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7章 按图索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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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到了腊月十五。
  建昌侯府,张延龄这几天都有些焦躁不安,他派黄玉出去打听消息,试图搞清楚到底谁在查自己,另一边他却安排江栎唯等人按照预定计划行事,根本就没有罢手的意思。
  “……侯爷,这几天外面都风平浪静,沈家那边也没什么动静,谢阁老倒是召集一些文臣到他院子里商议事情,可针对的都是沈之厚……”
  黄玉很难查清楚事情,因为他本身就不是情报人员出身,所用手段,仅仅是找几个人出去打听消息,得到的消息可说非常片面。
  张延龄却对黄玉充满期待,问道:“钱宁那小子在作何?还有张苑呢?”
  黄玉为难地道:“侯爷,豹房里的事情,暂时查不到啊……总之现在外边一切都很正常,没听说谁有意把火往咱府上烧。”
  “这可就奇怪了。”
  张延龄皱眉道,“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他们不该做点什么?还是说钱宁根本就是个窝囊废,什么都没查出来?”
  黄玉问道:“侯爷,您到现在也没跟小人说明白,钱大人到底查到了什么……”
  “行了,没你什么事,退下去做事吧!有什么新情况及早来报便可!”
  张延龄不想跟黄玉解释太多,虽然黄玉帮他联络过江栎唯,但张延龄自以为做事漂亮,根本就没把具体情况告知下人,这也是他觉得不会出事的重要原因。
  就算有什么变故,手下一无所知,自然不会站出来检举自己,这也是上次他锒铛入狱后吸取的经验教训。
  黄玉走后,张延龄仍旧有些焦虑,就算再怎么自信,因做贼心虚的缘故还是避免不了慌张,他隐隐感到危机正在降临。
  “侯爷是怕了?”
  一个女人出现在张延龄跟前,媚笑着说道。
  张延龄有些羞恼:“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那女人道:“奴家是不懂,不过奴家却感觉到,侯爷很怕某件事发生,如果奴家能帮上侯爷的忙,侯爷您尽管吩咐。”
  张延龄扁扁嘴,冷笑不已:“你这种女人,能帮到本侯的,就是让本侯消愁解乏,你就是个下贱胚子,以为自己能做什么?”
  在内宅女人面前,张延龄没有丝毫客气,就好像对待奴仆一样。
  女人却没有发怒,吃吃笑着,不过语气终归还是有一些变化,“可是江大人在送奴家来之前,说过必要时得帮助侯爷您,侯爷却始终不肯托以重任,那奴家也就不在侯爷面前丢人现眼了。”
  说完,女人转身欲进后堂,还没走出几步,张延龄已快步过去,从背后一把将她抱住。
  “想走?没那么容易……”
  张延龄脸上带着奸邪的笑容,“将老子的邪火给勾出来,不消停就想走?拿出你的本事来,让老子知道买你回来是值得的。”
  “是送,不是卖。”女人纠正道。
  张延龄怒道:“你个贱女人,老子说你是什么就是什么,姓江的以前就频频送女人给老子,后来却食言过一回,你就当是他补偿给老子的!”
