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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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凉如水, 远处传来鸟鸣和虫叫声,夜空澄澈, 天上的星星仿佛触手可及, 这偌大的天地变得空灵飘渺。
  君行之看着近在咫尺的祁丹朱,蓦然回神,耳根发烫, 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往后撤了撤。
  祁丹朱眨了眨眼睛, 看着君行之那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唇, “先生, 你害羞了?”
  她故意靠得更近了一些, 语气揶揄, 仿佛满不在乎, 却不知自己的眼尾早已绯红如霞, 像涂了胭脂。
  君行之看着她眼尾的艳色和颤动的睫毛,心里的窘迫悄然淡去,生出一些柔软的笑意来。
  他浅笑了一下, 看着漫天萤火虫, 回答祁丹朱刚才的话, “很漂亮。”
  他看着漫漫夜色和祁丹朱如画的容颜, 一时分不清自己说的究竟是萤火虫, 还是人。
  祁丹朱见君行之脸上的窘迫消失不见, 讷讷退回身去, 微嘟着唇,不满地低声抱怨:“先生好生无趣。”
  君行之唇角微弯,笑意隐在夜色中。
  祁丹朱看向身后的一片昙花, 那些昙花花瓣闭合着, 仍然没有开放的迹象,她眉心焦急地微微蹙了起来,“先生,你说今夜昙花能开吗?”
  君行之回头看了一眼道:“顺其自然就好。”
  祁丹朱收回视线,弯唇笑了一下,“先生莫不是对所有事情都这般消极?如果凡事都顺其自然,那么所想、所求、所得岂不是都只能听天由命?如此一来,人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君行之敛眉道:“顺其自然才能心里安然,不骄不躁,不为求不得所苦,可坦然受之,但若是我真正想求的东西……”
  君行之略略停顿,沉声道:“我一定会坚持到底。”
  凡事可放手,但对真正想要的东西,孤注一掷也不会放手。
  祁丹朱抬头看着他清明执着的眉眼,微微笑了笑。
  “我也是,我想达成的目标,无论过程多么艰难,我都一定会完成。”
  她顿了顿,轻声道:“只是……”
  “只是什么?”君行之问。
  祁丹朱抬眸看他,“只是世上安得两全法,有时候要完成一些事,就一定会伤害一些人。”
  君行之道:“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
  祁丹朱轻轻点头,“只是人心不能权衡,更不能靠利弊去取舍,伤害就是伤害,即使有万般理由和无奈,人心伤后,也不是轻易能够获得原谅的。”
  君行之轻轻蹙眉,想了想道:“人心伤了,难以复原,但是若能拿出持之以恒的决心,像当初为了达成目标那样不顾一切,说不定能有转机,真心才能换来真心,对方若能感受到你的真心,也许就会原谅你。”
  祁丹朱安静了一会儿,抿了抿唇问:“先生,如果有人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骗了你,你会原谅她吗?”
  君行之想了想,轻轻摇头,“我不知道,爱恨之事不是靠想象就能得出结论的,还要看心之所向。”
  “心……”祁丹朱垂眸,目光落在君行之胸口的位置上。
  “……”君行之侧了侧身,“不是让你看我的心!”
  祁丹朱憋笑。
  夜幕低垂,清风阵阵,祁丹朱笑了一会儿,看着君行之忍不住微微出神。
  君行之的面颊沉浸在月光里,清冷俊美,如雕如琢,似玉凝脂。
  她目光在君行之的侧脸上晃了须臾,收回视线,回归正题。
  她趁机劝道:“先生,我觉得事在人为,有时候遇到难关可绕道而行,例如此次的昙花拜师礼,变通可解。”
  她心中暗暗算着,如果现在让人去买几株盛开的昙花回来,应该还来得及。
  君行之闻言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丹朱,你不必再劝,我之前说过,姜太傅如果不是诚心收我为徒,强求之后,也只是图有一个是师徒的名义而已,我若拜师,只为真心求学,要的是一位真心愿意为我师者的先生。”
  “以你的文采,加上姜太傅的教导必定如虎添翼。”祁丹朱蹙眉,正色道:“你这次若拜不成师,再这样耽搁下去,恐怕会影响科举,那我岂不是害了你?”
  向来没心没肺的小公主,在这样寂静的夜色里,终于生出一点愧疚来,她虽然喜欢胡闹,却从未想过要害了君行之的前程。
  君行之看她一脸懊恼的模样,如玉的脸庞露出几分笑容,声音轻快道:“不必担忧,对你先生有点信心。”
  无论他前程如何,他都不想让祁丹朱感到内疚,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祁丹朱无关。
  祁丹朱眼睛亮了亮,这是君行之第一次主动承认自己作为祁丹朱‘先生’的身份,她不由灿然一笑。
  她故意调侃道:“先生,你刚才说你拜师只为真心求学,我却不然,我拜先生为师,只为先生可以多看我几眼。”
  君行之一愣,抬头看去,祁丹朱弯着眉眼对他笑了笑。
  流萤漫天飞舞,月光虽然清冷,寂静的夜却染上了暖意。
  祁丹朱想了想,不甘心道:“不行!琼山书院那群人已经听见我说姜仁扈会收你为徒了,若你没有拜成师,他们岂不是要笑我?”
