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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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珺知晓,若无法找出根源,能维持现状已属不易。
  她缓缓伏在美人靠上陷入了沉思。
  *
  柳泉居,二楼锦阁。
  “陛下亲自来此处可否安全?这件酒楼据臣所知是长公主的嫁妆。”风尘仆仆的男人拱手说道。
  慕容策抬手示意他坐,“不妨事,朕另有安排。”
  “六郎,朕收到你的密信已有六日,你今日求见于朕,想必怀王的人来到了京城?”
  被他成为六郎的男人,姓郑名行俭,排行第六,官职为河西戍边将军,暗中为慕容策监视怀王动向。
  “陛下英明,臣此行亲自追踪至此,是因为此人是怀王府中最得宠的幕僚,他去了一处私宅,臣已命人暗查。”
  “若朕未猜错,八成是隋国公的私宅。”
  郑行俭瞧着对面的男人无法掩盖的帝王之资,眸中的矜傲和冷厉使得他恭肃道:“既如此,臣亲自去查方可安心。”
  慕容策颔首:“辛苦,预计你还要在京里盘桓几日,郑府先不要回去,去政业坊的私宅小住几日罢。”
  “臣省得。”郑行俭拱手告辞,随即拉开了直棱门。
  与此同时,王徽妍被慕容珺拉着向最里间的锦阁走去,她透过皂纱打量着这件装潢雅致的酒楼。
  四面墙上悬挂的名画,看起来不像是赝品。竟然还有前朝名人临摹的《洛神图》,她伸长了脖子忍不住唤道:“长姊先等等,我还没看全……”
  这时,熟悉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线。
  “羲和?”少女惊讶地掀开皂纱看了过去。
  郑行俭本已转身,猝然听得一声熟悉的声音,他迅速转头下意识唤道:“望舒?”
  她不是应该在宫城里,如何在这里得见。想到锦阁内的男人,又艰涩改了称呼:“夫人。”
  他见到少女身后站着的女人有些面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只得下意识侧身,故作非礼勿视的样子。
  慕容珺见男人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瞧着挺拔身形并不像上京城内的郎君,也忍不住揣测他到底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少女捂住口,晶亮的星眸转了转,“可否借一步说话?”自他去了戍边,一载未见,想到近期家中出现的事,还想着跟他念叨一番。
  郑行俭很是踌躇,他的确很想知道她入宫后过得如何,却又明知陛下就在附近。可是他若此时离开,更显此地无银三百两,既如此,还不如私下里交代她一番,莫要过问此事,只得颔首道:“你在此处等,我去命博士单开一间锦阁。”
  慕容珺觑了眼旁边的锦阁,心说你这不是给我找事么!
  当着他的面会见你的竹马,这也就是你能做出这等事来。
  她很想知道陛下听到外头这热络的寒暄会是个什么表情,打定主意后抬袖邀请道:“我正要去楼下亲自品尝调饮,不若你们先进去叙话。”说罢将她二人引至锦阁内,这才退了出来。
  王徽妍不疑有她,看着慕容珺消失在门外才想起来忘了介绍,想着等她回来说也不迟。眼下双手扶着桌几,欢喜地询道:“表哥,你何时回来的,姨母她们可知晓?”
  见他的肤色虽不复往日的白皙,而是晒成了小麦色,更加显得眉峰鬓角犹如刀刻般的刚硬,颇有将相之气。
  郑行俭看着她依旧婉媚的容颜和关心的目光,堪堪转过头看向桌角的风炉,“我此次回来的事,莫要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方才那名女子也包括在内。”又忍不住看向她,问出了心底的话:“你,可还好?”
  *
  慕容珺站在锦阁外示意暗卫通传,谁知暗卫直接就拉开了锦阁的门。
  她带着一抹了然的笑意走了进去,就听见男人一声带着怒意的哼斥:“羲和,望舒,日月同鉴么。”
  第49章
  慕容珺如愿见到了她期待的场面。
  看着男人靠坐在凭几内,侧身支着耳朵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到容九的话,嘴角的笑意又收了回去。
  “陛下,有件事臣说了你可别着急。”
  慕容策听到她这般说,总算将思绪从隔壁锦阁拉了回来,焦急询道:“快说,可是有什么问题?”