  ……
  ……
  天寒地冻,没人愿意出门。
  甚至连朝中大臣都不想在这种天气上工。
  吏部和兵部因缺少主事人,做年终总结时面临一些麻烦,毕竟没有最后拍板之人,兵部人手短缺的情况更为明显,因为右侍郎王敞调去了吏部,沈溪这段时间又没帮忙处理兵部事务,光靠左侍郎陆完,实在是忙不过来。
  这会儿似乎朝廷该任命一个兵部右侍郎,但沈溪没提,谢迁也没有属意的人选,至于豹房就更加不用指望了。
  以至于年底兵部事务迅速积压,陆完只能上疏朝廷,请求尽快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
  换作以前,这种奏疏绝对不会出现在朱厚照跟前,但现在情况却不同,张苑回朝后,好像什么事都不想做主,要么直接听从内阁的建议,直接在票拟上批复同意二字,要么就是去请示皇帝……
  张苑看起来嚣张跋扈,但其实他自己做决定的时候很少,这也跟他现在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有关。
  张苑现在操劳的事,朝中很多人都想不到,那就是搜集外戚张氏兄弟的罪证。
  张苑知道,自己是张氏兄弟举荐入宫,这次回朝,张氏兄弟多番拉拢,以他那么平庸的资质都能觉察到张氏兄弟既没本事也没魄力,这种人只是靠外戚的身份才立足于朝堂,所以不想与其过多接触。
  张苑非常担心自己会被张氏兄弟控制,干脆先下手为强,将二人铲除掉,若只靠自己,他没这种自信,不过好在这回有沈溪相助。
  张苑带着陆完的奏疏去见朱厚照,却在豹房门口被小拧子拦了下来。
  这会儿已是黄昏时分,按照朱厚照的生活习惯,应该刚刚睡醒,漱洗时会过问一些朝事,张苑很清楚如果错过这个时间段,再想见到朱厚照,除非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
  “……张公公请回吧,陛下不见。”
  小拧子显得很霸道,直接回绝了张苑的请求。
  前几次张苑到豹房求见皇帝,也都不那么顺利,小拧子处处为难下绊,让他意识到小拧子是在故意针对自己。
  因为小拧子掌握着面圣的渠道,即便张苑再不甘,也只能强忍心头的怒火,笑盈盈地道:“这里有兵部的奏疏,咱家需要尽快见到陛下。”
  小拧子道:“张公公可是听不懂人话?”
  张苑立刻翻脸,也是因为以他内相的身份,没有任何一个太监敢这么跟他说话,更别说是小拧子这样本身只是随侍太监的角色。
  张苑道:“咱家当然听得懂人话,犬吠就未必了!咱家警告一句,这次涉及重要朝事,如果拧公公非要阻拦,别怪咱家不客气!”
  小拧子气得浑身直哆嗦,脸色惨白,张苑那边气色就更差了,黑得都快滴出墨汁来了。
  二人好像对上了,小拧子咄咄逼人想给自己壮胆,但在跟张苑对视后,却发现自己底气不足,便在于张苑现在是司礼监掌印,地位在那儿摆着,就算他再得皇帝宠幸,也只是个近侍太监,相形见绌。
  张苑道:“这里是奏疏,涉及任命新的兵部侍郎的问题,若你非要阻拦的话,咱家去陛下面前告你一状。”
  ……
  ……
  小拧子本想坚持。
  他想到丽妃的忠告,只要能阻断张苑面圣的渠道,那他就相当于控制一切。
  但可惜事情却不受控制,在张苑的高压下,他只能选择屈从。
  张苑轻哼一声,带着奏疏往里面走去,连续穿过几个门廊,直奔朱厚照寝殿,刚到院门口便见朱厚照从房里出来,此时已洗漱完毕。
  “怎么是你?”
  朱厚照好奇打量,发现有几天没见到张苑的人了。
  朱厚照当即蹙眉:“张公公,刚回来那会儿,你做事倒还勤快,知道来跟朕请示,但最近你好像又恢复到以前那种自作主张的状态了啊。”
  张苑道:“陛下,是有人阻挠老奴面圣。”
  朱厚照惊讶地问道:“谁?”随即环视在场之人,最后目光落到了小拧子身上。
  小拧子非常紧张,生怕张苑点出他的名字。
  好在张苑深谙“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的处世之道,没有告状的意思,道:“陛下,就算有宵小阻拦,老奴拼死也要到您面前进言,这里是兵部侍郎陆完陆大人上奏,恳请尽快补上兵部右侍郎的空缺,请陛下示下。”
  “这样啊……”
  朱厚照搓了搓手,略微沉思后问道:“陆侍郎是怎么说的,他觉得谁合适?”
  张苑道:“陆侍郎并未提及。”
  朱厚照点了点头:“那好办,你去问沈先生吧,兵部本来就是他负责,有什么事也是他承担,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跑来问朕吧?”
