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那姑娘说话的声音凄美婉转，比村子里的六个族老笼子里的小鸟都还要好听，让柳家村这一群乡下人包括被同化的柳青青都耳目一新，只是这话里的意思他们怎么有些听不明白。
不过，他们毕竟不熟，再看着对方那瘦弱得仿佛一吹就会倒的身姿，凄迷的表情，也怕一问就戳到对方的伤心事。
“既然如此，姑娘，你先上马车，我们这就走。”柳青才连忙开口说道。
那姑娘点头，再一次行礼谢过了他们之后，才转身上马车，只不过，看着她吃力地动作，都不由得担心，这姑娘不会摔下来吧。
倒是不会他们不想帮忙，而是对方一个大姑娘，他们一群的男子实在是不方便，至于青青，她对于陌生人是有着下意识的防备的。
好在她总算是上去了，帮她驾车的是村子里唯一会驾马车的柳元时，其他人各自回到马车，开始赶路。
“这就是恩公口中的千金小姐啊！总算是见识了。”马车内，柳青桦感叹道，一家子人点头，那其中的意味也就只有他们能够理解。
即使离着京城没有多远的距离，他们一路赶着，到城门的时候天也快黑了。
守城门的官兵似乎比上次更加严格，打开马车一个个认真仔细地查开，“里面可是上官小姐？”官兵看见马车上的标记，有些吃惊，带着笑试探地问道。
马车内的上官姑娘素手掀开帘子，此时她美丽的脸上已经带着了面纱，扔了一个元宝过去，“可是有事？”官兵刚刚说话的语气，让她的心猛地一跳，秀美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拿到元宝，那官兵的笑容更加的真诚，“半个时辰前，有几个丫鬟婆子慌里慌张地跑回来，说上官小姐你在城外遇上了劫匪，这事如今京城都传遍了。”
很明显，官兵也不是第一天混京城的，这里面的弯道他的心里很是清楚，只是略带怜悯地看了一眼上官姑娘，好好的第一美女，第一才女，就这么被毁了，哎！
还是没逃过吗？上官云只觉得浑身冰凉，美目中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支着帘子的手麻木的放下，心里一片绝望，她们是要逼死她吗？
马车很顺利的京城，行至叉路口时，柳元时停了下来，“上官姑娘，你家在哪里？我们先送你回家吧？”
“家，我哪里还有家。”上官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点生气。
柳元时皱眉，正打算下马车跟村子里的人商量，一大群穿着锦衣华服的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个美貌的妇人哭着跑上前来。
“我的云儿啊。”柔美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悲伤，“好好地上香，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被这一群人拦着，柳元时他们想要离开也不成了，原本柳青青等人有些疑惑，听到围观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明白了不少。
“我原来以为是假的，这京城一向太平，怎么就出了劫匪，还被上官姑娘给碰上了。”
“哎，多好的姑娘，一辈子就这么被毁了。”
“你知道什么，大户人家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或许是那上官云自甘堕落，否则，那么多的千金小姐，为什么就她一个人碰上劫匪了。”
“说得也是，遇上这样的事情，一般的姑娘要么上吊，要么跳河，反正不会像她这样，还腆着脸活在这世上。”
“什么第一美女，第一才女，谁知道私底下是什么样子的。”
越来越不堪入耳的话让柳家村的人都把眉头皱起了起来，上一次来京城他们就知道京城的百姓比他们村子嘴碎的嫂子还要无聊，可听听这些话，就是他们村子里的女人也知道不能随意说的，他们难道不知道，就因为他们这些话，可能会害了一条人命吗？
难怪那姑娘说，若是今天进不了城，她就死路一条，这事情才多大会，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这事不对，消息传得太快了。”柳青云开口说道，这可是京城，比他们村子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恩公说得没错，城里人心思真是恶毒，这样毁去一个姑娘的清白，难道不怕遭报应吗？”柳青槿一脸愤愤地说道。
“爹，”柳青青看着柳元吉，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这事我们既然遇到了，就不能不管，也只有我们能证明上官姑娘并没有被那些劫匪碰到，若是我们都不为她说话，她恐怕真的活不下去了，我瞧着她还没有玉兰姐大。”
柳元吉点头，这事他们若是真冷眼旁观的话，别说青青，就是他们晚上都要做噩梦的，想了一下，“我们下马车看看吧，上官姑娘的家人不也在吗？”
一行人下了马车，走到最前面的马车旁。
“姐姐，你快出来啊，遇上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愿意的，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呀。”带着哭意的声音响起，柳青青看着那姑娘，皱眉。
“是啊，云儿，这事不怪你的。”那妇人接着劝道。
紧接着是一群奴婢，外加上官姑娘的娘和姐妹们的说话声，听得柳家村的人都傻眼了，“爹，这些人真的是上官姑娘的亲人吗？”
看似关心的话，每一句都落实了上官姑娘的清白被玷污的事实，她想着若是村子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哪户人家不是遮着掩着，哪里会像她们这样，在大街上就闹开了。
“富贵人家的事情我真弄不懂。”柳元吉也带着几分茫然，他总感觉这些哭着的人在将上官姑娘往死路上逼。
上官云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这些人的话，前所未有的难堪和羞辱涌上心头，眼角冰冷的泪水划出，里面一片死寂。
那些人说了好一会，见上官云都没有反应，以担心对方为名，吩咐下人去将上官云弄下来。
坐在马车上的柳元时挥动着鞭子，“滚开。”十分厌恶地看着着一群穿着锦衣华服却做着禽兽不如事情的人，本来这个小姑娘就收到了极大的惊吓，没有半点安慰不说，还要让她出来面对这么难堪的场面，不是畜生是什么。
柳青青等人也看不下去了，“常笑，不要让那些人靠近马车。”
这事对常笑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笑眯眯地将涌上来的下人踢开。
“你是谁？跟我姐姐什么关系？”那柔弱的少女有些惊恐地看着常笑，然后，就她这一句话，又引得看热闹的百姓好一番污言秽语。
同时也让柳家村准备上前的大男人和小男人们止住了脚步，他们都能感觉到从四周传来的恶意，若是当事人出来，不被逼死才怪。
