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_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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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沉舟跟在对方身后,一前一后地进了房间里边,他看见顾新军坐下,也不等对方再开口,立刻说:“爸爸,这次我申请调任福徽云直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贺总理是最适合跟您联合的人——您和贺总理地位相当,互相了解,优势又互补。再加上之前换届的时候,您两位是对立的关系,这边就有更大的退步空间,完全可以作为底牌来用。第二点,是因为我对自己未来的政治路线做了一点不同的规划。”
  这些说辞早就烂熟于心,顾沉舟换了一口气继续说:“本来我打算在榕市待一段时间再到其他地方,这样确实走得比较平稳踏实,不过换一个角度想,太过平稳踏实的路,越到后头,很有可能越不好走,到时候摔下来就疼得多了。这样不如一开始就走得累一些,换后头走高时候的平稳。如果您有和贺总理联合的打算,我过去也刚刚好。”
  这是从两个不同角度来考虑:从青乡县到榕市,都是在扬淮省的范围内,在这里,哪怕顾沉舟真弄出了什么纰漏,也有一个一把手爸爸来给他捂盖子,周围的人多少要给上三分面子,环境可以说是非常安逸,前路也是极为平坦。但同样的,在这样的环境下,顾沉舟积累起来的政治智慧,就必然要打一个折扣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走得越高,失足摔下来也就越痛。而如果一下子从青乡县到达云直,周围的环境固然变得艰难恶劣,但同时也是对顾沉舟的考验,在位置还低的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情,要补救也较为容易。
  顾新军听完了顾沉舟的话,点点头说:“还让你说出道理来了。”
  顾沉舟沉默不语。
  顾新军就笑起来:“说的是挺有道理挺不错的,不过你自己也知道这种道理下的行为很牵强吧?不然你怎么说都不敢对家里说一个字,要先斩后奏,自己——”他提高了声音,用力敲着桌子,“瞒着家里,去弄调职的事情?!”
  顾新军看着沉默的顾沉舟,重重冷笑一声:“你说看好我和贺南山的合作?退一步说,就算我和他合作,跟你去福徽有什么关系?你刚刚说底牌,你去福徽到底是让这个底牌隐藏得更好,还是让这个底牌出现了暴露的可能?再说你要锻炼自己,去哪里不可以,非要去福徽省?不过就是因为贺海楼现在要在福徽省疗养,还是你把他送过去的!算盘打得不错啊,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吧?从开始处理贺海楼到跟着调职过去——你现在为了一个神经病,已经连脑子都不清楚了吗!”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下子陷入沉寂。
  顾新军的胸膛快速起伏片刻,终于慢慢平缓下来,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再一次开口:“我很失望。这件事你爷爷还不知道。你说他要是知道了,会失望到什么程度?”
  “顾家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接班人,为了一个男人,随便摆弄自己的前途。”顾新军的声音里真的溢满了失望,“前一段你们去国外旅游,直接旅游到医院去了,这一段你们在国内又闹出了多少笑话,要不要我一一给你说出来?你们到底是在谈感情还是在作秀?”
  “爸爸,”顾沉舟终于出声,“贺海楼的精神——”
  “——精神有问题!”顾新军直接接上了顾沉舟的话,“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男人,你也知道,这样了你还跟他搅合在一起,你是不是跟着疯了?”
  “爸爸,”顾沉舟再次出声,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带着恳求,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经过了反反复复地斟酌,“我之所以改变以前定下的路线去福徽,确实是因为贺海楼需要在那里治疗。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有把握——因为我有把握,所以我在选择。贺海楼的精神问题,我之前知道,但没有想过会这么严重。但至少,他现在还能控制自己……而且,如果我喜欢的人在生病的情况下,也重视我超过重视他自己,”他顿了一下,“那么,哪怕他伤害过我,我也愿意试着原谅他,试着和他一起努力。”
  顾新军看着顾沉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问:“所以,你为了和贺海楼一起努力,决定让我、你爷爷,一起失望?”
  “爸爸,”顾沉舟镇定地说,“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比较的地方。我做这个选择,只是因为我确信我两件事都能够做好。”
  顾新军笑了一声:“如果你做不好呢?”
  “那我失去的就不止是贺海楼,”顾沉舟说,“所以我一定会做好。”
  不论是贺海楼还是他的未来,他一定,都能做好。
  这次的交谈到最后当然不是以顾新军被说服而告终,但是最后,顾新军还是压着火气,给出了一句“我看你怎么做!”听都不听在一旁试图劝说的郑月琳的话,直接把顾沉舟赶出了家门,
  大半夜的时间,顾沉舟先找了一家酒店住下来,接着倒拨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告诉对方自己家里并没有问题,可以按之前的计划继续进行调任准备,最后又安慰了明显还有些惴惴的人一会,才收线休息。
  早就准备好的事情,处理起来,速度快得惊人,顾沉舟从扬淮省城再回到榕市,仅仅过了一周时间,上面的调任就正式下发下来,他收拾东西到了云直市,除了处理好自己调任岗位的事宜外,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子侄的身份去拜访贺南山,然后转去贺海楼所在的黎山疗养院。
  又是一周半的时间没有见面了。
  顾沉舟跟着医护人员来到贺海楼的病房外,隔着一扇房门,一人坐在里边,一人站在外边。
  157、第一五七章疼吗?
  贺海楼最近的状态并不太好。
  他的行动、吃饭、休息,都按时按量自行完成的,仿佛和平常人都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事实上,除了上述的人体本能行动之外,贺海楼整天整天地坐在一个位置上,一句话也不说,哪怕是顾沉舟长时间地坐在他身旁和他说话,也没能得到一句半句的回应,就像是身体主人的灵魂已经完全沉浸入自己的世界,留下来的只是一个还算活着的躯壳。
  自从顾沉舟调任到云直市、去拜访贺南山的那一天起,贺海楼的所有病例都对他公开了。他也问过贺海楼的主治医生,得到的答案仅仅是这是必经的过程。至于什么时候能好,能不能完全根治,对方统统用模拟两可的回答应付过去,只在最后反复地对顾沉舟说,这种精神类的疾病最需要家人和朋友耐心的长时间的陪伴,你每一次过来,病人的状况都有所好转。
  顾沉舟真心没有看见贺海楼哪里好转了,一连好几天,他每次来这里,只看见贺海楼安静地长久地坐着,既不说话,也不回答人的问题……其实这也早有预料。他之所以宁可顶着家里的压力调来云直,就是因为贺海楼的状态已经到了非常不稳定,必须接受系统的长期治疗的阶段了。
  病房里既然没有电子设备,顾沉舟每次过来的时候也并不携带电脑,只偶尔会捎上一本书或者几份文件,和贺海楼说话说累了就看两页,看了一会之后再开口和对方聊天。到了时间比较充裕的周末,他就从早上九十点的时间过来,带着贺海楼走出病房去草地上散步,爬一个上午的山,中午吃完饭休息好后,又在半下午的时候走到湖边,牵着贺海楼的手,手把手地给他弄鱼竿鱼线,然后两个人一坐就到夜幕低垂,钓上来的鱼全成了之后两天菜单的一部分内容。
  这种相对空闲的时候,连贺海楼洗脸洗手的卫生问题,也从护工身上转移到顾沉舟身上。他牵着贺海楼从外边回来,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掳对方袖子的手指沾到了一点血迹。
  是从贺海楼手臂上还没有收口的伤口处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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