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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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固笑道:“陛下经过深思熟虑,与内阁再三商榷,决定设立海事馆,由……嗯,由咱们四夷馆提督,你为海事馆提督,下辖胶澳、宁波、泉州两个市舶司,以及通州和南京等四个造船厂。”
  说着他就拿出任命诏书,宣旨以后对林重阳笑道:“陛下对重阳寄予厚望啊。”
  林重阳顿时很感动,真的是厚望,就是皇帝你厚望就厚望,你干嘛还来那一处啊。
  林重阳被寄予厚望,为了有利于他开展工作,皇帝还给他找了个靠山——李固。
  李固擢升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值文渊阁,从此成为内阁的一名成员,且他还管着四夷馆,也就是林重阳直接对他汇报。
  李固则要向皇帝或者东宫汇报。
  毕竟现在皇帝身体抱恙,海事馆事务繁杂,皇帝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都过问,就交给了太子殿下。
  另外造船厂以及市舶司的官员任命也有了结果。
  在勋贵以及各大势力争破头的时候,皇帝亲自点选了官员名单。据说最开始每次内阁送上去的人选,皇帝看过以后都不满意,两次以后就拧着眉头:“翰林院那么多进士出身的优秀官员,怎么不在列?”
  大家这才知道皇帝原来是早有人选,于是索性就将翰林院一干人全都报上去,让皇帝自己选。
  皇帝这一次满意了,选的不亦乐乎,赵文藻、陆延、蔡康、吕明宪等人都在之列。
  不仅他们,还有庄继法和蓝琇等也在内。
  最后蓝琇以原官职兼任通州造船厂的监事,庄继法和林毓隽、蔡康被派去另外两座船厂,而赵文藻则是胶澳市舶司的市舶使,陆延为宁波市舶司的市舶使。
  原本市舶司是隶属于户部,而市舶使原本由地方官兼任后来改中宫宦官和地方官一起管理。
  如今泉州市舶司渐渐有脱离朝廷掌控的嫌疑,每年进贡给皇帝的银子大幅度缩水,皇帝自然不爽,就借四夷馆想建议朝廷推行海事的机会,重新洗牌。
  只要另外两处市舶司发展起来,泉州的影响就会减少。
  而且现在市舶司归四夷馆,而海事馆的账目到时候直接对太子和皇帝负责,无须经过户部,这样皇帝可以调动的银子就多了一大笔。
  哪怕是皇帝,手里有银子腰杆子也要硬气许多。
  这一次皇帝居然全部启用新人,且大部分还是无用社的,这无疑给了官场一个信号,庚戌年的这一科进士们,迎来了好日子!
  因为去往市舶司的市舶使身边,还会有两个翰林院的进士做副手,另外有四夷馆的翻译、清华学院的会计生陪同,可以说配备豪华。
  造船厂的一样如此。
  地方如此,京内的海事馆也要如此。
  除了林重阳这个提督,还需要大量的人手,这些人有的从六部调派,还有的直接从翰林院、四夷馆选拔,一些没有品阶却又不可少的办事人员,甚至直接从清华学院的学生里选。
  不走朝廷俸禄,海事馆直接雇佣他们,反正海事馆只要开着,就只会财源滚滚,钱根本不是问题。
  弄清楚这些,那些低级官吏自然是削尖了脑袋想往海事馆钻,只可惜林重阳把关甚严,除非是懂天文地理、航海、翻译,否则免谈。
  于是一些勋贵之家或者官宦之家,都开始把自己科举无望的孩子往清华学院送,想要以此作为晋身之道。
  林重阳自然不会一律拒绝,但是也提高了门槛不是什么人都收的,首先你要好学,其次你要有兴趣,如果仅仅是将清华学院当一个跳板,那对不起,你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民间送来的学生,都是有一定天赋被发现举荐来的,然后通过考试,确定他们有兴趣有耐心有毅力又能吃苦,所以才会被留下来的。那官家子弟自然也要如此,没有后门可走。
  林重阳也没时间去管那些事儿,反正清华学院有沈老爷子坐镇,有林大秀等人把关,他也不用多操心。
  他忙海事馆的事情都已经要疯了!