不是他们退怯，而是担心他们上前，那些人指不定说出什么不堪的话来，毕竟男女有别。
不过，柳青青却没有这样的顾虑，大眼睛看着四周的人，她们或许只是无聊看热闹而已，甚至跟那上官姑娘没有半点的交集，但对于不加思考说出这些话的人们，她真的很不喜欢，这样伤害一个姑娘，他们觉得很有意思吗？恐怕他们永远都不会意识到，他们的一时兴起带给别人的是多大的羞辱。
对于这些纯碎是瞎起哄的人，柳青青是一句话都不想说，站到常笑旁边，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位姑娘，“这位姑娘说话可真搞笑，难不成在你眼里，是个男人都跟你姐姐有关系？上官姑娘还是你姐姐吗？”
那姑娘正想开口，却被常笑一瞪，吓得不敢说话。
“还有这位夫人，请问你真的是上官姑娘的亲娘吗？她真的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吗？”柳青青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将她堵在大路口，任由她被流言伤害，你可有想过她是什么样的心情？还有，事情发生到现在也不过大半个时辰，你们又没有亲眼看见，为什么就那么笃定对方清白已经不在？”
“你是什么人？”那妇人脸色有些发白。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想到对方是上官姑娘的家人，她也不好说得太绝，免得这姑娘以后日子不好过，“但我想告诉你，你，还有你们，”前面的两个你指的是那妇人和上官云的姐妹，接下来的你们指的是看热闹的人。
“我们遇到上官姑娘的时候，她依旧在马车里，劫匪根本就没有来得及靠近她，就被我的下人给救了，”柳青青语气十分肯定地说道：“所以，你们这些认为上官姑娘清白不在的人，如此地污蔑一个姑娘的清白，请多想想你们家里的女眷，也请抬头看看你们头上的这一片青天，你们的污言秽语一时间是痛快了，等到悲剧真的发生在你们身上时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常笑的声音很大，这番话几乎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那些看热闹的人有些傻眼了，上官夫人的脸色有些青白，“这事我们家的事情，你们少管闲事。”
“夫人，你也知道这是你们家的事情，那你闹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来人，给我将这一群胡搅蛮缠的刁民给抓起来。”原本很是顺利的事情，却因为这突然冒出来的死丫头给搅和了，上官云的名声是如愿地被毁了，可她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和女儿的名声经过这么一闹也好不到哪里去。
柳家人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看着那夫人身后的侍卫，一个个瞪大眼睛盯着，这是他们第二次遇上这样的事情了，感情京城里的人是讲理不过就以权势压人，这明明是天子脚下，皇上真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英明神武吗？
“呵呵，”调调熟悉的笑声响起，让准备开打的常笑都停下了动作，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路，柳家村的人看着骑马慢慢走过来的木阳，得，恩公回到京城，气势更大了，瞧瞧这一大堆的跟班，比在县城里多了好多。
而看热闹的人，一见这祖宗，纷纷向后推了好几步，这人他们可惹不起。
“恩公。”柳家村的人齐齐地叫道。
“你们可以啊，知道让爷在那边的院子等了多久吗？”木阳下马，“原来是在这里管闲事啊！”
柳家村的人有些羞愧，一个个都露出憨厚的傻笑作为掩饰，就连柳青云他们十个学子也不例外，那傻样完全看不出来，他们也是举人的身份。
“见过世子爷。”上官夫人脸色更白了几分，不过，她还是见过大世面的，稳住心神，开始行礼，只是心里的不安在不断地扩大。
木阳看都没看对方一眼，直接走过去，他身后的跟班更是如此，只是一个个用好奇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一群土包子，他们想知道这群人有哪一点值得世子如此伤心的。
手中的扇子原本要打柳青青的脑袋的，最后想到什么，移到了柳青云的脑门上，“看看，又要爷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吧。”
“恩公，我们实在是看不下去才会如此的。”柳青云笑着说道，随后，看了一眼上官夫人他们，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上前一步，在木阳耳边小声地将那些劫匪和尸体的事情说了一遍。
木阳眼睛闪了闪，随后同样小声地吩咐他的贴身小厮，那小厮很是机灵地离开。
“走吧，赶了一天的路，回去吃了晚饭好好休息。”木阳笑着说道。
“世子，我女儿？”上官夫人上前一步。
“你女儿，”木阳挑眉，他可不会给别人面子，“我怎么觉得她是你继女。”
这一下，柳家村的人都明白了，原来是后娘，真是恶毒，要是他们村子里的后娘敢这么做，直接就有族规处理了，也不知道上官家的当家人是怎么想的，如今丢脸都丢到整个京城了。
上官夫人眼里的难堪一闪而过，只是，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她也只有忍着，“世子爷，无论如何她都是我们上官家的人。”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木阳没有反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上官夫人，其实，这样的事情，若不是柳家村的人插手，他也只是当笑话听听，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这京城里可不是柳家村，哪一天没有流言蜚语在传。
“希望过些日子，上官夫人还能这么说。”
只这一句话，上官夫人不仅仅是脸色发白，心都开始冷了，这位世子虽然从不干正事，可他深受皇上和太后的宠爱，除了太子之外，其他的皇子都比不上，如若将这事捅到皇上那里，她没有把握会万无一失的。
深吸一口气，“多谢世子提醒，”随后，对着马车说道：“云儿，该回家了。”
只是马车里并没有回应。
原本环境吵杂他们不觉得，而这个时候，他们才想到这位上官姑娘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世子，有血腥味。”其中一个跟班开口说道。
他们不以为意，可柳家村的人却不这么想，脸色一变，柳元时直接掀开马车帘子，只见那位带着面纱的姑娘右手死死地握着匕首手柄，而其他的部分全都没入她的身体，不难发觉，她当时用多用力。
