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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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离开酒楼之后,陆天羽就显得沉默了很多,萧铭知道这是由于陆家的消息所致,也不好过多置喙——有些事情是必须自己克服的,就算萧铭是陆天羽的师父,也不可能事事开导他帮助他,不然太过的爱宠只会害了他。
  陆天羽回到竹舍后坐在窗口,回忆着曾经在陆家毫无尊严、朝不保夕的生活,回忆着母亲临终时的面孔,缓缓握起双拳,而萧铭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转身离开,开始为陆天羽祭炼法器。
  炼气期使用的法器对于萧铭而言轻而易举,曾经当他还是筑基期的时候,便因为囊中羞涩买不起成品,不得不一点一滴地积攒起材料自己祭炼,而这种情况直到他获得了前辈的传承后才有所改善。
  萧铭熟练地捏着咒决,将空中的材料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随后用灵力捏制成长剑的模样——虽然不想承认,但萧铭最擅长炼制的,的确是剑型法宝,究其原因,则自然是在于玄钺。
  玄钺精于剑道,只要与剑有关,他没有不擅长的,而在他的身边呆久了,即使不是一名剑修,萧铭也同样对于剑之一道极为了解。
  最有趣的是,玄钺唯一会祭炼的法器也是剑,故而在萧铭结丹之时,他才会制作出那一把与他的本命剑同源的剑型法宝,只可惜……萧铭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看到那一把被玄钺精心祭炼、与萧铭全然契合、象征着两人之间感情的法器了。
  ——那把剑如今变成怎样了呢?也许……早就被玄钺毁掉了吧?
  萧铭耸了耸肩膀,将飘散走的思绪拉回,却发现自己手中的长剑已然成型,而模样赫然便是曾经他与玄钺讨论炼器时两人最喜欢的样式——大概在那个时候,玄钺就已然有了帮萧铭祭炼法宝的想法,这才故意引导他说出自己的喜好的吧?
  萧铭微微皱了皱眉,将长剑修改了几处细节,这才稍稍满意,随后附着上适合陆天羽的火灵晶,算是大功告成。
  待到萧铭收敛灵力,已然是一天过后,他拿着法器来到陆天羽的房间,发现自己的小徒弟已经盘膝入定,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萧铭没有打扰对方,只是将长剑轻轻放在了他的身侧,随后转身离开——他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可以离开此地,前往他最隐秘的藏身之处。
  当萧铭将竹舍周围的阵法收起时,陆天羽也从入定中苏醒,惊喜地抱着长剑“噔噔噔”跑出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萧铭。
  萧铭微微侧头浅笑:“如何,喜欢吗?”
  “喜欢!谢谢师父!”陆天羽重重地点头,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长剑,随后迟疑了一瞬,抿了抿嘴唇,“师父,我想回陆家一趟。”
  “所为何事?”萧铭倒是并不意外,却也不认为自己的徒儿在听到陆家倒霉的消息后会担忧挂怀——当然,他会担忧,只是这担忧的大概并非陆家人过得不好。
  果不其然,陆天羽眼神一沉,冷笑一声:“当然是去看看他们还能活多久,能否坚持到我亲手报仇的那一天!”
  “……也罢,你若是想,我便陪你回去一趟好了。”萧铭思量片刻,点头应允——玄钺大概早就返回宗门,就算现在回去,也不用担心再次撞到枪口上。
  得到萧铭的许可,陆天羽终于松了口气,朝着萧铭深施一礼——他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有仇必报,但有恩也同样,萧铭待他的好陆天羽都铭记于心,即使这一段关系始于交易,他也心甘情愿。
  萧铭先前已经将东西收拾地差不多了,如今将竹舍一收便可直接上路,而陆天羽更是没有什么需要拖延的事情,师徒二人干脆利落地启程,重返陆府。
  再次回到相遇的城镇时,两人都颇有种物是人非之感,特别是当他们看到原本巍峨大气的陆府如今已成断壁残垣,更是感慨世事难料。
  萧铭与陆天羽并未率先进入陆府,而是在城内打探当时的情况。虽然时隔半年之久,但玄钺那将整个陆府沦为废墟的惊天一剑却仍旧让城中诸人津津乐道,百谈不厌地向慕名而来的修者们讲述着当时的场景。
  据传,当时的玄钺一袭白衣,手持长剑;据说,他浑身剑意逼人,一路缓步踏入陆府正堂却无人胆敢稍加阻拦;据说,他未竟一词,只是抬手挥剑——然后,陆家宅邸便塌了一片,剑鸣声宛若雷霆,直震得城内之人双耳轰鸣,经久方止。
  萧铭不知这其中到底多少属实多少又是夸张,但讲述者眼中真心实意的崇敬与追捧却让他宛若身临其境,而如今陆府内尚且残存的肆虐的剑气,也能令人一窥当时的情境。
  不少剑修从四面八方赶来陆府,就是为了感受玄钺那一剑残存下的剑气,据说已经有不少剑修在陆府参悟后恍然彻悟、触摸到剑道之大境界,更加使得其他修剑者对此处争相追捧。
  ——现如今,与其说那片废墟是陆府,倒不如说是玄钺留下的一方悟剑之地,至于原本陆府的主人们,谁又会在意他们如今的去向呢?
