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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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慕槐的手伸了过来,周青蓉条件反射地一手护住腰,一手握住盛慕槐的手臂:“槐槐,饶了我吧。”
  “你们是不是想干什么坏事了?” 盛慕槐逼近她问。
  “真不是。” 周青蓉赶紧摇头,因为害怕盛慕槐的手,一边忍不住发笑一边说:“你跟班主和师娘解释一下,就说,就说我们是在准备一个惊喜。”
  盛慕槐这才放过周青蓉。
  问凌胜楼,他说王二麻也誓死不说,问他是不是喜欢周青蓉,他的脸倒全红了,暂时看不出他俩是不是在谈朋友。
  盛慕槐:大师兄你好像不小心透露了二麻子哥的秘密啊!快住口!
  她整理了下思路说:“反正青蓉是说他们在准备一个惊喜,没别的,我看她说的不像是假话。咱们跟班主和梅姨解释一下,别让他们担心就成。”
  凌胜楼点了点头。
  既然搞不懂两人究竟在忙什么,那就只能专注在练功上了。
  盛慕槐和凌胜楼很快就把《挡马》给顺了下来,演给剧团的人看,也获得了一致好评,都说这是一出能抓住满场眼球的戏。
  两人却并没有因为夸奖而满足,这出戏还有很多细节可以抠。
  第二天大清早,盛慕槐起得有点晚,她来到排练厅的时候,凌胜楼已经开始练轴功了。
  只见他的身影在那根杆子上左右腾挪,上下翻滚,但盛慕槐这些天已经从看得替他捏把汗到习惯了,一点没觉得会出什么问题。
  她绑上跷开始练圆场,可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大的断裂声,原来凌胜楼在空中翻到了一半,握在手中的杆子忽然从中间断裂开来,他没有着力点,因为惯性的原因一下就被甩了出去。
  “大师兄!” 盛慕槐着急地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摔落下来。
  好在凌胜楼的腰腹功夫很好,在半空中硬生生地转了半个圈,避免了头朝下砸地的悲剧,可毕竟在空中难以调节,他的腿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盛慕槐把跷一甩,冲了上来。
  只见凌胜楼的半截小腿都弯了,脸上冷汗直流,看样子是小腿骨折了。
  “师兄你别动,我背你出去。” 盛慕槐光着脚,也顾不上穿鞋了,蹲在凌胜楼身前,让他把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起得来吗?” 凌胜楼问。盛慕槐虽然不矮,在他身前却是小小一个。而且他坐在地上,这个姿势很难使劲。
  “这么多年功不是白练的。别耽误时间了,师兄你抓稳,我要站起来了。” 盛慕槐抓住凌胜楼的大腿,运用腰腿的力量,硬生生背着一米八的凌胜楼原地站起,然后往排练厅外快步走去。
  四周还静悄悄的,没有人起来。
  把凌胜楼先放到板凳上,盛慕槐用力去拍于学鹏的房门。等于学鹏披着衣服出来,看到凌胜楼小腿的状况也吃了一惊,他连忙将一辆三轮车推出来,和李雪梅、盛慕槐一起把凌胜楼搬上了车,紧急送去镇医院。
  好在槐下镇不大,十五分钟赶到了医院。
  急诊室的医生让凌胜楼躺在病床上,检查了一下后说:“一条腿没什么大事,另一条腿胫骨骨折,我们这里只能给你打石膏,如果要进一步检查得去县医院。”
  “医生,很严重吗?” 于学鹏问。
  “这说不好,如果情况不好可能要做手术,但我们这做不了这个手术。当然了,你们也可以先打上石膏,一个月后看愈合情况怎么样,如果愈合不好,再去县医院,不过这样患者就要遭二重罪。” 医生说。
  “医生,这会影响我以后的行动吗?” 凌胜楼的脸因疼痛而略微发白,但仍旧镇定地问。
  “如果骨头长得好,修养两三个月就能跑能跳了。你们是要在这里打石膏还是去县医院?”
