齐打起了摆子,上下两排牙齿不断相互碰撞,尸体肯定是具曰本鬼子的,看肩章,级别还不算低,再联想到后半夜大伙隐约听见的那一阵非常短促的交火声,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前來接收工事的曰军先头部队被九十三团和这个大伙从來沒听说过的黑石游击大队给联手全歼在半路上了,所以到现在还迟迟不见人影,而正是因为全歼了这伙曰本鬼子,九十三团和黑石游击大队才得到了足够的军装,把自己装扮成后者前來诈桥
  天亡我也,非战之罪,刹那间,众汉歼头目个个心如死灰,即便大伙先前不上当,也阻止不了对手过河,连曰本人都被他们在那么短的时间给全灭了,更何况大伙手下这群废物点心,恐怕人家一个冲锋就能将工事拿下來,比现在其实花费不了太多力气。
  正沮丧得恨不能立刻去死的时候,又听扮作翻译官的方国强说道:“你们一直非常小心,全神戒备,但是,这位曰本军官非要你们出來集合,把工事移交给他,你们当然不能抗命对不对,,至于工事移交之后,这位曰本军官的下属,又怎么变成了国民革命军九十三团的人,就不关你们的事情了,丢失大桥的责任在他,你们是受了他的欺骗,沒有办法。”
  “他,他,他”不光是冯学荣,就连先前早已闭目等死的朱大康也振作起來,指着松村大介尸体,话语因为兴奋而变得结结巴巴,“八爷,八爷您的意识是,他,他刚才还活着”
  “活着,如果不是他亲自过來接收大桥和工事,你们这么警觉的人,怎么可能上当受骗呢,。”方国强笑了笑,轻轻点头,“过后他突然良心发现,就切腹自杀了,其他的话该怎么编,大伙就不用我教了吧,。”
  “不用了,不用了,八爷,您,您可真是救了我们的命了。”冯学荣等人冲着方国强连连作揖,感激不尽,然后又快速将头转向工事的西南角,冲着里边的人大声喊道,“八爷都替咱们想得这么周到了,杜豁嘴,你强撑着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滚出來,难道等着手底下人打你的黑枪么,。”
  “出來缴枪,可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工事西南角,杜豁嘴再度探出方方正正的脑袋,大声回应。
  “八爷”冯学荣等人哪敢做主,齐齐将头转向方国强,满脸求肯。
  “说罢,只要合理,我都可以答应,咱们好歹也都是中国人,自己打自己有什么意思,。”方国强笑着仰起头,冲着杜豁嘴喊道。
  “第一,刚才的事情,你得假装沒发生过,不能秋后算账。”杜豁嘴梗着脖子,讨价还价。
  “行。”方国强先回头跟邵雍交换一下眼神儿,然后断然答应。
  “第二,嗯”杜豁嘴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询问,“我想知道,您所在的黑石游击队,是哪一家,是不是八路,!”
  “是。”方国强被问得一愣,顺口回应。
  “那我的第二个条件就是,我要当八路。”杜豁嘴将机枪的架子收起來,扛在肩膀上,纵身跳出了工事,“我要当八路,你刚才说过,代表黑石游击大队欢迎咱们,你这么大干部,说出的话,不能再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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