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鲜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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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哥儿由着吴盟抱回去时已经睡得小脸泛红,一手勾了吴盟一手捏了皮影,他自然看过皮影,家里开宴也请了杂戏班子来玩百戏,说书的女先儿敲了大鼓唱书,还有这些个皮影,可这规规矩矩在堂前演绎,哪里如在街市里头放得开。
  听戏看唱的夫人太太们也不都是真听戏,饮上一口茶,说上两句话,唱到好时,也不过微微点头,给些个赏钱响响盆,可街市上这番热闹怎么比得,便身上没钱,喝上一声彩,说到妙处,那演的唱的还且得等等,非得等到响了盆喝了彩,才接着往下唱。
  慧哥儿哪里见过这个,眨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盯住了一瞬不瞬的看着,一手挠了脸儿,一手还抓着吴盟,就怕从他肩上掉下去。
  他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哥儿,扛着他的吴盟也一样是身着锦衣腰悬玉佩,看着就是陪了家里的哥儿出来寻乐子的,讨赏的往他跟前去,那偷儿摸儿也自往他跟前凑。
  街面上多有把这两桩买卖并成一桩来作的,几个人围了圈儿卖艺,便叫几个不打眼的混在人堆里,一面叫好起哄讨赏钱,一面挤在人群里摸人钱袋子。
  吴盟身上带得银钱袋子,肩上又扛了慧哥儿,知道身边围上人了,先是左右让一回,闪身避开了,三两个且还围上来。
  吴盟伸了一手了,紧紧扣住为首的人探入怀里的手,那人叫两根手指夹住,腕间剧痛动弹不得,这才知道遇上硬茬,还当讨饶无用,哪知道吴伸却倏地松手放他,那人若此时用力,必得往后仰天跌倒,可他存了示弱的心思,刚想着低头哈腰,就叫这么一放,做了个手势。
  里头退出几个人来,这一场便是由着杂耍换钱,不干那偷摸的勾当了,慧哥儿全然不觉,眼睛盯住那卖艺人脚尖上顶得碗,恨不得头也跟着一起转,看那碗儿一个叠一个,拍了小巴掌学着人的样子叫好。
  到晌午吴盟还带他去了新开的酒楼里头点了几样时新菜色,吴盟自个儿也不曾吃过,他如今算得有钱了,圣人的封赏这许多,够他置田地置宅院,再养些奴仆美妾,可他却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摸出来的金锭子还是赏金里头的,便是再大的酒楼也破不开钞,给他上了香茶果酒,又叫了跑堂的仔细侍候着,这才兜了这么大个儿的金锭子,往票号里称了重量,按金价换银子。
  这么一个元宝,换了一袋银子出来,吃得一顿饭,也不过绞了小半个银子去,慧哥儿眼巴巴看着,他自然见过许多,却不知身上所穿一针一线一饮一食竟不过花费这些。
  他摸了背出来的小书包袋子,心里约摸知道他的银锞子金锞子能值得许多钱,看了吴盟吞吞吐吐,吴盟饮得一杯酒,拿勺子沾给他尝尝。
  吃了个蜜酿樱桃,挖了里头的鹌鹑肉出来吃,这才敢开口,问吴盟借了钱使,绞着手指头说要给母亲买些东西。
  彩缎子碧玉簪,东街卖的比西街贵且精,吴盟就专带了他往东街逛,进了银楼缎子铺,慧哥儿只看着觉得喜欢的,就点着要,吴盟大手一挥全包起来。
  小孩子自然喜欢亮的红的东西,可明潼自他记事起,就少有穿是鲜亮的时候,除了年节也不穿红,替死了的郑侯爷守孝时,更是一身素衣,到除了服还是蓝的青的,慧哥儿挑了满绣的元缎给她,又见着有卖皮子的。
  京里贵人多,再贵的东西总能卖得出价去,火狐狸皮子做的手筒,慧哥儿一眼就看上了,吴盟摸出银子来,掌柜哈了腰直笑。
  吴盟力大,抱了慧哥儿还能拎得这许多的东西,除了缎子衣裳,还有首饰,一套亮晶晶的金刚石花钿,就这么扎了彩带拎在手里。
  不坐车不坐轿,就由他抱着在街面上走,他脚不落地,却伸了脖子去看地上小儿玩的套圈,扒住吴盟的脖子,哪个巷子都是新奇,看个不住,见着粘花儿拍牌子,再有那摇了花鼓卖糖的,看着空空的巷子,刹时涌出人来,一个个小儿手里举了两个铜板出来。
  慧哥儿看得累了,眼皮撑不起来,趴在吴盟身上,还想着下回再出来,到得郑家,慧哥儿叫丫头抱了下去,吴盟把东西也一并交给丫头:“俱是小少爷给夫人挑的,说夫人必会喜欢。”
