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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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着李夕月,有点欲言又止的,李夕月说:“有什么事,你说说看吧。”
  宜芳说:“为的是……为的是我的家人。咱们家不是礼亲王的手下吗?这次清算礼亲王,怕牵扯到家里人……”
  她眼圈有点红,她家里和礼亲王走得近,和皇后也走得近,原本是荣耀,攀了一个又一个,走到哪儿都倍儿有脸面,现在一个已经倒了,另一个,人说也快倒了,他们家顿时成了“三不沾”,夹着尾巴做人不说,还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恐随时跟着被清算了。
  李夕月说:“所以咯,现在你是你们家决定性的人了,若是这次你能立功,家里人或还有救,你呢,你更要多谨慎了。”
  她不谨慎,不仅害她自己,也害了皇帝和她李夕月。不能不反复嘱咐。
  宜芳乖巧地再次点点头。
  颖嫔被皇帝召见,荣耀得什么似的,只是皇帝派来的小宫女嘱咐她不要张扬,她也只能低调地坐一乘小轿,从永和宫顺着甬道到养心殿的后门吉祥门。
  李夕月在吉祥门恭候着她的大驾,见她落轿,就主动过去揭开轿帘,蹲蹲身笑道:“给颖主子请安。”
  颖嫔满心熨帖,笑道:“李姑娘多礼了。”
  估摸着李夕月到底是她宫里出来的,也算半个自己人,于是亲热地说:“万岁爷找我是什么事呢?”
  李夕月笑道:“万岁爷的心事,哪有和奴才们说的?想必是要紧的私话,不然也不急急地招主子过来呀。”
  颖嫔心想:这一阵皇帝几乎不召嫔妃侍寝,说起来是忙礼亲王的事,谁知道是不是那说不出口的毛病又发了?不然哪有正当壮年的男人没“那个”需要的?
  她心里“有谱”了,矜持地点点头说:“我明白啦,你日常呢好好伺候皇上,别叫他太累着。”
  李夕月把她带到东暖阁门口,颖嫔报名进去,正好看见司寝的宫女在伺候他更衣,从背后看去,那肩膀比原来阔,背也比原来宽,不再是瘦弱样子了。
  她又有点嘀咕:她第一回 侍寝时,皇帝看着弱弱的,但力气也不小,弄得人生疼生疼的,难不成现在壮实了,反倒不行了?
  回头又想:也不好说,男人行不行,不一定与壮实不壮实有关,银样镴枪头还不多得是?不过身子骨还好,却“不行”,就难调养得多了。
  这时候,昝宁换好了衣服,说:“你来了?起来吧。朕这阵子忙得太累,想到你原来那方子吃了之后好像有助于睡眠和饮食,只是茶房的人太笨,不知收到哪里去了,你再开一张给朕吧。”
  这是举手之劳的事,颖嫔忙答应下来。
  闪眼见昝宁的腰带有点不服帖,忙“哎”了一声,几步到他身边,重新蹲跪在地,帮着把腰带的尾部收拾齐整,随口问道:“万岁爷用这么宽的牛皮带啊?”
  昝宁说:“嗯,闷得难受,想去布库房练练拳脚,散散心。”
  原来是练武的一套衣衫。颖嫔不由又打量他上下一番:练武的四开襟袍服,尤其把腰勒得窄细,上下健阔,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她其实也是久旷的人,入宫至今都大半年了,真正意义上的侍寝才有过一次——若从来没有过经历,倒又忍得住了,偏偏桃源洞开之后,就宛如某处机簧被触开了似的,隔得久了就有抓心挠肺之痒。
  后宫的人儿可怜,多是因此:硬熬着人的本能,盼着唯一的男人能给予自己机会。没有机会,如若再没有儿女做寄托,真是要生生被逼疯似的。
  “万岁爷……”颖嫔忍不住撒娇嗔怪,“您那么辛苦,也当注意自己身子骨儿。上回看戏,奴才就说了您要好好休息,后宫里盼着您雨露均沾,怎么到现在也没自己个儿当心呢?”
  奴才这等您有“气力”翻牌子招幸,已经等了很久啦!
  颖嫔想:这言下之意,您该听懂了吧?
