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医师拎着小药箱匆匆赶来, 自上次谢青郁被卫澧打伤,赵羲姮就建议在府中聘请一位医师常驻, 毕竟人总有头疼脑热, 请一个有备无患,也省的府里的人总往山下跑了。
  赵羲姮惜命,万事把自己的身体放在第一位, 觉得自己也是吃冰吃多了导致月信推迟, 于是痛快的将刨冰舍弃,赏给了下面的侍女们。
  鸡皮鹤发的医师将帕子垫在赵羲姮手腕上, 捻着自己下巴上一撮花白的胡子, 微微闭眸, 老神在在的摸脉。
  室内一片安静, 赵羲姮嘴里没东西嚼着, 觉得空落落的有些寂寞, 于是随手捻了盘子里的坚果往嘴里塞。
  腰果和松子仁儿用五香粉和辣椒面炒的,油滋滋酥脆脆又香香辣辣的。
  府医花白的眉头皱起,倒吸一口气, 像是遇见了什么疑难, 于是挽了挽袖子, 露出胳膊, 凝重起来。
  赵羲姮搓松子儿皮的手顿住, 有点慌, 将手在湿帕子上擦了擦, 看医师这副模样,她该不会得了什么病吧,还是什么疑难杂症?
  “先生……”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口, 医师示意她噤声, 然后让她换另一只手来,赵羲姮更紧张了,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怦怦跳的声音。
  她僵硬着将另一只手腕放到小枕上,医师又是一番拧眉诊脉,然后徐徐睁眼。
  “先生,我不会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吧?”她今年才十六,还得长命百岁平平安安。卫澧还没死呢,她怎么能死在卫澧前头?
  医师闻言,摇摇头,语气轻松的劝慰,“这道不是,夫人放宽心,您没有生病。不过平日里要少吃生冷,适当运动,但不可剧烈运动。”
  赵羲姮这才松口气,往后一仰依着软枕,捻了个炒腰果吃,没生病就好。
  “您兴许是有孕了,但月份太浅,脉象若有若无,等半个月后,老夫再来为夫人诊脉。”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这四件事中,唯有“生”才是令人喜悦的。主公与夫人正正经经在一起有一年了,有孕实在正常。
  这话炸开在赵羲姮耳朵里,不亚于晴天霹雳,她怀孕了?孩子是卫澧的?怎么就怀孕了?
  “先生,您别兴许,大概多大的把握?”赵羲姮维持着方才的动作,僵硬的一动不敢动。
  医师又摸了摸胡子,思索后道,“八分把握,孕期大约半月有余。”
  八分,几乎已经是确定了。
  赵羲姮脑袋里嗡的一下,甚至来不及控制自己的表情,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手搭在桌上,复又拿下来落在膝上,然后又放回桌上。
  拿了个腰果,再放回去。反反复复的像个土拨鼠。
  俨然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房内围着的侍女们纷纷向她道喜,叽叽喳喳的宛如一群欢快的麻雀。
  “等半个月后请先生再来确诊一次,就能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主公了。”
  赵羲姮心乱如麻,揉了揉太阳穴,“等等,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一个人静静。”
  侍女们面面相觑,只以为她是要做母亲了太紧张,于是也安静下来,带着医师离开了。
  待整个室内都安静下来,面无表情的赵羲姮忽然一把捧住自己的脑袋呜呜一声,然后抓抓头发,“我怀孕了?我他妈竟然怀孕了?”
  她今年还不到十七,正是妙龄少女,竟然怀孕了,还是卫澧的?
  她在此之前压根儿都没想过这件事情。
  养孩子要怎么养?生孩子要怎么生?教孩子要怎么教?
  没人教她,她也不会。
  万一没把孩子养好怎么办?
  烦恼一下子接踵而至了,几乎要将她的脑袋挤破。
  问题越来越多,赵羲姮忽然一下子哇的哭了出来,她怎么办?卫澧就是个狗比,她怀孕了他都不在。算算日子是他临走的前一天,喝多了的那天晚上。
  她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要命的往外淌,赵羲姮眼泪都顾不上擦,哭得眼尾和鼻尖都红红的,身体一抽一抽。
  她揪着膝上盖着的小毛毯,维持着一个姿势有些坐麻了,但动也不敢动,才半个月,医师说都没有花生大,万一她一动掉出来怎么办?
  要是她阿娘还在就好了,肯定会告诉她该怎么办的。
  赵羲姮思考怎么教育孩子之余,忽然想起个事情,万一卫澧这次真的打仗输了,死在外头了,那孩子是不是生下来就没爹爹了?