  当然,对于外来者而言,陆府众人的生死与他们毫无关系,但当地人对此却知晓不少。
  玄钺那一剑不仅斩塌了整个陆府,更是斩断了陆府众人脚下的仙途。陆家人本就心智不坚、太过执着依赖于外物,而忽视了自身的修行磨练。在直面玄钺的一剑之威后,他们的心境出现了极大的破绽,浑浑噩噩、丧胆亡魂,即使玄钺未曾伤到一人,却切切实实地将他们未来的期望碾碎、留他们在世间苟延残喘。
  萧铭微微叹了口气,自然知道这的确是玄钺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他打别人的脸打得向来干脆利落、丝毫不留余地,为此,萧铭还着实头疼过不少次。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陆府得罪了玄钺,还有谁人胆敢与他们扯上关系?就连玉琼阁所谓的“讨还公道”最后都不了了之,而孤立无援的陆府,最终便这么败落了下去。
  陆天羽听得浑身微微发颤,激动地紧握住手中长剑,恨不得能够时光倒转,亲眼看看陆府颠覆的那一幕。萧铭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克制,随后在当地人的指点下寻到了陆家人现今的落脚点。
  再一次看到那位陆家家主时,他早已不复曾经谦恭遮掩下的倨傲——那时的他就算修为比萧铭低,也仍旧带着种世家的高高在上,看不起萧铭这等落魄的散修。
  大约陆家家主从来没有想到,堂堂陆家仅仅因为别人的一剑,便这么毫无挽回余地地倾颓,这狠狠地打了他的脸面、毁了他的骄傲,演变成了他的心魔。每当他试图打坐入定,头脑中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盘旋着那一日的剑影,激得他心绪难平、灵气散乱,而陆家其余人等也尽皆如此模样。
  萧铭带走了陆天羽、夺走了陆家通过捷径兴盛的未来,紧接着,又是玄钺一剑斩断了陆家的基业,摧毁了他们的依仗——陆家人骄傲了太久、也幻想了太久,如今一朝梦碎,所剩的仅仅是沉沦。
  倘若他们心智果决,也许还能够在这一次的挫折中涅槃、平步青云,但很显然,养尊处优的陆家人却并没有这样的潜质。
  萧铭带着陆天羽隐没在暗处,欣赏够了陆家人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姿态,这才施施然出现在陆家家主面前。
  “——陆天羽!!”陆家家主咬牙低吼,憎恨地看着这个罪魁祸首——倘若不是陆天羽偷跑出陆家,便不会引来萧铭,而倘若没有萧铭,也不会有随后而至的玄钺——所以,在陆家家主眼中,一切都是陆天羽的错。
  陆天羽沐浴着陆家家主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目光,却格外畅快享受般地笑了起来,他微勾着唇角,初显丽质的面孔宛若乍然盛开的罂粟花,艳丽下隐藏着淬毒的獠牙:“我真是高兴啊,看到你们竟然还活着。”
  “你这个恶魔!”陆家家主目眦欲裂,“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你会长成如今恶毒的模样!你身上的妖族血统就是罪恶之源!陆家就算败落了,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呵……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由衷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陆天羽微闪的黑眸中国全然是即将溢出的恶意,“况且就算你们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你们!所幸如今你们的筑基修为大约还足够支撑你们多活一段时间,但愿在我成长到足以亲手向你们复仇的时候——你们仍旧还能够如此嚣张地叫嚣。”
  尽管陆天羽如今不过是练气初阶,但陆家家主却仍旧不由得被那满是恶意的森然目光刺得瑟缩了一瞬,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在我像是你们曾经所希望的那般——抽干你们的全部骨血之前,请务必,好好地活着呐……”陆天羽的音调轻柔暧昧,宛若情人间的耳语,却让陆家家主瞬时间面无人色、摇摇欲坠。
  萧铭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一切,双眸微微眯起。
  ——骨血?按照陆天羽方才一时忘形所透露出来的说法,陆家原本所求的,是他的骨血?
  妖族对于人类修者而言大概算得上浑身是宝,虽然陆天羽不过是个半妖,但大概也继承了其中的某些特质。能够让陆家如此垂涎,陆天羽身上那另一半的妖族血统必定格外的宝贵且强大,再加上他那精纯的火灵根……萧铭大概已然隐隐有了猜测。
  不过,这对于萧铭而言倒是颇为鸡肋了,比起杀鸡取卵,萧铭更需要陆天羽活蹦乱跳的,况且这个孩子与自己无冤无仇,相处还颇为愉快,萧铭也做不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就算是个恶人,他也是个有着自己底线的恶人。
  在陆天羽一番恐吓威胁、总算是稍稍出了口恶气之后,两人离开陆家,重新回到街上。陆天羽走在萧铭身侧,频频偷眼去看他,似乎有些紧张自己方才恶劣的表现会给自己的师父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萧铭失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不用做出这幅姿态,你是什么样的人,自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了解地一清二楚了。”
  陆天羽带着几分赧然地抓了抓头发。
  既然陆府的事情暂告段落,那么接下来就是找间客栈休整一晚,第二天便启程赶去萧铭原先还是散修时的落脚点。
  只不过,有的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当他们前往客栈时却发现那里已经人满为患后,很快改变了想法。
  虽然因为玄钺的原因,这个城镇吸引了不少剑修,但已然时隔半年之久,并不足以让客栈爆满——按照萧铭的经验,这应当意味着城镇附近出现了什么大机缘,而坊间并未流传出什么消息,则大概是因为担心太多人争抢,故而知情者都不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
  联想到半年前洛水宫曾派玄钺到来此处,萧铭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师父,我们要不要也凑个热闹?”陆天羽有些蠢蠢欲动地问道,作为一个刚刚迈入道途的毛头小子,他对这些极感兴趣,颇有几分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萧铭勾唇轻嘲一笑:“就你这刚刚练气的修为,还想要去抢夺机缘?就不怕反倒将自己给葬送了吗?”
  陆天羽讨好地往萧铭身边凑了凑,乖巧地侧头:“这不是有师父您在嘛~”
  萧铭:“………………………………”
  ——这小混蛋真是越来越擅长顺杆爬了,谁惯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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