  这边朱厚照将走,小拧子总算松了口气,不过就在他准备跟朱厚照一起离开时,张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陛下请留步,还有一事,老奴要启奏。”
  朱厚照皱了皱眉头,随即停下脚步后,回过头有些不耐烦地喝斥:“有事就不能一次说完吗?”
  张苑往小拧子身上瞄了一眼,道:“陛下,事关重大,非要单独奏禀才可。”
  小拧子有些恼火,瞪着张苑,似乎是在怪责对方针对自己。
  朱厚照略微颔首:“那好,你们都退下吧,朕倒要听听张公公要说些什么。”
  “喏!”
  一堆随从,包括小拧子在内,只能自觉地退到远处。
  此时朱厚照才问:“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是关于兵部新侍郎人选,还是关于之前那案子的?”
  张苑往前挪几步,凑到朱厚照跟前,小声道:“陛下,关于那案子,老奴已查出一些端倪……京城不断有人送物资到南方,连下雪天都不间断,综合方方面面的情况,已经确定是建昌侯府的人。”
  “这算什么?”
  朱厚照对这种证据显然不太满意。
  张苑继续道:“老奴查知,这些东西中夹杂有火器制造图纸以及最新的火药配方,还有倭人打造枪支需要的钢铁……陛下您想,建昌侯祖籍北直隶,如今在京城安家,家中又没人做买卖,为何要运送物资南下?通常赚钱都是从南方采买货物运到北方销售,为何偏偏两位侯爷反其道而行之?”
  不自觉地,张苑把张氏兄弟扯到了一块儿。
  朱厚照怒气冲冲地道:“查了几天,就这么点东西?你说的这些真凭实据吗?没有证据,什么都白搭……哼,没用的东西,朕要看的是确凿的人证物证,而不是捕风捉影。朕看你不用混了,直接找棵树吊死算了。”
  张苑的能力就那么回事,如果没有沈溪相助,他根本就毫无头绪,费尽心机得到的线索却不能让朱厚照满意,只得垂下头,委屈地道:“陛下,老奴的确是尽心在查,但到底这里距离东南沿海甚远,派出去的人最快也要一个多月才能打来回,现在知道的一切都是在京城周边查获的……”
  朱厚照一点儿都不体谅:“没用的东西,指望你还不如指望一头蠢驴。”
  “陛下……老奴尽力了。”
  张苑脸上满是委屈之色,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朱厚照心烦意乱地道:“再给你几天时间,年底前必须要拿出确凿的证据来,还是那句话,查不出东西来,你自己去找根绳子吊死吧,朕不想见你!”
  “是。”
  张苑只能不甘地应承下来。
  朱厚照气呼呼将要离开时,张苑再道:“陛下,那兵部右侍郎……”
  朱厚照怒道:“让你去问沈先生的意见,难道没听见?他说是谁就是谁,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烦扰朕,再让朕不痛快,朕就让你不痛快!”
  ……
  ……
  张苑没有刘瑾那样的觉悟。
  他对于皇帝的态度不太理解,好像朱厚照辜负了自己一样,但其实他做的那些事错漏百出,并非是朱厚照有多苛刻。
  而且朱厚照一向认为,能由臣子自己解决的问题,绝对不需要来烦他,就算臣子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应该由臣子自己想办法解决,总归除非涉及到他的皇位和身家性命,否则最好是下边的人自行处置。
  张苑很窝火,本来志得意满去见朱厚照,以为能给皇帝留下个好印象,结果去了才知道是自讨没趣,他只能赶紧退下。
  生怕被皇帝责罚,甚至直接赐他根绳子吊死,张苑唯一能做的便是去找沈溪,看看沈溪有什么对策。
  到了沈家,门子直接引他到书房,见到沈溪后张苑便开始诉苦,将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讲给沈溪听,希望得到同情和怜悯。
  “……沈大人,咱家没做错什么,一直按照陛下所说,费尽心思调查,可案子毕竟涉及皇亲国戚,哪里好调查取证啊?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若两位国舅反击的话,咱家就要遭殃了……”
  张苑脸上满是委屈之色,眼巴巴地看着沈溪,希望能为他做主。
  沈溪神色如常,似乎一切尽在掌控。
  “张公公莫要心急,本官问你一句,你很怕两个国舅么?”
