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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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穿着衣裙不好做活。”我说。
  宫人摇头叹气,不与我多说。
  再去见潘寔时,他看着我:“长公主说,你就是那个当年辅弼桓公子,助他重病时保全性命的侍婢?”
  我颔首:“正是。”
  潘寔说:“我还听说,你擅长算卦,连宫中的人也去找你算过。”
  我又颔首:“正是。”
  潘寔道:“如此,你那异术也可助圣上康复?”
  我说:“这我不敢说。圣上乃天子,龙体金身,只怕以我气力绵薄,不得帮助。”
  潘寔道:“长公主说的是,唯今之计,亦只有一试。不知你那法术,如何施行,须得甚器物?”
  我说:“是须得些,不过不止器物,宫正半个时辰内须得备好。”
  “哦?”潘寔目中一亮,“须得准备何物?”
  “首先,须得寻一处辅弼之位。”我说,“必是要温暖如此殿中的去处,我看圣上龙榻方位,乃是坐在正北,面朝正南。那辅弼之位,可坐在正西,面朝正东。”
  潘寔想了想,道:“偏殿有一室,可合此意。可还有其他?”
  我说:“还须备软榻一张,要卧榻,不要坐榻;榻上覆十斤丝绵絮垫褥一张,七斤丝绵絮盖褥一张;锦枕一只,最好是秦州绒面锦所制;铜汤婆一只,内注热水,不必太沸,隔袜微烫便是;香炉一只,内燃安神香,檀香兰香皆可。”
  潘寔听着,神色渐渐疑惑,正要开口,我忽然想起旁事:“哦,对了。”
  看着他,我笑了笑,“施术事关重大,我辅弼之时,万不可让人来敲门打扰,否则,定要不灵。”
  潘寔:“……”
  我的要求并非故弄玄虚。
  长公主要我来给皇帝辅弼。所谓辅弼,那就是像我当年伺候公子那样。但伺候皇帝的事,上至擦身倒尿,下至端茶递水,这寝殿中的宫人和内侍都做了,妥妥帖帖,没有我能插手的地方。
  所以,我所能做的就只剩下了睡觉。
  正好昨夜忙碌了整宿,我虽睡了一会,但明显不够,到了午后难免头脑发胀。潘寔固然是对我十分怀疑,但他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依言为我准备下的偏殿和软榻,并且按照我的吩咐,四周十分安静,一点打扰的声音都没有。
  所以,我睡得十分好,那被窝里暖烘烘地,沾枕即眠。
  可惜没睡多久,我就被一些嘈杂声吵醒了。却是门外有些匆匆的步子和低语之声,快快地过去,好像是除了什么要紧的事。
  我睡意全无,坐起身来,穿好衣服,回到皇帝的寝宫之中。
  只见里面宫人忙碌,竟是一派忙乱之象。
  “出了何事?”我问一名内侍。
  “圣上又发烧了!”说罢,他无暇多言,端着水盆匆匆往殿内而去。
  我跟着入内,只见皇帝的卧榻前已经忙成了一团,潘寔看到我,忙走上前来,神色焦急:“不是说你可为辅弼么?怎圣上反而又不好了?”
  我不答话,上前查看,只见皇帝躺在榻上,双目紧闭,伸手摸向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吓人。
  还碰了一会,我忽而被拽开。
  一个太医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你这宫婢,怎敢擅自触碰圣上龙体!”
  旁边的杜良见状,即刻对我喝道:“还不退下!”说着,给我使个眼色。
  我应了一身,唯唯地退到旁边。
  才站定,袖子忽而被拽了一下,回头,却见是潘寔。
  他目光沉沉,将我带到寝殿一角,压低声音道:“长公主曾说,他不在时,若遇不决之事,可向你问计。如今之事,你有何良策?”
  我说:“蔡太医可曾说过圣上可能会发烧?”
  “提过。”潘寔道:“他说若遇这般状况,须得将他借来。可现下太医署的医官在此,他一旦来到,便会被认出来。”
  “宫正可派人告知桓中郎,想办法速速去将蔡太医接入宫中。” 我说,“那些医官不必理会,宫正将他们扣下便不会有消息传去宫外,从现在起,进入太极宫的闲杂人等,皆须得扣下,一个也不能放出去。”
  潘寔不愧是宫中的老人,闻言,目光一动:“你是说,皇后那边……”
  我颔首:“皇后已是自身难保,不须操心。我等当前要务,乃是保守秘密,万勿被人发觉。”
  潘寔颔首,又道:“可还未报长公主知晓。”
  “报长公主知晓已经来不及。”我说,“长公主若知晓,也必然同意,宫正可放心。”
  潘寔应下,脸上又有浮起焦虑之色。
  “可圣上如今这般,不知蔡太医来,可有办法?”
  我笑了笑,道:“正是要蔡太医来,才有办法。圣上这通烧热,乃是好事。”
  潘寔神色一振,忙问:“怎讲?”
  我说:“此乃上天所示,不可言说。宫正按我方才说的去做便是。”
  潘寔听得我这般话,也不追问,点头,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第93章 茶肆(上)
  对于蔡允元给人试药的事, 我其实知道不少。我曾以卜问凶吉为名, 让长公主将蔡允元给每人试药的手记拿给我看。蔡氏虽研究偏门, 但不愧是医官世家, 治学颇为严谨。蔡允元给每个试药的病人都一一做了记录,年龄、病史、每日服药的情况等等都记得颇为用心。
  我看了一遍下来,发现死的人自然是各有死法,但被治好的人, 则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要经历一场高烧。
  那烧热又长又短,但退下来之后,人就会明显好转,如蔡允元所言, 此乃关口。此事关于性命,蔡允元恐怕是出于谨慎, 不敢把话说太满,以致于潘寔几乎错过时机。
  宫中的人仍然忙碌, 我知道我做不了什么, 只得像个普通宫人的模样, 侯在一旁。
  “你叫云霓生?”旁边忽而传来一个声音, 我转头,却见是个内侍。
  “正是。”我说, “不知你是?”
