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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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这样趴着,你困了就老老实实去睡好。”
  她“噢”了一声,把被子重新铺好,又看看他:“大人你还不休息吗?”
  “我还不想睡。”
  “那我陪你再说说话啊。”她难得温顺地靠过来。
  江怀越却推她:“不要硬撑了,你刚才都困得睡着了。白天还死里逃生,消耗太多精神,早点休息好,明天若是雪停了我们还要赶路。”
  她只好躺了回去,却把被子留出一大半。“那你等会儿也睡……”
  他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嗯”了一声。
  ……
  桌上的蜡烛已经燃到尽头,火焰呼呼暴涨了一下,跳跃出最耀眼的光亮,随即骤然熄灭,只剩一缕青烟。
  相思背对着外面,躺了很久,都没等到江怀越睡到她边上。
  先前的憧憬与祈求,渐渐变成犹豫与失落,还有几分黯然。
  她想要转过去拉他的手,亲他,叫他躺下,和自己一起。这才叫同床共枕,不是吗?
  然而又怕他拒绝,或者介意。就像上次在淡粉楼,她的床上那样。
  正迟疑间,背后有动静,他总算是睡了下来。
  但只是很轻地拉过被子一角,离她隔着好远。
  她有些伤心,又怕他这样勉强睡着会受寒,实在按捺不住,转了过去。
  “大人,你这样才盖到多少被子?一晚上下来肯定会病了。”
  江怀越似乎没有料到她还醒着,过了会儿才道:“没有关系,底下暖和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还怪我不盖被子睡觉?”
  “你身体弱。”
  “你不是还说自己怕冷吗?”
  “……”
  他无话可说,总不能承认自己之前是随口乱说。
  “我困了,就这样可以的。被子那么窄,两个人盖不了。”
  他没给她机会,侧过身朝着外面不出声了。
  黑暗中,背后的相思也没再说话。
  他坐在那里的时候,其实真的困了,累了。
  硬是撑到现在,躺在她边上,虽然隔着很远,却始终睡不着。
  好多念头纷至沓来,缭乱了思绪。
  各种画面交替涌现,模糊了回忆。
  但都比不过一个事实,相思就在背后睡着。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呼吸声。
  深深浅浅,浅浅深深。
  如同绵长轻柔的水上清调,渺渺茫茫,引人遐思。
  江怀越闭上眼睛,想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可是明明知道她在身边,听得到她的呼吸,怎么能就此当做不存在?
  心里有莫名焦躁的感觉。
  隐隐约约的,还带着几分怅然和失落。
  忽而背后一紧,被人贴了上来。
  他身子一僵,不禁低声道:“干什么?”
  相思没出声,只是从背后环抱住他,很轻柔地将脸靠在了他肩后。
  她的手在他胸口。温软。轻盈。
  整个人绵软得像是新生的青青藤蔓,缠着绕着,附于他背后。
  “大人……”相思终于轻轻开口,带着几分动人的沙哑。“你不要躲着,冷了自己。”
  他的心被人抽了一下,却还坚硬地道:“我没有躲什么。”
  “……那你干嘛离那么远,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她有些委屈地把脸贴在他肩头。
  江怀越深深呼吸一下,横下心,转过去朝着她。“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漆黑的屋子里,相思根本看不到他的模样,却还是抿着唇轻轻地笑。她再度枕过来,悄悄地说:“就想抱着你,大人。”
  心底的千丈冰雪都要化了。
  他由着相思又一次挤过来,直至没有空隙。她拽着被子盖住了自己和江怀越,他捧住她的脸颊,一下又一下吻她,极尽温柔。
  衣襟一角被她探入,斜斜的,轻轻的,唯恐惊动了他。
  他起先有反抗拒绝的意思,想抓着她的手腕从自己上衣里拽出来。可是她又主动来吻他,销魂而蚀骨,让人欲罢不能。
  于是就此沉沦,她掌心温暖,给予这冰凉寒夜最动情的慰藉。
  第142章
  四面八方的风自窗缝门缝间钻入, 简陋的木屋里在风雪深夜尤其寒冷。即便是土炕底下加着热,那薄薄的被子也抵御不了多少寒意。
  相思倚靠在他怀里,黑暗中, 她也看不到江怀越是否已经闭上了眼睛,只是感觉到他的手还放在自己腰间。
  他呼吸平静,即便是刚才被她触碰的时候, 也不过是比平时稍稍急促, 此时更像是已经睡着了一样。
  相思那受伤的手臂又隐隐作痛,她蹙着眉动了动, 却听江怀越问:“还醒着?”
  她吓了一跳:“是啊……不知道怎么,很困了就是睡不着。”
  “把心里的杂念都放下。”他的声音依旧轻缓清透。
  “杂念?”相思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心里有什么杂念?”