“上官姑娘！”柳元时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明明刚刚还活灵灵的生命，如今奄奄一息地倒在马车里，着如此年轻，若就这么去了，多可惜啊。
明明他们就是不想上官姑娘落到这样的结果，可现在，柳家村的人身体都在发抖，柳青青手忙脚乱地马上马车，看着那一片鲜红，头昏脑涨，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头，回头，看着上官家还有其他的人，眼里带着愤怒，“这个结果你们满意了吗？我倒是不知道，在你们京城人的眼里，这么一条鲜活的人命如此不值钱！”
“青青，别看。”柳青云捂着柳青青的眼睛，她晕血的事情柳家村的人都知道。
柳家村的人也很愤怒，即使他们和上官姑娘并没有怎么相处，可是他们救下的，劫匪没有伤害到她，却被这些人给逼得自我了解，想想都觉得憋屈。
“去看看。”对于上官云的行为，木阳倒是没觉得什么，只是看着柳家村的人此时的表情，他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恩，”立刻有人进了马车，“世子，还有点气。”
“回王府，你们也跟上，别急，兴许还有救的。”木阳安慰道。
“世子。”此时的上官夫人也有些被吓到了，随后想到若是上官云被带到王府，无论她是生是死，这事都别想善了。
“闭嘴，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们全都送进大牢。”木阳不耐烦地说道，“快走，你骑马去请太医。”
一行人就这么离开，留下的人无论是上官家的人还是看热闹的人，都没有了之前的心情，甚至一个个感觉到脚底有些发凉。
木阳真正的名字叫端木阳，而木县令则叫端木瑞，是当今皇上端木凌的同胞弟弟，当今太后的小儿子，兄弟两个自小感情深厚，端木瑞不仅仅在对方登上皇位的路上出了很大的力气，后来甚至在一场刺杀中伤了右臂，从此再不能拿剑动武。
可以说端木瑞深受皇上的信任和宠爱，而端木阳作为端木瑞唯一的儿子，因为那场刺杀，王妃早产倒是端木阳自小身子就不太好，所以，皇上对于他这个唯一的亲侄儿，自然也是当成亲儿子在宠爱的。
所以，端木阳在之前对柳家村的人所说的话，并不夸张，他在整个京城都能横着走。
端木瑞没有想到自家儿子只是去接柳家村的人，结果还出了事情，在第一时间知道后，就派人去查了，至于那些劫匪，他自然不会让他们落在别人手里。
柳家村的人因为心里惦记着上官姑娘的事情，所以，对于端木瑞和端木阳的身份接受得很容易，“别着急，这太医是太医院最好的。”
端木瑞看着坐立不安的一群人，笑容温和地说道。
“木县令，”柳青才叫了之后才觉得不对劲，改口道：“王爷，我想着这事很不对劲，这上官姑娘是什么人？我看着她们家应该不是普通人家。”
“上官云，”端木瑞对于他们的称呼丝毫不在意，笑着说道：“户部尚书之女，如今的兵部尚书是她的亲舅舅，更重要的是，今年过年的时候，皇上将她指婚给八皇子，中秋节后便完婚。”
一听到指婚给八皇子，柳元吉一家子人的表情一僵，他们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柳梅花。
“别着急，相信我，这事很快就会有结果的。”端木瑞开口说道，实际上他心里如今已经有数了。
柳青青靠着她爹坐着，仔细回想着今天的事情，心里忍不住冒出一阵阵寒意，原来要置人于死地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似乎在上官姑娘进了京城，她是否真的清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别人眼中她已经不清白了，即使所有人都相信她所说的话，她在别人眼里，都是没了名声的姑娘。
“若是上官姑娘能救活，王爷，八皇子会悔婚吗？”柳青青问道。
“这已经不是悔婚的问题了，青青丫头，皇家的脸面不容有失，皇家的尊严不容玷污，”端木瑞说着这话，心里没底，因为他不清楚柳家村这些人会不会明白这一点，“这上官姑娘最好的结果恐怕就是青灯古佛一辈子。”
柳家村的人点头，沉默，好残忍，不仅仅是柳家村，就是其他的村子，关于姑娘清白的事情，若不是有确凿的证据，一般人都不敢乱说的，难道京城的人连他们这些乡下人都不如吗？
屋内好一阵沉默，太医走了出来，摇头，“王爷，我已经尽力了，上官姑娘一心求死，匕首伤了心肺，没多少时间了。”
柳家村一个个带着希望的目光就这么被熄灭了。
“王爷，上官姑娘要见王大人。”王妃身边的丫鬟走出来，对着端木瑞说道。
“赶紧派人去通知吧。”端木瑞点头吩咐。
“她想见见这些人，”丫鬟有些犹豫，看着柳家村这些人，虽然那姑娘已经快死了，可见这么多的男人，还是不妥的。
“去吧。”端木瑞依旧没阻止。
柳家村的人此时却有些不敢面对那姑娘，进去之后，看着床上躺着越发脆弱的上官云，柳青才忍不住心里的难过，眼眶都有些发红，在他们村子里，除了花枝那个意外，哪里有这么年纪轻轻就去了的。
“上官姑娘，对不起，我们还是没能救得了你。”柳青才沉着声音开口说道，其他的人纷纷点头。
许是知道她快死了，上官云倒不觉得难过，笑看着这一群人，他们心里所想她一眼就能看清，“不要这么说，我自小没娘，爹不疼，后娘不爱，小心翼翼地在泥潭之中长大，原本以为有了婚事嫁人之后，就能脱离那个地方，可没想到，我依旧没有那个命。”
“能在临死之前遇上你们，恐怕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事情，因为你们，我才能带着清白之身去死，”上官云的声音很小，依旧如最初他们听见的时候那么柔美。
“你们不必难过，我很高兴，真的，一生之中再也没有比此时更轻松的了，早早解脱了也好，叫你们进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要郑重地谢谢你们，不是因为你们之前救我，而是在所有人都责难我的时候，你们还愿意站出来，替我澄清。”
上官云越是这么说，柳家村的人心里越是难过，她说得虽然简单，可他们能够察觉这姑娘受了很多的苦，但最开心的日子竟然是要死的时候，他们心里闷得都快喘不过起来。
“上官姑娘，你别这么说，我们只是做我们应该做的，”柳青才很是惭愧地说道，面对这个姑娘，他们觉得此时说再多都无用，也安慰不了她。
上官云点头，笑看着他们，脸色苍白得更一张纸一般，但却如他们最初所见，美得跟仙女似地。
王大人匆匆赶来的时候，他们就出了房间，将最后的时间留给他们。
等到王大人再次出来的时候，他们知道，上官姑娘已经不在了，即使早知道答案，一群人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晚饭也没怎么吃。
“上官云让他舅舅将她的尸体烧了，放进镇国寺。”端木瑞看着他们悲伤的样子，也笑不出来，开口说道。
柳青才等人点头，“上官姑娘原本不用死的，她那么美丽年轻，应该嫁一个疼她的男人，生儿育女，死的时候也应该是子孙满堂才对。”
柳家村的其他人都跟着点头。