  “班主,我建议您还是把大师兄送到县医院去做个完整的检查吧。大师兄是武丑和武生,这腿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盛慕槐看着凌胜楼那条变形了的腿,眼眶都微红了。
  “对,一定要送去县医院。” 于学鹏毫不犹豫地说。
  凌胜楼拍拍盛慕槐的手,安慰她:“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你疼就别说话了。” 盛慕槐心里更酸了。这人怎么这样,自己都骨折了,还来安慰别人。
  “一点小疼忍的了。” 凌胜楼说:“梅姨,槐槐,你们两个先回凤山吧,别为我弄得人仰马翻。班主送我去就行了。”
  “对,回去吧,把消息也告诉大家。” 于学鹏说。
  李雪梅和盛慕槐虽然不放心,但也只得回去了。毕竟那么多人去县城不仅难找交通工具,也没意义。
  凤山的人早都起来了,知道凌胜楼的情况都很揪心。人人没心情做别的,虽然也在练功、排练,但是心里都盼着大师兄能早点回来,知道他腿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可一直等到天擦黑的时候,于学鹏才带着凌胜楼回来了,他腿上打着一层厚厚的石膏,在于学鹏的搀扶下跳着进了小院。
  “怎么样?” 大家都关切地围上去。
  “没什么事儿,照了片子,医生说石膏固定就行,一个月后回去复查。也是胜楼反应快,把身体调整到了特定的角度,才没有造成过大的伤害。” 于学鹏说。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凌胜楼对盛慕槐抱歉地说:“对不起,没法陪你演《挡马》了。”
  离封箱戏只有四天时间,凌胜楼这次是彻底不可能参加了。
  盛慕槐说:“你还说这些干什么呀,不能演就不能演,有什么大不了的。”
  “班主,给槐槐换一出戏吧,她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又是最后一次在老剧场演出了。” 凌胜楼对于学鹏说。
  于学鹏说:“是啊,槐槐你另想一出能直接拿得出来的,戏服我们没有就像另外两个班子借。”
  盛慕槐思考后说:“演不了《挡马》,就演《贵妃醉酒》吧。”
  这是一出经典剧目,三个戏班凑在一起,肯定能出足够的人,也有现成的戏服。而且,辛派这出戏是上跷的,与梅派不同,十分有特色。
  “好,就唱《贵妃醉酒》。”于学鹏拍板。
  第54章
  盛慕槐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凌胜楼的声音:“谁?”
  “大师兄,我来给你送早餐了!” 盛慕槐答。
  “进来吧。” 听见凌胜楼的回答,她端着粥碗进去了, 皮蛋瘦肉粥的鲜香味飘满了小房间。
  凌胜楼把伤腿平放在床上,另一只长腿虚虚搭在地上, 双手枕在头下,似乎刚才在发呆。
  他看见盛慕槐进来, 便坐了起来。
  “别动。” 盛慕槐把碗放到桌上想去扶他, 他已经坐起来, 勉强笑笑说:“我只是伤了一条腿,又不是瘫痪了。”
  呸呸呸,盛慕槐心想,笑不出来就别笑了。她把粥碗端过去:“尝尝吧,我亲手熬的。”
  “你没练早功吗?” 凌胜楼看了一眼那碗粥,熬得这么好起码得一个小时。
  “准备材料很快的,等下锅开始熬就不用一直看着了。” 盛慕槐说。实际上为了看好火候,她每隔十分钟就检查一次粥锅, 今天确实没怎么练好功。
  凌胜楼用粗瓷勺子舀了一口放入口中,已经熬得软烂的大米与瘦肉和皮蛋的味道融合,香气扑鼻,浓香软糯。他好像从来都没喝过这样好喝的粥。
  “好吃吗?” 盛慕槐期待地问。
  “很好吃。” 凌胜楼回答, 他把碗端到嘴边喝了好几口,很快半碗粥就下肚了。
  盛慕槐笑眯眯地说:“不够还有,我等下再给你盛。”
  “不用了, 我跟你一起去外面,每天呆在床上筋骨都懒了。” 凌胜楼说。
  盛慕槐看着他被蒸汽遮掩的平静眉目,知道凌胜楼心里一定不如表面淡然。
  功夫这回事儿,都是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两日不练师父知道,十日不练所有人都知道了。凌胜楼卧床三个月,会回多少功,又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练回来,实在让人不忍去想。
  他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现在却全都要搁置,心里怎么能不着急。
  “别皱眉。” 凌胜楼看着盛慕槐,放下碗岔开话题,“这段时间我不能和你一起练功,你的《贵妃醉酒》练得怎么样?”