  内侍笑了笑, 道:“在下闫春, 跟随杜内官, 在太极宫中服侍了五年。”
  我颔首。这太极宫我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里面众多的内侍宫人,也就记得潘寔杜良那样的,别的人就算见过也无甚印象。
  “云霓生,”闫春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有一人要见你,让我给你报信。”
  “何人?”我讶然。
  “便是桓公子。”闫春笑笑,“我方才出宫去给杜内官办事,刚好见到了桓公子在宫门外。他看上去甚是着急,正好又认得我,问我你可是在太极宫中,我说是。”
  我心中一惊,忙问:“他可说了何事?”
  “不曾说,他说要亲口告知你。”闫春道,“他说他有急事不得□□,让我告知你,他无暇入宫,申时二刻,他在大夏门外等你。”
  我愣了愣,看着他,有些疑惑:“我家公子不是在散骑省么?大夏门在北,官署在南,他怎会让我去大夏门?”
  闫春一脸无辜:“这我可不晓了,桓公子让我告知你,事关重大,务必要去才是。”
  我疑惑不已。
  大夏门乃是皇城最北的门,可直通雒阳城外。公子在那里等我,又说事关重大,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与太子妃与皇太孙相关。他必是遇到了棘手之事,回桓府找我不见,得知我在宫中,又想进宫来找我。但入宫繁琐,就算是公子这样的贵胄,层层查验,到太极宫也须得半个多时辰。或许他遇到的事情太急,不容得如此,只好托人给我带信……
  若说有什么耽搁不得之事,那么只能是与昨夜有关了。莫非是太子妃和皇太孙被人发现了?
  心中不禁有些焦急,若是那样,不仅沈冲,整个计谋以及公子恐怕都命悬一线……可惜我来到以后,一直没有见到桓瓖,亦无法从他那里知道详细缘由。
  “是了。”这是,闫春似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递给我,“这是桓公子让我给你的,说你见到就会明白。”
  我看到那物事,心中突然“咯噔”一响,沉了下来。
  这是公子随身系的玉佩。它是公子得字之时,太后赐给他的,用上好的玉料按着天然的形状雕作游龙穿云,甚为别致,一侧还刻着他的字。他对这玉佩甚是喜欢,今日我虽没有侍奉他更衣,但若无意外,他总会佩在身上。
  “我家公子说在大夏门何处?”我没有功夫再拖延,问闫春。
  “大夏门外往东北一里,有一处长亭,那里常有旅人歇脚,你出去了便能望见。”闫春说着,将他的腰牌给我,笑笑,“桓公子从前对我有恩,此物你拿去,上面是杜内官的名字,宫卫见了就会放行,可出入无阻。”
  我接过来,道了谢,即刻走了出去。
  潘寔刚刚去找卫尉,太极宫还未及封锁,我离开之时,凭着那腰牌,仍畅行无阻。
  闫春很是周道,让我换了一身内侍的衣裳,再配上这腰牌,俨然是个太极宫里的人。
  因得皇帝发烧。潘寔和杜良都没有功夫理我,我快步离开太极宫,顺着宫道一路往北。
  只是皇宫毕竟大,走也要许久。幸好路上看到有用马车给各宫运送泉水的宫仆,我给了点钱,让他捎了我一程,这才终于在申时二刻之前,赶到了大夏门。
  闫春给的腰牌果真十分管用,我一路出示,宫卫都未多理会。
  待得终于走出大夏门,我按着闫春说的,往东北一里处疾行。没多久,果然看见了一处长亭。
  冬季里,附近的树林已经落光了树叶,树枝如同密密的伞骨,在斜阳的光景中显得寂寥萧瑟。
  路上人来人往,那长亭上,也有好几拨人,有的给友人故旧置酒送行,有的闲坐叙话,倒是热闹。
  我走到长亭中,四下里细看,却并未见公子身影。
  正疑惑间,忽然,一个正在旁人叙话的男子身形一闪,挡在了我面前。
  “足下可是云霓生?”他看着我,面上挂着温文的微笑。
  我心道不好,正要转身,却见周遭已经被围上了四个人,皆身形高大。
  见我满面惊疑,先前说话那人却仍是一脸平和。
  “云霓生,”他说,“我家公子要见你。”
  心里咒骂一声,暗自打算起来。我因为要进出宫禁,没有带武器。倒是袖中藏了些迷药,但他们有四个人,正面只怕难以施展……
  我盯着他,片刻,冷冷道:“你家公子是谁?”
  “去了你便知晓。”那人说着,身形让开,彬彬有礼,“他就在不远处那茶舍之中,请。”
  我盯着他,知道此事还须徐徐图之,没有反抗。片刻,随他往那茶舍走去。
  那茶舍甚大,横着数间房屋,里面还有园景和雅舍。
  那人引着我往里走,没多久,到了一处偏僻的雅舍之中。
  我方才一边走着,一边研究了逃走的路径,正作着计议,那门被打开。
  蓦地,当我看到了里面坐着的人,愣住。
  “生是桓公子的人,死是桓公子的死人。”秦王凭窗倚着,看着我,淡淡一笑,“你果然不曾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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