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其纱丝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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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 郑明明放学回家时,瞧见她妈额头上鼓出的包,吓了一跳:“妈, 你怎么了?”
  陈凤霞正忙着烧营养餐呢, 这板栗炖牛肉, 补血养血, 秋风起了, 眼下吃最好。
  听了女儿大呼小叫的声音,她也好笑:“没什么, 我忘了你弟弟上托儿所了,找不到人吓到了。当时我还以为叫拐子给拐跑了。”
  等着菜出锅的客人跟着笑:“可不是嚒,带小孩就这样。昨天我女儿带着孩子来看她外公。小的跑去隔壁病房跟人家孩子一块儿玩了, 把我们的魂都给吓飞了。”
  陈凤霞盛出锅里头的菜给她, 替她庆幸:“那还算好,真碰上拐子才叫要命呢。”
  两人说话的功夫,顾客付了钱, 拎着牛肉和炖排骨, 又拿了两盒饭走了。
  郑明明放下了书包,过来帮妈妈打水洗锅,跟着感慨:“是啊, 我都不习惯了。”
  往常她回家时, 弟弟肯定会冲过来, 抱住她的腿,开始咿咿呀呀汇报一天的工作。
  其实现在弟弟会说的话有限, 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头蹦, 表达点儿意思费力的很。
  郑明明原先还觉得弟弟不如不说话算了, 现在却觉得他那样的说话方式也很好玩, 想念的紧。
  陈凤霞乐呵呵的,感慨了一句:“可不是嘛,小孩就这样。在你面前你嫌烦,不在你跟前你又想的要死。孩子呀,都是父母前世欠的债。”
  郑明明奇怪:“人欠债不都想赶紧还清吗?”
  为什么妈妈说的还挺怀念在乎一样。
  陈凤霞朝女儿眨眼睛,神秘道:“那可不一定,人是说不清楚的。就好比欠了银行的债,你看有几个人急着还呀?”
  在灶膛后面烧火的顾客笑了:“老板你这话还真没错。能在银行借到钱那叫本事,人家才不急着还呢。”
  郑明明已经放下了书包,闻声立刻积极推销:“哥哥你要借银行的钱吗?买房子。我们家亲戚在银行工作,他们银行在灯市口有批内部房,五万块钱两层楼的小别墅,可划算了。”
  说着她还跑到屋子里头,拿出了自己跟妈妈设计的宣传广告,兴冲冲地塞给人看:“哥哥,你瞧这房子是不是特别漂亮?只要5万块哦。要是你手上的钱不够,先拿15,000出来,剩下的35,000还可以在银行贷款。”
  不过是想过来买一份大白菜烧肉圆子的小伙子对着手上的广告宣传单惊呆了,什么时候起,卖大白菜跟卖房子已经是一家的了。
  这是要卖房子送大白菜还是要卖大白菜送房子呢?
  可是人家小妹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可怜的顾客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随手揣兜里,嘴上敷衍着:“那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啊。”
  郑明明没追着他不放,就要接顾客的活:“我来吧,哥哥,我来烧锅,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没想到那年轻客人却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直接拒绝:“你干你的事去,我来烧。”
  郑明明莫名其妙,难不成这位哥哥已经决定买房,甚至还做好了每个月还贷款的准备,从现在起就要节约用钱?
  可是光烧锅,不自己做菜也省不下加工费呀。现在她来打下手,他为什么还不乐意呀?
  陈凤霞示意女儿:“明明,你帮忙剥两个皮蛋。妈要做上汤菠菜。”
  不用管烧锅的顾客啦。
  她上辈子就发现件奇怪的事,好多人特别喜欢爱烧灶膛。
  她甚至还有位做钟点工的主顾特地上自己老家安庄玩,其实根本目的不是为了郊游摘柿子,而是就想烧锅过瘾。
  这两天也是,好几个客人主动要求帮忙烧锅。等炖汤的时候,人家两个灶膛都帮忙照应的好好的。
  好在稻子壳特别好烧,也不容易溅出火星。
  陈凤霞索性由着他们去了。
  如果不是再砌个灶台过于麻烦,她真想另起炉灶,专门满足客人的特殊爱好。
  有人帮忙烧火是好事啊,晚上过来的客人多了,他们母女又要洗菜摘菜又要切菜炒菜,居然灶火都没歇过。
  等到郑国强带着小儿子从上元县回来,瞧见厨房里头的热闹场景时,他都忍不住笑了:“哟,我们老板这是扩大业务队伍了?”