  她转过身去,面对着那片昙花,双手合十,语气活泼道:“各路神佛保佑,诸天花神垂怜,请让昙花今夜一定要盛放。”
  君行之看着双眼紧闭,一脸虔诚的祁丹朱,轻轻笑了笑,也将目光投放在那片昙花上。
  他忽然有些迫切地希望这片昙花可以在今夜盛开,不为拜师,只为祁丹朱可以心愿达成。
  祁丹朱睁开眼睛,眼巴巴地盯着昙花看了一会儿,抱膝而坐道:“先生,你听过关于昙花的故事吗?”
  君行之摇了摇头,“未曾听过。”
  他平日读的书虽然多,但看的话本和闲书却少之又少。
  “我也是听说书先生说的。”祁丹朱笑了一下,看着昙花娓娓道来,“昙花又名月下美人,相传本来是上界的一位花神,四季开花,姿容娇美。”
  “有一位少年时常去给她浇水,不知不觉中,她爱上了这位少年,花朵开得愈发茂盛。”
  祁丹朱的声音如潺潺流水,清润悦耳,君行之忍不住侧耳倾听,渐渐入神。
  “花神和少年日日相伴,花神心悦少年的事被玉帝得知,她触犯了天条,玉帝对此事震怒不已,将少年送去灵鹫山出家,并赐名韦陀。”
  月光倾洒在昙花的花苞上,花枝在夜色之中微微随风摇摆。
  祁丹朱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韦陀了结情缘,忘却前尘,也忘记了花神,自此潜心修佛。”
  “那花神呢?她也忘记了韦陀么?”君行之微微蹙眉,有些急切地轻声追问。
  祁丹朱看着月光下孑然而立的昙花低声道:“花神没有忘记韦陀,她仍旧记得韦陀,她的处罚跟韦陀不同,她被贬入凡间,成为一年只能开一次的昙花。”
  她顿了顿,微微垂眸,昳丽的面容显得有些落寞,“岁月匆匆,花神一直忘不了韦陀,她生在山脚下,因为知道韦陀每年暮春时分,都会去上山为佛祖采集朝露烹茶,所以她选择在这一天开花,只为韦陀能回头看她一眼。”
  君行之敛眉,似乎感染了昙花的悲伤,再看那盈盈而立的花苞时,神色忍不住有些伤感。
  祁丹朱下巴搁在膝上,低声轻喃:“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惊鸿一瞥,刹那永恒。”
  君行之神色动了动。
  花神和韦陀因为人神有别,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花神苦苦守候千百年,辛酸独尝,韦陀爱人近在咫尺,却浑然不知,他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他们二人谁更苦。
  “因为身份之别,便不能在一起,当真是可惜。”他忍不住感慨道。
  祁丹朱轻轻点头,垂眸看着那些洁白无瑕的花苞。
  “告诉你一个秘密。”她道。
  君行之转头看她,“什么秘密?”
  祁丹朱抬头,低声道:“姜太傅年轻时出身贫寒,曾爱慕一位官家女子,只是碍于身份差异,所以一直不敢表明心意,那女子至今可能都不知道他曾思慕于她。”
  君行之微微一愣,“你如何得知?”
  “我娘告诉我的。”祁丹朱眨了眨眼睛,“我娘当初看透他的心思,曾劝过他表明心意,可他自怜身份,一直踌躇不前,觉得自己无法给那女子幸福,所以拒绝了,我娘只得作罢,后来,他私下为那女子相中了一位公子,觉得那公子人品贵重,身份高贵,足以跟那女子相配,他让我娘代为劝说,为那女子另寻了良人。”
  君行之忍不住惊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姜太傅才终身未娶?”
  祁丹朱轻轻点头,“应该是吧。”
  君行之抿唇问:“那女子后来另嫁他人了吗?”
  “嫁了。”祁丹朱简单两个字,再未多言。
  君行之沉默下来,忍不住有些唏嘘,没想到看起来逍遥自在的姜太傅竟然有这样一段往事,难怪他想要看这昙花。
  他徒自思考着,祁丹朱安静一会儿,身子晃了晃,歪倒在他的身上。
  暗香浮动,君行之回神望去,祁丹朱竟然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
  她双眸轻阖,睡颜恬静,君行之能看着她微翘的睫毛,还有睡梦中微微嘟起的红唇,无奈地笑了笑。
  月光倾洒在她的身上,流萤星光点点地萦绕在她周围,冰玉绝色,圣洁而美丽。
  惊鸿一瞥,刹那永恒。
  君行之看着眼前美景,突然明白了昙花仙子的甘之如饴。
  只要不悔,便一眼可抵万年孤苦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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