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党营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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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康十三年初春, 春风料峭。
  瑞王府小径已经被下人收拾的看不出一点冬日迹象, 倒是亭间飞檐瓦片上还落有残雪, 雪色遮住了原本的玄色,在朱墙玄瓦之间留下点点白。常青树抖抖枝丫, 绿色的枝叶上也盖着斑驳的雪被。
  端和看着,竟隐隐在春风中感受到了冬日未尽的寒意,瑞京的春日一点都不温和。
  端和裹紧了身上衣物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她已经鲜少出去了, 一没时间二没兴趣。
  程理清这人除了前年的一封信之后整个人就没了消息,若非权幼卿一直隐晦的告诉自己他还活着,她怕是真的会觉得程理清倒在了郑国公府为他准备的棺木里。
  端和颐面,委实不知道做些什么,许娘前些日子回了家, 还需小半个月才能回来。所以她才有了闲暇时间, 若非此,她才没有时间趴在栏杆上看云。
  “这天气,约莫又是我...今上发火了吧。”端和看着昏暗的天色,云谲波诡,又想起近日瑞京之事, 不由开口道。
  端和本来嘴一张就想说我大儿子, 幸而刹车及时,要不然她一定会被华兰紧张的拉着问一通儿子是谁, 怎么郡主尚未及笄就有了儿子。
  华兰在身后垂首默不作声, 这不是她能讨论的事, 郡主说说她听听就是了。
  端和也没想着华兰会回她,自顾自地想,别说是今上,就是她自己也很气,她要是穿在胤康帝身上.....端和脑中刚有这个想法,当即就摇了摇头将其扼杀。
  不行,她要是成了胤康帝,燕楚再强八成也会毁在自己手上。
  都怪那些不知足的老东西,端和心中怒骂。她的小儿子辛辛苦苦在北地激战,深入险境几次才得来这捷报频频,不说今上就是臣民都很高兴,每每有战事告捷,都会惹得瑞京哗然,民意齐归。
  结果长达三年的北伐之战,瑞京的老糊涂反而坐不住了,分明刚开始还整日提心吊胆担心储君安危,时间一久居然开始搞小动作。
  端和倒是清楚他们怎么想的,无非是皇太弟一直在北地不好拉拢,这么长时间也就回过一次瑞京,与其守着一个不在瑞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或者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回来的储君,还不如自己再扶持一个。
  况且皇太弟与今上同岁,今上退位皇太弟怕也当不了几年皇帝,太弟无子,这皇位到最后不还是皇子们的,与其等着皇太弟退位不如直接跳过去找皇子。
  一劳永逸。
  端和冷哼,想的倒好。
  可他们想的再透彻又如何,问过今上乐意吗?今上不许,私结朋党,在朝堂上拉帮结派还带着大皇子一起,一群老糊涂是奔着当年石乐志的牌位去的吗,想和石乐志在地府里一起探讨如何在胤康帝手里留个全尸吗?
