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章 谋划夺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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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力,钱财,美色,人世间这三样东西基本没人能抗拒,它们是人类的原罪也不算错,因为世上的大多数罪恶皆因这三样而起。
  李素不知道李治为什么突然想通了要争太子,大抵应该是自己给了他希望。从这个角度来,李素做了一件恶事,他打开了潘多拉盒子,放出了一个名叫“权欲”的东西,李治终于对权力产生了兴趣,这种兴趣变成了动力,引导着他一步一步向权欲的巅峰攀爬。
  李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做错了事,来到这个世界八个年头了,刚开始他还只是一个旁观者,用无比冷静且漠然的目光,静静看着历史的车轮缓缓往前驶去,不知何时起,李素的角色渐渐变了,从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最后甚至成了主谋者,如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历史轨迹上的每一条碾痕究竟是老天注定还是自己这个不应该出现的人在推动,有的轨迹仍然一样,有的却明显不一样了。
  没人明白李素的心情,其实他根本不愿意干预历史,随着年岁越大,他的心态越苍老,无数次渴望能够变回贞观九年时的自己,安分地待在村庄里,用漠然的目光冷眼注视着长安城里发生的每一次悲喜,每一桩善恶。老天给了他的第二次生命,却拿走了他的进取和野心,而他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来到这里是老天给他的补偿,补偿上一世短暂的生命,好好享受这一世的人生。
  既然是“享受”,当然不可能太上进,蝇营狗苟奋发图强那种生活绝对与“享受”无关,李素心安理得地开始享受老天赐予的第二次人生。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谁也不能李素的选择不对,他的人生把握在自己手里。
  一直秉持着局外人的态度,在这个安宁平静的村庄里简简单单活到寿终正寝,可是,李素终究还是无法掩饰自己的光芒,开始时的无心插柳,到后来的有心栽花,他总以为自己在无意中缓缓推动着历史,仿佛这一世自己的肩头担负着沉重的使命,再到后来,李素渐渐发觉,是一幕幕原本应该发生的历史在缓缓推动着他,每次危急关头,冥冥中总有一股力量,在指引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帮助李治争夺太子之位也是如此,李素决定帮他,不完全因为李治原本应该当太子,而是因为他觉得李治配当太子,两者区别很大。
  可惜的是,如今的李治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不够资格当太子,他缺乏的东西太多了,多得让李素都情不自禁泄气。
  “我……可能没别的优了。”李治颓然叹气,神情充满落寞。
  李素直起身子,厉色道:“做人怎可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许多闪光,哪怕是一张厕筹都有它的优,你怎么可能没有优?”
  李治眼睛亮了:“虽然你拿我和厕筹并列比喻不太雅,可我觉得子正兄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都旁观者清,那么请子正兄告诉我,我的优在哪里?”
  李素语滞,沉默许久,黯然叹道:“跟死人相比,你至少还活着,这是我能想出的唯一的优了,要不你自己再想想?”
  李治急了:“‘活着’算什么优!子正兄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我……至少乖巧啊,听话啊,长得也不错……”
  李素轻蔑地嗤笑:“在我面前长得不错,我看你是勇气不错……行了,老实跟你,你若想争太子之位,最好的做法是什么都别做,魏王泰有那么多门客幕僚,朝中广结私党,因为他有资格,目前而言,估计连你父皇都觉得他是未来太子最合适的人选,你若在里面上蹿下跳,不仅对谋事无益,反而徒增横祸,若被你父皇厌恶,你这辈子能保住命就算不错了,更别什么争太子。”
  李治不甘心地道:“什么都不做,太子之位难道会平白无故落到我头上?这是什么道理?”
  李素只好耐心和他讲道理:“你看啊,你父皇眼里的你,只是一个刚解决了独自如厕问题的屁孩,……在我眼里也是,当然,或许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再看看你平日的表现,也没见得跟别的屁孩有什么不一样,我敢肯定,别人夸你一句‘聪慧过人’你一定会脸红半天,别人再夸重一,你不定都会以为人家在骂你……”
  李治脸漆黑如墨:“…………”
  “所以,论聪明才智,你在你父皇所有的皇子里不算出众的,请原谅我的耿直,你属于勉强没垫底的那一类,扔在你父皇那么多皇子里连泡都不会冒一下,就你玩弄的这诡计别人一眼就看穿了,靠玩诡计争太子,你最后的结局多能让你选择一种比较舒服的死法……”
  一番话损得李治头冒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再论你在朝臣中的人脉和势力,众所周知,欲争太子,必先得到朝堂诸多重臣的支持,有他们为你保驾护航,为你摇旗呐喊,久而久之,你父皇便会对你越来越关注,只要你这期间不出昏招不干蠢事,成功当上太子的可能性很高,而且是众望所归,如今你魏王兄就是走的这条路,反过来问问你自己,如今支持你的朝臣有几位?尤其是你的舅舅长孙无忌对你态度如何?三省六部里有几位朝臣看好你争太子?”