  张苑一怔,随即露出惊惧之色:“怎么不怕?那可是太后的亲弟弟,尤其是建昌侯,胆大妄为不说,行事还不讲规矩,什么阴损手段都使得出来……他以前刺杀过你,难道你忘了?”
  沈溪摇摇头:“他不讲规矩,不能作为你害怕的理由,难道你做事就需要讲规矩吗?”
  “呃?”
  张苑一时间没听懂沈溪话里的意思,皱着眉头问道,“沈大人这话,咱家有些不理解……建昌侯不讲规矩,那是因为他是国舅,地位尊崇,本身他也是那种飞扬跋扈的性格,没人敢惹!而咱家站在内官之巅,执掌司礼监,看起来风光,但说到底就是陛下跟前听用的奴才,怎么能跟国舅相比啊?”
  沈溪道:“若你做事不讲规矩呢?”
  在某些问题上,沈溪发现张苑很愚钝,这也与其出身低微文化程度不高有关,很多事没法解释清楚,只能一步步引导,但很多事沈溪又不想说得太明白,以免授人以柄。
  张苑想了下,不解地摇头:“沈大人的意思,是让咱家也玩一些阴的?”
  “明着去查,你当然查不到两个国舅的劣迹,因为这件事发生后,他们肯定会有所收敛和防备,把一些关键的人证物证藏起来,除非你能将二人抓起来拷问,否则谁会轻易承认自己的罪责?”
  沈溪背过身,没有再看张苑,但他说出的话却发人深省。
  张苑仔细思索,隐隐觉得自己开窍了,“若咱家不讲规矩,又该如何做?沈大人,你说话直接点儿吧,你知道……咱家有时候脑子迷糊得紧,你不揭破那层窗户纸,怎么都想不透……咱是自己人,不需要那么隐晦,有一说一就行。”
  沈溪没有回头,道:“话说得太过直白,那我岂不是帮你做恶?”
  张苑皱眉:“听你这意思,是让我自行作恶?你是想我给他制造点人证、物证出来,是吧?要不抓几个倭寇来,强行让他们认罪,说是跟外戚勾连,再就是找人伪造二人手书,制造一些跟倭寇来往的信件?这……若被陛下察觉,恐怕咱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苑一边想对付张氏兄弟,一边却又怕被报复,更怕被君王发现真相后遭殃,做事瞻前顾后,一点儿也没有豁出一切做大事的魄力。
  沈溪冷声道:“那你是想再一次回去守皇陵,是吗?”
  想到之前的辛苦,张苑不由打个寒颤,咬牙道:“就算死,咱家也不回去守皇陵,那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既如此,很多事就不需要我来提醒你吧,张公公?”沈溪这才回头看向张苑,目光凌厉。
  张苑跟沈溪的厉目对视,他自己也多了几分惧怕,相比于对张氏兄弟的那种恐惧,他对眼前这个少年的惧怕更甚,因为他知道,稍微不合沈溪的意,对方就足以让他身败名裂,再也没机会重新爬起来。
  张苑道:“具体的事情,还需要沈大人您提点。”
  沈溪摇头:“若什么事都需要旁人指点,那张公公你永远都成不了大事,总归你记住一点,你想制服恶人,就必须要比恶人更加凶狠,否则你只能被恶人折磨。你是想留在朝中呼风唤雨,还是回去守皇陵,或者下黄泉陪先帝……自己思量吧。送客!”
  “我说沈大人……”
  张苑还想说什么,只见沈溪又转过身去。
  张苑很憋屈,我才跟你说了几句话,你就折磨不近人情要赶我走?
  赶我走也就罢了,只告诉我要当个恶人,你也先说怎么当啊,至少告诉我怎么才能对付张氏兄弟,又或者如何应付皇帝吧?
  沈溪往书桌前走去,语气强硬:“你若想留在朝中,就必须拿出比外戚更凶更狠的气势来,他们最怕什么,你就从什么地方着手,回头自然会有人帮你,你只需记得时常回你的小院看看,剩下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再不走的话,我就要派人轰你出门了,请勿自误!”
