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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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间,裴钰安果然到了云郦的房间,两人对这件事已经很熟悉了,各做各的。只是从前哪怕云郦在看书,裴钰安独自想着事,房间里的气氛也是温和舒适的,今夜却有种寥落生疏,比起初次共处一室还要让人尴尬。
  裴钰安沉默片刻,朝灯下看书的云郦看去,半晌后他走到她身边,忽然开口道:“你已认了很多字,以后可以开始练字。”
  云郦头也不抬地道:“奴婢认得字不被骗就成,写写得字丑无所谓。”
  裴钰安眉心一挑,盯着措辞恭敬,语气里带着复杂意味的云郦,眼里闪过一丝烦躁,下一瞬他硬声道:“这是命令。”
  云郦手指及不可查地抖了下,她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裴钰安说:“笔墨纸砚不便宜,奴婢只是个丫头,还请世子体谅。”
  裴钰安如今的脾气很好,可不知为何,瞧见这样的云郦心头有丝暴躁,他寒着脸道:“笔墨纸砚便去我书房里拿,难不成我还吝啬这点东西。”
  云郦闻言僵了下,旋即福身道:“奴婢愧不敢当。”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气氛再度陷入生冷中,裴钰安皱着眉看着云郦,揉了揉眉心直接道:“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话一出口,他觉得松快不少。
  听他问话,云郦放下书恭敬地道:“奴婢没怎么。”
  裴钰安眼眸微眯,沉声道:“你撒谎,你在对我不满。”
  云郦咬着唇似是被戳穿什么,但她牢记自己婢女的身份,垂眸否认道:“没有。”
  裴钰安定定地瞧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我不喜欢被骗。”他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带着一股从未有过寒。
  云郦肩膀微抖,她抬眸看向烛灯下的裴钰安,嘴唇几次三番翕动,最后似是下了狠劲,孤注一掷问道:“世子真的觉得青楼女子就不是好人吗?”
  裴钰安心口微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瞬,云郦觉得自己失态,她垂下头道:“没什么意思。”
  裴钰安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冷声道:“说!”
  云郦扭过头:“没什么好说的。”
  “云郦,我是在命令你。”
  云郦闻言,好像被他逼急了,她忽地抬起头怒道:“好,奴婢说,世子可知奴婢也差点成了青楼女子!”
  裴钰安没料到会得到这个回答,整个人一僵。
  云郦却仿佛豁出了去,她自嘲一笑:“若不是奴婢用跳河威胁我爹,如今奴婢也是是世子眼中的恶人,坏人,必须远离之人。”
  云郦说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卸下,她也不看裴钰安径直在南窗榻上坐下。
  裴钰安怔怔地望着她,朦胧氤氲的烛光下,她的脸却好像被窗外射进来皎洁月光镀上一层冷白。
  云郦继续看着书,仿佛她心神都在眼前这本书身上,但她的眼珠子没有任何转动,若是细看,那个便能看出她根本没有看书,想着,她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云郦浓黑的眼睫遮住里面的深光。
  然后一道喑哑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我明日把我书房里描红拿给你,你练练字。”
  “奴婢多谢世子。”
  裴钰安又低声道:“若是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云郦并未抬头看他:“奴婢知道了。”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云郦这下才抬起头,看了裴钰安一眼,恭敬道:“世子慢走。”
  裴钰安见她如此,嘴唇动了动,最后背过身离开云郦房间,云郦目送裴钰安的背影远去,她合上门轻轻地勾了勾唇。
  第二天一早,她便得到春云受裴钰安吩咐送来的字帖,除此之外,裴钰安还送了些笔墨纸砚过来,云郦进国公府几年,一摸一看便知道都是好东西,寻常人家的子弟都不舍得买。她把这些东西放好后问道:“春云,世子呢?”
  “世子已经去刑部了,云郦你若是想谢世子等世子下值回来再谢吧。”春云道。
  云郦闻言,翻开那本厚厚的簪花小楷,眼神微不可查地闪了闪,她现在怎么能去谢他呢。
  裴钰安今日从刑部里回来的时辰很早,他换掉带着血腥味的衣裳,在书房里坐了半晌,都没人来,他让常余把春云叫来。
  “世子,那些东西奴婢都按你的吩咐交给了云郦。”春云道。
  裴钰安闻言,摆手让春云离开。这之后他站在有些闷热的门口,朝后罩房看了眼,脚步突地一动,这时荣正堂的采容却来了,瞧见她,裴钰安黑眸沉了沉,采容急急地道:“世子,今日大夫给兰若姨娘诊脉,诊出了两个月的喜脉。”
  裴钰安脸色倏地一变,抬脚往荣正堂走去,他倒无所谓多个庶弟庶妹,但昌泰郡主很在意。不料到荣正堂后却发现昌泰郡主情绪很平静,甚至笑眯眯地吩咐绣娘做新衣。
  绣娘退下后,昌泰郡主好笑地对裴钰安道:“就算平安生下,不过是个庶出,养大也得等十几年,那个时候我孙子都大了。”
  裴钰安定定地看着她,“母亲……”
  昌泰郡主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心里都清楚,我现在哪里还在乎这些。只要你能早些抱上孙子我就阿弥陀佛了。”
