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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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周莽早起遛弯给老丈人带豆花已经成了习惯。那日刚走到客栈门口,正见到姑娘的的背影。
  扔了豆花,他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这姑娘是有多喜欢镇郊这条连名字也没有的小河,周莽蹲在一颗老槐树后头,嘴里叼着草就看着她又坐在了第一次见她的那个位置。
  蹲了半个多时辰,周莽有些后悔自己扔了豆花。
  正当他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姑娘终于动了。
  也不是什么大动作,就是见她往河里扔了个啥,还没等他领悟出来这有什么含义,却又见她疯了一样朝河里扑了进去,硬生生又把刚才扔的东西给捞了回来。
  这回周莽看清楚了,她手上攥着一条白布带。
  成亲当天,他撇了亲戚朋友,灌了老丈人一晚上的酒,这才断断续续套出来话。
  自己今天刚过门的媳妇,三年前救过一个没良心的白衣少年,亲力亲为地照顾了半个月,临了却是连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
  周莽没琢磨出自己心里酸唧唧的是个什么意思,于是就多喝了两口酒,想把自己脑子里的乱七八糟一举全给烫下去。
  礼成饭毕入洞房之前,周莽还照了照镜子,觉着自己长得方方正正也不差,看着就像是有良心能托付的好丈夫人选。
  真正进了新房,才终于觉出几分心慌。
  他颤颤巍巍地挑起了红盖头,第一次离她那么近。
  她真漂亮。火红的龙凤烛将她的脸映得粉嫩,从里到外透出来的饱满可人;染了胭脂的唇瓣小巧又精致,让他想起了冬天枝桠上一簇簇的红腊梅。
  可再抬眼,撞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眸,他那几口酒刚压下去酸涩又春笋一样的冒出了尖,扎的他心口脆生生地疼。
  可那又能怎么办。
  他只能手忙脚乱地拢了她到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动作轻的不像话。
  他说:“你别哭,我以后都对你好。”
  他说:“我脾气特好,肯定不会欺负你。”
  姑娘哭着哭着就累了,伏在他身上,还没等起来就直接睡了过去。他搂着她,暖融融软绵绵的,酒劲冲了上来,晕晕乎乎也闭了眼。
  临睡着前,他眼前仿佛出现了那条白布带。
  他迷迷瞪瞪地想,有什么呢。
  就是个死物。
  她已经成了他的妻子。只要他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把那条白布带抛到脑后。
  第23章
  第二日燕妙妙晨起的时候,觉得自己的亲师兄有点……异常。
  或许是由于这琼音镇的气息太过安稳祥和,燕妙妙这一觉睡得有点过长,直睡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
  起身之后,她原本还有些担心温敛要教训她日渐惫懒,谁知刚出了房门,这挨骂的心理准备还未做好,就撞上了站在自己房门口的正主。
  “师兄,我错了。”燕妙妙决定先下手为强。
  “自从下了山之后,我起的越来越晚,我很恨我自己道心不稳,越发懒惰。”姑娘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修道之人却连这小小惰性都不能克服,着实污了咱们莽山仙门的名声,如我这般日后定难飞升成仙、如何还有脸说要问鼎大道……”
  先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温敛就不好再骂她了——说不准还会转过头来安慰她。
  这一招,在她当年上学考差了、而家长需要在试卷上签字的时候屡试不爽。
  果然,忏悔刚做到一半,温敛就硬邦邦地打断她开了口。
  “无妨,日后你想睡到何时便睡到何时。”
  燕妙妙急忙接上准备好的台词:“师兄不怪罪妙妙真是太好了,我以后一定……哎?”
  她忽然顿住。
  ……刚才温敛说了啥?
  台词不对啊。
  她抬起头,只见温敛已经转过头去,给她留下了一个清瘦颀长的背影。
  “师兄……你是真的生气了?”她赶紧凑到温敛边上。
  谁知温敛竟然又冷冰冰地别过了脸。
  “……没有。”语气中没有一丝温度。
  燕妙妙心里一沉,脑子里蓦然想起多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来。
  彼时南葛弋十五岁,正是贪玩的时候。有次因为沉迷于在后山下陷阱逮麻雀而忘了背书,隔天被温敛检查的时候憋了半天连书名都给忘了。
  紧接着温敛便冷冷扔下一句以后都不用他背书然后就走了。
  后来一个月的时间……上早课时温敛再不许他进门、又给书阁上了禁制不许他看书、更将青锋剑给封了叫他不能练剑……
  最后还是燕妙妙求了好几日的情,才叫温敛消了火气。
  所以现在是轮到她了?
