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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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胡说八道!”长平县主气吼。
  白池舟不理气怒的长平县主,径直对林福说:“因为无子,县主情绪很不稳定,时常胡言乱语,看过许多大夫都不见好,没想到今日会突然发了癔症,倒是让林长史看笑话了。今日在下招待不周,改日再给林长史赔罪。”
  他说着,就叫人来将长平县主“扶”下去。
  “白池舟你敢!”长平县主甩开大力仆妇的手,吼道:“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看!”
  “县主,咱叫大夫来瞧瞧,别闹了让外人看笑话。”仆妇看似低声劝长平县主,实则已经动手挟制住了她。
  长平县主的侍女也奔了进来护住主子,襄武郡王府派来的侍卫随后进来,与白仪宾对峙,不准仆妇动县主。
  这还有林福这么个外人在,白家就看着要喊打喊杀了,可见长平县主在此处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呯——
  瓷器摔碎的声音骤然在堂中响起,对峙双方皆一怔。
  白池舟脸色已经难看到恐怖的程度了,冷声道:“林长史在我家摔杯摔碗的,不合适吧。”
  林福把稍稍乱了的衣袖抚好,声音亦是冷的:“白仪宾,你囚禁县主,更不合适吧。”
  “林长史,这是我夫妻二人的私事,你未免管得太宽了。”白池舟说。
  “白池舟,本官看在长平县主的面上唤你一声仪宾,你无爵无官无职,说是宗室实际不过行商贾之道而已,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林福站起身,慢慢踱步到长平县主身侧,横了抓着县主手臂的仆妇一眼,那仆妇瑟缩一下下意思松了手。
  林福才道:“须刺史不在扬州,本官为扬州长史,代行刺史职,观风俗,问百姓,录囚徒,恤鳏寡,阅丁口。你倒是胆子大,对圣人敕封的县主都敢随意动手,还当着本官的面,不得不说是吃了豹子胆了。”
  白池舟一凛,忍着气说:“林长史言重,在下岂敢。”
  长平县主也是怒火中烧,推开挡着自己的仆妇,走过去,狠狠一巴掌抽在白池舟脸上。
  白池舟被打得偏了脸,只听长平县主骂道:“白池舟,你少拿无子之事来拿捏恶心我,生不出儿子究竟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别以为你讨好了须永寿,和他沆瀣一气,就能在扬州无法无天,告诉你,这扬州是我皇叔的扬州,不是他须永寿的,更不是你白池舟的!”
  话落,正堂里一时没人说话,只能停在长平县主怒极的粗喘声。
  外头有人探头探脑的朝里看,估计是白家其他人听说了正堂里的动静,派人来探看的。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白池舟白皙的脸颊上已经浮现了四个微红的指印,他被打偏了的脸才转过来,朝长平县主温温一笑,柔声道:“好,无子的事情是为夫不对,不该说出来气你,咱们以后都不说孩子的事情好不好?你也别说气话,没得气坏了身子,该让我心疼了。”
  长平县主对上他的笑脸,下意识退了一步。
  白池舟又对林福说:“看林长史看笑话了,实在是难堪。今日招待不周,改日我夫妇二人定登门给林长史赔罪。”
  逐客之意十分明显。
  白池舟自己也十分后悔,他早该知道长平县主行事不可控的,就不该在得知林福递帖来拜访长平县主时提出一道接待,造成如今这等局面,是他的失误。
  而林福……的确如他人所说的那般,极强势。
  看来得另外做一番打算才行。
  林福被白池舟再次逐客,没理他,而是看向长平县主。
  “阿福,今日实在是让你看笑话了,我改日去找你,再同你说话。”长平县主脸上笑容有些勉强。
  林福握了一下她的手,嘱咐:“若有事,定要让人去寻我。”
  长平县主道:“我知,你且放心。”
  林福扫了白池舟一眼,说:“不知当初向襄武郡王大力推荐白仪宾的人是谁,此人是个人才。”
  白池舟笑道:“能得林长史青眼,这人在下也很想认识认识,好生感谢他让在下得一贤妻。”
  林福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长平县主、白池舟一路将她送至门外,看她上了马车,等马车再看不见了,白池舟才对长平县主说:“县主,咱们也进去吧。”
  长平县主沉着脸不发一言,不理白池舟,转身进去。
  白池舟跟在长平县主身后,慢悠悠走着,慢悠悠说:“县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已嫁了我白池舟,荣辱皆系于我身,我能容你在家中作威作福,但在外头,我希望县主能掂量清楚。”
  长平县主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都掐进了掌心,停下脚步,侧身愤恨看着白池舟。
  白池舟说:“县主,我若下阿鼻狱,难道你就能逃得过?”
  长平县主盯着白池舟许久,怒容渐渐敛起,随后清浅一笑,说:“那不如咱们试试,究竟是你死还是你亡。”
  白池舟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没想到县主说话还能如此有趣,那,为夫就等着。”
  长平县主哼了一声,在护卫的簇拥下回去自己住的正院。
  白池舟收起笑,转身去他长居的梅香苑书房。
  林福回到家中,叫来含笑吩咐:“你帮我传信回去给父亲,让他找襄武郡王问问,当初郡王在择婿时,是谁给他推荐的扬州白氏。”
  含笑应喏。
  朱槿伺候着林福换上轻便的居家衣裳,愤慨道:“白仪宾竟然如此对长平县主,太猖狂了,谁给他的勇气敢苛待县主啊!”