  真的是要疯了。
  自从李固宣读了皇帝的任命诏书,他甚至都来不及写谢恩表,就被各种事务给埋了起来。
  赵文藻、陆延等要去上任,他们连聚会的时间都没有。林重阳寻思皇帝原来早算到了,教坊司就是给他们的庆功宴加上践行宴会,那时候不知道深浅,结果白白浪费了。
  哎,早知道那时候把酒言欢多好,不用像现在那样,听说兄弟要走了,结果腿都拔不出去!
  那些人也不是孤立无援上任的,每个人配了一小队锦衣卫,不知道是为了保护还是为了监视,估计两者兼有。
  另外海事馆也有武力支持,那就是叶斌靖宁侯率领的府军卫,同时叶斌负责从京师三大营以及地方卫所选拔可用人员,在各船厂附近操练大明水师。
  一切练兵费用由市舶司、海事馆负责。
  第一年则从当地募集资金,然后按照各家投钱多寡来确定他们在皇家海外商队中可以携带的货物数量。
  这中间有个非常详细的换算方式,既能让国内商人们赚到大钱,又不会让朝廷吃亏。这个模式最初就是皇家出船出水师护卫,你们各家自己带货物,咱们一起发财。
  当然,要建立这么一支皇家海外船队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启动资金,这个就要你们帮帮忙啦。
  这一年,南下的驿站,有百分之八十是给海事馆送信的。
  这年朝廷和蒙古的谈判也有了结果。
  二月中旬,蒙古人同意互市,羊毛源源不断地运来,京城的纺织厂一再扩建,羊毛呢、羊毛毡等毛织品又不断地销往国内以及海外。
  随即蒙古人也要求互市的商品里,除了铁器、茶叶、布匹、玻璃以外,也要加入毛纺织品,因为虽然他们自己有毛毡这些毛纺织品,却没有清华学院毛纺织厂出产的质量好。
  大明来的搭建帐篷的毛毡,挡风、防水、防潮,性能更好。做御寒衣物的毛毡、羊毛呢,也更加厚实暖和,让蒙古人如获至宝。
  这样的话问题又来了,他们本来就没有多少物资,靠着马匹、毛皮这些和大明互市,现在他们把羊毛卖出去,回头还得高价再买回来,简直……一口老血。
  他们就暗搓搓地想要搞大明的技术,所以打着觐见大明皇帝的皇子,要求派人来考察、学习,想要偷师。
  因此,连和蒙古的互市也开始牵扯到林重阳,海事馆帮户部分担了一部分互市的责任。
  慢慢地,户部的商贸事务就会往海事馆转移,而他们专心负责天下农税等于土地相关的事务。
  从年后一直忙到六月,林重阳终于喘了口气。
  差点憋死。
  集中了几处造船厂,将之前的大中型船只集中起来,凑了三十艘大船,二十艘中型船,第一支皇家海外商队正式成型。
  各地的货物集结完毕,六月下旬,满载货物的几十艘大船出海离港,先沿着郑和下西洋的路线远航,熟悉航线,了解沿途的土著。
  史书记载这一盛况,六月二十,炎热,通州港风平浪静,六七十艘大船出海,大船满载货物,吃水极深,船帆林立,遮天蔽日
  大船上炮口森森,水师铠甲铮铮。
  这是一支远征军。
  后世将这一支大明皇家商队定义为远征军,打着行商的名义,在海外占据无人岛屿,然后流放犯罪官民至此,扎根劳作,百年后给他们脱罪民之身,给予平民身份。
  这时候的林重阳自然不知道,他满心喜悦地送走了皇家商队。
  不过等看着沈君澜、宁王、叶期、韩兴、林承润、陶元杰、邵译官等人站在甲板上随着大船起航越来越远,他突然心里空空的,生怕这一去会不会遇到什么灾难。
  大海无常,尤其这时候南方是台风多发季节,万一……
  不怕,他们有经验丰富的船长、大副、水手们,有先进的航海仪器……
  可是,会不会生病呢?海上缺衣少食,没有绿色蔬菜,万一生病……
  不怕,他们带了几十名经验丰富的医者、兽医,带了各种药材一船,船上有玻璃房,还有菜农、饲养员……一定是衣食无忧的。
  万一遇到凶恶土著……那更不怕,他们带了水师、陆兵,经过几个月的训练那些陆兵也会变成水师,且船坚炮利,那些野蛮的土著不是对手。
  不会有事的,他们一定会满载货物离去,满载货物归来。
  还有,其实他也很想去啊!啊啊啊!