  ……
  ……
  张苑本想跟沈溪商量一下谁来担任兵部右侍郎。
  但沈溪完全不给他机会,直接下逐客令不说,还说轰他出门,这让张苑实在不能接受。
  出了沈家门,张苑还在想:“我现在怎么说都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就算你不尊重我,也该尊重皇上赐予我的身份,给点儿面子,让我好下台吧?你这是把我当奴才使唤啊!到底我是皇上的奴才,还是你的奴才?”
  “公公,接下来去哪儿?回皇宫吗?”随从过来请示。
  张苑没好气道:“回家,咱家累了,先回去歇着。”
  随从脸上带着几分回避,赶紧将马车赶过来。
  回去的路上,张苑还在那儿抱怨不休:“我这大侄子,一身本事,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利用。让我当坏人,你自己怎么不当?你若想当权臣,这朝中谁能跟你相比?到时候什么谢老头、英国公还不是要在你面前乖乖俯首帖耳?”
  很快目的地到了,张苑下得马车,外边气温极低,加上光线暗淡,紧忙进了院子。
  院子空荡荡的,钱氏并不在里边。
  此地是张苑的临时居所,距离豹房和东华门都不远,方便他平日工作起居以及面圣。他通常都住在这边,有专人烧水做饭,仅此而已。
  就算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苑也好像个孤家寡人,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不能把自己的后背露给外人,开始变得小心谨慎。
  “公公,客厅里有客人,已经等了您半个多时辰。”一名仆从出来道。
  张苑恼火地说:“咱家不在,你们也敢随便让人进来?”
  仆从道:“说是公公您让来的,持有公公您的信物,我等不得不信啊;再者公公您不是说过,不能对客人无礼吗?”
  张苑简直想打人,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进了屋子。
  昏黄的灯光下,只见一人站在那儿,等其转过身时,张苑发现隐约有些面熟,却一时间又想不起是谁。
  来人却是本应前往南方公干的熙儿。
  在沈溪最初的命令中,熙儿将跟随云柳一起前往江南调查倭寇的情况,但随后沈溪发现一旦二女离开,京城这边就没人主持情报工作了,于是改变主意,让熙儿留在京城,主要负责京畿地区的调查取证,顺带跟张苑接洽。
  虽然熙儿做事未必有云柳那么仔细,但到底是沈溪亲手培养出来的,在此投靠沈溪前还接受过东厂的训练,只需听命行事即可。
  此时熙儿一袭男装,英气十足,带着一种凌人的气势。
  “沈大人让你来的?”张苑谨慎地问道。
  熙儿道:“张公公,是谁让在下来,不方便透露,不过这里有公公您需要的东西,乃是张氏一门通番的证据。张公公请看吧。”
  说着,熙儿从怀里拿出一个油布包裹,放在桌上。
  张苑拿起打开看过,发现里面全都是一些书稿,他本以为是张氏兄弟所写信函,仔细浏览后才发现不是。
  “这是什么?”张苑皱眉问道。
  熙儿道:“乃是誊录的账册,还有张氏一门出货的清单,时间地点都在上面列好了,张公公只需要对照去抓人拿赃便可。”
  张苑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这就好像按图索骥,连时间和地点都指明了,如果再办不成事的话,那就是自己作死,没人帮得了。
  “这倒是不错……你是沈大人的手下吧?”张苑还是想求证答案。
  熙儿则态度坚决:“张公公还是不要多问为好,不管是谁,只要能帮到张公公,不是好事么?”
  张苑微笑着说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咱家先不问你是谁,若是你敢蓄意欺骗,可别说咱家回头找到你,让你生不如死。”
  熙儿则根本无视张苑的威胁,道:“张公公可知道这周围有多少人盯着你?”
