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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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荀殷阴冷地笑了笑。
  古言玉不知道这男人话说得好好的,突然间又抽什么风,她假装没看见,笑问道:“那侯爷会和其他朝臣争论吗啊?”
  秦荀殷:“我是武将。”
  古言玉终于将朝服脱了下来,她将朝服挂起来,朝秦荀殷投去“所以呢”的疑问。
  秦荀殷:“朝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从来不管,只要前线没有紧急战事,基本上就没有我什么事情。”
  古言玉:“那倘若有战事呢?有战事,也有朝臣与侯爷意见不同呢?而且,妾身以为,不止战事的问题吧,还有军饷之类的,难道就没人提出和侯爷不同的意见吗?”
  秦荀殷看古言玉的目光忽然间深了几分。
  “岳父跟你说的?”他问。
  古言玉摇头,讪讪笑道:“书上瞎看的,妾身胡乱说的,侯爷胡乱听听就好,别当真。”
  秦荀殷却正色道:“目前还没有人跟我意见相左,不过,你说得没错,这种事情很难避免,毕竟朝中靠一张嘴争权夺势的人,不在少数,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会知道的
  。”
  这个话题便比较沉重了,古言玉不敢轻易接话,转开话题道:“侯爷昨日夜里突然出去,是因为在生妾身的气吗?”
  秦荀殷不说话了。
  古言玉很郁闷:“侯爷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跟妾身说吗?若是妾身哪里惹侯爷不高兴了,侯爷可以告诉妾身,妾身一定会尽力改到让侯爷满意的。”
  秦荀殷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
  忽然觉得古言玉其实很不容易,她顶着被克死的危险嫁给他,或许本就日日活在恐惧之中,与卫庭轩的婚约之所以会解除,也并非她所愿,事情一件件地发生,她一件件地被迫接受,从未有过怨言,只是尽量让所有人满意。
  其实她已经尽她所能做到最好了。
  他们不过新婚,她对他,又能了解多少呢?他生气还是高兴,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的亲卫尚且看不出来,她又能知道多少?
  于是秦荀殷大发慈悲地说道:“跟你没关心,突然想起有点事情还没有处理,正好睡不着,就去处理了,让你为难了?”
  古言玉奇怪地看了他眼:“倒不是,只是母亲以为妾身跟侯爷闹别扭了,早上问妾身来着,其实妾身也以为自己惹侯爷生气了,所以有点不安。”
  “母亲跟妾身说,让妾身学着猜您的心思,妾身就想,妾身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况且夫妻之间猜来猜去,难免心生嫌隙,倒不如有什么话直接摊开来说,有问题明明白白地解决,岂不是更好?侯爷您说呢?”古言玉试探地问。
  秦荀殷沉默半晌,没有做声。
  古言玉觉得自己的想法其实有点放肆,秦荀殷是聪明人,定然明白她只是在变相地要求他在她面前不要将那些小心思藏起来,希望他能对她吐露心事。
  像秦荀殷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他能有多少心思是放在家长里短儿女情长上的?
  秦荀殷道:“我想说自然会说的。”
  古言玉:“…”
  她就知道。
  她讪然地笑了笑:“是,侯爷您最大,您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好吧。那给两个孩子找启蒙先生的事情,侯爷您到底有主意了没有啊?”
  “我问问老三。”秦荀殷言简意赅。
  古言玉点点头,秦荀宁主管外院的事务,秦荀殷回家不久,对这些事情的确不如秦荀宁清楚,她拿来秦荀殷的便服给他穿上,秦荀殷低头凝视她。
  当初为什么想娶她呢?
  因为她既孝顺又漂亮,而且还很聪明,成婚三日,她的所作所为也没能让他挑出毛病来,的确算是合格的妻子,可是他总觉得古言玉很,很假。
  就像现在,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纤纤手指温柔地伺候他穿衣,就像一个带着假面具生活的人,少了点烟火气,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她似乎在自己面前的一寸三尺地内划了一个任谁也踏不进去的圆,她自己站在圆的中心,将其余人都排距在外。
  她看上去温和有礼,实则冰冷无情。
  “当初为什么答应卫庭轩退婚?”秦荀殷忽然问道。
  古言玉正琢磨着查账的事情,闻言下意识地仰头望他:“啊?什么?哦!人家都来退婚了,我为什么不同意?我是姑娘家,难道还舔着脸硬要嫁给他吗?”