  北伐之战皇太弟舍命在前,前些日子才有捷报拿下了燕北的富裕之地,战事胜算高达八成,不过两年多就已拿下燕北五成的领土。
  这些窝在国内不作为的臣子不仅无感,反而想着怎么搅了瑞京这趟浑水,整日想着结党营私,怕是被胤康帝这些年渐好的脾气惯的忘了当年镇国将军府冲天的腥气。
  这些都是兄长告诉她的,既然兄长都知道还肯说,那就不是什么私密事儿。
  端和心里除了骂几句愚蠢再说不出其他,不说这皇位到最后都是皇子的,就是胤康帝正值壮年,再不济皇位也还能坐二十年,这些快入土的老东西急着拥护新君,是以为今上和他们一样半只脚入土了吗,傻逼。
  华兰自小厨房里端来小点心,端和随手拿起一个啃着,顺便又裹紧了脖颈上的毛领子,初春的寒气还是挺冷的。
  端祀来的时候见到的胞妹裹着毛领子啃吃食的样子,腮帮子鼓的一动一动,像他去年回京路上遇到的松鼠一样。
  “和儿。”端祀开口。
  端和应声回首,看见端祀当即点心也不吃了,随手扔在了盘子上朝着端祀就跑了过去。
  端祀心领神会张开双臂,下一秒,端和整个人已经挂在了端祀身上,甜糯的喊了一声兄长。
  端和面上含着明媚的笑,瑞京的春寒也似是霎间消散离去。端和特别开心,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端祀了,自皇太弟离开瑞京起端祀就开始忙了起来。不是出城就是等他回府已是半夜,如今的端祀忙碌起来怕是一点不输太傅之子的权幼卿。
  端祀顺势将人揽住谨防她掉下去,面上含笑,“又重了。”
  端和挂在端祀的身上摄取他的温暖,感受着少年如火的体温,将自己身上的寒意驱散的干净,闻言道:“衣服厚重。”
  反正不管怎样都不能承认是自己甜食吃多了变重了。
  端祀还是一身玄色麒麟纹锦袍,发上带着小冠,面上长开了些,又是一张让瑞京少女趋之若鹜的优雅皮相。
  这一幕像极了她第一次见到端祀,彼时她不过是个奶娃娃,如今六年过去了,不说她在燕楚已经算得上是大姑娘,就是端祀也已经褪去稚气转为少年,年少的影子在他身上褪了个一干二净。
  少年隽秀,气势如虹,正如她当时说的一样,端祀已经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王府世子,优雅的相貌下是深谋远虑杀伐果断的心。
  不过还好这人是她的胞兄,端和心中轻松。
  端祀面上带着明显的揶揄,轻声道:“是吗?”整日的备着小点心,还怪衣服厚重。
  端和偷够了温度就下来,看着他眼下浅浅的乌青,心中一阵儿心疼,当即开口道:“兄长舟车劳顿,怎的不在院里歇歇过来。”
  端祀听着就知道胞妹心疼他,当即唇角笑意又深了几分,“刚回来就听闻许教娘不在,所以想来看看你开心成了什么样子。”
  他可还记得胞妹被教娘“折磨”的成了什么憔悴样,每日到了弹琴练舞的时候,整个小脸都垮成了包子。
  “我开心的不是许娘不在,是你回来了,累了吧。”端和把端祀拉到椅子上坐下,端祀以前生活作息规律,也不容易有黑眼圈,可她看现在这情况,怕是没个几天不睡觉都不会有。都这样了,还不知道好好休息,反而跑来她院子里,怎么都不一点知道顾及自己的身体。
  说实在的,许娘离开后她除了有一瞬间的开心外,随之而来的居然是无尽的寂寞与空虚感,那里面似乎还夹杂着几分茫然无助。她居然在离开许娘的高压教导不过一天的时间里产生了一种其实有人管着努力着也不错的想法。
  大抵人就是这样,忙碌使人充实无暇胡思乱想,无所事事产生的空虚感应该也能逼死人。
  端祀闻言,隽秀面上轻松的笑一凝,捏起桌上放的点心咬了一口吃完,复而才开口道:“没事的。”声音清浅,勾着尾音,十分欢悦。
  端祀心情适才还很沉重,瑞京羡慕他这个瑞世子的人多的是,可他们关注的只有他身份的尊贵与表面光鲜,却没有人真正知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就像别人总是羡慕权幼卿旷世难得的聪慧一样,可什么东西不是不努力就能凭白得到的呢。
  和儿到底是胞妹,第一个关心的就是他累不累,端祀疲累的心被这一句问的身心像是被柔和的羽毛拂过般熨帖,浑身像是泡在了那句“累了吧”里。
  端和才不信他的鬼话,都是人,都有对家里人口是心非,报喜不报忧的毛病。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端祀如今也不过十四岁,没必要这么累。
  端和见吃着自己的小点心灌了一杯冷茶下肚,当即自椅上起身去给他添热茶水。
  “兄长无事了?”端和泡好了茶回来端着茶壶问他。
  端祀点头,似乎十分乐意展示他的清闲,“是啊,该忙的都忙完了,大抵能清闲一阵儿了。”也能多陪陪她。
  说起能清闲一阵儿,端祀整个人身上气质都像是在瞬间转换了一下,换成了鲜衣贵公子的闲散,不过三两句,端和已经在的其说话的语气中听到兄长的好心情。
  端祀心情当然好,影察司的事儿本来就多,性质又特殊,皇太弟不在他作为影察司未来的掌舵人只能亲自接手,但是今上又不给他俸禄,现在没事儿干了自然开心。
  端和在一旁斟茶,听着这话唇上笑意都深了几分,将壶中茶水打着圈儿倒入茶杯中,对端祀开口道:“天气尚寒,别喝冷茶。”
  端祀点头,拿起胞妹新添的茶水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入肚,端祀感受着腹中的温度舔了舔唇,“这茶水口味倒是独特,不过味道尚可,什么茶?”
