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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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祁丹朱笑了一下, 仰头看着那金灿灿的牌匾道:“父皇对我多好啊,掌珠宫里有四十多位宫女, 比皇后娘娘宫里伺候的人都要多, 更遑论其他公主。”
  “我今日多吃了两口蜜枣粽,明日桌上就日日有蜜枣粽,我今日随口说八姐的衣裙漂亮, 明日父皇就能赏赐给我整整十箱同款的衣裙, 我若无聊的叹息两声,父皇明天就会让戏园子进宫唱一个月的戏……”
  祁丹朱低下头, 双眸像蒙着一层水雾, 在阳光下让人看不清晰。
  她扯了下嘴角, 一字一句低声道:“你看父皇多疼我, 对我了如指掌, 疼爱有加。”
  那些虚名和宠爱, 从来都是水中泡沫。
  她如笼中凤,住在金银窝里,想要什么都有人送到近前, 却永远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锦帝将她当做金丝笼里的丹鸟一样, 给她过分充足而变得无用的金银, 为她穿上奢华名贵却繁重累赘的华服, 只为向所有展示, 看!九公主不愧是锦帝与柔妃的亲生女儿, 锦帝多么宠爱她!
  君行之抬头看着面前华丽的掌珠宫, 忽觉不寒而栗,这里处处都是锦帝的眼线,祁丹朱的一举一动都活在锦帝的眼皮底下。
  这样的生活在外人看来是锦衣玉食, 可是身处其中的人, 恐怕是度日如年。
  锦帝这种所谓的‘关心’,只会让人觉得胆寒心惊。
  他忽然明白祁丹朱那日为什么让他将她从这皇宫里带出去。
  他不知道锦帝为什么这样做,只知道祁丹朱不应该再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她应该是自由而快乐的。
  君行之眸色微沉,不自觉握住的祁丹朱的手,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祁丹朱手腕上的金钏,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金钏冰冷而生硬,像这守卫森严的掌珠宫一样。
  他沉声道:“待公主府建好了,我们立即搬出去,等我入朝为官,在朝中站稳脚步,过几年我就跟父皇请旨去其他地方任职,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京城,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
  祁丹朱抬眸看他,“可是你留在京城中才能有更好的发展,才可以尽情展示你的才能,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去其他地方任职?”
  君行之柔声道:“我无论在哪里都可以为百姓谋福祉,可我的丹朱不是在哪里都快乐,对不对?”
  祁丹朱忍不住弯了眼眸,含笑点了点头。
  君行之牵着她的手踏进掌珠宫,“等我们离开京城,我要给你种一院子的花,你如果喜欢吃什么,我便每天买给你……”
  祁丹朱一边走一边问:“如果真的离开京城,你想去哪里?”
  “我去哪里都可以,听你的。”
  祁丹朱想了想,笑道:“明长一直想去暖和的地方,不如我们带他一起去暖和的地方,好不好?”
  祁丹朱声音轻快,仿佛在诉说一个甜美的梦,她不知不觉放轻了声音,似乎怕一不小心就将这个梦打碎,再也看不见了。
  “好。”君行之笑了一下。
  在他知道祁明长为祁丹朱所做过的事情之后,他对祁明长已经没有丝毫介怀,祁明长救了祁丹朱的命,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道:“到时候我将父亲也接过来,我们就留在那里生活。”
  祁丹朱笑了笑,眉眼温柔,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有一天可以那样生活,远离是非,逍遥自在。
  两人走进屋,屋内站满了掌珠宫里伺候的人,祁丹朱看着屋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短暂的幻想不得不结束,回到现实。
  掌珠宫里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新驸马,不由有些好奇和激动,他们神色恭谨,却忍不住频频打量君行之。
  他们早就听说过这位新驸马,心中对能让公主动心的男人好奇已久,他们如今看到君行之英俊如玉的真容,忍不住有些明白祁丹朱为何动心了。
  有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忍不住偷偷红了脸,她们平日在宫里,还从没见过这么英俊的小郎君。
  祁丹朱走到中央,沉着声音道:“日后你们见到驸马就如见到我,不得有丝毫不敬,否则宫规处置!”
  “是。”众人连忙应下,不敢再多看。
  大家都说九公主对驸马情深意重,所以才不惜下嫁,如今他们看到公主对驸马的态度,心道果真如此,忍不住对君行之更加尊重了几分。
  祁丹朱问君行之,“驸马可有话对他们说?”
  君行之摇了摇头,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也不想立威,反正他们应该不会在宫里住太久,所以没有什么想说的。
  祁丹朱轻轻点头,摆了摆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了下去。
  大家都走出去后,她脸上严肃的神情瞬间褪去,她双手捧起君行之的脸颊,仔细看了看,忍不住露出笑容。
  她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我夫君果真好看,难怪那些小丫头们脸都红了。”
  君行之勾唇,像她一样,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仔细看了看,学着她的语气道:“我娘子果真好看,难怪君行之看了都自愧不如。”
  祁丹朱忍不住笑出了声,一颗心甜的心花怒放。
  她抱住君行之的脖子,开心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君行之抱着她的腰,两人一起倒在了华丽柔软的芙蓉暖床上。
  祁丹朱低头看着君行之,黑眸明亮,墨发轻垂在君行之的胸膛上。
  “夫君,喜欢皇宫吗?”