  第四十五章 无形的压力
  无形的压力
  “只是这样?”
  古言玉沉思片刻,望着秦荀殷漆黑的眼睛,徐徐道:“倘若妾身说妾身对卫庭轩并无半点情谊,侯爷相信吗?”
  秦荀殷缄默不语。
  他刻意沉默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这人生杀予夺惯了,身上那股煞气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被他释放出来,十分骇人,古言玉其实有点怕他。
  所以他在秦荀殷深切的注视下缓缓低下头去,没敢再说话。
  给秦荀殷穿好衣服后,他抬脚走了出去,始终都未再开口说话,古言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人家不信呢,她有什么办法呢?爱信不信!
  午膳过后,三夫人派的林含冬林妈妈以及五夫人派的刘莉莉刘妈妈与杨澜在秋兰院汇合,古言玉这边的人是她的陪嫁妈妈冯小玲,几人会面后互相见了礼,古言玉安排了对账的先后顺序,依次是:洒扫、针线房、厨房、回事处、买办处、司房、库房。
  洒到涉及到的账目最是简单,所以排在最前头,司房和库房最是复杂,所以在最后,一听这顺序,几个妈妈就知道,古言玉是个懂得其中窍门的,做起事来便留了心眼儿,暗想,想要忽悠这位刚上任的威远侯夫人,只怕是做梦了。
  “杨妈妈是母亲派来的,懂的东西肯定很多,这对账的事情十分繁琐复杂,便请杨妈妈跟我一道去瞧着吧,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好当即请杨妈妈指点。”古言玉道。
  杨澜笑道:“二夫人严重了,指点不敢,有什么事二夫人吩咐就是。”
  古言玉满意地笑了笑,带着几位妈妈先去管理内院洒扫的管事处,相比其他几位管事而言,管洒扫的最没有油水的地方,地位也最低,这位妈妈叫李香,手底下管着的丫鬟专程负责内院各公共处的洒扫和花草种植移栽之事,干的都是粗活。
  李香大约十四五岁,圆脸,小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十分憨厚可亲,见到古言玉带着人过来,赶忙行了礼,笑道:“知道夫人要来,奴婢特意将手下的人召集齐了,夫人早上让奴婢写的清单奴婢已经写好了,夫人正好可以一一对照,认认人。”
  古言玉没想到这位圆脸李妈妈脑袋还挺好使,做事也利索,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来。
  李香见她笑了,知道自己做的顺了这位刚上任的夫人的意,便转身将清单捧给古言玉,古言玉一边看清单,一边对身后的几位妈妈道:“请李妈妈带这几位妈妈去理账吧。”
  古言玉要接手管家的事务,自然要重新做一份账本,将以前的旧账给清了,保证新账本上的东西与现有的东西是一致的,便是所谓的账实相符。
  洒扫处共有十五个丫鬟,其中十二个负责内院各公共处的清扫之事,另外三个负责花草的种植,都是分区域划分,责任十分明显。
  丫鬟们在屋内站成一排,古言玉叫一个人的名字,那丫鬟便抬脚往前迈一步,让古言玉认人,古言玉记忆力极好,名字一个个点下来,她基本能记清楚每个人的名字和出处还有过往受过的奖惩,春花和秋月则在旁边伺候茶点。
  认完了人,古言玉让丫鬟们各自去忙,她面前摆着好几本册子,古言玉一一看过去,春花在旁边小声道:“夫人,您就在这儿守着他们交账啊?”
  古言玉正在看洒扫处的规制,闻言点了点头。
  过了会儿,她又补充道:“账本是大事,若是账都不清不楚,这个家,我还管什么?”
  秋月吐吐舌头。
  等她把洒扫处的规制看完,几个妈妈还没有出来,古言玉正反无事,便起身进去看。
  能被派来交账的,自然都是精通这方面的,一个账本一个账本地对过去,最后做出总结,将洒扫处账本上现有的东西全部挪腾到最后。
  “夫人,账本对完了。”冯小玲起身道。
  古言玉点点头:“账本对完了就对实物吧,最后以实物为准,把在实物上多出来的东西和少出来的东西都用红字标记出来,到时候好按规制多退少补。”
  几个妈妈相视一眼,这里有三夫人的人,有五夫人的人,有太夫人的人,也有古言玉自己的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想要动点手脚,简直难如登天。
  古言玉便是在用这种办法牵制她们,反正她是接手人,以前的账到底有什么问题或者到底哪里有问题,都跟她没关系。
  她管的是以后。
  古言玉这个女子,她们早有耳闻,不仅她们,恐怕整个汴京就没人没有听说过这位刑部尚书的大姑娘,整日正事不干,就知道跟在她那未婚夫身后打转,闹了一个又一个
  的笑话,简直给刑部尚书府丢尽了脸面。
  她们本以为太夫人是病急乱投医,只要有姑娘嫁给侯爷,她就不嫌弃,也不管古言玉到底是愚蠢无德还是聪明伶俐,怎么今日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说好的不干正事呢?