  李苗一直兴奋地停不下来,没有注意到林重阳的失落,道:“哥,哥,我也想去,我也想去,等他们回来,就让我也去吧,我保证好好跟着西洋先生学语言,学各种各种的语言。”
  林重阳没有说话,极度高亢的兴奋、热闹之后,就是极端的低估、落寞,这是情绪非正常波动带来的后遗症。
  王铁拉住了叽叽喳喳的李苗,让他不要吵林重阳。
  第二日林重阳回去以后,没有去四夷馆,而是回了清华学院。
  现在这里事务繁忙,林大秀、王柳芽还有林蓉、林蔚等人也搬过来帮忙,见他回来,都纷纷迎上去,问东问西。
  林重阳没说话,反而有些失魂落魄一样回到自己院子里,进了房间把门关上,隔绝了所有的热闹,把自己关在清静的屋子里。
  他问自己,这不是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原本以为要花十年二十年才能做成的事情,皇帝开了后门,居然短短两年完成了。
  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是不是太仓促了?
  是有点,可也做了充分的准备,人员配备、设备、船只……不管硬件还是软件,都配备齐全。
  而且奇技馆和清华学院,还在集中精力钻研其他的航海工具,等下一次他们归来,就可以更加先进。
  总会平安的,平安离去,平安归来。
  他又觉得是不是应该等一等,过了这个多风暴的季节在出海?
  又想,根本没用,出海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要一年两年,那种风浪总是要经过的。
  所以早晚是一样的。
  他们总是要在风浪中积累经验的。
  他不断地给自己提问,假设所有的危险,然后一一回应,拿出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他实在是太累了。
  可以说从教坊司赐宴以后,他根本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经常是累得一闭眼就睡着,睡一觉又起来忙碌。
  半年做了三年的工作,他觉得自己一定会猝死的。
  前世就是累死的。
  哎,还说要及时行乐呢,看来人的性格真的是改不了的,哪怕一时会改,时间久了就又自己回来了。
  也不知道一觉睡着,会不会又穿回去了。
  过度的疲累,让他的脑子一直胡思乱想着,明明睡着了又觉得没睡着。
  林大秀、王柳芽等人站在院子里,担忧着望着紧闭的门。
  沈君瑶和谢瑶环也扶着沈老爷子过来看他,见他们过来,林大秀说去叫门。
  沈老爷子摆摆手,“让他休息,这孩子累坏了。”
  林大秀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拼劲儿,那是不要命的架势,虽然嘴上说干嘛那么累,人这一辈子长着呢,可他自己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干什么都十分投入,从来不敷衍,做就做到最好。
  想着儿子当初考试累的那样,本以为中了进士就好了,哪里知道别人当官优哉游哉,他却比读书考试更累百倍。
  他对沈老爷子道:“老爷子,重阳估计是睡了,咱们也别在这里等,都去歇着吧,这些日子咱们都跟着忙活,也累坏了。”
  林重阳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似乎要把所有缺的觉都一口气补回来一样,睡也睡不醒,睁开眼睛看看,也不知道是在那里,然后继续睡。
  等他最后彻底醒过来的时候,真的是饿醒的。
  肚子骨碌碌的,然后他就闻到了烤鸭的味道,那么香甜,让他一下子就睁开眼睛。
  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没有半点迷茫。
  他坐起来,想到了当初在济南考试的时候,自己也是睡了好久好久,醒来以后去找陆延那些人打马吊,给他们赢了个精光。
  想到这里,他就笑起来,随即又叹了口气,兄弟们都被他给送走啦,地方赴任的走了,出海的走了,身边也没多少人了。
  以往外面都吵吵闹闹的可热闹了,今天咋那么安静呢?