  听到这话,张苑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等他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时,脸色开始变得阴晴不定。
  熙儿又道:“不过张公公无需担心,外边的人全都是保护你的,但若见异思迁,背叛盟友,他们也会成为勾魂使者。这里奉劝张公公一句,做事要慎重,三思而后行啊。”
  张苑狞笑道:“沈大人可真会安排人做事,不但派人跟咱家说事,还用上威胁的手段?他不怕咱家……”
  他本想放几句狠话,但想到很可能会被面前这人转告沈溪知晓,便有些回避,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跟沈溪对抗的资本。
  熙儿冷冷地打量他一眼,神情间有些不屑,随即行礼:“那在下便告辞了。”
  “走好,不送。”
  张苑也不想送对他无礼之人出门,看着熙儿往院子里去了。
  等人走后,张苑一边对沈溪的行事方式暗自恼恨,一边却仔细查看沈溪提供给他的情报细节。
  “这个沈之厚,做事就是跟寻常人不同。”
  张苑看过后非常惊奇,“连交货时间和存放地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那不是一抓一个准?难道他就不怕我将消息泄露给外戚张氏兄弟知晓?”
  “是了,他知道我现在不靠他,没法在朝廷立足,所以他笃定我非跟他合作不可,这小子……永远都是那么老谋深算……”
  ……
  ……
  熙儿离开张府,出门后发现有人尾随。
  对于她这样经验丰富的情报人员来说,这根本算不了什么,简单几下便甩开追踪,又换了两处藏身点,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赶到第三个地方等候沈溪到来。
  快到半夜时,沈溪才从沈家到她所在之地。
  熙儿马上将之前见张苑的情况,以及云柳南下后反馈回来的信息向沈溪奏禀,这也是她的职责,策划和组织方面熙儿没有那么高的天分,但在遵命行事上,她的果决和成功率,比云柳都要高,一切便在于她没那么多心思,不会对沈溪的命令进行反思和怀疑。
  “……师姐已在最短时间里过了黄河,不过到江南还需时日,不过我们安插在江南的探子已获悉消息,南京守备衙门有人被收买,另外南京四十九卫中,也有人跟倭人暗中勾连,倭寇了解我大明卫所驻屯情况,避实击虚,屡屡上岸掳劫人口,沿海百姓很多被抓出海,离奇的是官府居然不受理这些案子……”
  因倭寇猖獗,地方官府相互勾结,一边防止事态扩大,对百姓生死置若罔闻,一边继续隐瞒朝廷,生怕被追责。
  但纸终归包不住火,很多事还是为京师知晓,哪怕不是张苑和钱宁将事情捅出来,也不可能继续隐瞒下去。
  沈溪道:“张苑怎么说?”
  熙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张苑就是她刚见过的“张公公”,连忙道:“张公公似对大人您有所不满,认为大人是在要挟他办事。”
  听完熙儿的讲述,沈溪道:“他的性格便是如此,不管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尽全力,或许只有逼一下,他才能心无旁骛做事。现在涉及身家性命,他自己会掂量清楚。”
  熙儿问道:“那大人,若张公公拒不配合,是否需要给他一点教训?”
  “这还用得着我来下令?”
  沈溪冷声道,“好好盯着,严防他去给某些人通风报信,虽然他现在帮我做事,但他却不是那种俯首帖耳听命行事之人,他野心不小,若他那边有轻举妄动,你甚至可先把他拿下,然后才通知我!”
  “是!大人。”
  云柳不在京城的情况下,沈溪麾下情报系统中最信任的只有熙儿,所以第一次给予其先斩后奏的权力。
  至于马九等人,始终处在明面上,跟熙儿的作用完全不同,云柳和熙儿所做的事基本都是暗地里进行,只要沈溪用得上,杀人放火的事情都可以做出来。
  ……
  ……
  谢迁这两日查问了一下谋逆案细节,不过因为都是锦衣卫在查,谢迁能探知的情况不多。
  杨一清也派人打听,却没什么收获。
  “……种种迹象表明,这事应该跟外戚有关。”
  长安街小院书房里,杨一清正在作最后陈述,“外戚于西北之战时控制京畿防务,明目张胆抢劫商贾货物,高价兜售牟取暴利,陛下回朝后,未被追究责任,虽然之后有所收敛,但依然从事非法贸易,现在看来,外戚似想利用不义之财图谋不轨。”
  谢迁皱眉:“这些话,可有证据?”
