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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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毫端是个身形肥胖的文官,脸上总是笑呵呵的,像个大肚弥勒佛一样,每见人都会未语先笑,没有丝官员架子,压根就不像是朝中三品大员。
  “督主,这一路上辛苦了。关于岭南百部动乱的情况,本官和关将军都知之甚详,现在就为督主一一道来吧。”张毫端这样样说道,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张大人还是满头大汗,不知道是因为骑马急赶,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怎么说呢,因为这总是抹汗到动作,他看起来就像个慌慌张张、正等待上级检查的属下一样。
  完全没有朝中重臣那种稳重状态。
  要知道,观察使可是官居三品,比汪印这个缇事厂督主还要高一阶呢。
  这样的表现,实在……一言难尽。
  汪印却知道,能够成为一道观察使、官居三品的人,绝不是一个慌张惶恐的官员。
  他每年秋天都会来岭南道,与张毫端的接触不算少,似乎每一次见到他,都是这样一幅大汗淋漓的样子。
  对张毫端这些表现,他并不在意,张毫端的表现并不代表着其实际能力。
  能在岭南道这里就任观察使,能够知道南库的事情,这张毫端的能力自然不用细说,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也不用质疑。
  当初发现岭南矿藏的时候,皇上便将张毫端从山东道调至岭南道,其中恩重可见一斑。
  自发现矿藏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这十年来,张毫端这个岭南道观察使的官位没有挪动过,朝中有不少官员都在猜测张毫端是不是失了帝心。
  朝官哪里知道,正因为岭南道太重要了,正因为张毫端深得皇上信任,才一直就任岭南道观察使。
  “百部动乱在秋天之时已经现出端倪,就在于越部和高部两个部落之争。只是,这些争执只在这两个部落之间,并没有影响到其他部落,我们一直在观望着。到了冬天的时候,情势便一下子加剧了,过年时就发生了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张毫端继续说道,将百部之乱的情况一一道来。
  汪印静静听着,淡漠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便是听到部落械斗死了那么多人,眉头也不见动一动。
  这副淡漠的表情,夹着一丝摄人的杀意,让张毫端和关寒松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神色也不自觉变得凝重。
  汪督主这副样子,看起来真是让人不由得不紧张。
  “历年来,这些部落总少不了争端,按说百部之乱对朝局造不成什么危害,只是百部之乱渐渐蔓延到了庾山附近,越来越靠近南库了。本将担心这个动乱会影响朝廷的布局,更担心矿藏和南库会暴露。”关寒松补充说道。
  这一点,才是让张毫端和关寒松最揪心的地方。
  百部动乱事小,南库暴露才是事大!
  原来,岭南道部落很多,这些部落或大或小,大多分布在岭南道的边缘地方,也有部分是数个、数十个部落聚居在一起,因为部落很多,便被朝廷统称为百部。
  每天的秋天,是各个部落联合聚会,选出首领的时候,但是去年的秋天却出现了例外。
  百部之中,最强的两个部落越部和高部都有意争首领,而且态度都十分强硬,怎么都不肯相让。
  为此,这两个部落势成水火,械斗不断。
  这两个最强大的部落之所以争首领,就是想吞并其他小部落,以壮大自己的部落,掠夺更多资源。
  部落的人口本来就少,物资也匮乏,每一个部落和人都是珍贵的,为了抢夺人丁和资源,越部和高部各出手段,两者不时爆发争端。
  随着局势的进展,一些小部落为了生存,纷纷依附在这两者的身后,因此百部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三个阵容。
  在者三大阵容中,其中两个便是越部和高部,至于另外一个阵容,便是不愿意依附着任何一方、意图保存自己的人丁和部落的阵容。
  这第三个阵容,类似于中立势力,并不偏向任何一方。
  但是越部和高部对峙的状态,便会向这三方阵容寻求支持,或者直接攻打掠夺。
  因此,这第三方阵容并不稳定。
  这么多年来,朝廷对百部的政策都是外紧内松。
  自朝廷收归百部以来,彼此之间都相安无事。
  朝廷对百部的做法具体的做法是:给他们充分的自由,希望他们乱中有治,既不让百部壮大,又不让百部孱弱到成为朝廷的负累。
  但张毫端和关寒松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次百部的动乱会这么严重、持续这么久,还聚集在庾山边上,已经威胁到了朝廷的南库。
  南库,那是什么地方?它一旦有任何闪失,便足以让张毫端和关寒松丢项上人头的地方!
  汪印听罢了岭南道的基本情况,开口问道:“国公爷对百部之乱如何说?”
  当初朝廷发现岭南道矿藏之后,便定下在岭南矿藏建造南库的决定,除了让张毫端、关寒松主政、镇守岭南外,还令镇国公虞诞芝主管南库的事宜。
  现在百部动乱快要威胁到南库,镇国公是主管南库的人,对此事如何应对?