  端和将茶壶放下,看着窗外高升的太阳,阳光自窗户斜斜射入,照在端祀的身上,镀了金一般。
  闻言唇上勾笑,轻声答道,“安眠茶。”
  端祀闻言,面上闪过一抹了然,复而又换成了无奈,“你动作倒是快。”
  端和俏皮地眨了眨眼,开口道:“兄长眼下都是乌青,若是不好好休息消了眼圈,出了府去瑞京的姑娘看不上了怎么办。”
  端祀听着胞妹说的借口忍俊不禁,不过已经知道自己中了招,倒是没什么想法,胞妹念他辛苦没什么错,相反倒是心中如一抹热泉涌入,十分舒畅。
  端祀这般想着,当即释然,又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咬了一口,胞妹院里的点心都是专人做的,不怎么甜腻,倒是绵软的和他口味。
  又一块点心下肚,端祀口中干涩想喝水,刚有这个想法,抬眼就见胞妹双手举着一杯温热的茶水笑眯眯地看他,端祀看着那双殷切的眸子当即长叹一声,随后认命般地从胞妹手中接过那杯茶水,“行了,我喝。”
  他都喝了一杯了也不在乎多喝几杯。
  端祀几个点心和茶水入肚,饱了五分,趁着药效还没到,开口道:“今日除了看你外还有东西告诉你,倒是被你两杯茶水灌的有了乏意.....呵...”
  端祀本来还觉得药效应该不快的,结果才说了两句就打了个哈欠。
  “兄长还是睡吧,有什么话醒来再说,不急。”端和看着端祀这般模样,也知道起效果了,面上含笑轻声开口。
  也就是兄长在他面前不设防,要不然这被茶她一定是灌不下去的。
  “不说了,你这药倒是挺厉害。”端祀也不挣扎,有困意了便就着最近的床榻躺了上去,一句话说完等到端和侧首去看,已经是端祀掩着眸子平稳的呼吸声。
  端和上前看了看,将被子替端祀盖好,大抵是真的乏,她动被子的时候端祀的眉都没有抬一下,那个药其实没有这么厉害的,药效还得过一阵儿,到底是兄长太累了。
  “睡吧。”端和轻声道,然后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许娘不在,兄长又在屋里休息,端和无事做,只能在书房里练字,反正她不想出去,若是出了门被有心的夫人拦住说不定还能被拉去府上聊上几个时辰。
  瑞京夫人和小姐的热情总是让她极为惶恐。
  自从知道高寒作物的种子是她命人寻找的之后,端和总觉得瑞京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这些年还好,她可一直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踏破了瑞王府的媒人。
  端和一想瑞京突然变的热情的夫人们就打了个寒颤,而且随着年龄渐长这股风气似乎又开始了......端和摇摇头,不敢想不敢想,糟心。
  太阳自东向西徐徐落下,早起的觅食的鸟儿回了窝,瑞京棉质的云层随风缓缓飘过瑞王府上空。
  端祀这一觉睡的熟,等他再起,天色已经开始泛起昏色,房门和的严实一点儿透不进一点儿光。端祀将身上盖的平整的被子掀开下塌,室内光线昏暗,唯有轩窗外渗入些不怎么白的光来。
  打开和的严实的木门,阳光争先恐后地从外涌入,瞬间填满了整个室内。
  端祀被这光一照彻底扫清了此前的困乏,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一眼扫去不见胞妹,不由开口道:“郡主呢?”
