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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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才熬夜熬傻了呢!”
  裴舜钦刚一将门关上,乔景就没好气地堵了他一句。
  她本来想直接将辛九山请去归了堂,但裴舜钦说要是把辛九山气出了好歹可不好,劝死劝活要她去找宋衍。
  她想想也是,便听了他的话向宋衍坦白,宋衍前去归了堂捉人,她蹲在墙角听热闹正听得痛快,结果裴舜钦一听说宋衍要去找辛九山,就马上念叨着不行不行,跑去找岑寂劝宋衍不要将事情闹大。
  乔景实在气得厉害。
  她抱怨:“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我的计划了!”
  要不是裴舜钦从中作梗,今晚她本可以将对她没好心的人一网打尽的。
  ☆、第四十章
  乔景紧追着不放,裴舜钦无奈叹口气,劝她道:“他们要是知道你是姑娘,就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样捉弄你。”
  乔景听得他为那些人开脱,更是气得紧。
  裴舜钦想到宋衍差点把事情闹到无可转寰,摇头啧了一声,“宋衍听了你撺掇就往前冲,也真是个傻子。”
  什么叫听她撺掇?乔景坐不住了。
  “他是斋长,这本来就是他份内事!”她激烈地反驳。
  乔景一直脾气好,难得生气成这样,她这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极了只炸毛的小猫,裴舜钦觉得好笑,便走到桌前坐下,笑着问她道:“那我问你,你让宋衍去之前有没有想过他要是把事情闹大了,他会怎样?”
  他一语戳中痛点,乔景不做声了。
  她当时一心只想着收拾那几个混蛋,确实没考虑过将宋衍牵扯进来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其实静心一想,她也能理解裴舜钦为什么会去找岑寂打圆场。她没有有求于人的地方,所以她全不在乎得罪了那些人会如何,可是宋衍就不一样了。
  乔景心里想明白了,嘴上却不肯服软,她低声哼唧道:“你不是最讨厌宋师兄的么?这时候反倒为他考虑这么多。早知道你这样,我真不如直接去找山长。”
  裴舜钦哑然失笑,忍不住伸手捏上了她脸颊。
  “看不出你还挺记仇。”
  他与宋衍有过节不假,可他俩交恶的程度到顶了也不过是互为陌路,万不至于去毁人前程。
  乔景被捏得有点儿痛,她打开裴舜钦的手,没好气道:“你要知道我记仇,日后就少招惹我。”
  “那你说说,你之前都记了我哪些仇?”
  裴舜钦随口一问,乔景反被他这句话勾起了心事。
  她记他的仇记得可多了,他不记得她,他扔下她连夜逃跑,最近的就是今晚,他说了那么多让她伤心的话。
  “罄竹难书,数不清了。”她含混带过,起身走到床边拉起了屏风。
  乔景神情动作里透漏出几分委屈,裴舜钦撑腮坐在桌边没忙着站起来。
  我真有那么可恶吗?他默默回想自己遇到乔景后的所作所为。
  也还好吧,不过就是平日多取笑了她两句,再就是初见时泼了她一盆脏水。但他平日里那么罩着她,应该也足以将功抵过了吧?
  这样一想,裴舜钦觉得自己还不错,便喜滋滋地去睡了。
  第二日书院一切如常,全看不出昨夜差点闹得天翻地覆。乔景进到学堂,看到陆可明耷拉着脑袋坐在位置上,见她来了也不过是阴郁地抬眼瞧了一下,登时觉得扬眉吐气。
  青崖书院在青崖山的半山腰,沿着山路走到顶则是座香火零落的古寺,寺里只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守着。
  这座古寺历经百年,藏有不少经书,辛九山自在青崖山办学后便一直帮老和尚翻译整理经书,老和尚腿脚不便,经书又珍稀,是以一直都是青崖书院的学生帮着两边跑腿。
  这桩事情辛九山一直交由宋衍去办,可这次上山之日他却是将乔景叫到了书斋。
  他取出两卷用油纸包得严实的纸卷,嘱咐乔景道:“你下午将这个送上山,晚上不必急着回来,就在那儿宿一晚等明早取了新经再走。”
  青崖山愈高愈陡,上去一趟得两个多时辰,乔景懵懂接过经卷,搞不懂书院里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一抓一大把,这差事儿为什么会落在自己头上。
  辛九山似是看穿了她心中疑虑,笑道:“清乐师傅平日除了念佛,就爱对弈。宋衍书读得不错,可是那一手棋下得不堪入目。清乐师父在信里朝我抱怨过两次,要我派个能下棋的学生给他。你心思细,又不会一味争强,这次就替我走一遭。”
  乔景终于明白了前几天辛九山为什么会突然兴致大发,摆出张残局给学生们化解。
  合着是在给山上的老和尚选棋搭子呢!
  乔景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子,就想法设法回避掉书院里一些要出力气的事情。一来是因为大家不知道她的身份,二来是她觉得做不到和不去做、不想做是两回事情。
  她允许自己拼尽全力做得差,但不允许自己什么都不做就往后缩。
  吃过午饭,学生们各回寝舍休息,乔景想着自己脚程慢,回到寝舍就开始简单打包行李,想要早点上山。
  裴舜钦靠在床上看她一阵忙活,笑着问她道:“上山的路不好走,要不你给我五两银子,我帮你跑这一趟。”
  五两银子,也真敢开口。
  “你太金贵了,我请不起。”乔景一边忙一边敷衍。
  “贵了可以商量嘛。”裴舜钦仍是追着她贫嘴。
  “商量不了。”乔景收拾好东西就要出门,裴舜钦忙从床上起来拉住了她。
  乔景莫名其妙,裴舜钦收起玩笑神色,正儿八经劝她道:“每次宋衍跑完回来都得白着脸歇上半天,上一趟山太累,你吃不消的。你把东西给我,我去。”
  裴舜钦是一番好意,乔景心下感激,可是辛九山既然将这差事儿交给了她,她便不好再假手于人。
  “多谢你,可是不行,这一趟我得亲自跑。”她笑眯眯地拒绝,“再说了,就你下棋的时候那个臭脾气,万一和清乐师父吵起来了可怎么办?”