  林福弹了一下朱槿的额头。
  几年过去,朱槿也长大了,不是那个初见时傻乎乎被其他侍女欺负来踩雷的小丫头了,沉稳了不少。
  “白家是扬州的地头蛇,仗着稀薄的宗室血脉,在扬州算是横着走。”林福说道:“也就是长平县主本身比较彪悍,若是换个性子软的,怕是早就被白家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朱槿还是愤慨:“他们家怎么回事,既然千里迢迢求娶了县主,为什么又不好好待县主!”
  林福喝着热乎乎的甜汤没再言。
  白家娶长平县主定是有所图的。
  林福喝汤的动作一顿,回想今日长平县主和白池舟吵的那一场,莫非……
  长平县主是故意挑事吵架?
  商贾向官员输钱是常事,并没有什么值得特意说的。而白池舟在长平县主说到这钱时,慌乱了一瞬间,林福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而且长平县主说了一句“又是银又是铁”。
  周朝找到的银矿少,产银量不大,因此银大多是官府用来抵税粮便与运输,一铤铤的银子打上标记然后藏于府库,多用于赈灾置换米粮用。市面上流通的除了铜钱就是金子,即使有银也都是各银楼用于首饰,不会有人拿银子去买卖东西。
  白氏有银要送给须永寿也无妨,那铁又是什么说法?
  林福放下汤碗,对朱槿说:“快去将寇公公请来,说我有要紧事相商。”
  第144章
  这个年, 注定有些人是过不太好的。
  慕容家是, 东宫是, 还有,须永寿也是。
  周朝国都长安城, 这里有天下至高之权, 汇聚天下最杰出的英才, 也汇聚了各种野心和欲.望。皇帝立于含元殿,万民臣服,生杀予夺, 对长安城的掌控可说是洞若观火。
  几乎无孔不入的察事听子让京城的朝官们皆紧绷着神经,任何动作都要先思虑再三, 不敢行差踏错。
  须永寿门荫入仕,只在年轻时在京城任过一任京官,那时候皇帝前朝有韩相后宫有太后,左右掣肘, 连立谁为后都自己做不了主, 遑论掌控天下。
  那一任后,须永寿就回了老家西南, 从县令一路做到一州刺史, 后来更是活动了一番,从西南去了富庶天下的扬州, 除了三年一述职,他少来京城,即便是述职他也是来去匆匆的, 虽然感觉到京城的变化,却没有时间去细究。
  且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要安排人来京城越来越困难,朝中的势力也是错综复杂,外地官员想要插手介入是难上加难。
  要不然他们怎会经营多年才经营了一个荆山长公主,其他的都是没有实权的边角小官。
  不过让他们惊喜的是,荆山长公主竟给他们带来一个太子,将太子掌控在手中,还怕事不成?!
  惊喜之余还是有让人很不爽的瑕疵,他们几次三番游说太子少师慕容毫,无论是用金钱、美人还是前途,都打动不了慕容毫,这人简直就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然而那又能怎么办,即便慕容毫又臭又硬摆出一副不屑与他们为伍的让人讨厌的清高样子,此人出事,他们为了大计,也得想办法先保他,保不住就得想办法把此事对太子的影响降到最低。
  他们现在还用得上太子。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叫须永寿做人。
  京城不是扬州,更不是西南,他的那一套在京城行不通,他本人在京城也吃不开。
  他要见荆山长公主,见不到人!
  说是因为面首女史都被驸马都尉发卖了,气得病倒在床上,几个月了都没有好。
  他要见太子殿下,见不到人!
  说是他最宠爱的承徽胎象不好,易惊惧恐慌,需要太子殿下抱着才好,走不开。
  须永寿想破口大骂,京城人都脑中有疾啊!
  慕容毫晚节不保,林福扬州兴风作浪,这桩桩件件事情,哪一件不比什么面首发卖、承徽怀孕更重要!
  他要见襄武郡王……
  哎嘿,这位倒是顺利见着了。还一起吃酒玩乐,顺道他还看中了郡王府上养的一名美貌乐伎,想跟襄武郡王讨了来,却被拒绝……
  咳咳!
  说回正事。
  须永寿元日前后在京城各种动作,他一个扬州刺史,哪里会没有察事听子盯着,他再谨慎,还是被察事听子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些蛛丝马迹立刻就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上头。
  “须永寿见了东宫属官?”皇帝的眉头皱了一下,“有无听到他们说什么?”
  下头回话的察事听子说:“他们特意选了一片开阔地说话,我们没办法靠近,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皇帝微一颔首,遣退了察事听子,兀自陷入沉思。
  常云生记起几年前的扬州税粮案里,太子虽然没有明着保扬州刺史,但太子一脉的官员多少都为淮南道的官说过话,只不过当时夹杂着林福在里头,太子一脉的官员都与太子一样,认为女子卑微不该出来抛头露面,入朝为官更是让他们痛恨,平日里无事都要想法设法找林福的茬,出了事他们当然要摁死林福。
  被这么一个因由遮掩,倒是没人发现东宫与扬州之间的联系。
  那么,问题是,须永寿是与太子有勾连,还是仅是与东宫官有勾连?
  “常云生,你觉得,太子与扬州那边有没有联系?”皇帝忽然问。
  常云生一凛,顿了一下才说:“大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太子殿下是您的儿子,亦是您的臣子。”
  “呵……”皇帝靠着一张挂了虎皮的凭几,哂道:“常云生,你这不好好说话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常云生嘿嘿憨笑两声。
  “陪朕去外头走走罢。”皇帝从御座上起身,常云生接过小内侍递来的狐裘大氅为皇帝披上,暖手炉递到皇帝手中,拿上油纸伞才随着皇帝出了紫宸殿。
  外头雪花飘飘,禁宫一片银装素裹,侍卫们静默肃立,宫人内侍行走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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