  这些话自然学给了明潼听,明潼自然知道里头一半真一半假,慧哥儿睡得迷迷蒙蒙的,梦见外头街市上这些个五花十色的东西,梦里还乐起来,迷迷糊糊说了两个字儿:“给娘。”
  明潼手摸了他的脸,后上一顿时,转头看见东西摊在罗汉床上头,真个拣了几样出来,叫丫头拿下去裁了穿。
  那套花钿也挑了两支出来簪在头上,小篆几个许久没见她这般开怀了,捧了镜子替她照看:“哥儿挑的这个倒好,衬得姑娘眼睛亮。”
  又拿了一套梳篦出来,几个丫头哄了她换上鲜亮衣裳重又梳了头发,还开了胭脂匣子,眉毛是不必画的,明潼天生一对长眉,只唇间点上红,整个人便活了起来。
  慧哥儿一醒,见着母亲果然戴了他挑的首饰,扑到她怀里,连说带比的把外头街市如何热闹告诉了她,仰了脸儿问她看过没有,看见明潼摇头,拍了小胸脯说要带她出去看看,又心心念念着要吃糖红果儿,还有街市场上挂的烧鸭子,他既想吃,便叫厨房做了一道上烧鸭子来,可吃着家里的,却还说这味儿不如外头闻着香。
  明潼笑得一回,问明白他用过些饭了,除了烧花鸭子又叫厨房送了清淡小菜来了,慧哥儿一面吃一面点着这些个菜:“一个银角子。”
  他说的竟不差,这些个菜用的鱼肚儿打成鱼茸,鸽子蛋去了蛋黄只用蛋白,糟的鹌鹑腿儿,山里的酱松菌,看着不过小菜,花得这番功夫也值这些个钱了。
  问他怎么知道,他比划着说吴盟绞了那么大一锭金元宝,还告诉明潼:“金的换成银的,银的就换成铜子。”
  明潼这些个生意都预备着给他,再没有侯爵家的子弟还去考举的,身上有了世袭的职位,这些个却得他自个儿打理,早些知道这个也好,吴盟既用了钱,吩咐帐上支了银票,叫丫头送过去。
  慧哥儿在街上玩一回胃口大开,原来就能吃,这会儿吃得更多,每样都想送一点儿给吴盟尝一尝,明潼点头应了他,又赏了菜给竹桃儿跟杨惜惜。
  竹桃儿接了就谢过,举箸便吃,杨惜惜却捂了嘴,只说害喜得厉害,先搁着等会子再用,她身边几个丫头婆子俱是郑夫人给的,也不敢叫她吃,请了来的大夫可说了,这一胎是个儿子,这会儿要是落了胎,哪个敢担。
  送菜的丫头笑得一声:“既姑娘用不下,不如就赏了我们,叫咱们也尝个鲜呢。”当着她的面把送去的菜吃了。
  杨惜惜也是真吃不下去了,她这才几个月,肚子大的好似七八个月,她娘好容易进来看一回,见着她就脸色发白:“这是要你的命,便是再拦着,你也不能不出门,腿软脚软没力道,拿什么力气生孩子!”
  杨惜惜自个儿也知道厉害,曹家那许多妾,甚个阴私事不听闻,她给来看诊的太医塞了个镯子,让那太医说脉像有力,再说些是儿子的话,身边的丫头婆子自也跟着唱和,她们讨的是郑夫人高兴,到时候生出来是个甚,全叫杨惜惜担着。
  杨惜惜倒比过去更自由些,得亏着郑夫人看不上她身上这些钱,还当是个小数,可她打郑衍身上搜刮出来的还真不是小数,一半儿给了亲娘收着,一半儿自家带进来,就为了打点丫头们,把嘴儿吃甜了,总能替她说上几句话。
  郑家这些个下人甚个模样,她心里清楚,若没这些钱,日子更没法过,她原是想把这儿花在刀口上的,可不用不成,那一盅一盅的汤水菜肴送上来,非得让丫头帮着吃不成。
  房里供了菩萨,见天的念经,头一个怨的竟不是明潼,也不是郑夫人,而是竹桃儿,若是她的肚子是空的,自家肚里这个可就是龙蛋了。
  说不恨郑夫人也是假的,若不是她,她当年早早就成了侯夫人了,既恨她又得靠着她,盼她活得长长久久,房里这些个姬妾都没有,她能生一胎,就能生下二胎来。
  丫头报给明潼,明潼只挥一挥手,跟着她的丫头倒气起来:“看她模样,不知道的还真当姑娘要害她,便她也配!”
  “这便罢了,衣裳吃食都送了一回,她不吃正好不插手。”明潼把儿子送她的东西收罗起来,她自知郑夫人打的什么算盘,却懒怠理她。
  夜里吴盟又来,明潼撑了手等着他,一床的罗缎,桌上摆了那枝金刚石的簪子,她伸手点点:“这些个,我再不稀罕。”这话她说过一回,这回再说意味又不相同,她知道吴盟的意思,可却不肯领他的情。
  吴盟一掀袍角坐到榻脚上:“你既不肯看,我便让慧哥儿代你去看。”伸手挑了一只花钿,握住她的肩头,左右试了一回,替她簪在发上,两只手抵住肩,外头一点月色映得宝石发亮,好似黑夜里一双眼睛。
  明潼想拂开他的手,又觉得未免矫情,他哪一回来不得讨些便宜再走,由得他碰了,吴盟却搂住她的身子,把她的头按在肩上,两只手在她后背游移,把她搓得通身发热,他这才松开:“我带你上外头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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