  杨一清道:“如今连民间都在纷纷议论此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谢迁摇头:“这怎么可能?就算外戚做了什么为非作歹之事,他们也不可能将消息泄露出去,必定是有人暗地里散播不实言论,试图打压外戚的威信,进而对京畿防备做出影响。”
  杨一清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不太明白为何谢迁会下这样的结论。
  照理说无风不起浪,既然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外戚绝对不可能是干净的。
  他却不知,此时的谢迁对沈溪抱有很大的偏见,还有便是因为张太后的缘故,谢迁对张氏一门非常倚重,在皇帝所作所为没有达到预期的情况下,谢迁心中产生了一种能解眼前困局唯有依赖张太后的想法。
  如此一来,谢迁便会不自觉站在外戚的立场思虑问题。
  谢迁道:“这种事,不得在朝中谈及,若有人造谣,直接法办。谣言止于智者,若事情传扬下去,对朝廷稳定不利!”
  ……
  ……
  谢迁一边对杨一清做出吩咐,一边却担心事情继续发酵,会让更多人牵扯进去,于是找机会进宫觐见张太后。
  对于谢迁来说,张太后的位置实在太重要了,能对皇帝形成制约的只有张太后,或者说现在朱厚照出了什么状况,皇位需要有人继承,只能由张太后来作决定,未来的明君可能就要诞生在张太后的委命或者调教下。
  谢迁很清楚大明的继位规则,现在朱厚照不务正业,谢迁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张太后督促皇帝回到正轨。
  “……谢阁老,您是说现在民间有人造谣,哀家的两个弟弟跟倭人勾连,想对皇儿不利?”张太后听完谢迁的讲述后,惊讶无比,随之而来的便是气愤。
  谢迁脸上带着为难之色:“消息的源头从何而起,不得而知,但现在民间传言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张太后一拍桌子:“真是胆大妄为,难道这些传播谣言之人,不知寿宁侯和建昌侯是哀家的亲弟弟么?他们敢如此造谣?若把指使者抓到,定格杀勿论!”
  谢迁没说什么,虽然他觉得传播谣言不对,但还没要到杀人的地步,大明可从未有过文字狱。
  张太后气愤难平,喋喋不休发泄一通,最后看向谢迁:“谢阁老,你觉得应以何等方式,抓出幕后指使者?”
  谢迁道:“太后娘娘,问题是现在陛下正在派人彻查两位国舅……”
  “什么?皇儿也知道了?”
  张太后更加惊讶了,“这……皇儿是否会听信谣言?那可是他的亲舅舅,就算寿宁侯和建昌侯平时做事没沈卿家那么得体,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次战事,不是他两个舅舅帮他稳定后方?”
  谢迁自己也很迷惑,心想:“以前两个国舅在京城胡作非为,难道太后丝毫不知?或者说太后就算知道了,也不觉得如此做有何问题?”
  虽然谢迁对于张氏外戚会谋逆造反并不相信,但对张氏兄弟大发战争财却深信不疑,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好怀疑的,毕竟御史言官弹劾外戚的奏本不少,其中有许多真凭实据,但通政司把奏本送入内阁后,基本被谢迁挡了下来。
  当然,谢迁抱有的想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就算再愚钝,也不会因为对张氏外戚的倚重,而做一些指鹿为马的事。
  张太后道:“谢阁老,您乃首辅大臣,满朝文武都信任您,这件事……您可要为张家做主啊。”
  谢迁非常为难,他作为臣子,怎么可能给皇室做主?他来提醒张太后,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想请张太后去督促外戚兄弟,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谢迁也不是说完全不信张氏一门勾连倭寇谋乱造反,只是现在的局势下,他不能附和这种说法。
  谢迁道:“太后,因涉及陛下钦命查案,而老臣又无法面圣,陈述此事利弊……所以老臣暂且无法帮到太后。”
  “这……”
  张太后脸上满是难色,虽然她高高在上,但要想调遣儿子,还是太过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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