  “国公爷让岭南卫在南库边上做了防御,严密防范百部动乱,却是外松内紧,就是怕引起南库暴露。”关寒松这样回道。
  汪印点了点头,知道目前只能这样了。
  南库的一切事宜都要小心谨慎,他抵达岭南道之后,刻意没有去南库那里,便是怕会引起有心人的窥探。
  镇国公的做法,是对的。
  其实,现在事情颇为难办,既要防止百部动乱影响到南库,也要防止军中的动静太大反而令得南库暴露。
  大雍朝或某些势力,放在军中的探子不要太多,就像禾间稗草一样,怎么拔都报不掉。
  鉴于目前这种局势,要尽可能保护南库,就必须先平定百部之乱。
  平乱乃是稳南库的基础。
  汪印沉吟片刻,想起了临行前叶绥的交代,便唤来了柳元集,询问他有何平定百部动乱的良策。
  第400章 问良策
  此刻,柳元集正瘫在韶州府衙的客房内,恨不得整个人都昏睡过去,睡个三天三夜都没有问题。
  可是,他根本没法睡。——痛的!
  连日不停的疾驰,让柳元集这个国子监士子充分认识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哦,不,认识到什么叫生了又死,死了又生。
  现在,他大腿两侧全都是血肉模糊,其上还有一些新新旧旧的结痂。
  这些血痕伤疤,便是因为一刻不停地骑马赶路造成的。
  柳元集自诩不是娇弱的人,事实上,他骑射之术一直在国子监名列前茅。
  在没有离开京兆之前,他还总是想着骑马什么的,都是小意思啊。
  为此,他还曾沾沾自喜过,觉得自己比军中那些士兵也不遑多让。
  现在……他很想回到过去,将过去那个自己狠狠刮上几巴掌。
  叫你丫骄傲,叫你丫自喜!
  现在报应就来了!
  他现在真是哭都没有地方去哭,其实,在一路疾驰的过程中,他真的好几次都眼湿湿了。
  ——他哪里想得到,急行军会这么辛苦,他哪里想得到,起码也能让人生不如死?
  现在,他大腿两侧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了,只稍碰一碰都会痛不欲生。
  幸好缇骑随身带着伤痛药膏,缓解了他的痛楚,不至于让他真的泪流满面。
  想到了缇骑,柳元集下意识地直起身子,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势,霎时间他的脸容像是拧在一起了,变成了奇怪的狰狞模样。
  他痛得两目赤红,忍不住发出一声剧烈的痛呼:“哧……”
  这一刻,柳元集觉得真的是生无可恋了,也不知道那些缇骑是怎么做到的,连续疾驰了五六天,一个个都像没有事似的,唯有他……只想做一条冬眠的蛇!
  边上的缇骑朱离见他这副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说了一句安慰的话语:“我们当初就是这样过来的,习惯就好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习惯!
  “……”柳元集无语地看了看朱离,痛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又不是缇骑,为什么要习惯这种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纠在一起的脸容渐渐摊开来,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向了朱离,开口问道:“朱大人,你们为何要带我来岭南道?”
  为何他要跟着他们一起疾驰,为何他要两腿血肉模糊痛得走不动,为何,为何?!
  这一路上,柳元集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
  当然,一路疾驰和一路伤痛,他也没有什么时间和精力来多想。
  现在好不容易来到了岭南道,柳元集像散了架似的,然而终于捡回了一点精神,将这个疑惑问了出来。
  朱离很直接地要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他只是奉厂公之令办事,将这个国子监士子带上,至于厂公的用意,他不知道,也不会去猜测。
  不过……
  朱离看了看柳元集两腿的伤势,眼中有一丝毫同情和满意。
  他没有想到,这个士子竟然一路跟着他们疾驰,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昏死过去一样,却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堪堪跟上了他们的速度
  作为缇骑,朱离跟随厂公这样疾驰惯了,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是这样的速度、这样的强度,对一般人来说,是绝对受不了的。
  果不然,这个年轻人第一天下来两腿就受伤了,可是这个年轻人就是这样一边抹着药,一边丧着脸,死死咬牙跟上了他们。
  这小子颇为不错……
  不管厂公带着这小子前来岭南道是为什么,光是能跟上他们的速度,也让朱离这些缇骑另眼相看了。
  听到了朱离的话语后,柳元集又是一阵无语。
  自从缇骑来到柳家,将他带走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自己一直处于懵逼状态。
  他和其他国子监生一样,对缇事厂和缇骑无比畏惧,对缇事厂督主汪印更加畏惧。
  在他的心中,缇事厂和血腥恐怖是等同的。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和缇事厂没有什么交集,直到这些缇骑的突然出现。
  这些缇骑沉默冷峻,只晓得赶路,而那个俊美无俦的汪督主……
  柳元集根本不敢靠近他,更别说要向他发疑问了。
  这五六天下来,在经历了死死生生的痛苦后,柳元集对缇骑的看法也不知不觉变了很多。
  之前对他们是畏惧不已,恨不得退而远之,现在却是在畏惧之余,多了一丝佩服。
  人都会崇拜强者,也会佩服坚毅的人,且看汪督主和缇骑一路疾驰而面不改色,柳元集心里就只有一个“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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