  饿得他起来找到茶壶,先喝了两大碗茶水,结果肚子更饿了。
  “锅锅,锅锅,肉肉,吃——肉肉!”门外想起了暖哥儿稚嫩的声音。
  林重阳回过神来,笑起来,“小胖墩儿来了。”他下地开了门,暖哥儿立刻扑过来抱住他的腿。
  暖哥儿现在可胖乎了,白白胖胖的,跟年画上的大胖娃娃一样。
  林重阳把他抱起来,沉甸甸的压手,怪不得大家不逗逗他就拉倒,轻易不抱他,抱不动啊。
  暖哥儿见哥哥抱他,立刻兴奋起来,手舞足蹈,“高高,高高!”
  他喜欢举高高,不过除了韩兴和魏十三,别人象征举两下就拉倒,累!
  林重阳饿死了,哪里还有力气举高高啊,他把暖哥儿抱在炕上,拿了个小笛子给他玩。
  暖根儿就用自己的小牙和口水蹂/躏那支小笛子。
  林重阳走到门口看了看,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李苗和王铁呢?日常都在他这里进进出出的,怎么现在要饿死了也么没人呢。
  他逗了暖哥儿一会儿,想带他去找吃的,结果暖哥儿吃的饱饱的,一点都不想走。
  他又怕自己走了,没人盯着暖哥儿,磕着碰着的,只能捧着肚子在这里等。
  就在这时,他闻到烤鸭的甜香味儿。
  不是做梦啊!
  还以为是做梦呢。
  “林公子,吃饭了。”红罗带着一个婆子过来张罗。
  救星啊!
  林重阳忙道谢。
  红罗抿嘴笑道:“我们小姐亲自下厨做的呢。”
  林重阳就问:“大家都吃了吗?我去和他们一起吃。”尤其是老爷子,烤鸭同好者,一起吃格外香啊。
  那婆子笑道:“林大人,咱们都吃过晌饭啦,这会儿也不到晚上,都还不饿呢,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
  林重阳道了声有劳就落座,先喝了一碗米油。
  红罗拿着一把片刀,刀影翻飞,虽然没有沈君澜那么出神入化,可作为一个女孩子却也很了不得。没一会儿她就把烤鸭片好,码放在白瓷盘里,旁边是一大盘晶莹的薄面饼,还有秘制的酱料,葱丝、黄瓜丝等。
  红罗帮他包好了一枚递过去。
  林重阳接了先给暖哥儿吃,然后自己才吃。
  “你们小姐的厨艺又进步了。”林重阳吃着美食,毫不吝啬夸奖。
  红罗笑道:“只怕您是饿狠了。”
  那边婆子还一个劲地说林公子好吃您就多吃,否则以后可没机会吃了。
  一听那婆子说没机会吃了,林重阳怔了一下,咽下嘴里的食物,拿帕子擦擦嘴,喝了一口稀米粥,看着那婆子,“为什么没的吃了?”
  婆子赶紧打哈哈,笑道:“老婆子浑说的,您要吃还有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的呢。”
  林重阳就看向红罗,难不成他睡了这一天一夜的就有什么事儿发生了?
  红罗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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