  不是吧,她就是起晚了一点而已啊。
  她还有的救啊。
  温敛这人,若说脾气好,的确很好——从来未曾对人说过重话,见谁都端方从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可若说脾气坏,似乎也是——他虽不发火、不骂人,可却又有千万种法子惩戒你。
  要不阿弋从小就怕大师兄呢。
  腹黑冰山攻,惹不起。
  燕妙妙脑子这时正拼了命地转、琢磨着怎么能让温敛才能消火时,他先开口了。
  “你同我来。”
  一路从镇子中心走到了镇外,双双无言。
  后边的燕妙妙是忐忑得心神不宁,却不知前边的温敛正紧张得耳根发红。
  昨夜云贞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她明着让师弟来照看你,却又半夜舍不下你、来替你疗伤,这分明是心中有你,却又面皮子太薄。”
  ——“她待师弟虽好,可在你问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时,却又那般坚定撇清,这便是怕你误会、极为在意你的的想法。”
  ——“她自小懂事、从不僭越,却又能从自己碗中夹菜给你——要知道我们凡人姑娘极看重礼教,她对你如此亲近,若说不是试探你的心意……我还真想不到旁的因由。”
  ——“你说她瞧不出你的心意……可依我看,却是你也不懂她的心意。”
  昨夜秉烛夜谈的两人针对燕妙妙进行了单方面的精准分析。
  一个心悦对面那人几十年不敢透露半分,一个心悦自家师妹几十年不敢透露半分——可琢磨起旁人的心思来,却俨然有了几分手到擒来、尽在掌握的气势。
  一个是真敢讲、另一个也真敢听。
  今日温敛便是存了要探知燕妙妙心意的念头,这才将她带了出来。
  两人来到镇外的梨花林中。
  ——“如今镇外的梨花开得正盛,你带师妹去踏踏青,繁花盛景,想必没有女子不喜欢。”
  对,云贞说的有道理。
  温敛站定在梨花林不远处,看着眼前大片莹白的花木,脑子里拼命思索着该说什么,却不敢回过头去看她,只当自己已然脖子梗死。
  而燕妙妙老实地跟在温敛身后,低头敛眉,仿佛自己是个大逆不道的罪人。
  梨花林中花朵开的正茂,一股浓郁的香气迎面而来,叫她略皱了皱鼻子。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开口,只做出乖顺的模样,连呼吸都不敢大力。
  “……你近日修炼,可有不通之处?”停在这里装模作样地赏了半晌梨花,他终于开了口。
  哎,有门了。
  燕妙妙一听温敛问及修炼一事,便想趁机表现一番——他自来欣赏勤勉之人,自己若是在这时说对了话,说不准能刷上一波好感度。
  “有!”她立即点了点头,“昨日咱们到了妖族地界,我便想起以前听闻过的玄龟一族的修炼法子来。这玄龟会在修习术法之时将法诀纂刻于龟壳之上,便可直接以龟壳为媒介,当即将这术法施展开来……”
  温敛听着燕妙妙当真同她探讨起修炼上的想法来,心中陡然又开始后悔。
  ——“仙人你可不能只同师妹聊些修炼啊仙术啊什么的,你们男子心志高远,一心欲求飞升登仙;可女子全然不一样,我们心中呀……便只惦记着玲珑骰子、相思红豆。”
  ——“你若只同她说这个,她便也只当你是师兄,如何敢表明自己的心意?”
  失策了。
  燕妙妙这边没注意温敛的脸色,仍自顾自地说着:“……我就想,这法子是不是我也能用,若我也以皮肤为媒介,将这法诀寄存其上,是不是也可瞬息之间施展术法、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够了。”温敛当机立断地打断她,“今日咱们不说这个。”
  燕妙妙闻言立刻闭了嘴,同时对温敛的行为表现出了极度的不解及恐慌。
  平时最喜欢修炼孤鸿境大弟子为何如此?
  选项一,大佬真的生气了,开始喜怒无常故意敲打她,表明自己不愿再听她废话。
  选项二,大佬真的生气了,开始拒绝解惑,从此她的修炼之路失去了外挂只能自行领悟。
  身为当事人的燕妙妙,只想当场跪地抱住温敛的大腿大喊一声师兄勿要抛弃我。
  当然也是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她压着胸中的不安,尽量将自己声音放柔,小心翼翼地歪着头端详着温敛的神色。
  “那师兄……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问你……”
  他对上姑娘琉璃般清透的眸子,话梗在喉咙口喷薄欲出。
  “……梨花美不美。”他憋出这么一句来。
  燕妙妙:“???”
  “师兄,”她的眼神从茫然转化成关切,“你是不是脑……哪不舒服?”
  温敛吸了口气,胃袋似是被一只钩子直拉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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