“好了，事已至此，你们再难过也没用，想不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端木瑞开口问道。
柳家村的人自然是想的。
“那些劫匪是被人雇来的，就是为了毁掉上官云的名声，让她和八皇子的婚事不能成。”
即使心里原本就有这么隐约的想法，可真正听到的时候，他们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做这些事情的人不会做噩梦吗？
“出银子的人来自上官府。”
“王爷，”想到已经死去的上官云，“没办法给上官姑娘一个公道吗？”
端木瑞摇头，“这事用不着我们，王大人可是很疼爱上官云的，上官家之所以会选择今天动手，是因为王大人一家子有事离开了京城。”
柳家村人沉默。
端木瑞和端木阳也在沉默，他们在犹豫，这件事情还有其他人的影子，要不要告诉他们？
“这事，”端木瑞想了想，正要开口。
“爹，”端木阳有些不满地叫道，对着他爹使眼色。
“阳儿，”端木瑞皱眉，斥责道，很显然，在这一点上，父子俩有了分歧。
端木阳气匆匆地站起来，眼睛瞪着她爹，“不行！”
突然出现的状况让柳家村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父子两人怎么吵起来了，“恩公，王爷。”柳青才叫道，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阳儿，我有我的打算。”端木瑞看着柳青云他们，“这事他们应该知道。”
“可是。”端木阳当然知道，只是，他不确定这些人能不能接受得了，一个陌生人死了都难过成这样，那接下来的事情，他真的有些担心。
“王爷，请说。”柳青才开口说道：“恩公，你放心，我们没有那么脆弱的。”
柳青才露出憨笑，其他人也同样点头，不过，心里却有些忐忑，能让恩公父子俩吵起来的，应该不是小事，好几个人端起茶杯，喝了一个水之后，才看向端木瑞。
“哼，不识好歹。”端木阳冷哼，瞪着他们坐下。
村子里的人连忙讨好地笑着。
“据我得到的消息，你们村的柳姑娘来到京城后，和上官雨很要好，”端木瑞话说得很慢很缓，“上官雨就是上官云的妹妹，今天你们应该见过的。”
听到这里，柳元吉等人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他们清楚，王爷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梅花的。
“劫匪的事情柳姑娘有没有插手我没有证据，但流言能传那么快，跟她有很大的关系。”
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上，他们不会怀疑王爷的话，脑子以龟速般慢慢地转动着，最后不得不从这话中得出结论，上官姑娘的死，柳梅花也参与在内。
对于柳家人来说，这可以说是晴天霹雳，他们的一辈子都没做过坏事，如今家里人却出了这么一个人，再想着上官姑娘临死前对他们真诚的感谢，包括柳青青他们都想将脸埋在地底下。
“柳姑娘？”柳青才的目光看向柳元吉他们，心里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柳元吉张嘴，再张嘴，闭眼，好久才睁开，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两个字，“梅花。”
柳家村的人都是一惊，甚至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而柳家人却很容易想到原因，梅花心心念念的都是八皇子，所以，她才会那么做，可是，他们能容忍她偷跑，能忍下她的以死相逼，但他们怎么也无法接受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碰”的一声，柳青青坐着的椅子扶手，就这么被柳青青捏成了碎末，端木瑞和端木阳吃惊地看着她的手，心想，原来这丫头还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要知道他们家的木头可不是普通的木头。
“王爷，我三姐，就是柳梅花所做的事情，律法上有说怎么处置吗？”柳青青低着脑袋问道，族规里并没有关于散播流言的这一条，回去之后，或许应该加上，流言猛于虎，杀人于无形。
端木瑞诧异地看着柳青青，“有的，根据情节严重有不同的处置，像柳姑娘这样的，十到三十个板子不等。”
“那就三十个板子，”柳青青接着说，“需要证据吗？”其他传播流言的她管不了，可柳梅花做的事情她却不能置之不理。
“你要怎么做？”端木瑞看着柳青青，他可不觉得对方狠毒，实际上，对方的想法他很清楚，正因为还将柳梅花当成家人，她才会这么做，因为柳家村的人都是这样的。
“明日我们会去看她，亲自将她送到衙门，打了板子后，给王大人赔礼道歉，给上官姑娘磕头赔罪。”柳青青知道，其实做这些都远远不够，因为再怎么样，上官姑娘都不能活过来了，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端木瑞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这村子的其他人，特别是柳家人。
“青青说得对。”若是柳梅花此时在他面前的话，他都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她，怎么能做这么黑心肝的事情，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你们也别多想，谁年轻的时候没做过一两件错事。”端木瑞不怎么走心地安慰道。
“王爷，这不一样的，有些错是能原谅，而有些却是无法挽回不能原谅的，就像上官姑娘这件事情。”柳青才摇头，即使梅花不是主谋，她插手了这件事情，她就应该为这一条人命付出应有的代价。
“随你们。”端木瑞不再劝，“明日若是碰上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就让人来王府通知一声，我忙的话，还有阳儿在，在京城里，你们不用怕，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们。”
果然是父子，说的话都是一样。
柳家人心里再难受，还是站起身来谢过了端木瑞。
这天晚上，他们就歇在王府里，然而，即使是高床暖枕，他们依旧睡不着，一闭眼脑子里就是上官云脸色惨白笑着的样子。
上官府，当上官浩知道消息后，生气地将桌子都掀了，等到上官夫人一行人回来时，想也没想就一巴掌闪过去，“蠢货！”
“老爷。”上官夫人被打得一个踉跄，头上的珠花都偏了。
然后，无论她眼里的泪水多么委屈，上官浩曾经多么疼惜她这副样子，这个时候，依旧怒视着她，“云儿呢？”
上官夫人低头，不敢说话，她的女儿也一个个将脑袋埋得很低，那些下人更是一个个都在发抖。
“说！”
大吼一声，所有人都抖了一下，上官夫人知道今日躲不过，尽量往对自己有利的方面说，只是，有些事实是她想要歪曲都不能的，因为老爷一查就知道。