  李治脸红了,期期艾艾道:“这个……”
  李素冷哼道:“怕是一个都没有吧?所以,论朝堂人脉势力,请再次原谅我的耿直,你简直就是这个……”
  着李素伸出手,在右手拇指指甲盖的端末梢比划了一下。
  李治羞惭无地,黯然道:“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我就像一个自不量力以卵击石的傻子,连猪都比我识时务……”
  李素笑抚狗头:“头一次看见有人骂自己骂得这么狠,而且句句真挚诚恳,发自肺腑,不过你理解错了……”
  “你比划那一下啥意思?”
  “渣,我只是想,论朝堂人脉势力,你简直就是个渣……”李素朝他赞许地一笑:“……不过我很欣赏你爱实话的性格,年轻人,你很有前途。”
  李治:“…………”
  心脏位置突然被扎了一刀似的疼痛是肿么回事?
  “……子正兄,你继续,治洗耳恭听。”
  李素头:“争夺太子之位对你来很难,你有的优势,魏王泰都有,你没有的优势他也有,聪明才智不出众,朝堂势力基本一片空白,论传位顺序,魏王排在你前面,论学识渊博,魏王甩你八条大街,论长相嘛,你比魏王强多了,不过跟我比的话,请原谅我的耿直,我先送你‘呵呵’两个字……”
  话没完,李治一把拽住李素的手腕,泪如雨下哀求道:“子正兄,太耿直了不好,就到这里吧,再下去我只好当着你的面撞柱而死,在你面前血溅五步!与君一席话,我不但不想争太子,连活下去都觉得没甚意思,就这样吧,当我什么都没,继续当个逍遥王爷挺好的,太子之位让给魏王……”
  李素又叹了口气,道:“有个事实出来,我怕打击你……”
  李治一脸对生活绝望的表情,有气无力道:“吧,你今天对我的打击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桩……”
  “你若不争太子之位,将来即位的肯定是魏王泰,你和他是同父同母嫡出,他若为帝,对他皇位威胁最大的人是你,你想当个吃喝玩乐的逍遥王爷恐怕很难,就算他念及兄弟之情和天下悠悠众口而不弄死你,至少终生圈禁的下场是免不了的,你这个王爷能逍遥的地方只不过是长安城内一栋破旧宅院的范围而已,尤其逢年过节愈发提心吊胆,谁也不敢保证那位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会不会心血来潮,借着过节的由头赐你一杯毒酒……”
  李治呆愣许久,脸都绿了,又急又气道:“我都不跟他争了,他还欲置我于死地,欺人太甚了!可是……我与魏王兄虽然不甚亲密,却也相安无事,长安朝野皆赞他学识渊博,有君子之风,应该不会干出对手足兄弟下毒手这么恶毒的事吧?”
  李素淡淡地道:“君子难道就不杀人了么?就算以前不杀人,当了皇帝后难道也不杀人?能当上皇帝的人,还能被称为‘君子’么?记住,永远不要把人性估测得太美好,心怀美好幻想的人通常很短命,坏人才活得长长久久。”
  李治神情数变,忽然扭头看着他:“子正兄,你是坏人还是好人?”
  李素愣了一下,沉吟片刻,缓缓道:“我啊,好得不彻底,坏得不纯粹,偶尔干坑蒙拐骗的坏事,也偶尔干接济穷人扶老携幼的好事,干过坏事后良心难安,赶紧干一件好事去弥补,夜深人静后便安慰自己功德与业障抵销,催眠自己其实是个好人,下次见到好处,心里又冒出了贪欲,忍不住再次干了一件坏事,然后再做一件好事去弥补……”
  笑着望向李治,李素道:“你,我这样的人,算好人还是坏人?”
  李治拧眉思索半晌,认真地道:“算好人,子正兄,我知道你是好人。”
  李素失笑:“第一次被人发了好人卡,可惜不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女,不过你错了,我不算好人,也不算坏人,多啊,算是一个平凡人,心中有善也有恶的平凡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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