  江怀越没做声,过了会儿才道:“心事多了才会睡不着。”
  “那你呢?大人。”相思微微扬起脸,摸着他的侧脸与下颔,“你不是也没睡着?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江怀越不回话, 却捉住她的手腕,将之放回到被子里。相思又道:“你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想事情,也不愿意告诉我吗?”
  他听出了几分淡淡的埋怨, 只好解释:“有些事情, 我自己可以解决的,就不需要告诉你, 说出来只能让你白白担忧罢了。”
  她的指尖又从他心口划过,带着酥酥麻麻的痒。
  “可是我觉得,还有很多很多不知道的。”相思顿了顿, 低声道,“有时候大人对我来说,就像是迷雾里的人一样。”
  江怀越怔了怔,反问道:“那你还要知道什么?”
  “大人是哪里人,什么时候出生的,还有你……”相思心里想到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但又觉得是对他来说最难堪痛苦的,只好一语带过。“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我不问起,你从来不说,有时候我都问了,你也从来不回答。”
  江怀越沉默了片刻,道:“相思,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知道。”
  相思愣住了,在她看来,经历了那么多波折,而今死里逃生甚至同床共寝,哪怕只是形式上的,但至少也是比以前更亲密了,为什么他还是如此回避以往呢?从她所知晓的来说,多数被从小送进大内净身的孩子,都是家庭贫苦无法养活,家人才出此下策。当然也有一些狠心的父母,为换取一点点钱财,就断送了孩子的一生。
  那么他是怨恨着家人,所以不愿提及吗?
  她又记起当日在河边烧寒衣的情景,回忆里的江大人,也是想到过往就越发沉默寡言,甚至还曾经对她说了一句:“死的人太多了。”
  “大人,是不是你家乡曾经遭遇天灾,生活实在难以维持,就把你……送进大内了?”她谨慎试探,见江怀越还是不说话,便垂下眼帘道,“其实我的过去……也并不好,而且你在查访的时候,早就把我的底子摸清了吧?”
  “怎么,你还觉得不公平?”江怀越喟叹一声,“我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再被牵扯进另一团泥淖中。关于我的过去,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既然这样说了,相思只好作罢。
  虽然还是倚在他胸口,却明显沉默了低落了。江怀越察觉到她的情绪改变,轻轻摸了摸她的腰。
  “你刚才问的那些,我好像能回答一个。”
  “什么?”相思一听,又来了精神。
  “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出生的吗?”江怀越还未说罢,相思已抢着道:“让我猜一下!”
  他显然有些意外,又有些无奈。“……这有什么好猜?不过是个日子罢了。”
  她却更挨近一分,赖在他怀里,曲着腿蜷起来,很是惬意的样子。
  “大人,你是不是冬天出生的?”
  “为什么这样猜?”
  “因为,很冷啊。”相思说着,又忍不住哧哧地笑。
  江怀越不高兴了,仰天望着黑黢黢的房顶,道:“完全错了。”
  “嗯?”相思又伏在他肩膀边,趴着看他隐约的轮廓。“难道还能是夏天?”
  “七月十四。”他顿了顿,慢慢道,“我们在那天过中元节,也就是俗称的鬼节。”
  相思一愣,继而倒抽一口冷气,拽着他的手腕:“你吓人。”
  “这有什么吓人的?”江怀越不以为意地道,“本来就是祭祀祖先的日子,家乡人对此十分重视,自七月初七开始家家户户安放祭品香烛,要持续七天才结束。我母亲就是在十四那天晚上,大家都去路口洒水烧纸送别祖先的时候,生下了我。”
  相思迟疑了半晌,道:“我记得以前家里也有个仆人说是中元节生的,他家里人都不喜欢,说命硬,不好养……”
  “……我故乡非但没有这说法,还很珍惜看重,说是天降司命,与众不同。”他说到此,不由反诘道,“莫非你也觉得我命硬又不好养?”
  相思想了想,唇边带着笑,躺到他肩膀旁:“命是挺硬,受那么多磋磨都还安然无恙的。至于好不好养,那我现在还不知道呢!”
  他听出话里的含义,心里有一点点温热的甜,像是饮下了一口家乡的桂花酒,清冽甘醇。
  江怀越躺在这黢黑寒冷的木屋里,身边是春柳绵绵的相思,这一时一刻,他竟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与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许久,而今这夜晚,只不过是漫长人生路中寻常不过的一个瞬间而已。
  “那么以后呢?”他又这样问起。
  “以后?”相思想了想,从容道,“你想怎样呢?要我鞍前马后伺候你?”
  他不由失笑,摸着她光润的颈侧,靠近了几分,低声道:“我不需要伺候的……从来都是我伺候别人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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