听完之后，上官浩是恨不得掐死眼前的女人，“所以呢？云儿现在生死不知地躺在瑞王府？”
不过，他们毕竟不熟，再看着对方那瘦弱得仿佛一吹就会倒的身姿，凄迷的表情，也怕一问就戳到对方的伤心事。
“既然如此，姑娘，你先上马车，我们这就走。”柳青才连忙开口说道。
那姑娘点头，再一次行礼谢过了他们之后，才转身上马车，只不过，看着她吃力地动作，都不由得担心，这姑娘不会摔下来吧。
倒是不会他们不想帮忙，而是对方一个大姑娘，他们一群的男子实在是不方便，至于青青，她对于陌生人是有着下意识的防备的。
好在她总算是上去了，帮她驾车的是村子里唯一会驾马车的柳元时，其他人各自回到马车，开始赶路。
“这就是恩公口中的千金小姐啊！总算是见识了。”马车内，柳青桦感叹道，一家子人点头，那其中的意味也就只有他们能够理解。
即使离着京城没有多远的距离，他们一路赶着，到城门的时候天也快黑了。
守城门的官兵似乎比上次更加严格，打开马车一个个认真仔细地查开，“里面可是上官小姐？”官兵看见马车上的标记，有些吃惊，带着笑试探地问道。
马车内的上官姑娘素手掀开帘子，此时她美丽的脸上已经带着了面纱，扔了一个元宝过去，“可是有事？”官兵刚刚说话的语气，让她的心猛地一跳，秀美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拿到元宝，那官兵的笑容更加的真诚，“半个时辰前，有几个丫鬟婆子慌里慌张地跑回来，说上官小姐你在城外遇上了劫匪，这事如今京城都传遍了。”
很明显，官兵也不是第一天混京城的，这里面的弯道他的心里很是清楚，只是略带怜悯地看了一眼上官姑娘，好好的第一美女，第一才女，就这么被毁了，哎！
还是没逃过吗？上官云只觉得浑身冰凉，美目中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支着帘子的手麻木的放下，心里一片绝望，她们是要逼死她吗？
马车很顺利的京城，行至叉路口时，柳元时停了下来，“上官姑娘，你家在哪里？我们先送你回家吧？”
“家，我哪里还有家。”上官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点生气。
柳元时皱眉，正打算下马车跟村子里的人商量，一大群穿着锦衣华服的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个美貌的妇人哭着跑上前来。
“我的云儿啊。”柔美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悲伤，“好好地上香，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被这一群人拦着，柳元时他们想要离开也不成了，原本柳青青等人有些疑惑，听到围观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明白了不少。
“我原来以为是假的，这京城一向太平，怎么就出了劫匪，还被上官姑娘给碰上了。”
“哎，多好的姑娘，一辈子就这么被毁了。”
“你知道什么，大户人家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或许是那上官云自甘堕落，否则，那么多的千金小姐，为什么就她一个人碰上劫匪了。”
“说得也是，遇上这样的事情，一般的姑娘要么上吊，要么跳河，反正不会像她这样，还腆着脸活在这世上。”
“什么第一美女，第一才女，谁知道私底下是什么样子的。”
越来越不堪入耳的话让柳家村的人都把眉头皱起了起来，上一次来京城他们就知道京城的百姓比他们村子嘴碎的嫂子还要无聊，可听听这些话，就是他们村子里的女人也知道不能随意说的，他们难道不知道，就因为他们这些话，可能会害了一条人命吗？
难怪那姑娘说，若是今天进不了城，她就死路一条，这事情才多大会，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这事不对，消息传得太快了。”柳青云开口说道，这可是京城，比他们村子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恩公说得没错，城里人心思真是恶毒，这样毁去一个姑娘的清白，难道不怕遭报应吗？”柳青槿一脸愤愤地说道。
“爹，”柳青青看着柳元吉，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这事我们既然遇到了，就不能不管，也只有我们能证明上官姑娘并没有被那些劫匪碰到，若是我们都不为她说话，她恐怕真的活不下去了，我瞧着她还没有玉兰姐大。”
柳元吉点头，这事他们若是真冷眼旁观的话，别说青青，就是他们晚上都要做噩梦的，想了一下，“我们下马车看看吧，上官姑娘的家人不也在吗？”
一行人下了马车，走到最前面的马车旁。
“姐姐，你快出来啊，遇上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愿意的，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呀。”带着哭意的声音响起，柳青青看着那姑娘，皱眉。
“是啊，云儿，这事不怪你的。”那妇人接着劝道。
紧接着是一群奴婢，外加上官姑娘的娘和姐妹们的说话声，听得柳家村的人都傻眼了，“爹，这些人真的是上官姑娘的亲人吗？”
看似关心的话，每一句都落实了上官姑娘的清白被玷污的事实，她想着若是村子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哪户人家不是遮着掩着，哪里会像她们这样，在大街上就闹开了。
“富贵人家的事情我真弄不懂。”柳元吉也带着几分茫然，他总感觉这些哭着的人在将上官姑娘往死路上逼。
上官云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这些人的话，前所未有的难堪和羞辱涌上心头，眼角冰冷的泪水划出，里面一片死寂。
那些人说了好一会，见上官云都没有反应，以担心对方为名，吩咐下人去将上官云弄下来。
坐在马车上的柳元时挥动着鞭子，“滚开。”十分厌恶地看着着一群穿着锦衣华服却做着禽兽不如事情的人，本来这个小姑娘就收到了极大的惊吓，没有半点安慰不说，还要让她出来面对这么难堪的场面，不是畜生是什么。
柳青青等人也看不下去了，“常笑，不要让那些人靠近马车。”
这事对常笑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笑眯眯地将涌上来的下人踢开。
“你是谁？跟我姐姐什么关系？”那柔弱的少女有些惊恐地看着常笑，然后，就她这一句话，又引得看热闹的百姓好一番污言秽语。
同时也让柳家村准备上前的大男人和小男人们止住了脚步，他们都能感觉到从四周传来的恶意，若是当事人出来，不被逼死才怪。
不是他们退怯，而是担心他们上前，那些人指不定说出什么不堪的话来，毕竟男女有别。