  这位姑娘干起正事来,那可满身都是刷子,两三下就能把人给刷晕了。
  几位妈妈立刻行动,去查账上的东西和那些没有被记录在账上的东西,洒扫处油水甚微,一番盘查下来,发现还缺一个扫把,冯小玲便将这个缺漏写在了账本上,然后标红。
  古言玉接过账本翻到第一页,一眼扫过去,什么都清清楚楚,她满意地笑了。
  接下来是针线房。
  几位妈妈依样画葫芦,针线房的账目相比洒扫处的要复杂些,但也复杂不到哪里去,针线房一共有五位绣女,负责内院所有人春夏秋冬的衣裳缝制,有时候活儿集中到一起,便会将部分绣活儿外包给外面的绣坊。
  天气热,几位妈妈浑身汗淋淋的,正闷头查账的时候,春花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几盅东西,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盅面上还覆着水珠。
  春花笑着将托盘放到小桌上,说道:“夫人体恤几位妈妈辛苦,特意让奴婢给妈妈们送来冰镇酸梅汤,妈妈们快歇歇,夫人说这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查清楚的,不着急。”
  “多谢夫人。”妈妈们道了谢。
  待春花含笑出去了,杨澜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笑道:“二夫人真会做人。”
  “可不是?”主管针线房的妈妈补充道,“二夫人说话温声细语的,脸上的笑容跟花儿似的,一看就是十分好亲近的人,这会儿还能惦记着大家伙儿热,给咱们送酸梅汤来,我可真羡慕冯妈妈,能跟在二夫人身边伺候。”
  这话无疑带着拍马屁的成分,但是这马屁有理有据,恰到好处,仔细一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古言玉行事,的确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三夫人和五夫人派来的妈妈,砸吧砸吧嘴,滋味有点复杂。
  一下午的时间眨眼便过去了,黄昏的时候,几位妈妈刚好将针线房的账交接完毕,古言玉为了犒劳几位妈妈,特意请厨房单独给几位妈妈备了一桌晚膳,当然,按规矩,银子是从她自己的腰包里出,没有动用公中的钱。
  杨澜从秋兰院回到寿康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入夜,四处的灯笼渐次亮起,太夫人
  还未入睡,正躺在凉椅上乘凉,姚惠清坐在旁边的小凳上慢悠悠地给太夫人打扇。
  杨澜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太夫人跟前时,微微屈膝行礼,低声道:“太夫人。”
  凉椅上的太夫人睁开眼睛,不紧不慢道:“回来啦?就等你呢!”
  “让太夫人久等了,是奴婢的不是。”杨澜歉意道。
  太夫人微微地笑:“老二媳妇儿留你们的用晚膳,任谁都不好拒绝,跟你无关,我正反也睡不着,就等等你,你且说说,今日都发生了些什么?”
  杨澜敛了敛衽,道一声“奴婢遵命”,然后将今日发生的林林总总尽数汇报给太夫人听,太夫人听得有滋有味,时而点点头,脸色尽是笑意。
  杨澜怕太夫人误会她偏颇古言玉,说话的时候特意只将今日古言玉的所作所为陈述了一番,不加修饰,只说事情。
  太夫人果然满意。
  姚惠清笑道:“没想到二夫人竟然如此聪明伶俐,倒是我们侯爷有福了。”
  “谁说不是呢?”杨澜见姚惠清率先夸古言玉,自己终于忍不住了,笑说道:“跟在一起查账的几个妈妈,都对二夫人赞不绝口,说我们太夫人好眼光。”
  太夫人道:“的确是个会办事的,不过洒扫处和针线房地位相对弱些,自然都想上赶着去讨好老二媳妇儿,她到底是不是有个有手腕儿的,还得看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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