  昝宁当然听懂了,而且好尴尬。
  上回为了做戏和她说这种私密话,尚是在“无人私语时”,这会儿李夕月就在旁边伺候呢,估计也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所以拉长着个脸,眼观鼻,鼻观心,估摸着等颖嫔走了,她就要甩脸子当问罪了。
  他简直被颖嫔气死了,冷冷说:“你办好朕嘱咐你的事就行了。永和宫现在你也是嫔位了,凡事多上上心吧,圣母皇太后的忌辰快到了,朕一直是除了大祭之外还要在永和宫酹酒的。”
  他牙根稍许咬了咬,放平缓了声音说:“你把永和宫布置得像样子一点。”
  颖嫔觉出他不高兴了,轻佻的举动那是一点不敢了,低低地应“是”,弯弯腰。
  她这一阵为了换穿春衣后显得腰肢袅娜些,特意每天只吃三分饱,这会儿期待着皇帝能看见她纤纤楚腰的柔媚。
  但皇帝并不喜欢瘦到佝偻的腰肢,草草瞥她一眼,说:“方子我叫宜芳跟着你去取。”打发了她走。
  李夕月面无表情,毫不错礼地送了颖嫔出去,一去没回来。
  昝宁感觉自己好像得罪她了,心里猫爪子挠似的难受,等了半天终于耐不住了,假作散步,到吉祥门那儿看了一圈,又到鹰房看了一圈,都没瞧见人影,愈发气得不行,拔脚往宫女住的围房那里去。
  李贵适时拦住了:“咦,万岁爷不是说要去布库房吗?”
  “我……”昝宁欲说自己的愤懑,又觉得自己的心态实在是孩子气太重说不出口,尤其李贵那似笑不笑的猥琐神情,仿佛在说:主子爷,奴才太知道您在想什么了!
  他只能一跺脚:“走!去布库房!”
  第148章
  布库房和朝堂一样, 有些微妙的气氛——布库房里陪皇帝练摔跤的哈哈珠子们,原就是遴选自各个王府、旗主家的戈什哈,现在礼亲王倒台, 按着和礼亲王的亲疏与否,自然地形成了鄙视的圈子。
  昝宁进门, 就见说话的人戛然而止, 而礼亲王府出来的亦武等几人表情很不好看。
  “怎么了?”他威严地问道。
  谁敢答话!无非是摇摇头, 一同给皇帝叩了安。
  像以往一样,皇帝和众人摔了几场。
  现在不怎么需要他们相让,昝宁就觉得自己胜算提升了, 心里暗自高兴。环顾一圈打算再来一局, 已经有人带着点嘲笑的意思推举亦武:“亦武素来不肯有分毫相让的,不妨与万岁爷来上一场!”
  下面“噗嗤”有暗笑声,亦武的紫棠脸变了色, 说话磕磕巴巴的:“奴才……奴才没有……不肯相让的意思。”
  礼亲王以往对皇帝的态度就是不肯相让的,动辄把昝宁当侄子训——这次白其尉、徐鹤章等拟他的罪名, 就找了不少以往他“驾前悖逆”的举动, 这些举动不算事儿时不算事儿,算起事儿来就是狂悖无礼、意图不轨、谋权篡权大不敬……
  现在他的手下人受他牵连, 亦武那时候把皇帝摔了的事情,也可以按罪名了。
  大家一顺儿地看着皇帝。
  昝宁微微皱眉, 但说的是:“胡闹,人家伤才痊愈, 能摔跤吗?!”
  扭脸吩咐李贵:“差不多了, 今天陪练的四个人赏。回养心殿吧。”
  路上又悄悄吩咐:“叫亦武到养心殿来。”
  亦武一来,昝宁就吩咐李贵:“送茶——还有赐下的一份。”
  李贵看看亦武,不能说什么, 到茶房对李夕月问:“宜芳呢?”
  李夕月正没好气地扇风炉的火,不过对李贵还是极其客气的:“啊,李总管,宜芳被万岁爷打发了去送颖贵人了,说要拿什么方子呢。”
  茶房现在人手紧,皇帝又不肯用其他人。李贵只能说:“叫你送茶进去呢,两碗,一碗是赐臣下的。”
  李夕月觉得这是稀松平常的事,点点头就应了。但抬头见李贵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奇怪道:“李谙达,里面的臣下是有什么事情要格外注意吗?”
  李贵想:咱这位万岁爷,蔫坏儿起来是真蔫儿坏,他今日又没什么事,非要叫亦武过来喝茶,还不避着李夕月,非要赐茶,想必早有了主张。自己打挡,万一坏了他的想法他会闹别扭,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说:“是得格外注意呢。里头那位,是陪万岁爷打布库的亦武。”
  李夕月的脸色有些变幻——看着比昝宁还要尴尬。
  不过这些日子也算练出来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她淡淡说:“哦,知道了。我不会说错话的。”
  说错话,害的是亦武。而且她暗自担心,皇帝可别小肚鸡肠的,故意拿亦武开涮,少不得还是得她到暖阁里,看见不对劲就赶紧转圜。
  她知道亦武爱喝滋味醇厚的祁门茶,但即便茶房里有,她也不敢泡,和皇帝一体,用的是新贡的君山银针。
  她报了名进门,果然看见亦武吃惊打怪的表情。
  然而知道这还不算什么,亦武的吃惊还在后头呢。
  李夕月恪守着规矩,几乎看都不看亦武,把茶端在皇帝面前,又端到亦武面前。
  亦武虽憨,但随后也想到李夕月不就是御前宫女吗,在御前奉茶也是寻常事。他谢了皇帝的赐茶之恩,见皇帝捧盖碗撇茶叶沫子喝茶,也学样儿撇茶叶沫子喝茶。
  君山银针是嫩茶,香气扑鼻,但上口清甜寡淡,亦武尝不出好来。当昝宁问他:“这茶怎么样?”他只能尬尬地回答:“奴才不大懂,感觉好着呢。”
  昝宁笑着看李夕月:“这可是夕月泡得最好的茶!”