不过，柳青青却没有这样的顾虑，大眼睛看着四周的人，她们或许只是无聊看热闹而已，甚至跟那上官姑娘没有半点的交集，但对于不加思考说出这些话的人们，她真的很不喜欢，这样伤害一个姑娘，他们觉得很有意思吗？恐怕他们永远都不会意识到，他们的一时兴起带给别人的是多大的羞辱。
对于这些纯碎是瞎起哄的人，柳青青是一句话都不想说，站到常笑旁边，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位姑娘，“这位姑娘说话可真搞笑，难不成在你眼里，是个男人都跟你姐姐有关系？上官姑娘还是你姐姐吗？”
那姑娘正想开口，却被常笑一瞪，吓得不敢说话。
“还有这位夫人，请问你真的是上官姑娘的亲娘吗？她真的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吗？”柳青青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将她堵在大路口，任由她被流言伤害，你可有想过她是什么样的心情？还有，事情发生到现在也不过大半个时辰，你们又没有亲眼看见，为什么就那么笃定对方清白已经不在？”
“你是什么人？”那妇人脸色有些发白。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想到对方是上官姑娘的家人，她也不好说得太绝，免得这姑娘以后日子不好过，“但我想告诉你，你，还有你们，”前面的两个你指的是那妇人和上官云的姐妹，接下来的你们指的是看热闹的人。
“我们遇到上官姑娘的时候，她依旧在马车里，劫匪根本就没有来得及靠近她，就被我的下人给救了，”柳青青语气十分肯定地说道：“所以，你们这些认为上官姑娘清白不在的人，如此地污蔑一个姑娘的清白，请多想想你们家里的女眷，也请抬头看看你们头上的这一片青天，你们的污言秽语一时间是痛快了，等到悲剧真的发生在你们身上时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常笑的声音很大，这番话几乎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那些看热闹的人有些傻眼了，上官夫人的脸色有些青白，“这事我们家的事情，你们少管闲事。”
“夫人，你也知道这是你们家的事情，那你闹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来人，给我将这一群胡搅蛮缠的刁民给抓起来。”原本很是顺利的事情，却因为这突然冒出来的死丫头给搅和了，上官云的名声是如愿地被毁了，可她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和女儿的名声经过这么一闹也好不到哪里去。
柳家人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看着那夫人身后的侍卫，一个个瞪大眼睛盯着，这是他们第二次遇上这样的事情了，感情京城里的人是讲理不过就以权势压人，这明明是天子脚下，皇上真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英明神武吗？
“呵呵，”调调熟悉的笑声响起，让准备开打的常笑都停下了动作，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路，柳家村的人看着骑马慢慢走过来的木阳，得，恩公回到京城，气势更大了，瞧瞧这一大堆的跟班，比在县城里多了好多。
而看热闹的人，一见这祖宗，纷纷向后推了好几步，这人他们可惹不起。
“恩公。”柳家村的人齐齐地叫道。
“你们可以啊，知道让爷在那边的院子等了多久吗？”木阳下马，“原来是在这里管闲事啊！”
柳家村的人有些羞愧，一个个都露出憨厚的傻笑作为掩饰，就连柳青云他们十个学子也不例外，那傻样完全看不出来，他们也是举人的身份。
“见过世子爷。”上官夫人脸色更白了几分，不过，她还是见过大世面的，稳住心神，开始行礼，只是心里的不安在不断地扩大。
木阳看都没看对方一眼，直接走过去，他身后的跟班更是如此，只是一个个用好奇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一群土包子，他们想知道这群人有哪一点值得世子如此伤心的。
手中的扇子原本要打柳青青的脑袋的，最后想到什么，移到了柳青云的脑门上，“看看，又要爷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吧。”
“恩公，我们实在是看不下去才会如此的。”柳青云笑着说道，随后，看了一眼上官夫人他们，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上前一步，在木阳耳边小声地将那些劫匪和尸体的事情说了一遍。
木阳眼睛闪了闪，随后同样小声地吩咐他的贴身小厮，那小厮很是机灵地离开。
“走吧，赶了一天的路，回去吃了晚饭好好休息。”木阳笑着说道。
“世子，我女儿？”上官夫人上前一步。
“你女儿，”木阳挑眉，他可不会给别人面子，“我怎么觉得她是你继女。”
这一下，柳家村的人都明白了，原来是后娘，真是恶毒，要是他们村子里的后娘敢这么做，直接就有族规处理了，也不知道上官家的当家人是怎么想的，如今丢脸都丢到整个京城了。
上官夫人眼里的难堪一闪而过，只是，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她也只有忍着，“世子爷，无论如何她都是我们上官家的人。”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木阳没有反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上官夫人，其实，这样的事情，若不是柳家村的人插手，他也只是当笑话听听，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这京城里可不是柳家村，哪一天没有流言蜚语在传。
“希望过些日子，上官夫人还能这么说。”
只这一句话，上官夫人不仅仅是脸色发白，心都开始冷了，这位世子虽然从不干正事，可他深受皇上和太后的宠爱，除了太子之外，其他的皇子都比不上，如若将这事捅到皇上那里，她没有把握会万无一失的。
深吸一口气，“多谢世子提醒，”随后，对着马车说道：“云儿，该回家了。”
只是马车里并没有回应。
原本环境吵杂他们不觉得，而这个时候，他们才想到这位上官姑娘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世子，有血腥味。”其中一个跟班开口说道。
他们不以为意，可柳家村的人却不这么想，脸色一变，柳元时直接掀开马车帘子，只见那位带着面纱的姑娘右手死死地握着匕首手柄，而其他的部分全都没入她的身体，不难发觉，她当时用多用力。
“上官姑娘！”柳元时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明明刚刚还活灵灵的生命，如今奄奄一息地倒在马车里，着如此年轻，若就这么去了，多可惜啊。
