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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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向铤摇摇头,无奈地答道:“母亲,弟弟他伤了腿,一时半会的,孩儿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去处。”
  其实,叶向钲伤的腿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他伤了腿之后,整日沉迷喝酒,还动不动就责打下人,性子越发变得暴戾。
  这样的人,安生待在府中,不出什么事便好了,还能有什么好去处?仪鸾卫这样的地方是不用想的了,别的官衙去处也不可能了。
  事实上,叶向铤都不愿意多看这个不出息的弟弟几眼,又怎么会愿意为他筹谋去处?
  他在朱氏面前说得委婉,是为了面上过得去罢了。
  不得不说,虽然都是松阳叶家的人,大房和三房的为人行事,还是天差地别的。
  叶绥不知道叶绅这门亲事的内里乾坤,在审慎提防之下,日子倒比平常过得更为平静安逸。
  自从闺学比试结束之后,闺学便停了课业,待到开春之后才会重开了。因此,叶绥无须每隔三日便去濯秀园了。
  尽管如此,叶绥并没有总是躲在西棠院,而是隔天就出府,所去之处,当然是在布珠巷的剡溪茶庄。
  剡溪茶庄已经开了一段时间,林掌柜也招来了几个熟客,尽管腊月天气寒冷,剡溪茶庄偶尔也会有几个茶客。
  林掌柜对茶庄的惨淡状况,自然心忧不已,每每见到叶绥都是长嗟短叹,念叨着生意必定亏本了,云云。
  叶绥总是笑眯眯听着,心中倒没有多大的感觉。布珠巷这么僻静,这个剡溪茶庄本就不是为了盈利而设,亏本是意料中事。
  因京兆府搬迁一事,她在阳嘉大街买下的那些铺子,为她带来了极其丰厚的利润,现在她就算什么营生都不做,也是每天都有银子进账。
  怎么说呢,对现在的叶小姑娘来说,颇有些财大气粗的感觉,剡溪茶庄这点亏本,她还负担得起。
  只是……自剡溪茶庄开张以来,她特地想投其所好的那个人,还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剡溪茶庄的消息,她早已通过宫中的姐姐散出去了,想必现在在临华殿当差的裘恩早有所闻,若裘恩真如传言中的那么喜爱剡溪茗,他不可能不来布珠巷。
  虽则内谒者地位卑微,但若要出宫倒不是难于登天,每月都会有一两天是有机会出宫的。那么,裘恩为何不来这里呢?
  坐在茶庄中最喜欢的角落位置,叶绥边品着剡溪茗,边想着裘恩的的事。
  她的剡溪茶庄,没有等来裘恩这个将来的大宦官,倒是等来了当今的大宦官。——不由得,叶绥想到了先前来这里的汪督主。
  那时候风雪翻飞,汪督主穿着一身红色的缇骑官服,就坐在她现在的位置,静静地品着剡溪茗。
  他的肤色比外面风雪还要白,俊美的面容有一种异样的精致感,若非他端茶细品,透露出两分人气,不然她真觉得恍如见到天上仙人般。
  说起来,汪督主为何会来剡溪茶庄呢?突然出现,倏忽离去,就像一场幻觉似的。
  自这一次见到汪督主之后,叶绥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听林掌柜之言,汪督主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现在,林掌柜还不时说起汪督主,说道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俊美得不似在人世,只是其他茶客都以为他在胡诌罢了。
  有相熟的茶客还笑着说道:“掌柜,你这是在说笑吧?京兆有那么俊美的人吗?我都没有见过!”
  听到这话,林掌柜便会气得登起了胡子,暗暗想道:待你们见到了,定叫你们晃瞎了你们的眼睛!
  只是,任凭林掌柜如何想着,那个俊美的人都不再出现了。
  见到林掌柜的表现,叶绥心中颇为感慨:汪督主那样的人,存在感太强烈了,没有任何人会忽视。
  随即转念一想,好奇若是林掌柜知道他期待的那个人,是权倾朝野的汪督主,会是什么反应呢?