  叫得好亲热!
  李夕月都不由脸红,悄然瞥昝宁一眼,他毫不吝啬赞许的笑容,不,甚至笑容里那种暧昧和宠溺都毫不掩饰,仿佛就是做给亦武看的。
  亦武再憨,也看得出来。
  他垂下头,心里有些怔怔的,那清甜寡淡的茶愈发尝不出滋味了。
  昝宁闲闲又道:“你伤养好了,现在还住到家里去了吧?”
  亦武点点头说“是”。
  昝宁又说:“这次礼亲王倒台,家里是不是有些着急担心了?”
  怎么不是呢!亦武心想,礼亲王被抓的当天,自己一回去,额涅就几乎要哭了,饭后她和阿玛打发了所有伺候洗漱的小丫头,也不许他的弟弟妹妹过来,关紧房门悄悄问:“礼亲王竟然出事了!你可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遇到大浪大潮,普通人哪有弄潮儿逆流而上的本事?无非是随波逐流,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罢了。亦武皱着眉,哀叹着摇摇头。
  好在居然毫无牵连到他。
  隔了几日额涅笑道:“听说该抓的都抓了,但是没有往来的均不问罪。咱们亦武不过是当差的手下,又没随着礼亲王干坏事,怕啥呢?”
  然后有些犯愁地看着亦武:“不过吧,你的婚事还是该提上来了。这次的事一出,势利的人大概都要观望。我上回和隔壁李谭氏说起等夕月出宫回家,她就有些爱理不理的,好像不愿意咱们两家子攀亲了。”
  亦武不由就悄悄看了一眼李夕月。
  李夕月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但不能回应他的目光,心里骂他“呆子”,这会儿要落那
  “醋缸”的眼吗?
  “醋缸”正打算处置这件事,说:“别怕,礼邸犯法,也不能随便牵连人,叫你父母放宽心。你陪朕打布库,朕晓得你是个忠心耿耿的人。”
  他已经准备了厚赐的东西,指了指屋角一张桌子:“喏,一件雕花的随身铳子,一对荷包,都是赏你的——不在于东西,在于叫你家人知道,从今后你是我的人了。”
  “皇……皇上……”亦武看见东西,惊诧、激动、知遇之恩,简直无以言表!本来就跪着,顿时“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奴才何德何能!得皇上这样的厚爱!”
  昝宁笑道:“朕知道你是夕月的邻居。”顺便看了李夕月一眼,转眸又对着亦武:“她笃信的人,朕自然笃信。不过一时半会儿不宜给你加官进爵,你呢,就由王府护军,转到朕的护军豹尾班中,好不好?出行入跸,你和豹尾班的护卫一体当差,将来有功,自然往侍卫上升迁。”
  这是好事,亦武又是磕头,又是谢恩。
  然后双手捧着皇帝赐下的铳子和荷包,弓着那大黑塔似的身子,含着激动的泪花退了出去。
  退出门开始琢磨,里头好像有些意思不大对劲。
  里头等亦武跑没影儿了,昝宁抢在李夕月蹲身告退之前,先虎着脸说:“你先去哪儿了?”
  李夕月还有点生气呢,听见他还一副恶人先告状的德行,嘟着嘴说:“奴才能去哪儿?不是在茶房乖乖呆着?”
  “乖乖呆着?我怎么觉着你在和我置气呢?”
  “奴才哪敢和万岁爷置气?”
  他一把把人拽过来:“还说没有置气?你称自己什么?‘奴才’?打从咱们成了事实上的夫妻之后,我还要你自称‘奴才’么?”
  称呼里的小小变化是拉近距离的法子,李夕月心里明白,但想着颖嫔,肚子里酸气就冲天,不由说:“谁敢啊!正经嫔妃主子在万岁爷面前都得唤自己‘奴才’,奴才更是‘奴才’了,若是蹬鼻子上脸的不怕挨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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