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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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晚不知道郭嘉这两年在皇宫里笼络了多少人。
  百福殿内外的人全给清走了, 殿内静静悄悄。郭嘉走在前面, 夏晚走在后面, 俩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喘, 作贼一样。
  直到进了寝室, 夏晚一把合上门, 又把窗帘都给放了, 才道:“不要命了你,分明说不入宫的,怎的又进来了?”
  郭嘉垂着一手, 站在夏晚面前,毕竟身量比她高的多,侧首看了片刻, 忽而一展袍袖, 里面却是藏着一只热乎乎的暖炉。
  揭开手炉,他道:“你大约很久不曾吃过这东西了吧?”
  随着夏晚燃起烛台, 郭嘉揭开暖炉的盖子, 里面往外冒着一股子略带焦米香的热气。
  夏晚深嗅了一气, 挑起眉头来, 下意识舔了舔唇, 话说出来都含着口水了:“这是沓沓。”
  郭嘉自暖炉中捡起犹还烫手的银汤匙,递给夏晚, 柔声道:“尝一口。”
  所谓的沓沓,是迁徙到汉地的鲜卑人才会做的一种饭食。上下两层是炒熟晒干后的米做成的饼, 酥脆无比, 中间夹着甜乳酪裹着的杏仁、葡萄干与松瓤等物,外热而内凉,甜透人心。
  因为人们吃的时候太过香甜,无法形容味道,只有不停的跺脚,所以它才叫沓沓。
  夏晚记得在水乡镇时,郭万担家每逢有大事,皆要做沓沓,那时候她和郭旺关系好,郭旺总是要悄悄儿的偷上两角出来,俩人坐在黄河边吃。那是夏晚有记忆以来,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她拿银汤匙挖了一勺子出来,酥脆脆的米饼,和着里面甜甜的乳酪,又酥又滑,再加上一粒粒果仁碎儿,确实是她童年时的味道。
  夏晚吃了一口,舔干净了勺子,见郭嘉一直站在侧首,问道:“甜瓜可还好?”
  说起儿子,郭嘉脸上随即就会蒙起格外欣慰的笑来:“和昱瑾两个玩的极好,只是太傅有些不好,我特地请了沈钰前去教他和昱瑾两个读书。”
  于父母来说,最重要的大约就是孩子的学业了。
  夏晚再挖了一勺子,默默的吃着。
  吃了半晌抬头,郭嘉倚靠在桌沿上,侧首,格外专注的看着她。
  他一说话,脸上便泛起潮红来:“当年郭玉山在襄阳城锤杀李承业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因为那夜我将它挑了出来,皇上又开始重审,想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由太子主审,我负责陪审,文贞郡主则是替皇上监督,看谁说了真话,又谁说了假话。”
  所以,这才是他这半个月,和文贞郡主一起出差的原因。
  从抛出自己父亲是郭玉山的那一刻,郭嘉就彻底失去皇帝的信任了。太子势必会偏坦李承业,而一旦坐实郭玉山有罪,郭嘉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所以,文贞郡主于他来说格外重要,皇帝迷信文贞郡主的判断,要是她也一口咬定是郭玉山的错,父债子偿,郭嘉大约给李承业偿命。
  所以如今于他来说,娶文贞郡主是能脱罪最好的选择。皇帝织了一个大网,猫逗老鼠一般,要他往里头钻呢。
  夏晚埋头笑着,从乳酪间挑了只裹着糖浆的榛子仁儿出来,问道:“这东西谁做的?”
  郭嘉拍了拍胸脯,道:“我,我做的。”说的就好像他真会做这东西一样。
  夏晚再是一笑,道:“既我出不得宫,烦劳你多看几趟孩子,这宫里我呆的不舒适,吃喝也不尽意,我自己想办法,你也想办法,我仍是要回家去的。”
  郭嘉深深点头:“好。”
  夏晚于是站了起来,轻轻拉开门,见外面仍旧静悄悄没一个人,道:“趁着无人,你快走吧,毕竟皇上要赐婚,你是文贞的准女婿,叫人瞧见你呆在这儿,只怕不大好。”
  郭嘉俊白的脸上泛着丝潮红,也不走,默了片刻,道:“晚晚,今夜这殿里不会再来人的,能否留我住一晚。”
  夏晚断然道:“我阿耶还在鹘州,如今可不是你可以任性妄为的时候。”
  卧房本就窄,此时格外的闷热,夏晚起来解了外衫,里面只有一件青缎面的对襟旋裳,一只玉腕上戴着只赤金缠丝手镯,和一只白玉镯子轻碰着,细响。
  郭嘉硬着头皮又赖了半晌,道:“赐婚不会成功的,我郭六畜只有夏晚一个妻子,这无从改变。”
  夏晚噗嗤一笑,道:“快走吧。”
  恰就在这时候,外面忽而有人高高唤了一声:“郡主!”
  随即一人唤道:“姐姐。”是文贞郡主,她居然来了。
  那文贞不过二八年华的小娇女儿,虽说知道夏晚和郭嘉曾成过夫妻,但和这后宫中的所有人一般,都知道他们已经分开了,而且皇帝正在替她和郭嘉指婚。
  夏晚正欲出门,郭嘉忽而伸手一把就带上了门,咔嗤一声将门锁死。
  守在外面的是那小内侍王应,跟在文贞郡主身后,赔着笑道:“郡主,咱们公主真的还没有回来,大约是见这雪下的好,到御花园去赏雪了,不如,你再到御花园找找?”