  帮忙刷火的人已经换成了个20来岁的姑娘,还笑着接话:“那老板多给我打个鸡蛋呗。”
  陈凤霞也不含糊:“你是要煎蛋呢还是直接打在鱼汤里头做荷包蛋?嫩一点的话是荷包蛋好,香一点就得煎一下。”
  女客人点头:“那就直接打荷包蛋吧。”
  郑国强放下小儿子,拿了鸡蛋给妻子,又招呼大女儿:“明明,你写作业去吧。小骁,自己玩积木啊。”
  小家伙立刻屁颠颠地去抱姐姐的腿了,还一个劲儿显摆手上的积木,连比带画地表示他要盖房子。
  郑明明开了自来水龙头洗手,然后故意用微凉的手碰弟弟的小胖脸:“啊,我们小猪猪将来要做建筑师,也盖房子吗?那我们小猪猪要盖多少层楼呢?”
  陈凤霞看小儿子被大女儿逗得咯咯直乐的样子,笑着跟丈夫说话:“刚才明明还说弟弟为什么不在家呢,我一回头也没找到儿子,吓了一跳。”
  郑国强哈哈大笑:“别说你们了,今天要不是我们办公室的大姐去接她孙子,我都忘了要把我们小二子接回家。”
  陈凤霞立刻瞪他:“你要忘了的话,你就甭回来了。”
  郑国强委屈:“这不都没想到吗?自己也忘了呢。”
  烧火的姑娘乐不可支,一本正经道:“老板,老板娘能错你不能错。”
  陈凤霞笑着纠正:“你错了,我才是老板,他就是帮忙打下手的。”
  郑国强也煞有介事地点头:“没错,我们家可轮不到我说了算。”
  一家人忙忙碌碌到星星挂满天,客人都走了,他们才坐下来正儿八经地吃晚饭。
  饿倒是不饿,因为先前用骨头汤下面条的时候,陈凤霞特地多下了些,还在里头打了鸡蛋,一家人先吃了垫肚子。
  这会儿她也没做多复杂的东西,只拿锅里剩下的米饭炒了个花饭,没加油,放的猪肉末跟酸菜调味的,剩下的半个胡萝卜也没让她浪费掉,刚好放进去增加维生素a。
  郑国强脱了身上的围裙,笑得不行:“你厉害啊,都知道维生素a了。”
  陈凤霞得意洋洋地示意他看自己贴在墙上的食谱:“那当然,我可是专门请医院营养科的主任帮忙制定的,绝对讲究。”
  郑国强还没注意到这个呢,抬头看的时候,嘴巴还张了张:“可真有你的啊,够可以的。”
  郑明明个子小,得站起身,才能看到墙上的字。看到上面写的东西,她顿时欢喜的拍着手,大声宣布:“妈妈把爸爸比下去了。爸爸,你得赶紧进步。”
  小郑骁不明所以,一看姐姐拍巴掌,也跟着乐得不行,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拍得比谁都欢喜。
  郑国强哭笑不得,戳了把儿子的脑门:“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今天到底是谁带你出去的呀。”
  郑骁开始咿咿呀呀,就拿勺子往嘴里头扒饭。
  郑明明真情实感的替弟弟发愁:“你怎么又不会说话了呢?”
  陈凤霞笑得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他拐呢,他哪是不会说话,他是故意装听不懂他爸爸的话。”
  到底是她家的儿子呀,从小就是鬼精鬼怪的。难怪当初能考下精算师。
  这精算不就是精于算吗?看这小子多精。
  郑明明这才恍然大悟,伸手戳弟弟的小胖脸:“啊,你是故意的,你是小坏蛋哦。”
  小胖子却死活不吭声,就拼命地往嘴里头扒饭。
  现在,他吃饭跟大人已经没多少区别了,只是口味太重的东西不碰而已。每顿饭他都能吃的小肚子溜圆,小胳膊小腿可有力气了。
  陈凤霞冒了句:“咱家小骁现在身体比以前好啊,都不怎么生病了。”
  郑国强奇怪:“小二子生下来没生过什么大病啊。”
  最多拖两天鼻涕,这种病对于他们这样家庭的孩子而言,压根不算回事,连医院的门边子都不会摸。
  陈凤霞愣住了,不对呀,她印象当中小二子从小体弱多病,隔三差五就要去医院。
  对他们这个贫困的家庭而言,小儿子的医药费也是比不小的支出。
  哦,她想起来了,上辈子小儿子生病是断奶以后的事。吃奶的时候有她这个妈提供营养,当然不愁。
  等到自己吃东西了,因为营养跟不上,孩子身体才不好的。
  唉,就算为了孩子,都得好好挣钱。不然他们家现在怎么能保证小二子每天都能有梅条肉蒸蛋。
  陈凤霞叮嘱大女儿:“你别光看弟弟吃,你也吃。多吃点儿,保证营养供应,脸色才好看。”
  郑明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妈:“妈,我看你现在脸色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妈妈脸上血色都没有,黄不拉叽的,看着就没精神。
  郑国强扑哧笑出了声,调侃妻子道:“那当然,你妈天天在灶台上,可不得偷吃?”