  这么想着,叶绥脸上便带着浅浅笑意,觉得心情更加舒畅了。
  这一日,叶绥依然来了剡溪茶庄,还带来了娘亲陶氏所准备的年礼单子,美其名曰学习管家,如常待了大半天。
  及至响午,她便收整好这些礼单,交给随伺在侧的佩青,打算离开茶庄了。
  却不想,她刚刚站起来,便见到有人走了进来,恰恰看向了她。——这个人,不是她偶尔想起的汪督主,还能是谁呢?
  第72章 眩目
  再一次在茶庄见到汪督主,叶绥依旧感到很意外。
  她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张着,目光一直落在汪印身上,整个人表示出来的意思都是“我很震惊”。
  她实在没有想到,汪督主会再次出现。第一次还能说汪督主误入这里,那么第二次呢?莫非汪督主也喜欢剡溪茗?
  若是权势滔天的汪督主真的喜欢剡溪茗,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肯定投其所好,这会儿剡溪茗应该卖上天价了。
  怎么会呢?可是,汪督主的确……再一次来了。
  汪印停住脚步,素来淡漠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丝笑意。叶家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看得出来心中极为意外。
  这么说来,她压根就没有想到本座会来这里?也压根不知道,本座喜欢剡溪茗?
  这个认知,让汪印的心情很不错,甚至还有一缕微妙的欢喜。
  老实说,先前布珠巷这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剡溪茶庄,以厂公大人多疑的性子,心中已想过上百种可能性。
  他想得最多的一种可能,便是有人知道了他的喜好,才特地开了这个剡溪茶庄,以引他注意。
  尽管他知道,开设茶庄的人是那个独特的叶家小姑娘,心中也没有多少放松,反而更谨慎了。
  这也是汪印长时间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今日他领着缇骑,不知怎么的,就转到布珠巷来了,而且从窗口瞥见叶家小姑娘时,来不及有什么思考,便踏进了这里。
  此刻,见到小姑娘这副震惊的反应,他终于找到了自己这个莫名其妙举动的原因。或许。他心中一直想着小姑娘开茶庄的目的。
  现在看来,小姑娘或许有千般计量,但这个茶庄断不会是冲着他而来的。
  甚好,本座心甚悦!
  汪印朝叶绥的方向迈了过去,直至站在叶绥对面才停下来,然后低头说道:“小姑娘,陪本座喝杯茶?”
  听到厂公这副询问的语气,紧跟着的两名缇骑连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厂公语气温和,而且还带着商量之意,全然不似平时那种杀伐冷漠,乍一听就像换了个人般。
  他们跟在厂公身边这么多年了,就从来没有听过厂公这么说过话,而且还是对着一个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是谁?厂公为何会对她这么特别?看来得立刻去查探了。!
  听了汪印的问话,叶绥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抬头看着汪印,顿时又一愣。
  她才发现,原来汪督主长得很高,比进入仪鸾卫的哥哥都要高很多;而且,汪督主肩膀宽实,不似其他宦官那般纤细羸弱……
  更重要的是,汪督主站得近了些,她能感觉到他炽热的气息,似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了,令她有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她略有些迷糊地想:过去怎么会以为汪督主没有丝毫人气的?分明他的气息温度能灼人!
  呃……督主大人能否站远一点?