  慕容珺见他都忘了让座,可见多么忧心。叹了一口气跪坐在他面前,低声将容九的话说了一遍。
  男人狠狠捏住手串,手背上青筋尽显,“朕从未想要赶尽杀绝,就算有朝一日时机成熟撤藩,也会保他们一世荣华。既然他们不愿给自己留条活路,朕必不会手软。”
  慕容珺听着他狠戾的声音,打了一个寒颤,“陛下需要即刻暗查后宫细作,娘娘体内的毒需要隔一日去泡药浴。”
  她有些为难地说:“臣并未告知容大夫娘娘的身份,容家在先帝朝曾因一桩污蔑案受到牵连,她……有些仇视皇家人。臣是因为无意中帮了她,这才有了几分薄面。”
  “朕会每日多派暗卫跟随,长姊在皇后身上多费心罢。”慕容策想到她身子不好的话,复又询道:“这期间是否需要忌口?”
  慕容珺瞧着这个从不在儿女私情上投入半分的人,如今竟然也会变成这般模样。对女人好的男人,总是值得她的夸奖和帮助。
  她柔声回道:“并无。只是提到两载内娘娘不可怀妊。”想起上次得知他还未和皇后圆房,也不知最近是否突破了这一层,看向他的目光中不由得带出了一丝探究。
  “子嗣上不急,她的身子最重要。”慕容策苦思如何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怎样将清宁宫里外的宫人逐个排查。另外,还要为她制定一个强身健体的法子,不能再拖了。
  慕容珺见他蹙眉深思,神色中透露出来的在意是真情实意的,也不由得心疼起来。想到令他吃醋的女人还在隔壁与竹马叙话,只得出声提醒:“臣在此处耽搁太久不妥,这便回去陪着娘娘用膳。”
  谁知男人竟然起身说道:“一起。”
  她张大了嘴,在两仪殿时还特意吩咐,不要让皇后知晓他也在柳泉居,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竹马的威力还是不容小觑,两个男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戏码就要上演了么?
  今日还真是托了皇后的福,让她大开眼界。
  慕容珺带着一颗忐忑的心,带头拉开了直棱门,就听得一声呼唤:“长姊你再不回来,菜都凉了。”
  王徽妍手拿竹箸就着瓷碟咬了一口西江料,那是豚肉和荠菜做成的肉包,肉汁夹杂着荠菜的清香令她大呼过瘾。
  “吃慢一些,当心噎着。”熟悉的大手将杯盏送至她的面前。
  少女半低着头愣在那里,甚至忘了咀嚼……
  她随后猛地咳嗽起来,伸臂挡开男人的手,转过身子努力将口中的食物咽下,生怕自己不雅的形象被他瞧见。
  狗男人为何总是习惯性神出鬼没,没病都要吓出病来!
  她喘着气,稍作平复后,这才转过身干笑道:“陛……嗯,怎么也来了。”夫君这个词儿还是不太适应。
  经她提醒,男人的手上的动作越发频繁,拿起竹箸为她夹着食物,“我听说长姊请你吃美食,自然也要来蹭一顿。”
  少女见他说的那般自然,暗自懊恼慕容珺提前不告诉她!想起他早晨送来的炙肉,主动拍着马屁:“炙肉很好吃。”见他只是笑,抿抿唇不好意思地问:“那长姊去了哪里?”
  “回府了罢,我今日带了银子。”慕容策这才细细打量起少女的装扮,乍眼看去颇像个五官艳丽的少年郎。他毫不吝啬地夸奖道:“这一套衣衫很是与众不同,细看之下并不像寻常的男子衣袍。”
  王徽妍见他眼力不错,话也多了起来,“这是臣妾自己缝制的衣衫,将衣袖和腰身处做了一些改良。”丝毫不知他是有意引得她多说话的意图。
  想起自己的头饰,有些心虚地瞥了他一眼,却撞入到他融融的目光里,赶忙夹起一片鱼鲙醮着酱料给自己找些事做。
  慕容策想到吴六一说她今日在寝殿做女红,不由得笑道:“偶尔闲来无事做些针线打发时间可以,但不可劳累。”
  少女抬头看向他,阳光透过半垂的竹帘照进了锦阁,在他的脸上洒下了些许光影。他与羲和不同,重于九鼎的帝王之姿,是尊养之下的底蕴。眉眼中的傲气是无法掩盖的,但今日笑起来很温暖。
  记忆中他极少有这般温和的笑容,到令她有些怔忡。
  慕容策见她终于肯正视自己,虽然面上带着探究,却仍旧激动地与她对视,却怎样都看不够。
  笃笃笃——
  隔壁传来博士的敲门声,少女犹如大梦初醒般低头端起酪浆喝了一大口。
  听得男人询道:“你……有没有乳名?”