明明他们就是不想上官姑娘落到这样的结果，可现在，柳家村的人身体都在发抖，柳青青手忙脚乱地马上马车，看着那一片鲜红，头昏脑涨，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头，回头，看着上官家还有其他的人，眼里带着愤怒，“这个结果你们满意了吗？我倒是不知道，在你们京城人的眼里，这么一条鲜活的人命如此不值钱！”
“青青，别看。”柳青云捂着柳青青的眼睛，她晕血的事情柳家村的人都知道。
柳家村的人也很愤怒，即使他们和上官姑娘并没有怎么相处，可是他们救下的，劫匪没有伤害到她，却被这些人给逼得自我了解，想想都觉得憋屈。
“去看看。”对于上官云的行为，木阳倒是没觉得什么，只是看着柳家村的人此时的表情，他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恩，”立刻有人进了马车，“世子，还有点气。”
“回王府，你们也跟上，别急，兴许还有救的。”木阳安慰道。
“世子。”此时的上官夫人也有些被吓到了，随后想到若是上官云被带到王府，无论她是生是死，这事都别想善了。
“闭嘴，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们全都送进大牢。”木阳不耐烦地说道，“快走，你骑马去请太医。”
一行人就这么离开，留下的人无论是上官家的人还是看热闹的人，都没有了之前的心情，甚至一个个感觉到脚底有些发凉。
木阳真正的名字叫端木阳，而木县令则叫端木瑞，是当今皇上端木凌的同胞弟弟，当今太后的小儿子，兄弟两个自小感情深厚，端木瑞不仅仅在对方登上皇位的路上出了很大的力气，后来甚至在一场刺杀中伤了右臂，从此再不能拿剑动武。
可以说端木瑞深受皇上的信任和宠爱，而端木阳作为端木瑞唯一的儿子，因为那场刺杀，王妃早产倒是端木阳自小身子就不太好，所以，皇上对于他这个唯一的亲侄儿，自然也是当成亲儿子在宠爱的。
所以，端木阳在之前对柳家村的人所说的话，并不夸张，他在整个京城都能横着走。
端木瑞没有想到自家儿子只是去接柳家村的人，结果还出了事情，在第一时间知道后，就派人去查了，至于那些劫匪，他自然不会让他们落在别人手里。
柳家村的人因为心里惦记着上官姑娘的事情，所以，对于端木瑞和端木阳的身份接受得很容易，“别着急，这太医是太医院最好的。”
端木瑞看着坐立不安的一群人，笑容温和地说道。
“木县令，”柳青才叫了之后才觉得不对劲，改口道：“王爷，我想着这事很不对劲，这上官姑娘是什么人？我看着她们家应该不是普通人家。”
“上官云，”端木瑞对于他们的称呼丝毫不在意，笑着说道：“户部尚书之女，如今的兵部尚书是她的亲舅舅，更重要的是，今年过年的时候，皇上将她指婚给八皇子，中秋节后便完婚。”
一听到指婚给八皇子，柳元吉一家子人的表情一僵，他们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柳梅花。
“别着急，相信我，这事很快就会有结果的。”端木瑞开口说道，实际上他心里如今已经有数了。
柳青青靠着她爹坐着，仔细回想着今天的事情，心里忍不住冒出一阵阵寒意，原来要置人于死地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似乎在上官姑娘进了京城，她是否真的清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别人眼中她已经不清白了，即使所有人都相信她所说的话，她在别人眼里，都是没了名声的姑娘。
“若是上官姑娘能救活，王爷，八皇子会悔婚吗？”柳青青问道。
“这已经不是悔婚的问题了，青青丫头，皇家的脸面不容有失，皇家的尊严不容玷污，”端木瑞说着这话，心里没底，因为他不清楚柳家村这些人会不会明白这一点，“这上官姑娘最好的结果恐怕就是青灯古佛一辈子。”
柳家村的人点头，沉默，好残忍，不仅仅是柳家村，就是其他的村子，关于姑娘清白的事情，若不是有确凿的证据，一般人都不敢乱说的，难道京城的人连他们这些乡下人都不如吗？
屋内好一阵沉默，太医走了出来，摇头，“王爷，我已经尽力了，上官姑娘一心求死，匕首伤了心肺，没多少时间了。”
柳家村一个个带着希望的目光就这么被熄灭了。
“王爷，上官姑娘要见王大人。”王妃身边的丫鬟走出来，对着端木瑞说道。
“赶紧派人去通知吧。”端木瑞点头吩咐。
“她想见见这些人，”丫鬟有些犹豫，看着柳家村这些人，虽然那姑娘已经快死了，可见这么多的男人，还是不妥的。
“去吧。”端木瑞依旧没阻止。
柳家村的人此时却有些不敢面对那姑娘，进去之后，看着床上躺着越发脆弱的上官云，柳青才忍不住心里的难过，眼眶都有些发红，在他们村子里，除了花枝那个意外，哪里有这么年纪轻轻就去了的。
“上官姑娘，对不起，我们还是没能救得了你。”柳青才沉着声音开口说道，其他的人纷纷点头。
许是知道她快死了，上官云倒不觉得难过，笑看着这一群人，他们心里所想她一眼就能看清，“不要这么说，我自小没娘，爹不疼，后娘不爱，小心翼翼地在泥潭之中长大，原本以为有了婚事嫁人之后，就能脱离那个地方，可没想到，我依旧没有那个命。”
“能在临死之前遇上你们，恐怕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事情，因为你们，我才能带着清白之身去死，”上官云的声音很小，依旧如最初他们听见的时候那么柔美。
“你们不必难过，我很高兴，真的，一生之中再也没有比此时更轻松的了，早早解脱了也好，叫你们进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要郑重地谢谢你们，不是因为你们之前救我，而是在所有人都责难我的时候，你们还愿意站出来，替我澄清。”
上官云越是这么说，柳家村的人心里越是难过，她说得虽然简单，可他们能够察觉这姑娘受了很多的苦，但最开心的日子竟然是要死的时候，他们心里闷得都快喘不过起来。
“上官姑娘，你别这么说，我们只是做我们应该做的，”柳青才很是惭愧地说道，面对这个姑娘，他们觉得此时说再多都无用，也安慰不了她。
上官云点头，笑看着他们，脸色苍白得更一张纸一般，但却如他们最初所见，美得跟仙女似地。
王大人匆匆赶来的时候，他们就出了房间，将最后的时间留给他们。
等到王大人再次出来的时候，他们知道，上官姑娘已经不在了，即使早知道答案，一群人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晚饭也没怎么吃。
“上官云让他舅舅将她的尸体烧了，放进镇国寺。”端木瑞看着他们悲伤的样子，也笑不出来，开口说道。
柳青才等人点头，“上官姑娘原本不用死的，她那么美丽年轻，应该嫁一个疼她的男人，生儿育女，死的时候也应该是子孙满堂才对。”
柳家村的其他人都跟着点头。
“好了，事已至此，你们再难过也没用，想不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端木瑞开口问道。
柳家村的人自然是想的。