  君行之手指勾起一缕青丝,轻轻在手指间绕着圈,“若皇宫里有你,便喜欢。”
  有祁丹朱的地方,便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祁丹朱眸色微微动了动,柔声问:“若无我呢?”
  君行之剑眉轻皱,毫不犹豫道:“那便不喜欢。”
  祁丹朱看了他片刻,抬手抚了抚他眉心的褶皱,低下头,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
  阳光柔柔地照在他们的身上,她垂着眸子,静静地感受着君行之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的滋味。
  君行之轻抚她的头发,沉声道:“丹朱,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断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祁丹朱弯唇,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君行之扣住她的后脑,双唇柔软相贴,固执地不让她离开,加深了这个吻。
  冷香萦绕,亲吻的时候,君行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祁丹朱手腕上的伤痕。
  那是陈年历久的疤,如今也成为了他心口的一道疤。
  *
  回京翌日正巧就是科举放榜的日子,祁丹朱和君行之在宫里闲着无事,一早就去了太傅府。
  姜仁扈嘴上说的满不在乎,其实心里紧张万分,他明明自己紧张,偏偏还要一直安慰君行之,让君行之不要紧张,祁丹朱忍不住看得直想笑。
  相比起姜仁扈,君行之倒显得淡定很多,一切如常。
  等到晌午,太傅府依旧很宁静,没有人敲锣打鼓地来上门报喜。
  按照规矩,如果高中前三甲,不用去看也会有人迫不及待地来报喜,好讨些赏钱,可是名次应该早已出来了,太傅府还是一片安静。
  姜仁扈心里忍不住开始打鼓,在原地来回走了起来,按理说,以君行之的才学必中前三甲,应该有人上门来通知才对。
  姜仁扈心里忐忑不安,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他勉强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等不下去了,站起来道:“今天这群人办事真慢,我们亲自去看看。”
  君行之和祁丹朱自然随他,三人一起坐马车来到放榜的地方,榜前聚集着很多人,一派热闹。
  以他们的身份不方便过去,祁丹朱让青枚过去看,三人坐在马车里等,过了一会儿,青枚慢吞吞地走回来,脸色有些难看。
  她尴尬地抬眼看了看大家,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姜仁扈神色一凛,紧张问:“难道行之没有考中状元,只考中了榜眼?”
  青枚面色更白,轻轻摇了摇头。
  姜仁扈又问:“那是考中了探花?”
  青枚再次摇头。
  姜仁扈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笑道:“那还是状元!”
  青枚微微张了张嘴,一副战战兢兢,欲言又止的模样。
  君行之面色平静,看着青枚道:“你如实说便好。”
  青枚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道:“驸马……落榜了。”
  大家同时一愣,马车内安静了片刻,祁丹朱默默握住君行之的手。
  姜仁扈变了脸色,急道:“你没看错?”
  青枚摇了摇头,“奴婢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多遍,绝对不会看错,新科状元郎是靖侯爷家的三孙子赵齐峰,榜眼是中都督家的侄儿周龚如,探花是范大员外家的二公子郑关和。”
  姜仁扈哑然,脸色迅速地颓败下去,半晌他才转头去看君行之,君行之神色有些失望,但没有他脸色那样难看。
  祁丹朱牵着君行之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手背,无声地安慰。
  君行之微微用力,回握住她。
  姜仁扈眉心皱紧,满脸措手不及的茫然,半晌,想不通地低声喃喃:“不应该啊……”
  不是因为他是君行之的先生,他才袒护君行之,而是君行之的才学确实是他们这些学子中的佼佼者,甚至是罕见的出众。
  他了解君行之,君行之知识渊博,才学丰厚,而且性子极稳,不可能因为怯场而失了水准,按理说必定榜上有名。
  难道今年人才济济,那三个人的才学都比他徒弟还厉害?
  他震惊又疑惑,忍不住问:“你考试的时候,可有发生什么意外,来不及作答或者遇到什么难题?”
  君行之轻轻摇头,“一切顺利,我已经尽我所能。”
  姜仁扈更加疑惑,但终究已成定局,也只能感叹一句命不由人。
  他缓了缓情绪,抬起手拍着君行之的肩膀,劝慰道:“行之,别气馁,人生在世,最忌得失心太重,想开点,三年后又到了开恩科的日子,到时候老夫陪你好好准备,三年后再参加科举也来得及。”
  君行之轻轻点头,“多谢先生。”
  一行人失落地乘马车原路返回,气氛比来时要沉重许多,一路无话,祁丹朱和君行之先送姜仁扈回了太傅府。
  姜仁扈临下车之前还在安慰君行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待下车之后,他自己先忍不住叹了口气,失魂落魄地回了府。
  马车继续往前走,马车内祁丹朱抬手抱住君行之的肩膀,将他的脑袋往自己的肩膀上靠。
  君行之靠在祁丹朱瘦削的肩膀上,轻笑了一下,“做什么?”