  文贞一看王应那躲闪的眼神,便知他是在撒谎,笑道:“王公公,本郡主真的是有极重要的话儿要跟姐姐说,你好好儿去传话,她会见我的。”
  王应摊着双手道:“公主是真不在,瞧瞧,她的婢子们都不在,郡主您就别难为奴才了。”
  文贞进了内殿,见紫檀木条案上斜斜儿丢着一本书,随手捡了起来,是本《墙头马上》。她大哥李昱霖是个极为有决断,有主见的性子,与大妹容安相处的并不好,但与容贞相处的格外好。
  像《西厢》、《闺怨》、《墙头马上》这类的话本儿,自然都曾私下买来给她看过。
  她可以肯定李昙年就在屋子里,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奶酪香气,郭嘉应当也在。
  文贞脑中嗡的一声响,缓缓坐到了榻上,怔了半晌道:“小应子,你且到外面伺候着去,我在此翻本书,等着姐姐回来。”
  她轻轻翻开那本书,便听到正对着的,寝室之中似乎有叮铃相触的声音。那是两只镯子的轻碰。但寝室的门紧掩着,什么也看不见。
  文贞原来曾听郭嘉不止一次提过夏晚,她大约是整个长安城中唯一听他诉说过夏晚的人了。俩人常常一起伴驾,闲来退到一处,她问及他腰间常缀的那块玉,郭嘉说,那是他亡妻的。
  文贞虽是二八少女,但于人心看的极透,像她父亲李承筹,不过一个色中饿鬼,于她的母妃安嫔,或者太子妃周氏,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她大哥李昱霖志不在女人身上,对待女子,看似深情,实则冷酷无情,一句话,那是个没心的人。
  而郭嘉则不同。他洁身自好,在妻子死后五六年的时间念念不忘,还佩着其的遗物,可见他是个重情重意的男子,于女子来说,一生所求,除了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还能有什么?
  所以在郭嘉半年前去甘州之前,她趁着他不注意,抢了他身上的玉。拿玉作要挟,要他到皇上面前去相求,待他从甘州回来,就与她成亲。
  郭嘉断然拒绝。于是文贞假意要摔碎那块狗玉,以此相逼,逼的没办法,郭嘉于是点了头,答应回长安之后就求皇帝赐婚,成全他们的婚事。
  不过最后,文贞并没有把那块狗玉还给郭嘉,她扮了个鬼脸,转身便跑。
  她是得到过郭嘉承诺,并且满心满意以为他回来之后必定会求皇帝赐婚的。而且,两年的朝夕相处,他怎能就这样抹去?
  徜若他从此和李昙年相亲相爱,那她这两年多的付出又算得什么?
  *
  寝室中。
  在文贞走过来的那一刻,郭嘉就把灯台给吹熄了,而且,他就堵在门上,不准夏晚开门。
  黑天黯地的,夏晚拉了几把拉不开门,哑声道:“郭六畜,让我出去。”
  郭嘉顺手一搂,就把夏晚给搂到了怀中。他身上有股子甜瓜身上的奶香,大约入宫之前,曾抱过孩子,孩子的味道,于母亲来说总是格外好闻的,她多日不见孩子,想的厉害,于是深嗅了几口。
  “还想不想你阿耶能回来?”郭嘉在夏晚耳畔吹了口气,将她往里推着。
  夏晚当然想。
  “想不想他有一天坐到李极的那个位置上?”郭嘉又道,摸着黑,他把她压到了方才放着沓沓的那梨木香案上。
  夏晚心说,李燕贞的血统都还未分明,更何况有太子,有李昱霖,李燕贞又怎么可能当皇帝?
  她摇了摇头,一只手叫郭嘉的大手揉上,轻轻揉了两把,他的手带着她的手,抻平,一直勾到香案的另一侧,压她抓好那香案,在她耳边悄声道:“只要你敢想,为夫就能替你办得到,敢不想想。”
  夏晚伶仃半世,在红山坳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家人是什么样子,但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李燕贞那样一个父亲,也没有想过会有李承筹那样的伯父,和李极那样的祖父。
  这是个畸形的家庭,祖父权欲熏心,叔伯是虎狼,而父亲则是一头正直的,被虎狼所围攻的狮子。从皇帝不顾一切开始宠爱明月公主开始,李燕贞其实就只有两条路了,要么活着称帝,要么,就只有死,也就难怪明月公主死的时候一再请求,想让李极立李燕贞为太子,因为明月公主深深知道,她死之后,儿子除了当皇帝,没有别的活路。
  她道:“我父王都不曾想过,你也不要想了,那是要杀头的大罪。”
  郭嘉低声的笑着,把她一只手也抻平在香案上,这姿势像极了每每夏晚发怒,要打儿子时,给小甜瓜的架式。
  夏晚听到外面哗啦一声纸页翻过的声音,也知道文贞还未走,就在外面坐着。不知道怎么的,竟就有些偷奸的意味了。
  她心里颇有些幸灾乐祸,心说若是文贞执意不走,在外面坐上半夜,她倒要看看郭嘉要出去的时候,究竟有什么脸面对文贞。
  她这幸灾乐祸还没完了……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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