  侯在门外的小丫鬟连忙开口,低眉恭敬道:“郡主在书房。”等那小丫鬟再抬首,已是世子下楼的背影。
  端祀下去的时候,见华兰侯在书房门口,当即挥手让其退下,眼见华兰退下,端祀这才提步,皂靴一抬踏入了端和的小书房。
  端祀进书房的时候,端和正提着笔抄经,她不懂道经佛经都抄,她不信神佛,只是觉得里面有大智慧,比起抚琴带来的苦逼感,端和觉得抄经才能带来片刻的安宁。
  当然,她现在弹琴也不似当初那般抵触了,真正弹得时候也是能定心的。
  端祀问:“抄的什么?”
  “静心咒。”端和提笔写下最后一句——跋陀耶,娑婆诃。
  “还抄了别的吗?”
  “还有道德经。”
  端祀错愕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结果还得了一个颇为有趣的答案,不由揶揄道:“怎么佛经道经都抄了?”
  端和写完最后一句满意地点头,对自己的自很是满意,她的字早就换成了小楷,如今拿来抄经书看着倒是十分赏心悦目。而且这字儿,若是以前的她有的话,可能还能当个书法艺术博主。
  听着端祀的问话,端和面上闪过一抹不好意思,开口道:“都是经书就一起抄了,兄长知道的,我不信神佛。”
  端和嘴上这么说,心里倒是为自己感到不耻,嘴上说着不信神佛,结果临时抱佛脚的事情反而干了不少。
  端祀闻言面上似笑非笑,“我也不信。”他只信他自己。
  端和将纸笔收拾好,然后盯着端祀笑,不言而喻。
  端祀心领神会开口,“楚元帝的私生子找到了。”想来适才睡的极其舒心,这会儿语气中还带这几分刚睡醒的鼻音。这话说完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改了一次,“私生子不太确切,确切的来说是私生孙。”
  端和本来被这浅浅鼻音差点勾去了魂儿,结果一听当时就惊的不只有东南西北了。
  也没管什么子还是孙的,不是吧,这私生子居然真的有??
  “真的假的?”端和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屏气凝神,不由一愣,又不是她儿子她慌什么。
  端祀点头,随即开口道:“楚元那边已经认过亲了,楚元皇亲自去看的,当时就握着那人的手直喊孙儿,听闻和楚元帝年轻时有五分像。”
  端祀说完,不等端和开口又道:“那人你也见过的,是偷过你血玉被抓的那个人。”
  这下端和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就说吧,这个世界总喜欢绕着她转,带点联系,是不是这里的老天爷知道她是这个世界的爸爸,所以总喜欢给他们的爸爸带点惊喜?
  .....虽然可能只是她离胤康帝太近的缘故。
  只是她记得那个人,却记不清他叫什么,似乎叫什么栖息?
  端祀看着胞妹脸上几欲化为实质的纠结开口提醒道:“栖木。”
  “对对对,叫栖木!”端和握拳砸掌。
  “找到栖木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离世,楚元与楚信都是小国,故而曾将两国皇子交换为质子以求两国和平。楚元帝年轻时曾在楚信做质子,所以栖木的父亲本就只有一半的皇室血统,到他身上就只剩四分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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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完一看发现分段好长,又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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