“那些劫匪是被人雇来的，就是为了毁掉上官云的名声，让她和八皇子的婚事不能成。”
即使心里原本就有这么隐约的想法，可真正听到的时候，他们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做这些事情的人不会做噩梦吗？
“出银子的人来自上官府。”
“王爷，”想到已经死去的上官云，“没办法给上官姑娘一个公道吗？”
端木瑞摇头，“这事用不着我们，王大人可是很疼爱上官云的，上官家之所以会选择今天动手，是因为王大人一家子有事离开了京城。”
柳家村人沉默。
端木瑞和端木阳也在沉默，他们在犹豫，这件事情还有其他人的影子，要不要告诉他们？
“这事，”端木瑞想了想，正要开口。
“爹，”端木阳有些不满地叫道，对着他爹使眼色。
“阳儿，”端木瑞皱眉，斥责道，很显然，在这一点上，父子俩有了分歧。
端木阳气匆匆地站起来，眼睛瞪着她爹，“不行！”
突然出现的状况让柳家村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父子两人怎么吵起来了，“恩公，王爷。”柳青才叫道，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阳儿，我有我的打算。”端木瑞看着柳青云他们，“这事他们应该知道。”
“可是。”端木阳当然知道，只是，他不确定这些人能不能接受得了，一个陌生人死了都难过成这样，那接下来的事情，他真的有些担心。
“王爷，请说。”柳青才开口说道：“恩公，你放心，我们没有那么脆弱的。”
柳青才露出憨笑，其他人也同样点头，不过，心里却有些忐忑，能让恩公父子俩吵起来的，应该不是小事，好几个人端起茶杯，喝了一个水之后，才看向端木瑞。
“哼，不识好歹。”端木阳冷哼，瞪着他们坐下。
村子里的人连忙讨好地笑着。
“据我得到的消息，你们村的柳姑娘来到京城后，和上官雨很要好，”端木瑞话说得很慢很缓，“上官雨就是上官云的妹妹，今天你们应该见过的。”
听到这里，柳元吉等人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他们清楚，王爷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梅花的。
“劫匪的事情柳姑娘有没有插手我没有证据，但流言能传那么快，跟她有很大的关系。”
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上，他们不会怀疑王爷的话，脑子以龟速般慢慢地转动着，最后不得不从这话中得出结论，上官姑娘的死，柳梅花也参与在内。
对于柳家人来说，这可以说是晴天霹雳，他们的一辈子都没做过坏事，如今家里人却出了这么一个人，再想着上官姑娘临死前对他们真诚的感谢，包括柳青青他们都想将脸埋在地底下。
“柳姑娘？”柳青才的目光看向柳元吉他们，心里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柳元吉张嘴，再张嘴，闭眼，好久才睁开，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两个字，“梅花。”
柳家村的人都是一惊，甚至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而柳家人却很容易想到原因，梅花心心念念的都是八皇子，所以，她才会那么做，可是，他们能容忍她偷跑，能忍下她的以死相逼，但他们怎么也无法接受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碰”的一声，柳青青坐着的椅子扶手，就这么被柳青青捏成了碎末，端木瑞和端木阳吃惊地看着她的手，心想，原来这丫头还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要知道他们家的木头可不是普通的木头。
“王爷，我三姐，就是柳梅花所做的事情，律法上有说怎么处置吗？”柳青青低着脑袋问道，族规里并没有关于散播流言的这一条，回去之后，或许应该加上，流言猛于虎，杀人于无形。
端木瑞诧异地看着柳青青，“有的，根据情节严重有不同的处置，像柳姑娘这样的，十到三十个板子不等。”
“那就三十个板子，”柳青青接着说，“需要证据吗？”其他传播流言的她管不了，可柳梅花做的事情她却不能置之不理。
“你要怎么做？”端木瑞看着柳青青，他可不觉得对方狠毒，实际上，对方的想法他很清楚，正因为还将柳梅花当成家人，她才会这么做，因为柳家村的人都是这样的。
“明日我们会去看她，亲自将她送到衙门，打了板子后，给王大人赔礼道歉，给上官姑娘磕头赔罪。”柳青青知道，其实做这些都远远不够，因为再怎么样，上官姑娘都不能活过来了，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端木瑞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这村子的其他人，特别是柳家人。
“青青说得对。”若是柳梅花此时在他面前的话，他都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她，怎么能做这么黑心肝的事情，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你们也别多想，谁年轻的时候没做过一两件错事。”端木瑞不怎么走心地安慰道。
“王爷，这不一样的，有些错是能原谅，而有些却是无法挽回不能原谅的，就像上官姑娘这件事情。”柳青才摇头，即使梅花不是主谋，她插手了这件事情，她就应该为这一条人命付出应有的代价。
“随你们。”端木瑞不再劝，“明日若是碰上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就让人来王府通知一声，我忙的话，还有阳儿在，在京城里，你们不用怕，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们。”
果然是父子，说的话都是一样。
柳家人心里再难受，还是站起身来谢过了端木瑞。
这天晚上，他们就歇在王府里，然而，即使是高床暖枕，他们依旧睡不着，一闭眼脑子里就是上官云脸色惨白笑着的样子。
上官府，当上官浩知道消息后，生气地将桌子都掀了，等到上官夫人一行人回来时，想也没想就一巴掌闪过去，“蠢货！”
“老爷。”上官夫人被打得一个踉跄，头上的珠花都偏了。
然后，无论她眼里的泪水多么委屈，上官浩曾经多么疼惜她这副样子，这个时候，依旧怒视着她，“云儿呢？”
上官夫人低头，不敢说话，她的女儿也一个个将脑袋埋得很低，那些下人更是一个个都在发抖。
“说！”
大吼一声，所有人都抖了一下，上官夫人知道今日躲不过，尽量往对自己有利的方面说，只是，有些事实是她想要歪曲都不能的，因为老爷一查就知道。
听完之后，上官浩是恨不得掐死眼前的女人，“所以呢？云儿现在生死不知地躺在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