  “以前都学过了,上台没问题的。” 盛慕槐连忙调整面部表情,笑着说。
  “那唱一段给我听吧。” 凌胜楼说。
  “?” 盛慕槐好像是第一次听凌胜楼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挺想听的。” 凌胜楼平静地说,看着他的样子,盛慕槐就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再说了,大师兄想看她提前预演,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那就唱贵妃出场那段?” 盛慕槐问。
  凌胜楼倚在床上点头,看上去有点虚弱,让盛慕槐越发为他不好受了。
  她回过身,看桌上正好有一张废纸,就走过去把它折成一把折扇的样子拿在手上。
  然后她回转过来,对着凌胜楼一笑,将折扇慢慢打开。这一笑已经在人物里,端是那个艳压群芳,深受君恩,宠冠六宫的杨贵妃。
  她将折扇举起,一边舞动折扇,一边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哇,玉兔又早东升。”
  她学的是辛老板结合了辛派和梅派独创的《贵妃醉酒》,里面加入了许多梅派没有的身段和动作,她将一把扇子柔媚地旋转,脚步婀娜,人面如牡丹在扇下熠熠生辉。
  贵妃的美和媚不仅在唱腔上,还在眼神与腰肢上显现了。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唱着这一句的盛慕槐,真得宛如月宫中的神仙妃子。
  折扇横在脸侧,她眼睛看着他,一边退后,一边将手指朝前一点,凌胜楼只觉心在那一指中猛然震动了一下。
  盛慕槐退到了桌边,把废纸叠成的折扇放到桌子上,站直了身体。她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态,笑问:“怎么样?”
  “美艳绝伦。” 凌胜楼说完,用没受伤的那只脚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他说得很认真,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让盛慕槐觉得脸有些发烫。
  还来不及不好意思,忽然看到凌胜楼站了起来,她赶紧上前:“师兄,你小心点,我扶你吧。”
  凌胜楼本来想拒绝,但又没说话,任盛慕槐把他一只胳膊架在肩膀上,轻轻靠着她跳出了房门。
  盛慕槐在他手臂下努力地想支撑住他,明明身体那么单薄,却像一只扇动着翅膀不肯服输的蝴蝶。
  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凌胜楼觉得自己的胸膛里也有蝴蝶在扇动翅膀,它们轻轻拨动着本就不安急促的心跳,要把什么压抑的东西放飞出来。
  那一刻,他忽然不满足于就这样若即若离的靠近,他只想回身抱住盛慕槐,用一种大得能把她揉进身体的力气。
  凌胜楼闭上了眼睛,他没必要把自己的压抑和绝望转嫁到别人的身上去。
  “师兄你坐好啊,我去给你再端一碗来。” 盛慕槐没有发现凌胜楼的情绪变化,到了院子的小圆桌旁,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让凌胜楼能扶着她坐好,然后轻快地朝厨房跑去。
  凌胜楼看着她的背影,用力地捏紧拳头。
  ***
  很快就到向老剧院告别的那一天。
  老剧院不大,用的是亮的刺眼的白炽灯。
  当灯光打开的时候,就能看见一排排斑驳掉漆的木椅子,椅背上满是各个年代留下的铅笔涂抹痕迹。
  这是老剧院最后一次上演老戏,又是三个戏班合作的封箱戏,所以票一早就卖了个精光。有些没买到票的,靠着和卖票员套近乎也能溜进来,就站在两侧走廊和最后排的走廊上听蹭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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