  呜,卫澧还说要在死之前掐死她,他们娘俩真可怜。
  她哭累了,瞅见小几上那一叠香香脆脆的炒坚果,一边抽噎,一边摸起来吃。
  赵羲姮几乎是在对未来的忧虑中度过了一个下午,最后还是天擦黑了,侍女们摆饭叫她吃饭。她擦擦眼里,拿起小镜子看了看,里面的人眼睛有些红肿。
  以后应当少哭些,万一孩子沾染了不好的习气,生出来是个小哭包怎么办?
  不止是赵羲姮紧张到手足无措,侍女们年纪轻,没生育过,也十分紧张,生怕赵羲姮走一步都要出什么问题,于是同赵羲姮商量着将饭菜摆到室内的小几上。
  “夫人夫人,多吃鱼,听说吃鱼生出来的孩子会聪明。”她们细细的将鱼刺挑了,哄孩子一样劝赵羲姮多吃些。
  年轻姑娘们的脸庞上透露着兴奋和紧张,一时间令赵羲姮有些怀念小桃。
  谢青郁说小桃留在了谢家,想必过得也不错,如果她在自己身边,知道了自己怀孕,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医师说是八分的把握,那就是还不确定,别将这消息外传,咱们知道就行了,等半个月后再诊脉一次看看。”赵羲姮这样说着,稍稍有些紧张。
  是生怕怀孕是误诊?
  还是怕怀孕不是误诊?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未及半个月,卫澧回来了一趟,赵羲姮一见他风尘仆仆的进来,心里一咯噔,该不会是形式不好。回来提前掐死她的吧?
  不能不能,卫澧哪次不是纸老虎,不过说说而已,她还当真了?
  “主公怎么回来了?”她问。
  “回来取两身衣裳就走。”
  但不过两身衣裳,随便买件穿穿不就是了,再或者让人回来取也行,用得着他亲自回来?听起来十足的借口。
  卫澧嘴上说着取衣裳,眼睛却钉在赵羲姮身上半点儿没动,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像是恨不得刻在脑子里。
  他这些日子实在是想她想的不行了,闭眼睁眼全都是她,想着她这个时候会在家里做什么?今天吃了什么?有没有想他?是在想他还是在想她的旧情人?
  这样下去不行,势必得回来见一面,于是他借着拿衣裳的由头,决定看一眼就走。
  他进去取衣裳,赵羲姮步伐放得稳重缓慢,悄悄尾随着。
  这些日子习惯了,没有刚开始动也不敢动的战战兢兢了,医师说除非母亲身体太差,不然孩子不会那么脆弱走两步路就没了。
  赵羲姮扒着门框,问他,“主公,你喜欢小孩儿吗?”
  卫澧将衣裳往包袱里一扔,头也不抬,“不喜欢。”小孩子又哭又叫的有什么好喜欢的?
  “哦。”赵羲姮又问,“那你自己的小孩呢?”
  卫澧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她,“你想生孩子了?是在家闲得太无聊了吧赵羲姮,有这心思还不如去种点儿地。”
  她才那么小的年纪,生什么孩子,要生也得过两年再说。
  赵羲姮扁扁嘴,有点不高兴。原来卫澧不喜欢小孩,自己的也不喜欢。万一她真怀孕了,孩子生出来他估计也不待见。
  他重不重男轻女啊?
  万一重男轻女,是个男孩还好,他还会疼一疼,万一是个女儿,只有自己疼她,她得多难受。
  他上次还说要对将来的女儿很凶来着。
  卫澧拎着包袱出来,见她闷闷不乐的站在原地,上前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现在想也没用,谁有空跟你生孩子?我走了。”
  赵羲姮忽然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那你这次会赢吗?会活着回来吗?”
  她眼睛忽闪忽闪的,手指攥的紧紧的,看起来很紧张,卫澧起了恐吓的心思,恶劣而轻快的道,“当然不会,你知道他们带了多少人吗?”
  “那怎么办?”
  “等死呗,反正活了二十年也够本了。”他十分无所谓,然后抬脚走了。
  赵羲姮看着他的背影出神。一时间不清楚他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似乎平常说真话的时候,也是这种语气。
  但当真有人死都死的这么从容?真的吗?
  但是也不一定,卫澧是个疯子嘛。
  珠帘一响,卫澧忽然又折回来,他紧紧抱了赵羲姮一下,“临死前再抱你一次,你等我,我要能临死前能回来,肯定把你捎上。要是我回不来,让人乱刀砍死了,就便宜你改嫁了。”
  他说得吊儿郎当,赵羲姮却忍不住后背汗毛一窜。
  老虎吃素吃久了,她总不能忘记其实是吃肉的。
  被一言不合射杀的平威将军,送去和亲的赵明心,扒皮抽筋的使臣,身首异处的美人们,还有镇北王一家子……
  他对自己有占有欲,那占有欲会不会促使他临死前最后一折腾,把自己带上呢?
  半个月后,医师又为她诊脉了一次。
  老头笑得胡子翘起来,拱手对她正正经经说了声恭喜。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