  这话是以前是妻子揶揄他的,都在工地上烧饭了,还能亏待了自己不成?
  当时他听了不痛快,现在再提起来这些事,他居然感觉风清云淡,一点儿心里头的疙瘩都没有了。
  陈凤霞瞪了他一眼:“吃你的饭吧,别说我亏待了你,不给你见肉。”
  吃过饭之后,郑国强推了半晚,笑着站起身:“谢谢老板给我肉吃啊,我也得投桃报李不是。明明,你把爸爸的包拿过来,里头有给你妈的东西。”
  郑明明立刻从板凳上跳起来,兴冲冲地往屋里头奔。
  她记性好,她记得小时候在老家,爸爸当社办厂的销售科长那会儿,每次出差回来,他都会给自己和妈妈带礼物。
  有太阳神口服液啊,娃哈哈,太阳锅巴,麦乳精,还有会发光的小鞋子跟踩脚裤,自己和妈妈一人一条。
  那个时候穿出去,可时髦了。
  郑明明欢天喜地地拎出了爸爸的皮包,想要发掘里头的宝藏。
  这回是什么东西呢?吃的喝的还是穿的用的?
  答案就在一道拉链后面。
  她没有再猜测,直接拉开了爸爸的包,瞧见里头放着个袋子。
  哎,是衣服吗?那应该是单衣吧。不然不会这样薄。
  哇,这个颜色好漂亮。是漂亮的新裙子吗?
  郑国强被女儿逗乐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季节,还穿什么裙子呀。打开来,让你妈试试。”
  答案终于揭晓了,是条真丝乔其纱长围巾,薄如蝉翼,色泽靓丽,玫红色的几何图案,就是在灯光底下也相当打眼。
  丝巾飘起来的时候,郑明明都看呆了,傻乎乎地发出一声感慨:“好漂亮。”
  真的好漂亮。
  就好像老师上个学期带他们去看的电影里头的场景,漂亮的丝巾随风飘舞。
  郑国强笑呵呵地招呼妻子:“你系上试试呀。”
  陈凤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上辈子也系丝巾,因为她坐月子受了凉,脖子怕冷。不过她可没用过这么打眼的花色,最艳丽的,不过是一条黄色的丝巾,上面的花纹也是暗色调的。
  这样的丝巾,陈凤霞不好意思围在自己脖子上。跟团火似的,扎了,人家肯定要盯着自己的脖子看。
  “给明明吧,这玫红色刚好衬小姑娘。”
  郑国强扑哧笑了出来,直接摇头否定:“你可算了吧,这是我们公安局女同志秋季文艺汇演的丝巾。工会就不管男女老少每人一条。我们局里头最年轻的大姐也40岁呢,你说这花色给小姑娘?给小姑娘的奶奶还差不多。”
  陈凤霞瞪眼睛:“你还爷爷呢,你比我大。”
  郑国强笑得不行:“你就系上去呗,这个花色大家都说好。你皮肤白,什么颜色撑不住啊?”
  陈凤霞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扎上脖子的时候,还特地强调了一句:“这两天倒是起风了,正好遮脖子。”
  郑国强不以为意:“不起风你也可以扎呀,配你身上的衣服正好。”
  郑明明却一本正经:“不对,爸爸,你应该再送妈妈一套新衣服。送礼物就应该送全套的。我们班周老师的丈夫就给她带了新衣服回来。”
  从国外带回来的呢,因为周老师的丈夫是海员。
  郑国强哈哈大笑,相当痛快地应下:“好,等爸爸这个月发工资,就给你跟你妈都买套新衣服。”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小姑娘喜出望外:“真的?”
  陈凤霞下意识地否定:“算了,别花这个冤枉钱了,又不是没新衣服穿。等过年再买吧。”
  她看到女儿的眼睛暗了下去,又硬生生地加了一句,“你就给女儿买一件可以了。我们明明长个子了,该买新衣服。”
  郑国强却摇头:“不至于,一人一件,就是我们小二子太小穿不出来样子,等大了再买吧。”
  陈凤霞无语,她丈夫就是这样,只要手上有钱,无论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会毫不犹豫的买。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两口子结婚后,家里的财政大权都由陈凤霞控制的原因。
  算了,几件衣服也花不了多少钱。
  虽然家里头还有房贷要还,借人家的10万块也不能当做不存在。这段时间他们挣的钱都花在了这间带院子的两室一厅上,灯市口的别墅装修也得用钱。
  但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把一家人的嘴巴缝上手脚绑住吧,该有的花销还是得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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