  这话裴钰安不好接。
  昌泰郡主无奈地看他几眼,轻摇团扇道:“最近京城里闷的慌,我打算带朵儿去庄子避暑。”
  “我陪你们去。”裴钰安道,近日刑部也清闲,他去几日也无妨,昌泰郡主自然同意。
  裴钰安便准备走了,余光瞥到站在昌泰郡主身边一直盯着他的采容。裴钰安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屏退下人,对着昌泰郡主说了一番话。
  等裴钰安离开,昌泰郡主坐在美人榻上,采容端着茶走进来,昌泰郡主盯着她突然道:“采容,你年龄不小了,我给你配个人吧。”
  采容浑身一抖,惊讶道:“夫人……”
  裴钰安回到外书房,没有去自己的卧室,他提步去了后罩房,云郦听见有敲门声,忙推开门,见是裴钰安,她一愣,而后遮住眸子里的晦色,“世子爷。”
  裴钰安看了她几眼,问道:“我给你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奴婢都收到了,多谢世子爷。”
  裴钰安又看着她,换了个话题道:“采容我已让母亲处罚她了。”
  云郦一愣,似是没明白裴钰安为什么说这件事,裴钰安低声补充道:“她诬陷你下药害她。”
  云郦咬着唇道:“多谢世子还奴婢清白。”
  似是无话可说了,裴钰安揉揉太阳穴道:“我走了。”
  话落他便转过身,朝着院外走去,云郦望着素白纱灯下挺直的背影,像是被什么触动,她猛地叫住裴钰安:“世子,前些日子是奴婢僭越了。”
  裴钰安的脚步顿了顿。
  第19章 欲迎还拒的第十九天
  他扭过头,淡淡地道:“无妨。”
  云郦站在门槛处,闻言笑吟吟地看着裴钰安。
  月光下,她的脸被染上一层皎白银辉,弯眼轻笑,清冷纯澈仿不是凡尘中人。
  裴钰安转过身往外走去。
  ——
  云郦和荣正堂大部分人关系都很好,第二天就得到昌泰郡主给采容指婚的消息,她未夫婿是某商铺管事。云郦对那位管事有些印象,稳重可靠,如果采容愿意,将来可以衣食无忧。
  不过她似乎不是很满意这门婚事,云郦来给昌泰郡主请安时,她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怨恨。
  云郦心中无奈,采容的牌比她好太多,在昌泰郡主跟前长大,姑姑是昌泰郡主的第一心腹,模样不差,只可惜心机手腕差了很多。
  云郦觉得自己若是她,如果没本事,便接受命运的安排,识时务好好和那个管事过日子。
  昌泰郡主则说去庄子上的事,既裴钰安要去,昌泰郡主便把云郦算上,定好人数,翌日出发。
  庄子在城南,马车约莫要三个多时辰,云郦和裴钰安同坐一辆。
  镇国公府的马车宽敞低奢,云郦和裴钰安一人一侧还颇多空余。
  马车出了城,云郦便低下头手指在腿上写着,嘴巴张张合合,裴钰安不小心扫了云郦一眼,便对她做什么有些好奇。
  “闲着也是闲着,奴婢在默字。”云郦道。
  裴钰安不知云郦竟是这么善学的人,云郦笑了笑道:“奴婢小时便想读书认字,现有机会,一定得好好珍惜。”
  “你的诗经看到哪儿了?”裴钰安突然问。
  云郦眨了眨眼。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教你认字。”裴钰安道,“至于练字,你找空闲时间自己写。”
  云郦两只眼睛顿时弯成月牙:“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她打开她随手拎着的小包袱,摸出那本诗经递给裴钰安。
  这本诗经应该被云郦经常翻,边角蓬松,但没有丝毫卷角,看的出来主人很是爱惜,裴钰安翻开云郦塞了花笺的那页,诗经上仿佛还遗留淡淡的桃子香。
  他抬起头,云郦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越是教给云郦的东西多,裴钰安心里便有一股淡淡的遗憾,若是这姑娘出生好些,京城才女未必没有她的一争之地。
  裴钰安本以为三个多时辰会很漫长,没想到到达庄子时他竟觉得没过多久。
  庄子是昌泰郡主私产,良田清溪,青瓦灰墙因有尽有,不过时辰已晚,当日大家便直接歇息,第二天清晨,云郦跟昌泰郡主在庄子上闲逛番后,才发现此处因为环境优美,背风阴凉,不远处还有深山几座,方便行猎,故附近还有两所庄园。
  正午,依旧闷热,昌泰郡主不愿出门,便寻人打叶子牌。
  云郦打叶子牌不久,技术一般,昌泰郡主王妈妈顾嬷嬷都是老手,不一会,云郦桌前筹码便少了六七成。
  裴钰安就是这时归来的。
  云郦瞧见他倏地起身道:“世子回来了,奴婢去泡茶。”
  昌泰郡主按着她的手腕,“让翠如去,你继续打牌。”
  云郦几乎都要哭了,“夫人,你换个人吧,奴婢都要输光了。”
  昌泰郡主别有深意地瞥了眼裴钰安,笑道:“要下桌要么赢光银豆子,要么输光。”说着她暗示性地,“我可没说不能请人帮忙。”
  云郦只好重新坐下,犹豫半晌出了张牌,她牌丢下去,王妈妈便笑了,“糊了。”
  云郦:“……”
  一把下来,仍是云郦惨输,昌泰郡主边招呼她拿钱,一边让她快洗牌。
  新的一把云郦出了几张牌,便再次陷入犹豫中,好不容易摸了张牌准备送出去,低沉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出左三。”
  云郦抬眸看了眼裴钰安,果断换牌,等昌泰郡主再出了牌,云郦连忙感激地看了眼裴钰安,她若是刚刚出那张牌,她就又输了。
  这时又轮到云郦出牌,云郦摸了张牌,踟蹰地看向裴钰安。
  “出右二。”裴钰安道。
  云郦赶紧把那张牌打出去,王妈妈看了眼牌,放了张牌下来,云郦似乎没反应来,裴钰安淡淡地在她耳边提醒,“你赢了。”
  云郦显而易见地愣了愣,她看看王妈妈放出的牌,低头看她自己的牌面,欢呼道:“世子,真的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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