  他比祁丹朱高大了整整一圈,这样靠在祁丹朱的怀里,显得十分滑稽。
  祁丹朱努力伸着臂膀,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膀,“安慰你。”
  君行之无奈轻笑,坐直身体,将她拥进怀里,下巴垫在祁丹朱的头顶,“你让我抱会儿,就是安慰我了。”
  祁丹朱轻轻点头,用力将他抱紧,恨不能将自己的体温都传给他。
  “很难受吗?”
  “有一点。”君行之轻轻皱眉,品了品自己心里的滋味道:“更多的是失落吧,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努力过却失败了,这种感觉其实有点新鲜。”
  祁丹朱笑着摸了摸他的下巴,“知道你是神童,别炫耀。”
  祁丹朱调笑几句,君行之心里轻松了不少。
  当天夜里,九驸马落榜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有人唏嘘,有人感叹,还有人幸灾乐祸,宫里也有不少流言蜚语,更有不少人躲在后面等着看笑话。
  祁丹朱和君行之回宫之后,祁丹朱没让君行之出去,自己倒是风风火火地出去逛了一圈,将所有阴阳怪气的人都怼了一遍。
  这样的热闹,祁潭湘自然没有不凑的道理,她尖酸刻薄地说了半晌,恨不能把最近的怨气都吐出来,可惜,无一不被祁丹朱怼着哑口无言,祁丹朱就像火力全开一样,容不得旁人说君行之半个不字。
  祁潭湘跟祁丹朱对峙了半天都没捞到好处,自己还被气了一肚子气,最后气呼呼地走了。
  大家谁也不敢再提九驸马落榜的事,都怕招惹这刁蛮公主,纷纷歇了嘲讽的心思,一时间流言蜚语都悄然散了。
  祁芙薇一直没有说话,她既没有开口嘲讽君行之,也没有出言阻止祁丹朱,只是等众人散了,才走过来轻声细语地安慰祁丹朱。
  “妹妹,你想开点,九驸马若是有才华,三年后继续考便是,你千万别因此郁结在心,一点也不值当,反正你与九驸马吃喝不愁,有没有那功名,也不是那么重要。”
  祁丹朱美眸一瞥,故意道:“我没有什么想不开的,我又不指望驸马能考个状元回来养我,我就是看不惯祁潭湘那个得意样子!”
  祁芙薇眸色转动,轻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潭湘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她轻轻叹息一声,意有所指道:“这才哪到哪?等以后潭湘嫁给了沈厚,你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如今驸马落榜,沈厚风生水起,祁潭湘恐怕更会洋洋得意,沈厚背后还有一个沈关山撑腰,就算驸马能够状元,入朝为官,恐怕沈大人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那可怎么办?”祁丹朱露出焦躁又气愤的神色。
  祁芙薇眼睛微亮,声音难掩激动道:“我听说现在塞外使臣们还没有离开,他们依旧在想尽办法游说父皇,父皇似乎已经有所动摇,现在每日都在跟大臣们商讨对策,似乎还不知要如何解决此事……”
  祁丹朱眼睛一亮,随即又像泄气一般道:“七姐已与沈厚订了婚约,沈关山断然不会让七姐去和亲的。”
  祁芙薇笑了笑,“丹朱,沈大人向来以父皇马首是瞻,他只会听从父皇的话,根本不会反抗父皇的旨意,至于沈厚……”
  祁芙薇面颊微不可察地一红,故作淡定道:“他看起来对七妹并无情意,甚至有些厌烦……”
  祁丹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原来如此。”
  她抬头看向祁芙薇,一脸纯真问:“皇姐怎么知道沈厚不喜欢七姐?”
  祁芙薇神色微滞了一下,抚着鬓发道:“沈厚一直对潭湘很冷淡,潭湘私下跟我抱怨过两次。”
  祁丹朱轻轻点了点头,一脸神思不属地离开,仿佛在思考着对策。
  祁芙薇看着祁丹朱走远的背影,勾唇轻笑了一下,有宫女走过,她低头咳嗽了两声,看起来弱柳扶风。
  祁丹朱走了之后,就将祁芙薇说的话当耳旁风忘了。
  她和君行之用过晚膳后,公主府的司丞来汇报新府的修建情况,君行之一个人去了后院。
  祁丹朱看着君行之走远,微微抿了抿唇,掌珠宫里众人都知道了君行之落榜的事,所以今天比往常都要安静,人人不敢多言。
  她很快就收回视线,认真听司丞汇报,锦帝将公主府选在距离皇宫最近的大街上,那里占地面积广,修建的极为华丽,京城的百姓们每天都能看到皇宫里运送各种好东西去公主府,人人艳羡,司丞修建得也格外用心。
  不过祁丹朱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似乎对公主府兴趣寥寥。
  待司丞汇报完,祁丹朱随口叮嘱了几句,才让司丞回去。
  她站起来,顺着君行之离去的方向找了过去,在后院找到了君行之。
  君行之坐在台阶上,出神地看着对面的银杏树,神色看起来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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