  裴舜钦知道乔景一旦做好决定,再怎么说也说不动。他拿她没办法,随手拿过靠在门边的一把雨伞往她手里一塞,揶揄道:“那你就拿着这个,走不动的时候还能当个拐杖。”
  乔景又好气又好笑。
  她虽然体力不好,怎么也不至于虚弱到这个地步吧。
  “不必了,你自己留着等以后老了用吧。”她把雨伞往裴舜钦怀里一推,赶忙走了。
  不想乔景运气就是那样差,她出门的时候天气还甚好,等走到一半,天上飘过来一片灰云,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小雨。
  乔景暗叫不妙,一边祈祷这片雨云赶紧飘过去,一边加快脚步往山上赶。雨越下越大,她淋得遭不住,只好暂且跑到林子里躲一躲。
  山上林木茂密,一下雨便起大雾,天色迅速地暗下来,上山下山的路四六分,乔景又冷又怕,一时间进退两难。
  深秋天气本就寒凉,乔景衣裳湿透,更是冻得牙齿打颤。她一摸行李,眼见随身带着的东西已被淋得潮湿,当即将两卷经书塞进了怀里护好。
  大雨滂沱,继续躲着只会越来越糟,乔景沉心整理了一下思绪,觉着这一场雨横竖是躲不开了,便干脆也不想法遮雨,只是抱着双臂保证怀里的经卷不会被淋湿,冲进了雨帘拾级而上。
  雨势忽大忽小,乔景走到后来已经无暇去想走过了多少路,只是疲倦地盯着前面几级逼仄的青石台阶,硬拖着一步跟着一步往上走。
  不过是傍晚时分,天就黑得像是深夜,一条路长得走不到尽头,乔景支撑不住一时闪神,脚一软跪在地上,登时眼冒金星。
  乔景脑袋晕得顾不上膝盖上的痛,她想站起来,但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只得就那样在雨里淋着,打算等喘口气再赶路。
  “乔景……”
  乔景模糊从嘈杂的雨声里听到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她强撑着凝神细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都被淋傻了。她自嘲地想。
  “乔景!”
  又是一声。
  这一声比刚才分明得多,焦急得多。
  好像是裴舜钦的声音,乔景迷迷蒙蒙地想着,还没想清楚,头上的雨势顿时就小了九成。
  “乔景!”
  裴舜钦的声音明白无误地就响在耳边,乔景无力地侧头望向身旁熟悉的衣角,心里的一根弦骤然松掉,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一边软倒。
  “小心!”裴舜钦低呼着接过了她。
  乔景靠着裴舜钦,有气无力地低低喘气,裴舜钦抹去她脸上的水珠,反手挨了下她额头,脸色一下变了。
  “老天爷,你怎么成这样了。”
  难得见裴舜钦着急,乔景不知哪儿来的兴致,竟然扬唇笑了一下。
  “都怪你,说什么拿雨伞当拐杖,不然天也不会下雨。”
  “怪我怪我。”裴舜钦也不与她分辨,抱过她就往山上跑。
  天黑黑的,乔景依稀能看到在漆黑的夜幕里晶莹落下的雨,她的脸在裴舜钦怀里蹭来蹭去,一片湿意氤氲。
  裴舜钦走得很急,她听他心砰砰跳得激烈,便说:“你心跳得好快。”
  裴舜钦脚步一顿。
  “你别说话了。”他低头轻轻蹭了下她的脸,好像是想让她乖一点。
  裴舜钦呼吸的热气落在乔景额头,乔景一凛,忽然意识到全身好像都很疼。
  她的眼泪一下涌了上来。
  “我疼。”她哭着说,眼泪不可抑止地汹涌落下。
  裴舜钦一言不发地抱紧她,脚步更快了。
  乔景仰头,只能看见裴舜钦紧绷的下颌,他抿着嘴角,看着不是很高兴,乔景有点害怕,伸手摸上了他的脸。
  裴舜钦不看她,只是眼睛看着前方的台阶一心赶路。
  他为什么不看我?
  乔景失落想着,觉得脑袋重得像灌了铅。
  雨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漫天漫地的雨,路旁的土已被冲出了一条条细小的沟壑,水哗啦哗啦地往下流淌,声响竟似溪流。
  “你不看我……,”乔景觉着周遭吵得她心烦意乱,她呜咽,断断续续地说些自己也听不懂的话,“你讨厌我,我也要跑,我……我再也不要……”
  她手落下来碰到怀里隆起的东西,反应了会儿是辛九山交给她的经卷,便惊叫道:“书!书要被淋湿了!”
  “别管书了!”裴舜钦不耐烦地朝她大吼,吼得她全身的力气像一下被人抽走了。
  “别管书了……”
  裴舜钦像抱歉刚才的失控一般,又轻声向她说了一遍,乔景怔怔看着裴舜钦的脸,觉得隐约可以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些叫做心痛的东西。
  她软绵绵地缩回手,意识像河上飘着的小船随着水流越荡越远,最后荡到了连她都不知道在哪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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