  王徽妍拿着杯盏,耳根有些发红,他问这个作甚?又不敢反问,见他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脸上,只得说道:“有的。”
  慕容策装傻的功夫越发的炉火纯青,哦了一声,“可是家中排行?”
  少女见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只得告诉了他:“妾乳名望舒。”不等他问,便将出处说了出来:“为外祖父所起,只因妾出生在月圆之夜,祖父喜好看《奇闻异志》……”
  “神话传说中为月驾车之□□讳。”男人端起杯盏饮了一口,抢先说道。
  王徽妍颇为惊讶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嗯了一声,“外祖父亦期望妾能胸怀广阔,看淡世间烦恼,做一名云卷云舒般的女子。”
  慕容策见她不再动箸,放下杯盏随口说道:“这乳名太过于正式。”和你的真性情并不搭。
  还不如叫阿狸,犹如狐狸般的女子。总之听到她这个乳名,就会令他心生不快。
  她外祖郑公曾在朝中颇有名望,也是三朝元老。幸好早已驾鹤西去,不然冲她和郑六郎的乳名,就知晓当年是存了亲上加亲的意图。
  “既然你不吃了,”慕容策见天色尚早,索性起身看向她:“这两日是浴佛节,不若去街市上转转?”她刚吃了那般多,窝在车内也不是养生之道。
  王徽妍岂有不应之理,起身整理衣袍后,暗自腹诽,哼,说我乳名正式,回来定要偷偷打听他的乳名有多不正式。
  在他身后盘算着,走出了酒楼。
  街市上人来人往,临街的商铺除了摆满了香烛供奉,还有各式时令花卉和瓜果。
  大燕民风开放,清明前后天气转暖,出来踏青之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更有那云英未嫁的小娘子手持花束,见到俊俏郎君便要投掷,试图博得郎君的青睐。
  只是走了半条街,王徽妍就开始后悔跟着身侧之人出来逛街。
  少女扭着身子,左右躲着各方飞来的花束,不满地看了身旁之人一眼,只得在路过的女郎娇笑声中接过一束铃兰,摘下一朵拽了拽慕容策的衣袖,示意他停下来。
  随后她踮起脚尖,将一朵铃兰插在了他的发髻上。
  慕容策看着她微红的笑靥,双眸亮晶晶的含着笑意,心甘情愿地由着她摆弄自己的头发。
  在大燕,男子若发簪上带花,那便是有了妻室。她忍着笑,后退两步欣赏着慕容策带花的样子,忍不住转身笑了起来。
  男人本想效仿她,可是自从他簪花后,那些乘坐牛车路过的女郎便齐齐拿出竹篮里的花束抛向了身旁的小狐狸。见她稳稳接住一束迎春花,拱手作揖:“多谢娘子美意。”换来了车上女子们的娇笑。
  慕容策见她如此调戏人家,笑着摇了摇头。
  也可能是两个人都很拘谨,只是看了看琳琅满目的摊铺,并未在哪一家驻足,便走到了河边。
  王徽妍见很多女子在桥旁放天灯,听得小贩在旁边游说:“放天灯喽,祈福许愿……”她没有玩过,好奇地打量着那些在河边放灯的女子。
  慕容策掏出钱袋,配合地付了银钱,接过小贩拿过来的天灯交给她:“娘子去试试。”
  小贩笑嘻嘻地附和着:“娘子若想留字,桥边备有笔墨。”
  少女只得道了谢,看了慕容策一眼,捧着天灯去了河边。
  慕容策故意侧身看向别处,眼角盯着她起身后,迅速转身瞧了一眼,见她偷偷将写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八个字的一面转至背面,默默祈祷后放入了天际,带着笑意转身,装作闲适般地看着不远处的人群。
  王徽妍心满意足地转身走向男人,一眼瞧见有个偷儿正在一名老妇人身旁偷她的钱袋,眼瞧着就要得手,她大喊一声:“夫君,我钱袋丢了。”
  这时众人纷纷低头看向自己的钱袋,偷儿转身要溜,少女情急之下脱了鞋履用力向他扔了过去,不偏不倚“噹”地一声砸在了他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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