  叶绥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努力平息着心中的起伏,然后缓缓绽放了一个笑容。
  她的对面,坐着汪督主。汪督主依然肤色雪白,依然神情淡漠,正在等待着林掌柜将剡溪茗奉上来……
  这副情景,似乎与之前的那一幕没有什么差别。当时汪督主也是这么坐着,也是这样的神态。只是,那时候她如坠云里雾里,总觉得是场幻觉。
  现在,除了紧张震惊之外,她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躁动焦灼,仿佛再与汪督主相对,就会被烧伤似的。
  这种感觉,令她颇为不安,周身都觉得不自在。
  说起来,她原本是想回家的,现在却坐着与汪督主品茗。——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答应,明明避之不及呀。
  汪印将她的不自在看在眼内,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一眼就足够了,这淡漠的一眼让叶绥心中警觉,也让她迅速平静下来。
  直到她气息和缓,汪印才略略垂目,掩住了眼中的笑意:果然啊,只要遇到危险,小姑娘就自动调整为平静状态了。
  这一点,与本座年轻时颇为相似。
  这么想着,汪印心中便有些感怀,语气比先前温和了些,问道:“小姑娘,听说你得了闺学魁首,恭喜了。”
  “……”叶绥窒了窒,随即才干巴巴回道:“多谢督主大人赞赏,多谢……”
  除了道谢,她也无话可对了。
  汪督主手握权柄,所领缇事厂主的是朝中大事,怎么会在意一个小小闺学比试呢?就连自己得了魁首,他都知道……怎么越发觉得怪异呢?
  虽说缇事厂无所不察,但督主大人应该不会在意这些事才是。许是朝中近日无要事?
  她哪里知道,非是汪督主关注这样的事,而是有人特地在汪督主面前说了,他才注意到这场比试。
  原来,小姑娘竟然夺得了魁首,与邵家姑娘并列,这倒是坏了不少人的谋算,让某个贵人满意不已。
  汪印还记得,长公主殿下在他面前感叹道:“这个小姑娘,当真是不错!本宫没有想到,小姑娘三门考核都很好,恰好成为了那个变数!”
  变数吗?当时汪印不置一词,过后却立刻令身边亲信查明这场闺学比试的点滴,比许多人都知道得更详细。
  她在棋院的落子情况,她在“馔”上的所蒸那鱼的味道,还有唯一保存下来的她那一份答卷,他都知道……
  “贤妻难为,不得不为。为之不甘,不甘则变。”,这便是小姑娘理解的贤妻之道。
  小姑娘待字闺中,连亲事都尚未定下,怎么会有这种悲哀领悟之言?就像她曾经做过贤妻一样。
  第73章 承情
  汪印虽是不能娶妻生子的宦官,但他领着缇事厂办了那么多大案,自是见过无数后宅的真正情况,便是他这等心狠手辣之辈,都会觉得略微心惊。
  后宅那些阴狠手段,虽然不及缇事厂之严酷,但也算闻所未闻了。在他看来,贤妻其实对女子要求太严苛了,无论哪一个人,其实都会有某方面的不足,怎么能要求一个人事事完美?
  倘若不完美的话,便要受种种冷遇,更甚者会身体受到残害,最后落得个被休的细长,所以后宅女人拼命地表现自己,压抑自己真正的需求,就是为了个“贤”字。
  贤妻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往往会将女人逼成疯子。
  他见得多了心便硬了,那么小姑娘如此作答,又是为什么?——她年纪还那么小,有一种阅尽世情的沧桑,总觉得有些怪异。
  闻着剡溪茗清幽绵长的茶香,汪印凤目半闭,声音极为低沉:“贤妻难为……如此看来,你不想做贤妻?”
  冷不防听到“贤妻”的话语,叶绥脸色微微变了变。她自是知道汪督主说的是什么,以汪督主神通广大的本事,看了她的答卷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但是说到“贤妻”,想到前世嫁到顾家那种不堪经历,她心中总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戾气。
  此刻,她不打算掩饰这股戾气,而且在无所不知的汪督主面前,也没有掩饰的必要,也掩饰不了。
  她隐下了笑容,像汪督主那样闻着袅袅茶香,直接回道:“大人说得没错,我不想做贤妻。”
  做贤妻有什么好呢?不过是虚无名声而已,前世她为此吃尽苦头,几乎落了个拆骨析肉的下场,幸得最后能重铸血肉,死在了顾璋后头。
  重活一世,她真是半点都不想沾着“贤妻”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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